十一长假的前一个夜晚,网吧里聚满了通宵打游戏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来自南街口的那所职业学校,还有一些少部分子校的学生。
苏芮铭靠在前台,遥遥看着,他们的脸庞大多数都很稚嫩,眼里闪着兴奋痴迷的光芒,键盘和手指都在猛烈地敲动,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奋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或许在四年前他也是这样,人在一个地方放弃了自己或者被人放弃,总得在另外一个地方把自己捡起来,尽管那并不是个好地方。
前些年袁哥扩建了网吧,但是屋里仍然又闷又挤。汗味,烟味,泡面味交织混杂,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断膨胀。
苏芮铭似乎都能听见砖墙被这些气味顶开的声音,那是一种悄然的,难以察觉的声音。
他转身打开大门,初秋夜晚的冷风顷刻灌入,耳边砖墙碎裂的声音才堪堪消失。
第二天早上,苏芮铭和小李换了班,却没急着骑自行车回家。而是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到包子铺,他买了一个豆沙包和一杯无糖豆浆。
自行车靠在墙边,他就站自行车前,一口一口地吃起豆沙包。豆沙包的清甜味弥漫在口腔,他缓慢地嚼着,像是在品味什么珍馐。
十月初的北方已经有些冷了,冷风从侧面吹来,吹走了包子和豆浆的热气。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连风都是温热的。
苏芮铭想,陈记现在在吃早饭吗,她吃得也是豆沙包吗?
假期……她会回来吗?
他掏出手机,按开“陈记“的标签,却始终没有打字,就那么盯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放回兜里。
这一个月里,这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他抬眼顺着马路的方向往远方望去,视线尽头是一条笔直的地平线,车辆在地平线上划过,有的车往东边行驶,有的车往西边行驶。
往东是北京的方向,往西是废砖厂的方向。
苏芮铭轻轻地闭了闭眼睛,骑着自行车沿着马路到达路口,停顿几分钟后,又缓慢地蹬起脚踏板,往西边去。
到家之后,或许是因为熬了一个通宵又骑了很久的自行车,在背脊接触到床铺的那一秒,他几乎立刻陷入了沉睡。
他抵着他那张窄窄的折叠铁丝床,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是一些印刻在心里的往事。
那是爷爷走后的第一个春节,他15岁,因为处分被退学,已经有半年没去上课了。
在没有学上的日子里,他变得无所事事。白天,他坐在前台的桌子前一边打游戏一边收款,有时候夜里袁哥有事也会让他帮忙看店,薪水是白天的两倍,他继续在前台桌子前打游戏,机械般地按着鼠标和键盘,在虚拟世界里不断刷榜。
日子久了,他甚至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现实还是虚拟。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袁哥让他什么时候看店,他就什么时候坐在那里,一边打游戏一边收钱,他并不在意日子过去了多久。
网吧里有时候会来一些闹事的人,他们争吵打架,苏芮铭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像游戏触发机制一样,为了不让袁哥的生意受到影响,他会向闹事的人动手。
慢慢地他的名号传出去了,大家都说“精英一族网吧”有一个打起来不要命的人,听说还背着官司被学校退了学。他索性在丽姐那里染了一头黄发,大家更怕他了,没人敢招惹他,也没人会在网吧闹事了,他觉得很清净。
袁哥总是欲言又止,或者苦口婆心劝他上学,可是他总是摇头说不上学,袁哥没敢多说什么,因为袁哥总是愧疚是自己耽误了他。
但其实苏芮铭知道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
反正怎么过都是一个样,注定的,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一直很认真很努力地学习,他却被退学了。
他一直很认真很努力地讨好每一位亲人,但是母亲抛下他走了,舅舅舅妈也抛下他走了,父亲害死了爷爷,爷爷也走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他开始一天只用吃一顿饭,或者说他只想吃一顿饭,有时候他一顿饭都吃不完。
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睡觉,游戏越打越多,觉也越睡越久。只要从前台那把椅子离开,他就能睡着,或许也没有睡着,不过他也不在意了。站着还是走着,躺着还是坐着,他都没什么太大的知觉了。
他甚至也不做梦了,也想不起来发生过的事。
他觉得很好,没有知觉就没有痛觉。
就这么活着吧,然后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大年初二的那一天,天空飘起大雪,一夜之后,整个小镇都被积雪掩盖,走在雪地里,松软的雪会覆盖到脚腕的位置。
他就那么缓步走着,在雪地里踏出一个又一个坑,雪还在无休止地下着,又瞬间掩盖掉他的足迹。他停下脚步,朝四周望了望,世界一片白,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甚至连他自己的足迹都没有。
他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
他茫然地站在雪地中央,一阵夹杂着飞雪的寒风迎面扑来,他顺势仰头载倒下去,就那么直愣愣地躺在雪地里。
积雪盖住了他的耳朵,飞雪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有些享受这些从天空射出的利剑,甚至感觉很舒服,他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不知躺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了铃声,但是他不想接,他很累,就想睡觉,但是那个铃声锲而不舍,他还是伸手摸到了手机,但不知为何怎么也拿不起来。
手机铃声突然停止了。
他想,很好,清净了。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铃声又响起了,他耐着性子,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小铭,你人在哪儿呢,奶奶饭都做好了!”
是袁哥的声音。
苏芮铭突然醒来了,后知后觉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沿着血液脉络激活了他的神经。
他想起来了,大年初二的中午,要和张奶奶紫心袁哥丽姐聚餐。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冻僵了,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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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也湿了一大片。
他想,要是没有这通电话,他是不是就冻死在这里了。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向张奶奶家走去。
他刚站在门口,门就被打开了。张奶奶脱下他的外套去暖气上烤,紫心端来热茶,袁哥拿来毛巾,丽姐拿着吹风机,开着热风对着他吹。
屋里太暖和了,张奶奶、袁哥、丽姐、紫心的声音环绕在耳边,餐桌上的菜冒着热气,苏芮铭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看着,感受着。
很突然地,他觉得或许他不是一个人。
从张奶奶家离开的时候,他被塞了一个很重的行李箱,袁哥把那个行李箱绑在摩托车上,载着他回了家。
袁哥走后,他就躺在了床上,这几个月都是这样,在家里就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
可是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他觉得冷了,他的知觉似乎在慢慢恢复。
半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发烧了,从床上爬下去,翻了很久翻出了退烧药,那还是爷爷在世的时候买的,他想起了爷爷。
吞下退烧药后,他睡了一场很久的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窗帘没有拉严实,夕阳穿透玻璃,一条长长的金色的光带经过他的床铺,又经过地面,最终立在右侧糊满报纸的墙上。
那面墙是年前袁哥抱了一沓旧报纸过来,一张一张重新糊的。
他坐在床上遥遥看着,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好像身体的热度散去的同时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看被光带照亮的那一块报纸。
一个齐刘海的女孩照片刚好在那块发亮的区域,她笑得很开心,他就那么静静地和那张照片对视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算是他重获新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苏芮铭下床,凑近看了看,女孩的脸庞更清晰了一点,他看到了光亮外硕大的标题——陈记,591分,榆城中考最高分,还是青少年美术大赛金奖。
梦里的画面一闪,他在田野里骑着自行车,晚风都是青草的味道,身后的人双手搭在他的腰间。
他偏头看过去的时候,身后的人也正笑着看向他,她的齐刘海微微偏向一侧,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马尾斜搭在清晰凸出的锁骨上。
他听见她说:“苏芮铭,我给你辅导功课吧。”
那个声音似乎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听见那个声音在喊“苏芮铭”。
苏芮铭微微睁开双眼,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敲门声,那声音并不大,敲得很克制。
苏芮铭起身下床,半眯着眼睛打开了门,门扇打开一半的时候,他陡然停住。
凉爽的秋风鱼贯而入,陈记就站在他的眼前。
她背映着阳光,发丝在风中轻舞。
他惊愕地看着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顷刻间沸腾,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听见她说:“苏芮铭,你又要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