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公主回京,同行还有乌勒的使臣。
汗王逝世,王位悬空。
公主回来了,公主的孩子却没有回来,才一岁多的孩子正是离不开母亲的时候。
这么小的孩子被留在乌勒,不就是想要威胁雅兰公主让母国出兵,帮乌勒度过动荡之期。
乌勒现在的局面,此前已亡故的黎阁老早就预言过。
汗王明明正值壮年,王后也是来自乌勒的最古老的盟旗。
这个关头,王后却主动退位让给雅兰公主。
黎阁老直言,乌勒自身已是危矣。
那时太后把持朝政,一心想铲除异己,不惜答应乌勒有些荒唐的要求。
太后现在幽禁后宫,一堆的烂摊子留在了现在。
皇城宴会。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家眷入宫。
孟时岚本不想入宫,但是陛下竟然点名叫她去陪公主说说话。
她陪公主说话?!
孟时岚自诩已经见过不少的世面,就连长公主的刁难,她都能冷静应对。
但现在叫她特意作陪公主,这可就不是陪着喝两口茶水,陪笑两声那般简单。
皇城庄严巍峨。
官员入宫,家仆丫鬟都是在宫外等候。
孟时岚杵着双拐,被春杏和春桃扶到宫门边。
宫门边早就已经有了两抬轿撵等着了。
孟家的祖孙俩腿脚都不好,陛下特批了轿撵入宫。
轿撵刚好从杨高的身旁路过。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底的恨意翻涌。
杨夫人伤了脸,儿子断了腿。
而孙子回家后总是神经兮兮的,如厕时都会大喊大叫,说有人打他,非要把夜壶放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
不出两天,整个屋子臭气熏天。
孟余山这个老匹夫!想要杀鸡儆猴竟然拿他的孙子开刀!
大殿上的宴会规制和过年的时候差不多。
常进宫的夫人小姐们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有孟时岚一人头一次进宫,看什么都新鲜。
田公公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机灵的小丫鬟陪在身旁。
“孟小姐,奴婢叫枝儿,有什么事儿您唤奴婢就可。”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酒壶,“把这个换了吧,太医说现在还不能饮酒。”
枝儿,“这里头是茶水,田公公早就已经吩咐了。”
说着她又指了桌案旁的一个软垫,“这也是公公准备的,等会儿行大礼的时候,您就跪在这个软垫上。”
孟时兰没有想到陛下身边的田公公会这么细致。
“多谢公公,费心了。”
雅兰公主落座右下首的位置,乌勒使者位于右次位。
七殿下萧霖落座左下首,孟余山在左次位。
萧霖同坐在后面的孟时岚打过招呼后,整个人斜懒懒地坐在椅子上。
“还有没有贺喜孟公,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外孙。”
坐在孟余山身边程力远,咬重了外孙两字。
他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孟家已经没有人了,现在还要一个外孙才能支撑门楣。
孟余山的身形不动,只是从袖中拿出一物人扔到了他的脚边,“程将军应当认识这个东西。”
一枚精铁箭头,上面嵌着边南的拓印。
程力远笑了下,他随后捡起那枚箭头,“怎会不认识,我军的箭头。”
孟余山,“认识就好,咱们的账就好清算了。”
程力远随意将箭头扔在桌子上,“孟公这话下官就听不明白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咱们有什么仇可以清算的。”
听到这话,孟余山不怒反笑,随后他又拿出了一枚玉戒指放在桌上。
“那老夫还有一个东西,请程将军再辨认一下。”
程力远这下却变了脸色。
孟余山,“程将军,老夫有个毛病,睚眦必报。”
“当年赤冗的木答将军杀我儿媳孙儿,老子屠了他满门一百多口。”
“老夫战死五个儿子,战场上真刀真枪,技不如人谁也不怨。”
“若是跟老子玩阴招,必百倍索还!”
孟时岚在后面看了个清清楚楚。
怪不得这段时间郭方和郭凡两人都鲜少看到了。
孟余上虽然是个武夫,但绝不是莽夫。
程力远的脸色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孟公,这是想威胁我。”
孟余山这会儿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唇角虽然上扬,但脸上每条皱纹里藏着冷意。
“威胁?程将军搞错了,老夫只是通知。”
程力远的手一抖,衣袖带翻了酒杯。
酒杯里的酒散在了他的衣袖上。
这时,帝后相携走进大殿。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待两人在高位上站定后,殿里的人齐齐下拜。
“参见,陛下圣安,娘娘金安。”
陛下缓缓抬手,“众卿都起吧。”
随后他看向穿着乌勒王后服的妹妹,“雅兰三年不见,越发地沉稳了。”
“你也莫伤怀,还有孩子,有孩子就有希望。”
他的话语一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带孩子回来。”
“莫不是知道皇兄还没有孩儿,怕皇兄抢你儿子还不成。”
他的语气都是调笑,但都是话语间的机锋都在说乌勒幽禁了小王子,胁迫王后回京。
雅兰起身行礼,“皇兄记挂,都怪妹妹不小心,临行前一晚,炽儿染上了风寒,才不得不将他留下。”
此话一出,是风寒,还是幽禁。
每个人都心中明了了。
陛下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乌勒主动送雅兰公主回来,怎么还扣押朕的小外甥。”
陛下直接点破,让乌勒的使者脸上差点儿挂不住。
大殿更是静谧无声。
程力远微微皱眉,下意识看了眼陛下。
他自陛下登基,也只回京过来两次,都是太后宣见,随后才是陛下。
前年太后突然称病,还政于朝。
现在看来,他还是小看了陛下。
随后他又看了眼身边的孟余上,在这个关头,姓孟的找回来的一双外孙。
一个是文官,一个放在京城。
这是在向陛下投诚吗。
这时乌勒使者站了起来,“陛下有所不知,在乌勒小王子是大地之子,他不能离开乌勒。”
陛下笑了,“想必大地之子长大后就是大地之王。”
“雅兰身为乌勒王太后,朕又是雅兰的兄长,两国之交定然长久不衰。”
一锤就将雅兰母子的身份定音。
若是乌勒使者否认,两国由此断交,更是不可能派兵。
若是承认了,回去他不好同不察亲王交代。
现在他僵硬地站在大殿上,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殿上所有的官员都看着他。
好像只要他说一句不是,都能一人一拳上来打死他。
孟时岚的眉头微皱,她觉得有些奇怪。
乌勒的官员这么实诚吗?
阳奉阴违都不会,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看他紧张,谁也还不敢得罪的模样。
好似,大盛的陛下和不察亲王都在场似的……
她的杏眼微睁,随后看向那官员身后的一名不起眼的随侍。
她朝着身旁宫女枝儿示意,在她的耳边耳语几句后,枝儿悄悄走到孟余山的身边将她的话转述。
孟余山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握着手杖慢慢站了起来,“既然这般难以回答,就让你身后的话事人说吧。”
“老夫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乌勒的豪迈之人见多了,这样缩在后头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的话落音,大殿一片寂静。
没有人动,更没有人说话。
孟余山笑了下,“乌勒男人左为尊,后面那个,虽然穿着侍卫的以为,左耳却带了一颗鸡黄石。”
说着他转身看向程力远。
“其州离乌勒是最近的,乌勒人人皆知的事儿,程将军也是知道的吧。”
程力远的唇角微抖了一下,“我又不是乌勒人,怎会知道。”
其州还是两边的贸易口岸,边陲重镇最常见的就是乌勒人。
孟余山只是扫了他一眼,也不戳穿。
不察的左手食指点在右手上的松石戒指上。
随后唇角一扬,站了起来。
不察的样貌着实不出众,个头还没有他随行的官员高。
陛下看到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的目光微敛,前世就是他出尔反尔,撕毁两国之约,于阵前杀了雅兰母子。
可那时候,在太后的支持,乌勒被养得兵强马壮。
而大盛朝却如垂暮的老人不堪一击。
陛下的下颌线倏地紧绷。
太后他衣襟解决,现在朝中的重要之位也都是他的人。
现在他要着手边关,虎视眈眈的乌勒,伺机而动的赤冗。
这些小地方,哪一个不想分食大盛。
不察迎上陛下的视线,随后他行了一个乌勒的叉手礼,“还请陛下原谅,不察以这样的面目出现。”
陛下缓缓在龙椅坐下,他的坐姿大开大合,威严尽显!
晚宴还没有开始,眼看着要成为谈判之地。
皇后娘娘领着大殿里的女眷,离了场。
天色已经暗了。
一群还空着肚子的官眷又呼啦啦地赶去了皇后娘娘的凤栖殿。
这一段儿没了轿撵,孟时岚杵着拐杖一步一拐地走着。
很快前面走在前面的夫人很快就没了身影。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随后又一条身影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