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提出比试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阿蓉阿芝边走边说, “我们今儿去按掌柜的吩咐去买鸡鸭,碰上了望湘楼采买的人。那人开口就嘲我们沈记门可罗雀,还买什么鸡鸭, 尽早关门大吉算了!”
阿莓听了这话当然气不过,只是顾忌着沈鱼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忍了下来。
不料那望湘楼的见她们不搭话便以为是怕了,气焰更加嚣张,开口也越发没分寸。
竟大言不惭道,“小娘子出来开甚酒楼,厨艺不如人, 还是收拾收拾嫁人,回家奶孩子去吧!听说你们东家还有些姿色,让大爷见见,说不准,大爷一高兴赏她个小妾做做!”
无赖话语彻底惹怒了阿莓,撸起袖子就上去打人。
阿蓉道, “掌柜, 您别怪她,那人说话实在是不好听。”
沈鱼听罢不觉得阿莓有错,只是有些着急, “我哪会怪你们, 只是你们几个姑娘对上那一帮人怕你们讨不了好。阿莓虽比寻常人健硕,到底也双拳难敌四手。”
阿芝接话道,“掌柜, 有武师傅在,我们没事的,那些人都被打趴下了。”
武川闲来无事, 也和她们一起去了,碰见人对沈鱼出言不逊,他正手痒痒呢,那帮子酒囊饭袋,哪里是他的对手。
沈鱼安了心,“安好就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她。
她本不欲与望湘楼为敌,但对方似乎不肯放过她。既然来者不善,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沈鱼赶到之际,上下检查确定阿莓没受伤,“可有受伤?”
武川走过来,“掌柜放心,就那些杂碎,还伤不了我们。”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人,不是抱着胳膊,就是抱着腿嗷嗷叫唤着疼。
沈鱼有些想笑,挑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真是活该。
稍晚些时候,望湘楼的梅掌柜也到了。
梅掌柜瞧见自己的小厮伙计都鼻青脸肿,反观沈记众人毫发无损。当即怒不可遏,对沈鱼道,“沈掌柜纵仆行凶,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沈鱼嗤之以鼻,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阿莓还想冲上去和他们理论,被沈鱼一把按住,“你们……”
沈鱼扶着阿莓上前一步,“梅掌柜言重了,纵仆行凶,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梅掌柜冷眼道,“难道不是沈记的人先动的手吗?”
沈鱼冷哼一声,“梅掌柜为何不问问你家伙计,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让我家阿莓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激得动了手。”
阿蓉阿芝和武川齐齐看向沈鱼,差点没憋住笑,阿莓好脾气?这话也只能蒙一蒙外人了。
梅掌柜自然知道是自己的人出言不逊在先,但这白白被打让他咽下这口气,是绝不可能的。
“不论起因如何,望湘楼的人受了伤是事实,沈掌柜还想抵赖不成?”梅掌柜指着那一堆鼻青脸肿的男人。
这便是打算刷无赖了。
沈鱼微笑,“你说你的人受了伤,难道我沈记就没有人受伤吗?”
说完给阿莓使了个眼色,阿莓没懂,沈鱼一边把她往自己身上按,一边大叫起来,脸上慌乱之色尽显,“呀!阿莓,你怎么了,怎么晕倒了?是不是受了内伤?”
阿莓配合她软软地倒在了沈鱼的怀里,沈鱼抱着阿莓,厉声道,“梅掌柜,若阿莓出了什么事,我定要告到官府去!”
武川实在想笑,沈鱼还真是不走寻常路,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隐下唇边笑意,上前接过了阿莓,她的小身板可扛不住阿莓的重量。
梅掌柜心下一惊,有些忐忑,毕竟拳脚无眼,那昆仑奴不会真受伤了吧?
武川在那儿站着,他又不敢上前瞧个分明,只探着头观察。
沈鱼为了更逼真几分,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硬挤出几滴眼泪来,带着哭腔道,“望湘楼人多势众,如今还连累了你,我可怜的阿莓啊!!”
闭着眼睛装晕的阿莓嘴角一抽,心道,小鱼你正常点,快憋不住了。
早在两帮人打起来时便有人去报了官,武侯们赶到现场时只看见沈鱼抱着人痛哭,梅掌柜带着一帮人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
为首武侯正是小谢,他呵斥了声,“聚众闹事,打架斗殴,都给我带回大理寺!”
梅掌柜见到武侯还是有点发怵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家交代万不可引起官家注意,况且大理寺的监牢哪里是那么好待的,立马变了脸色赔笑道,“官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曾斗殴,只是吵了几句嘴。”
“人都躺在这儿了,我还冤枉你了不曾?”小谢道。
梅掌柜道,“官爷啊,真是误会!这人怎么躺下的,我们也不清楚呀!”
梅掌柜慢慢靠近了沈鱼,压低声音道,“沈掌柜,将这么点小事闹上大理寺,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解决可好?”
沈鱼确实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堪,毕竟沈记如今的名声并不好,梅掌柜是个识时务的。沈鱼想了想,“好,我们私了。但梅掌柜若出尔反尔,我不介意去大理寺的。”
梅掌柜得了准话,转身对小谢道,“官爷,您不信问问沈掌柜,真是一场误会。”
“那这些受伤的人?”
沈鱼站起来,“官爷,我家阿莓是因为一时暑热,至于他们嘛……约摸是走路不当心。”
梅掌柜附和,“对对对,走路不当心,不当心,都是自己摔的。”
沈鱼忍俊不禁。
武川想笑不能笑实在是太难受了,这么简单就让梅掌柜吃了一个闷亏,掌柜这行事风格像极了他师兄。
小谢自然知道他们在扯谎,又问了一遍沈鱼,“沈掌柜确定是误会吗?”
沈鱼道,“是。”
小谢明白了,也不多加为难,带着人走了。
梅掌柜见武侯离开放松了下来,原本嚣张的气势消失殆尽,和颜悦色地对沈鱼道,“误会解开就好,告辞了沈掌柜。”
沈鱼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打架之事是误会,还有出口伤人之事呢。”
梅掌柜阴恻恻地盯着她,“那沈掌柜想要怎样?”
“很简单,道歉。”沈鱼负手而立。
梅掌柜有些愤愤,咬牙让底下人去道歉,侮辱性的那几条确实该道歉,唯独厨艺这一点梅掌柜觉得那小厮说得没错,可不是不如他们望湘楼吗,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冷落了门庭。
梅掌柜憋着一口气,“厨艺这点,他可是没说错。”
沈鱼微微一笑,上钩了。
沈鱼道,“沈记大厨做的菜,比你们望湘楼的好上十倍。”
阿蓉阿芝不解,掌柜这自夸得也太过分了些…
梅掌柜恼怒起来,“大言不惭!”
沈鱼就是要激怒他,“是不是大言不惭,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以为我望湘楼会怕你?”梅掌柜对戚绍还是很有信心的。
沈鱼莞尔,“既然不怕,那就应战,七日后,金鸣坊街口比试一番。”
梅掌柜一口答应下来,“好!”他非得杀杀这个小女子的气焰不可,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回到沈记,几人还是不懂沈鱼的用意,阿莓问,“小鱼,你一向不惹事的。”
沈鱼拍拍她的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沈记急需尽快挽回威望,而望湘楼是一个很好的踏板,只要在这场比试中赢了,沈记因为窦庚中毒案所受的影响,便都可以尽消了。
阿莓笑道,“小鱼好聪明。”
众人都等着沈记重整旗鼓。
阿芝猛然间泼了一盆冷水,“若是输了呢?”
阿蓉,阿莓,武川:“不要乌鸦嘴!”
阿芝连忙找补道,“掌柜厨艺这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沈鱼笑意渐渐淡下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厨艺也是如此,阿芝的担心没错的。”
沈鱼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有六七成的把握,确实思虑不周,这是一招险棋,没办法,近日来日渐稀少的满意值实在让她有些焦虑了。
若沈记的生意一直是这样,她是完不成任务的,还不如赌上一把 ——
“不行,我不答应,让我和她一个小娘子比厨艺,是输是赢都丢不起这个脸!”戚绍坚决反对。
梅掌柜着急了,“可我都答应了,出尔反尔,岂不是显得你怯场了?”
戚绍看他一眼,:那是掌柜答应的,我可没应,不做数。”
梅掌柜对戚绍这么不给面子的做法有些恼,“戚师傅,我是掌柜,在望湘楼就要听我的。”
“在望湘楼里做菜可以,与一个女子比试,不行!”戚绍觉得女厨师能做到帮厨已经很好了,在家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和他这个正经的鲁菜传人比厨艺,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梅掌柜抓耳挠腮的,忽然想起,沈鱼说的是沈记与望湘楼一较高下,并非点名她本人要应战,说不准是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大师傅呢。
梅掌柜说完,戚绍沉思了会,“若是那位大师傅,此时到还有商量的余地。只是不知那位大师傅出身何门何派,我可不与无名小卒比试。”
戚家鲁菜在盛京一直都有响当当的名号,戚父师承于鲁菜泰斗颜项,颜家菜当年可是上过先帝爷的饭桌。颜项将衣钵传给了戚父,这便是戚绍父子在盛京做鲁菜的底气。
戚绍自觉出身不凡,与人比试也不能掉了身价。
沈鱼听到梅掌柜的传话后,一脸无语,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望湘楼的主厨是个这样孤傲的人,连梅掌柜的话也不听。
王大厨出面比试她倒是不惧,只是万一王大厨没门没派是个野路子,她岂不是白费心思啦?
沈鱼只好祈求王大厨是个有名望的地方出来的,不料沈鱼将这件事告诉王大厨后,王大厨不屑一顾地笑了声,“与我比试?他戚绍还不够格!”
沈鱼侧目,这话明显是有隐情啊!
“您认识戚绍?”
王大厨冷哼了声,“不认识,不过我认识他那个爹,趋利忘义的小人!还打着师父的名义说自己才是正宗的颜家菜传人,我呸!”
沈鱼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王师傅,您与那戚绍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都师承于颜老?”
102. 试题与吃醋 怕你酸倒了牙,吃些甜的压……
颜老爷子膝下无子, 只有王大厨与戚父两个徒弟,王大厨天资聪颖,戚父不如他学得快。颜老爷子对衣钵的传承人也是属意王大厨, 只是王大厨当年颇有自己的想法,不囿于传统做鲁菜的法子。
“用我师父的话来说, 就是离经叛道。”王大厨不觉自己有错,能有更加简便的方法就可以把菜做得更好吃,为何还要沿袭从前的旧办法呢。
颜老爷子对这个徒弟是又爱又恨,既不甘心不传给他,也不放心传给他。戚父做菜循规蹈矩, 只是总少了几分灵气,颜老爷子一时纠结无比。
只是这传入只能选一个,他便让这师兄弟来一次厨艺比拼,一道菜定胜负,做的便是八宝布袋鸡。
选取同样分量的三黄鸡,整鸡剔骨, 做这道菜关键就在与剔骨, 要做到骨肉分散且鸡皮不破。
常二嚷嚷这这道菜难的原因也在这儿,没有剔过上百只鸡,是不可能保留完整的鸡皮的。
王大厨怨愤道, “那小人竟在我惯用的菜刀上动了手脚。”俗话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大厨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稍钝的菜刀让他在剔骨上失了手,戚父顺利地接下了颜老爷子的衣钵。此事过后, 王大厨找戚父讨要说法,无奈没证据,戚父死不承认, 就连颜老爷子也以为是因为输了而找的借口。
王大厨一气之下负气出走,从此走南闯北吸收各地菜色之精。
“师父去世时我正在西南,来不及赶回来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现在想想真是不孝啊!”王大厨十分后悔,只能在颜老爷子坟前忏悔,也因此收敛了年轻时的火爆脾气,安心在邱府做了个主厨。
沈鱼听罢这前尘往事,也是一阵唏嘘。戚父与王大厨之间若说有大仇也算不上。
“您似乎并不介意输了这件事?”沈鱼问。
王大厨道,“输赢与否不过都是为了传承师父的衣钵,让我气愤的是他仗着师父去世,便将颜家菜改头换面成了他戚家菜!沽名钓誉的东西!”
这做的确实过分了些,都可以算欺师灭祖了。
王大厨如此厌恶戚家人看来是不会答应比试了,沈鱼也不愿为难,“既如此,另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沈记不会从此一蹶不振的。
王大厨担忧地看着她,问道,“丫头啊,这场比试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沈鱼不想撒谎,点了点头。
王大厨低头思索了下,“你去告诉戚绍我的身份,他一定会答应比试的。就算他不同意,他爹也一定会逼他同意。”戚父当年使小人手段虽赢了心头总有些不爽,这次有堂堂正正的机会,戚家人又向来自负,一定会答应。
沈鱼惊喜,“您愿意?”
王大厨笑道,“我也是店里的人,当然要帮忙。只不过我不会亲自与戚绍比,他可比我小一辈呢,和他比试岂不是欺负人。”
沈鱼脑袋活络,“您的意思是……常二?”徒弟代替师父出战再合适不过,可常二的厨艺嘛,沈鱼不大有信心。
王大厨胖乎乎的脸笑起来,“这小子做菜倒是勤勉,就是这天资差一点,比之戚绍相形见绌。”
“那您……”
王大厨看她,“我说的是你。丫头做我的徒弟,不算辱没你吧?也不是真叫你拜入我门下,左右外头人也不清楚咱们的关系,咱们就来个浑水摸鱼!”
沈鱼噗嗤一笑,“您啊!老狐狸一个!”
王大厨又笑,“不过这事得瞒着常二,让他以为他真要与戚绍比试才好。”
沈鱼瞬间明白了王大厨的用意,他这是想逼一逼常二的潜力。
当天夜里,沈鱼与王大厨在常二面前一唱一和地演了一出戏。
常二深感压力,沈鱼还故意夸大事实,“沈记的生死存亡,就在你身上了!”
常二虽没有信心,也只能背水一战。握着沈鱼的手,给自己打气道,“掌柜,我会全力以赴的!”
沈鱼见他这么真诚,都有些不忍心欺骗这老实孩子了,刚心软了些,就被王大厨一个眼神制止。
王大厨是铁了心要历练常二,她也不能拆台,还得帮着忙将戏台子搭好。
沈鱼将王大厨的身份告知了望湘楼,戚绍大惊,不曾想到沈记的大师傅便是他父亲三缄其口的师伯。
戚绍回家告诉戚父,戚父厉声道,“万万不可!”儿子的厨艺定然比不过他师兄。
戚绍却说,“爹您别急,沈记说了,是他徒弟与我比试。”
戚父安下心来,“那便同他好好比一比。”自家儿子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王大厨的徒弟怎能比得上戚绍,戚父信心满满,愉悦起来,总算是可以了了他多年夙愿。
既然是比试,为表公平公正,要请第三方来做审评,颜老爷子徒孙要比试这件事传了出去,厨艺界的人闻风而来。
不少德高望重早已封刀了的老厨师也来凑了热闹,来一趟也不能白来,顺便做个审评,于是便选定了三位鲁菜大师。
做菜不仅要看色与外形,最重要的就是味道了,做菜得要顾客说好,那才是真的好,所以便又加了两位不懂厨艺的老饕,其中一位还是个老熟人——楚老相公。
这比试的试题也由三位鲁菜大师一同商议,经过几天的争论,最终决定做一道看似简单却非常考验技术的干烧鲳鱼。
试题一出,盛京的鲳鱼一夜之间全被买空。
常二提着菜篮子被气得不停地深呼吸来平息自己的怒气。阿莓火爆脾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望湘楼欺人太甚!”
望湘楼的人只提前一刻知道消息,竟干出如此阴损的事情来。即使在有经验的厨师,也需要练习,这是把他们练习的路都堵死了。
王大厨骂道,“果然与他那爹的腌臜做派相同!”
常二本就没什么信心更慌了。
崔四安慰他道,“这出海每天都有捞上来的,今日没有,明日我们天不亮就去买,别泄气!”
大家都在为此事着急,沈鱼慢悠悠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鱼篓,里面赫然是两条两斤多重的金鲳鱼。
常二喜出望外,“掌柜你也太厉害了!我和阿莓跑遍了整个盛京都没买着!”
沈鱼故作神秘,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望湘楼妄想在食材上垄断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有系统在手,她怕什么,几条金鲳鱼而已,就算是银鲳鱼也不在话下。
常二欢欢喜喜地拿着鱼进去了,王大厨去做监工,其余人也跟着瞧热闹。
海鱼在这里不常见,干烧鲳鱼许多人也是只闻其名不曾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众人正往厨房走的时候,门外忽来了一个人。
“沈掌柜。”
沈鱼转身,看见岑闲轻摇折扇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里拿着鱼篓。
沈鱼笑起来,边招呼他坐下,边给他倒茶,“岑少东怎么有空来?”
岑闲也笑,只道,“恰好经过,进来吃些点心。”
掩不住的鱼腥气飘来,沈鱼也不揭穿他,“那岑少东想吃些什么,我去拿。”
岑闲收了扇,“来个红豆酥与眉豆糕配茉莉花茶。”
沈鱼眼神一暗,这些都是近几日才出的新品,难不成岑闲还没有死心,这可不太妙啊!
点心上来后,岑闲便与她扯下闲,说着说着就提到沈记与望湘楼比试的事。
“听闻盛京的鲳鱼都被望湘楼买走了?”
沈鱼心道,终于进入正题了,“谁知道呢,鲳鱼一向是紧俏货,没得买也是常有的事。”望湘楼便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敢明目张胆耍阴招的,毕竟这事取证很难。
岑闲瞧她表情一点儿也不紧张,“沈掌柜似乎胸有成竹?”
沈鱼抿嘴笑,“还没比呢,总不能先泄了气,即便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无惧的模样,不是吗?”
岑闲连声道,“有理有理。”又道,“我恰与友人出寻得两条金鲳鱼,沈掌柜有需,可以送你。”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沈鱼能猜到花了多少心思,鲳鱼有价但情意无价,沈鱼不想再招惹人情债了,一个江砚白已经让她很头疼了。
沈鱼正欲开口拒绝,江砚白已然到了沈记门口,见他们在谈话,毫不避讳地坐到了沈鱼身边,颇为自然地道。
“老三样给我来一些。”
岑闲给他见礼,江砚白颔首回应。
沈鱼喊阿莓给他上点心,继续与岑闲说道,“鲳鱼之事已经解决,岑少东不必费心了。您的鲳鱼还是拿回去吧。”
岑闲脸上明显的失望闪过,沈鱼一如当日决绝,他苦笑了下,点心也没心思吃,便打算告辞。
“等等。”江砚白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岑闲不明所以,“江少卿有事?”
江砚白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岑少东的鱼可否卖与我?”
岑闲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江砚白就又说了一遍。岑闲没想到他会想买鱼,微微愣神后,“当然可以。”
江砚白爽快给钱,“阿莓,将鱼拿进去吧。”
阿莓听话地去拿鱼篓,抱着鱼进了厨房,多几条总是没坏处的。
沈鱼忍不住朝江砚白飞眼刀,使唤起她的人来倒是熟练,阿莓也是,怎么就听他的话了。
岑闲不是傻子,很快就察觉出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江砚白买鱼是为了沈掌柜?
江砚白十分熟稔地给自己倒茶,又不嫌弃地吃了他未曾动过的点心,似是回了家一般随意。
同样是男人,岑闲猛然间明白了江砚白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心中有数,岑闲识趣地走了。
江砚白吃着红豆酥,“不吃浪费了。”
沈鱼无奈,这男人吃起醋来真是毫不掩饰。
沈鱼眯眼笑,“多吃些吧,后厨还有的是,今日不收你银钱。”
江砚白眉眼带笑,“礼尚往来?”
沈鱼表面答是,心中暗道怕你酸倒了牙,吃些甜的压一压。
103. 探花郎 “闲事莫管,活到八十。”……
暖风习习, 吹绿了门前屋后的树叶子,给行人留下一片阴凉地。
沈鱼问他,“窦家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曲老爹没事吧?”
“嗯。”
窦庚的案子虽了结了,但有些后续还是要处理的。苏姨娘一肩扛下了所有罪责, 窦太尉自然滔天怒火都朝苏姨娘家人发去。
只是被苏姨娘先下手为强,苏家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而窦太尉并不清楚曲家与苏姨娘的关系,曲明父子暂时没有危险。
江砚白手指摩挲着茶杯壁,“温美娘流产了, 险些丢了命。”
“什么!!”
江砚白道,“是她自己喝的打胎药。”
沈鱼皱眉,“窦家的人应该不清楚吧。”
江砚白点头,晟郡王妃前几日约他过府,交代了所有她知道关于康台大坝一案的事情。
经过她是私下调查后,晟郡王妃觉得江砚白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她承认了是赵姨娘确实是她所派去。
因为当年康台大坝倒塌还她失去了母亲与弟妹, 有为亲人报仇的机会, 她怎能放过。
窦唯庸有问题是她追查多年后发现的,赵姨娘是晟郡王府的暗卫,这几年在窦庚身边, 时常潜入窦唯庸书房, 从他书房的暗格里,盗得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一处标记, 标记了一座铁矿。
而铁矿就在离康台大坝不远的鹿鸣山上,但这座铁矿却从未出现在工部的档案馆内,这说明有一座连圣上也不知道的私矿。
只要康台大坝一倒, 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座近在咫尺的铁矿正在被开采。这也解释了穆清为何愿意为了五万两便犯下这欺君之罪,他图谋的不是五万两,而是这铁矿山上的巨额财富。
赵姨娘本还想找出幕后指使是谁,但此人与窦唯庸似乎从不联系,她探寻多年也没有找到线索。现如今窦庚死了,他的女人除了宁氏和温美娘都要被遣散或是发卖,赵姨娘也没有正当理由再在窦家呆下去了,晟郡王妃便趁机有将她买了回来。
这份证据足以证明窦唯庸与此事牵扯颇深,只要假以时日,必定能水落石出。这也是温美娘想要的结果,所以有了这份地图,她便不用再待在窦家了。
而离开窦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腹中的孩子。温美娘没有犹豫,拜托江砚白给她送一副堕胎药。她委身仇人本就已受了莫大的屈辱,这个孩子也只是她想进入窦府的工具而已。
现在不需要了,这个不被祝福的孩子,还是不要出世为好。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打胎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鬼门关呢。
温美娘喝药后出血不止,幸好江砚白留了个心眼让小杨盯着点,温美娘才能及时送医,保住一条命。
沈鱼不免伤悲,“她还好吗?”
“正书在照顾她。”
沈鱼道,“文正书不离不弃,但愿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至于贾姨娘,在让武川取得香料后,竟丰朗检验香料便是制人不育的根源。江砚白去问她,贾姨娘也爽快承认。
贾姨娘是这些人里进府最早的,她不甘成为窦庚的女人,却无可奈何,心中怨恨之情积攒起来,恨意越来越深,但她又动不了窦庚,窦庚若出事,她一家也活不了。
直到窦庚的一个通房丫鬟传来喜讯,她忽然想,既然不能动窦庚,那便让他断子绝孙。她用了一点药让窦庚怀孕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流产,再下药让窦庚不育。
宁氏的怀孕出乎她的意料,宁氏怀孕时分外小心,贾姨娘没有下手的机会。但孩子一生下来,她就知道这不是窦庚的种,这孩子与窦庚一点儿也不像,也就窦家被喜悦冲昏了头,没看出来。
沈鱼挑眉道,“你没将这件事告诉窦太尉是吧?”
“告诉他做什么?”江砚白淡笑,“小鱼儿忘了?我不喜欢管闲事。”
“闲事莫管,活到八十。”
两人都笑起来。
阿莓端着菜出来,嘴里喊着,“小鱼,常二说请你品鉴一番。”
沈鱼看着眼前这盘鲳鱼,不露声色道,“王大厨呢?”
阿莓非常直接,“他看了一眼这盘菜,直接进屋了。”
沈鱼轻笑,“气走了师父,来找我了?”
常二也出来了,憋着嘴一脸垂头丧气,“师父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他生气了,但步骤明明都没错,做出来就是差很多。”
沈鱼道,“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
“不嫌,不嫌。”
沈鱼认真点评道,“那就先说说外形,颜色不够鲜亮,说明糖色炒的时间不够,这条鲳鱼两斤多重,而你下的小料太少,给人的感觉这道菜不太丰富。火候太大,导致鱼身处有一块鱼皮被煎焦。”
沈鱼提筷尝了一口,“太甜。就是因为糖色没炒到位,鱼肉太干,煎的时候太久,你肯定是不舍得放油,有些糊锅。王师傅能忍着没打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常二被批地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憋着气转身又回了厨房。
阿莓也尝了一口,“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呀。”
沈鱼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所以你不是厨子,也不是老饕!”
阿莓吐了吐舌头,也跑了进去。
江砚白拿筷子夹了一口,在嘴里轻抿,“确实有些甜了,其余尚可。至少这斜花刀还不错,不算全然一无是处。”
沈鱼撇嘴道,“要真一无是处,早被我赶出沈记的门了。”诚然平时时候吃这厨艺足够了,但要拿出去比赛是万万不够看的。
江砚白探究地看她一眼,“他菜做成这样,小鱼儿为何一点儿不担忧呢?”
不等沈鱼回答,他又道,“传言只说是颜老爷子的两位徒孙比拼,好似并未说具体的人选啊。”
他语调微微上扬,直直地看着她。
沈鱼把碎发挑到耳后,“江少卿知道的太多了。”
江砚白巧笑,“你待如何?杀人灭口吗?”
“不敢,也只好多做些吃的,堵一堵江少卿的嘴了。”沈鱼不自觉看向他唇瓣,脑中倏地回忆起那日的温热触感。
天气渐热,身上的衣衫也单薄了起来,街上有不少胡服少年郎,露出脖颈来,江砚白却总是穿得严严实实,真真是个良家妇男!
食色性也,这习惯就是改不了啊。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江砚白低头打量下自己的衣衫,“小鱼儿在看什么?”
沈鱼蓦地心虚,脸泛起微红。
恰进来几个学子,沈鱼上前招呼,小手不断扇着发热的脸颊。
一学子道,“此次只得了个二甲进士,无缘殿试呀!”
另一学子劝道,“王兄莫要妄自菲薄,我才是个同进士,你已很不错了。”
沈鱼听了眼皮子一跳,那自己比别人更惨的经历去衬托别人,古今中外都通用啊!
提起殿试,沈鱼想起来邓大嫂的儿子陆峰这次考的成绩还不错,是一甲进士。
沈鱼上完菜回来问他,“殿试是什么时候,你要到场吗?”一甲进士当场比试文采,再由皇帝钦点选出前三甲。
江砚白道,“十日后,我要去的。”
沈鱼想起眼前这人也是个状元郎来着,她记得从前在网上看过一篇推文,说是古代的状元郎相当于清北的顶尖学子前几名。
沈鱼又问,“江少卿姿容俊秀,怎的不是探花郎?”
前三甲的才学文采都在伯仲之间,并非状元便一定比榜眼探花强,这都是看皇帝的偏好。而探花遵循一贯的约定俗成都是最好看的那个。
江砚白抿了抿嘴,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夸奖可真不容易啊!
“自然是有比我还要好看的。”
沈鱼眼睛亮起来,“是吗?那人是谁,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崔四这个沈记包打听常常与她说些有的没的,奇闻轶事,没提过朝堂上有什么其他的美男子。
沈鱼觉得他莫不是在诓她,江砚白这张脸已经百年难得,那一年就偏生那么巧有个胜过他姿容的探花郎?
江砚白见沈鱼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确有此人,小鱼儿若不信可以去问辞舟。”
沈鱼来了兴趣,“此人还在盛京吗?”
江砚白摇头,“他如今已经弃文从武,戍守边疆。”
“少年将军!”听起来不逊色与江砚白啊。
江砚白浅笑,“你若听了他另一个名头,恐怕笑不出来。”
“什么?”
“鬼面将军。”
这个名字沈鱼比较熟悉,全因她认识的那几个孩子,孩子总有哭闹不肯睡觉的时候,此事便只要提一提这鬼面将军,小孩儿立马听话。
传说这鬼面将军面如阎罗,三头六臂,形容可怖。但照江砚白的说法,此人还是个美男呢。
“他姿容俊秀,为使敌人惧怕,常会戴一个鬼面具。”
沈鱼懂了,整个一大齐兰陵王嘛。不过战场上风吹日晒的,即便是兰陵王回来恐怕也和李逵差不离了。
厨房里,常二再次做了一道干烧鲳鱼出来,急冲冲地让沈鱼来看,沈鱼眯起眼,“你自己觉得过关吗?火候太小,汁水都没烧干,这还叫干烧鲳鱼吗?”
常二羞愧地低下头,“掌柜,我错了,对不起。”
沈鱼叹了口气,“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王师傅,不是我。初时当学徒学的你都已经忘了不成?戒骄戒躁。”
“马上要比试了,我着急……”
“临危不惧,方能做出好菜。”沈鱼温声劝慰。
其余众人也都一起鼓励他,就连一向挖苦他的崔四也说起了好话,“常二,你行的。”
常二深受感动,端起刚做好的干烧鲳鱼,“麻烦大家了。”
之前的那一条已经被大家分食殆尽,这条失败品自然又进了大家的肚子,只是再好吃的东西一下子也不能吃太多。这两条加起来四斤重的鲳鱼下肚,众人纷纷找借口离开了厨房。
“我碗还没洗!”
“我去擦桌子。”
“我收衣服!”
常二看着空荡荡的厨房,吸了吸鼻子,他想雯儿了。
104. 干烧鲳鱼 沈鱼讶然,这才叫骂人不带脏……
七日转瞬即过, 比试的地点就在望湘楼。
常二想起这几日被他霍霍的十几条鲳鱼,最后一日做出来的勉强让王大厨点了头。他知道自己有许多的不足之处,但他也想为沈记出一份力。
没日没夜的练习他不怕, 他怕的是沈记若输了这次比试,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他握着菜刀的手都有些抖, 反观戚绍斗志昂扬,神气十足。
自他们进来后,一眼也未瞧过来。
戚父与王大厨自然也是到了的。戚父还假惺惺地向王大厨寒暄,“师兄,许久不见了。”
王大厨冷哼一声, “呦,还活着呢!身子骨不错呀!”王大厨入门早,虽是师兄年纪却比戚父小。
戚父被挖苦了也不恼,“师兄也只能在嘴皮子上逞威风,等会儿便笑不出来了。”
王大厨微笑,“我等着瞧, 看是谁笑不出来。”沈鱼的厨艺连他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一个戚绍,还嫩着呢!
各位审评陆续前来都落了坐,沈鱼去和楚老相公打了个招呼, 还看见了江砚白。
楚老相公道, “路遇砚白,便邀他一道来了。”
江砚白眼珠转了转,“沈娘子不会嫌某不请自来吧。”
沈鱼咬牙, 在楚老相公面前怎么就这么会卖乖,看来真的是最近案子太少,人太闲。
沈鱼表面微笑, “怎会嫌弃您?”
阿莓悄摸地过来与他耳语了两句,“小鱼,常二有点不太对劲。”
“快带我去看看。”
沈鱼还没把他不用上场的事情告诉他,一进门,就看见个呼吸急促的人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滚落,崔四在旁边拿着扇子给他扇着风。
常二在做比试前的热身,面前的一盘萝卜丝被他切的粗细不一的,沈鱼夺走了他的刀,“行了,别切了,等会儿我亲自上场。”
常二偏头,“什么?”忽然胸不闷了,气不急了,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真的吗?可不是说让师父的徒弟出赛吗?”
沈鱼道,“外人又不清楚我与王师傅之间的关系,只要你们说我是他的徒弟,谁会觉得不是?”
常二眼睛一亮,“妙啊!”面前还有半根萝卜,秉持着有始有终的原则,飞快地切完了,又准又快。
沈鱼叹气,手上功夫是有的,就是心理素质太差。
常二后知后觉,“那为何这几日师父还要我不停练菜?”
沈鱼反问,“你觉得呢?”
常二立马回过神,明白了师父是想历练他,“我是不是让师父失望了?”
沈鱼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失望谈不上,至少你的干烧鲳鱼做的真的有进步。”
常二咧嘴笑,把围裙解下给了沈鱼。
辰时正,铜锣一想,两边的比赛正式开始。望湘楼还请了个报幕的堂倌。
“请二位大厨上场!”
沈鱼与戚绍分别从两边出来,众位看客都是一愣,尤其戚绍更为光火,“怎么是你!一个女子!”
“哎呀,沈记的大厨怎的是个小娘子?”
“这是沈记的掌柜啊,听闻厨艺不错。”
“王大厨的徒弟竟是个小娘子吗?”
戚绍怒气冲天,“沈记这是耍着人玩吗?”
沈鱼不慌不忙,“我只说让王师傅的徒弟与你比试,可并未言明人选,王师傅的徒弟我们沈记有两位,一位是他,另一位就是我,有何不可?莫不是戚师傅见我是个女子,不想比了?”
戚绍深觉被侮辱,沈记就是想拿一个小女子来羞辱他,正要开口骂人之际,人群中的楚老相公开口了,“厨艺比的是手上功夫,与人是男是女有何关联,况你们站在这代表的都是你们师父的脸面,输了丢的都是师父的脸,与比试之人是谁又有何干呢?”
“楚老相公言之有理啊!”
“是啊,是男是女有何干系。”
“王师傅既然让女弟子上场而不是男弟子,说不定女弟子的厨艺还要强一些呢!”
毕竟没有人是冲着输去的。
戚绍的怒气被压下去不少,连戚父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只能咽下了这口气,还不忘放狠话道,“小娘子输了可别哭鼻子!”
沈鱼连眼神都没有给他,这般狂妄自大的人,是该挫挫他的锐气了。
铜锣再次敲响,比赛开始。两人选用的都是一斤半左右的银鲳鱼,刮鱼去鳞下手果断。
对于厨艺江砚白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只觉沈鱼切鱼的姿势极好看,她将秀发全部盘起用碎花布巾包起,袖口也扎起露出半截雪白手腕来,手腕上照例戴着那根五色绳,只是明显没有上一次看见时亮了。
鲳鱼下油一煎,香味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众人看得见吃不着,只好往嘴里猛灌着茶亦或是点一道别的菜先垫垫肚子。
沈鱼看小二去传菜,顿觉失策,就该把擂台定在沈记的,这都是商机啊,失策失策!
江砚白观她环顾四周,随后轻摇头叹气,也环视了一周,心内了然,嘴角悄悄翘起。
这道菜并不十分费功夫,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足够。沈鱼与戚绍的菜都已出炉,端上了审评的判桌上。
有懂行的人已经看出,两人做出的干烧鲳鱼从外形上来看,几乎相差无几。
“师出同门,不奇怪。”
从外形上来看,色泽鲜亮,配菜也颜色分明,浅绿点缀,莹白相称,光是看着便可让人食指大动,涎水流出。
既然要冒充王大厨的徒弟,沈鱼做了充足的准备,从常二的做法基本就能判断个大概。
戚绍昂着头,不屑道,“外形不错又如何,味道如何还两说呢!”色泽的关键在于炒糖色,糖色炒得好模样不会太差,但味道可就说不准了。戚绍料定沈鱼做的,只是虚有其表。
几位懂厨艺泰斗商议了一番,确实在色,香这两方面分不出上下,便决定动筷了。
“各位请,请——”
楚老相公早按捺不住伸筷子的手,朝着沈鱼做的那一盘菜就夹走一大块鱼肉,鲳鱼的干香很重,却不柴,入口先是甜,然后是辣,最后才是咸,三种味道一次递进,留下满口鲜香带着炸过后独特的干香味。
审评中有位姓金的大厨自鱼肉入口便眼睛发亮,问沈鱼,“小娘子没有用茱萸辣酱是怎么做出辣味的?”
沈鱼也没打算隐瞒,“用的是一种来自昆仑的香料,我有幸从胡人那里买来的,辣味比茱萸更足。”时下辣味多用茱萸来调,但茱萸本身不全是辣味,用茱萸做菜会有杂味,不如辣椒的辣来得纯粹。
“哦?昆仑还有此物?”金大厨一生钻研厨艺,尤爱辣味,总嫌茱萸不够味,不料人至中年还有圆梦的一天,激动道,“小娘子能卖我一些吗?”
竟是当堂谈起了生意!
旁边有人赶紧提醒他这是在比赛,看另一边的戚绍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金大厨轻咳了两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认为沈记赢。”
两位不懂厨艺的老饕在尝过之后也很快选定了胜者,“我也选沈记!”
还有两位大厨评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票投给了戚绍,左右也都是沈记赢了,卖戚父一个面子,让戚绍不要输得那么难看。
戚家父子的脸色黑如锅底,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小娘子,“不可能!”他指着金大厨道,“你想向她买东西,便选她赢,这根本就不公平!”
戚绍输了,梅掌柜也没好脸色,当即附和道,“是,不公平!”
金大厨纵横厨艺界数十年,岂容这个小辈污蔑他的人品,冷眼一扫,“菜就在这里,公不公平,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或者你父亲过来也是可以的。”
戚家父子俩都憋着一口气,忿忿不平地尝了一口,这一尝,两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咂摸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鱼云淡风轻,笑眯眯地走过去问,“如何?”
戚绍还嘴硬道,“是那香料的问题,若我也用了你那香料,定不会输!”
沈鱼双手环抱,“戚师傅是承认自己输了?”
戚绍气极,“你……”
沈鱼得意洋洋的笑刺激了他,怒从心气,抬手竟想打人!
江砚白悄然而至,拉开了沈鱼,眼神晦暗不明,“技不如人,便想打人吗?”
江砚白死死地捏住了他的手腕,戚绍吃痛,连声喊着疼。
江砚白下了狠手,再这样下去恐怕戚绍的手都要费,一个厨子最重要的就是手了。
沈鱼轻声道,“算了吧。”
戚父也过来求情,“小儿只是一时糊涂!”
江砚白浅笑一声,放开了冷汗直流的戚绍,“胡市人人都可去得,没买到香料是你的问题。你扪心自问,若是你买到了香料会告诉沈记吗?”
江砚白质问字字诛心,戚绍瞪着眼睛,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有才无德,非君子也!”金大厨也被气到,也不给戚绍留面子了,“你做的干烧鲳鱼岂止味道不如人家小娘子!所谓干烧便是要见鱼不见汤,你瞧瞧你做的这份,这才多久,盘里已经渗了汤出来。只追求一味的鲜亮,焦糖色带了苦味,要是我徒儿做成这样就感任一方主厨,我都怕人家掌柜来找我算账!”
一大串话说下来完全不带喘气,沈鱼讶然,这才叫骂人不带脏字呢,不仅骂了戚家父子还连带刺了几句梅掌柜,真真大块人心,这个师傅的性格颇对她的胃口!
金大厨骂完后转身,临走前笑眯眯地对沈鱼道,“改日上沈记去取香料,顺道看看你师父那老家伙!”
沈鱼眉眼含笑,“您与师父是旧识?”
“当年啊……”两人边走边聊,沈鱼陪着金大厨好好地忆了一回当年,将望湘楼的人都晾在了原地。
沈记赢了望湘楼这件事很快在盛京广为流传,望湘楼戚家父子技不如人还失风度此事也为人所知。望湘楼算是坏了招牌,梅掌柜一气之下辞了戚绍,另聘请了个鲁菜师父。
坏了名声,失了德行的人哪个敢用。王大厨可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心情舒畅,拉着常二喝了好几盅酒。
“再喝一杯!”王大厨双颊通红,眼神迷离。
常二推脱着,“师父,实在喝不下了,您饶了我吧!”转身向里面喊道,“掌柜,救命!”
沈鱼掀起帘子出来,手里端了一盘薯条,“我可救不了你,家务事不管。来,尝尝新做的零嘴。”
开春种下的土豆已经得到了丰收,新一轮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企求下一轮的大丰收。
常二看了眼这条状的东西,拿了一根咬了口,“外脆里嫩,糯糯的,好吃!”
可惜没有番茄酱,沈鱼只好用甜辣酱代替,“蘸着这酱更好吃。”
阿莓阿芝两人跑着就出来了,阿芝追不上阿莓,只好嘴上示弱,“阿莓,好阿莓,再分我点吧!”
阿莓一口一个嘎嘣脆,“你自己的吃完了就来要我的,不给!”
阿芝贪嘴,吃东西速度又快,吃完了看见阿莓还有许多又眼馋了,阿莓也不知什么时候学精了,吃东西学会藏着掖着了。
沈鱼叉腰看着着俩人,哭笑不得,“就为了个薯片你们至于吗?你俩还不如几个孩子。”
四个孩子擦了擦嘴边的薯片碎屑,齐声道,“掌柜,再做些吧!”
阿蓉阿芝哈哈笑起来。
沈鱼抚额,养了一堆的吃货!家门不幸啊!
三日后,殿试前三甲被选出,而探花郎正是陆峰。
沈记众人都向邓氏道喜,纷纷祝贺她要做官太太了。
崔四耍滑,贺喜完了摊手要红包,“表弟中了探花,姑母可得大方点。”
邓氏高兴,“喜喜喜,大家都有。”给一圈人都发了红包,小孩子得了钱赶紧放进自己的小金库里。
江砚白恰好走进来,笑道,“邓嫂子,我有吗?”
邓氏接话道,“也有也有。”江砚白来沈记多了,与沈鱼又是这个关系,邓氏心中有敬重但也将人当小辈看的。
沈鱼拉着他问今日殿试的情况。
江砚白含笑道,“陆郎君才学自然出色,但能点中这探花也有运气成分在的。”
105. 探花花糕 江砚白浅笑,“回去照镜子看……
江砚白解释说, 这次的前十名竟只有陆峰一人是为及冠的年纪,其余皆已过了而立之年。
陆峰的相貌与年纪在衬托下一下子便显得鹤立鸡群起来,所以这探花反倒是三甲中最早定下来的。
沈鱼笑道, “果然长得好看,到哪儿都占便宜。”
邓氏也笑, “峰儿与也就是平头正脸,哪里当得起好看二字。江少卿才是真正的貌似潘安呢!”
江砚白敛眉浅笑。
沈鱼眼珠一转,“前三甲的年纪里其它两个恐怕都已经有了婚配,陆郎君岂不成了榜下捉婿的热门人选?”
阿蓉道,“邓嫂子, 说不准陆郎君给您娶个勋贵娘子回来!”
邓嫂子眯眼笑,“也不指望娶个什么贵重身份的新妇,高门大户规矩太多,要真娶了回来,我这婆婆恐怕要在这新妇面前丢丑。阿蓉这样的就不错!”
阿蓉猛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 “邓嫂子说笑了, 我只是个下人。”、
这话沈鱼不爱听了,“卖身契都还给你们了,还说这话!”
阿蓉难得嬉皮笑脸, 吐了吐舌, 她扶着邓氏,“反正今日游街时,往陆郎君身上砸的荷包鲜花定不会少。”
前三甲游街会过金鸣坊, 正好会经过沈记。今日沈记的二楼早早地都坐满了人。
沈鱼趁机又拿出状元花糕,赚了一波快钱。
正值山野烂漫之际,野花漫山遍野, 姑娘小姐们提着满篮子的鲜花走在街上,纷纷仰头看着远处缓缓而来的队伍。
官兵开路,三人帽插宫花大红官袍打马而来,一路鲜花,香囊,巾帕数不清的东西往马上扔,夹杂着姑娘们的叫喊声。
“探花郎,往这瞧!”
“探花郎看我啦!”
沈鱼在二楼默默看着,这场面现代追星也不遑多让。
邓氏目不转睛地盯着,注意点却与旁人不同,“这么大个香包砸伤人怎么了得!”
阿蓉笑着宽慰她的心,“香囊里塞的都是软布,您不必担忧。”
以往都是银稞子,铜板什么的,自从有一年那位探花郎被砸破了头后,便约定俗成改成了软布,软布内里可写些情诗再大胆一些的直接写上生辰八字与住址。
邓氏多年不曾凑过这打马游街的热闹,自然不知这规矩已经改了。
队伍越来越近,陆峰似是知道他娘在楼上看似的,也望这边看过来,笑容灿烂。
邓氏看见他的笑,一时间泪如雨下。只有她知道为了这金榜题名时,儿子吃了多少的苦,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受了多少白眼,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阿蓉指着楼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哎,那不是崔四吗?他往里挤做什么?”
沈鱼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是我让他去的。”
崔四端着个盘子挤在一堆姑娘中间,硬是挤出了一条道,身边人挤来挤去,他手中的托盘还是稳稳当当。
托盘上是刚出炉的状元花糕,崔四费劲地挤进去,陆峰也同样看见了人,往边上靠了一些,崔四身旁的小娘子们更加激动了,拼命扔着东西。
崔四护着托盘,朝他道,“掌柜做的状元花糕,让我给你端来。”
陆峰一大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早就饿了,游街后就是琼林宴,再挨一挨也就是了。沈鱼的这盘糕点,算是雪中送炭。
陆峰毫无形象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两个,口齿不清道,“好吃!”
崔四立马高声道,“状元花糕哦,探花郎吃过的状元花糕!”
旁边有人不解,“既然是探花郎吃的,怎么叫状元花糕,该叫探花花糕才对!”
今年的状元是个长髯知天命的老学究,长得自然不如陆峰这个二十不到的“小鲜肉”。
崔四脑子转地快,“既如此,便改个名叫探花花糕吧!这糕点只有沈记有,探花郎吃了都说好的糕点!”
他这么一吆喝,原本追着队伍的姑娘们有一部分进了店,追了大半条街,早就口干舌燥肚中唱起了空城计,可得好好尝一尝这新科探花同款糕点。
二楼的阿蓉看见人涌进了店里,“掌柜,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
沈鱼笑起来,“邓嫂子不会怪我拿陆郎君做文章吧?”
邓氏哪里会怪她,“他能帮上沈记的忙,还不算太没用。”
沈鱼轻笑,“您这话我可担待不起,那可是探花郎!”
邓氏道,“当着他的面我也这么说,探花郎又如何,还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两人正谈笑,楼上急冲冲上来一个胖妇人,嘴里喊着,“邓嫂子,快回家吧,你家有客到。”
胖妇人邓氏认得,是她隔壁邻居,“可知是什么人?”
胖妇人灌了口茶道,“有好几方人呢,王大人家的,杜侍郎府的,都遣了媒人上门!”
邓氏惊讶张嘴,阿蓉的玩笑话竟成了真,真有人榜下捉婿来了。
邓氏赶紧解了围裙想往家赶,不料才出店门,就被人拦住了。
媒人绿袄子配了件红马褂,笑眯眯地迎上来,“这位就是邓老夫人吧!给您道喜了!”
这场面邓氏还真没见过,儿子突然成了香饽饽,她怎么更惶恐了呢?
“杜侍郎想请您过府一叙。”这媒人升值陆峰的枪手,在陆家看见那么多竞争对手便知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是她留了个心眼跟着这报信的胖妇人来此,先行截住了邓氏。
可不能让她回去,不然她这媒人钱可就悬了。
邓氏不习惯有人这么热情,“这么急吗?”
“那可不!您家探花郎多招人惦记啊,玉树临风,貌似潘安,颜胜宋玉……”
越说越离谱,邓氏一阵无语,怕去了杜府有趣无回,可不去又怕得罪了人家,儿子才刚刚入仕,她这个娘可不能给她拖后腿啊!
邓氏向沈鱼求救邀她一起去,沈鱼本不愿去,但看见邓氏哀求的眼神时软了心肠。
邓氏挽着沈鱼,对媒人道,“我家侄女要与我一同去行吗?”
媒人哪有不应之理,先将人拐走才是正理。
沈鱼让媒人稍绕了会儿路,去了一家成衣铺子,给邓氏换下了沈记的这一身工作服。
邓氏感激道,“掌柜,幸好你来了,不然真是要丢丑了!”
沈鱼笑道,“其实也无妨,人家请你应当是了解过陆家的,您自然些就好。”
邓氏的确有些紧张,说起来她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江砚白了,江砚白没官架子但不清楚其他官员也是否如他一般和煦。
杜府,杜引香还在闹脾气,一脸的不高兴。“娘,我还想再伺候您和爹几年。”
杜夫人睨她,“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今年都十七了,再不嫁人都要成老姑娘了!这次的新科探花啊,家世虽差了一些,但相较之下也算个良配。”
杜引香绞着手帕,“女儿就是不想嫁嘛!”
杜夫人咂摸出了一点味,试探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杜引香想起江砚白,小脸红了红,偏头没有回答。
杜夫人一看她这副扭捏姿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忙问,“是哪家郎君,已互通情意了吗?”
杜引香摇头,那般光风霁月的人,她连开口与他说句话都有些怯怯,更别说互通情意了。他怕是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杜夫人还想再问,忽听下人来报,陆峰的娘亲到了。
杜引香道,“娘可要替我回绝这桩婚事啊!”
杜夫人轻叹一口气,“你爹定要生气的,届时你说几句软话哄哄他。”杜夫人到底心疼女儿,答应去回绝。
杜引香怕杜夫人食言,偷偷跟了上去,躲在了屏风后!
沈鱼与邓氏到了杜府,杜侍郎含笑请她们坐下。
一面之缘并没有让他认出沈鱼便是当日救他的人,稀松平常地与邓氏谈起了婚事。
邓氏道,“杜大人您也知道,我们是小门小户,恐委屈了令千金。”
杜侍郎一摆手道,“此话差矣,陆峰前途无量,小女嫁过去又怎会委屈。”
杜侍郎话说得很漂亮,但邓氏还是顾忌着高门贵女不好相处,有回绝之意,她自知嘴笨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杜侍郎不生气有拒绝了这桩婚事。
邓氏捏了捏沈鱼的手,这是两人约定好的求助暗号。
沈鱼朗声道,“杜侍郎,婚姻之事不仅是父母之命,还要阿兄与令千金有眼缘才行,不让两两相弃,岂不是成了一对怨侣?”
“说得好!”杜夫人走进来附和。
杜侍郎不满地看了眼老妻,怎么来拆台呢?
杜夫人使了个眼色给他,那意思仿佛在说,是你女儿不同意。
杜侍郎也头疼,这时候闹什么脾气?
既然女儿与对方都表露了不愿意的意思,杜侍郎也不好再乱点鸳鸯谱。不情不愿地送走了沈鱼与邓氏,惋惜陆峰这个人才成不了他的女婿。
杜家贴心的准备了马车送她们回去,邓氏想要再回店里,沈鱼不同意。
“您现在是探花郎的母亲了,为了陆郎君,您也做不成我沈记的伙计了,邓嫂子还是回家吧。”
金鸣坊与崇安坊并不同路,沈鱼让车把式只送邓氏回去,她自己一人回去便可。
邓氏不放心她独自一人,正争执时,远远地过来了辆眼熟的马车。
外头坐着阿彦,阿彦笑着与沈鱼打招呼,“沈掌柜去哪,可要送你一程?”
看见阿彦后,邓氏立马改了主意,转身就上了马车,还催促着车夫快走。
徒留沈鱼一人在微风中凌乱,邓嫂子,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江砚白掀开车帘看了个分明,嘴角含笑道,“小鱼儿要上来吗?”
沈鱼双手抱臂,“江少卿怎么有空来此?”
“别说是路过!”
“路过。”
两人同时开口,沈鱼轻笑,这拙劣的借口!
江砚白偏了偏头,“好吧,特意来寻你的。”
沈鱼还是上了马车,就他们俩现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不缺这一次同乘了。
江砚白伸出一条手臂扶她上来,沈鱼也没客气,她在车上坐定,马车却并未走。
“怎么不走?”
江砚白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盒,温言道,“你过来些。”
沈鱼狐疑,却也还是照做了,“有事?”
江砚白桃花眼含笑,缓缓伸手,沈鱼眯起眼脑袋向后仰了仰,不会吧,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动手动脚了?到底还是不能轻信男人!
沈鱼以为他想摸脸,却不想江砚白的手越过了她的脸颊,轻轻捏住了她的耳垂。
沈鱼只感觉耳洞中被填入了异物,她刚想伸手触碰就被江砚白阻止,他哑着嗓子道,“别动。”
左边完了,就是右边。沈鱼后知后觉,他在给自己戴耳环,认真且轻柔。
他的动作很快,沈鱼却觉时间难捱,耳垂不受控制地发烫。
戴完了耳环,沈鱼默默又挪远了些,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江砚白十分满意,“之前买的,一直忘了给你,还挺好看。”
沈鱼摸了摸两边耳垂和耳环,只摸出是两颗圆豆的形状,“我都没看清模样。”
江砚白浅笑,“回去照镜子看。”
106. 豆浆冷面 江砚白忍住笑,轻声道,……
耳朵上一时间坠了个东西, 总是不习惯的,沈鱼时不时总惦记着,揉捏上一番, 原本就红润的耳垂,被她搓地愈发烫了。
沈鱼看着他, 江砚白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她心底暗道,也不知怎的就成了这样,都怪这男人太会顺杆爬,如今这样, 倒是有些谈恋爱的意味了。
现在若再拒绝或是冷淡,未免有些太矫情,罢了罢了,便让她当一回渣女吧。
“小鱼儿有话说?”实在是忽视不了她的目光,江砚白手中的书已经许久未翻页了。
沈鱼眉眼弯起,“今日见陆郎君帽插宫花打马游街, 想来江少卿当年姿容更盛, 收到的香囊巾帕定然更多吧。可惜无缘一见。”
“我未曾参加游街。”
“怎会?”
江砚白淡淡一笑,“那年刚出皇城门,阿冠便被打破了头游街未成, 太医院倒是去走了一遭。”
沈鱼低头轻笑, 原来传说中被打破头的那位探花郎就是与江砚白同年科考的秦冠,也就是如今的鬼面将军。
江砚白放下手中书本,拎起一旁的小茶壶, 马车上有一小炉一直煨着这壶茶,为防止炭气闷热,两边的车窗都换成了透气的轻纱, 从车外依稀可见里面身影。
追出来的杜引香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她怕杜侍郎还不死心,想找陆峰的家人说明情况,却看见沈鱼被江砚白扶上了马车。
隔着窗纱依稀可以看见里面交叠的人影,杜引香掩面而泣,原来端敬临走时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端敬回西北时,解释清楚了她对江砚白没有那份心思,杜引香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但端敬却说,“江砚白确有了心上人。”
杜引香追问再三,端敬怕给沈鱼带来麻烦并未明说,只是模棱两可说道,答案就在沈记。
杜引香本以为也是常去沈记的闺秀,一直排查着可疑人选,却不想答案竟然是沈鱼。
她常去沈记,怎会不认得那便是沈记的老板娘。
杜引香从未见过江砚白那般含情脉脉的眼神,欢喜又带着珍视。
杜引香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杜夫人怀里大哭了一场,第二日便答应了杜侍郎的安排。
杜侍郎赶紧遣人去陆家提亲,却被告知陆峰昨日已经定亲,杜侍郎懊悔已是来不及,责怪女儿又舍不得,只得自己安慰自己没有一陆峰做翁婿的缘分。
再说陆峰当日赴完琼林宴便匆匆回了家,生怕他母亲给他应下其他人的婚事,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位小官之女,两人买书时一件钟情,陆峰想等殿试有了结果后再告诉邓氏,一朝高中探花始料未及,让他一个无名小卒顿时炙手可热。
索性邓氏没有胡乱答应,未免夜长梦多,两家人当夜就换了庚帖,定下了这门亲事。
陆峰特来感谢沈鱼,“掌柜可是帮了我大忙。”若是邓氏一个人,在杜府指不定要出什么意外呢。
沈鱼也奇怪杜引香怎么短短一夜就转了念头,“杜夫人透露出来的那意思,杜娘子分明是不愿的。”
陆峰才懒得管那么多,“左右我都已经定亲了,杜娘子如何想的也与我无关。”
江砚白是这个时候来的,正好听见沈鱼回他一句,“那就恭贺探花郎定亲之喜了。”
陆峰笑道,“沈掌柜快别打趣我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店里头没什么人,沈鱼看见江砚白来,也不问他吃什么了,直接有什么就上什么。
一连几天都是烈日,即便这都看不见太阳的时候,也是热得厉害。
沈鱼端了碗豆浆上来,又递给他一双筷子,“解解暑气。”
江砚白笑道,“没见过谁家吃豆浆用的是竹筷,小鱼儿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内有乾坤。”沈鱼睨他一眼,又与陆峰说话去了。
江砚白被晾在一边,随意往碗里一挑,里头还真有东西,晶莹剔透的面条,再搅一搅还有未融化的碎冰,笋丝和胡瓜丝。
原是道豆浆冷面。
陆峰此来不仅为道谢,还为了邓氏之后的打算,邓氏不同意在家待着,说是忙惯了,一下子闲下来定会闲出病的,但儿子当官了自己再出去做工实在不成体统。
沈鱼早想好了解决办法,沈记的二楼就是邓嫂子的好去处,二楼贵女们多了,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一些矛盾,邓氏从前是女堂倌,如今尽管换了衣服坐到官太太堆里去,愿意来的时候就来,不想来的时候就在家待着。
“我按日给邓嫂子算工钱,可好?”
陆峰闻言直呼妙哉,“难怪沈掌柜能做生意。”生意人脑子就是转得快。
陆峰解决了心头事才来向江砚白见礼,沈鱼敢晾着江砚白,他可是不敢得罪。
江砚白问他,“陆郎君是到刑部任职了吧?”
陆峰道,“是。”昨日还是风光探花郎,今日就成了刑部一名不见经传的比部书令史。
他不是世家子,官场之事是一点儿也不懂,以前只知考上科举便算熬出了头,到了任职衙门才知道,这才是当官万里长征第一步。
也因此更加敬重江砚白,他这般年纪便成了大理寺少卿,一路走来想必不会轻松。
陆峰是个有才的,他看过他那篇策论,有少年意气,不过锋芒太盛,有许多对策太过于理想化了。
江砚白也不吝啬提点他几句,陆峰如获至宝连连道谢。
沈鱼听不懂他们论政,撑着脑袋有些想打瞌睡。
他们的言语让沈鱼有种回到了高中课堂政治老师讲课的感觉,真不是她不想听,只是这眼皮子实在不听使唤。
“对啊!”
江砚白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惹得陆峰激动起来,兴奋之色不加掩饰。
江砚白瞥了眼旁边已经阖上眼的沈鱼,轻咳了下,压低声音道,“低声些。”
陆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领神会,“下官告辞。”
沈鱼睡着了很安静,单手托着腮脑袋歪向一边,鬓边的几缕发丝乖巧顺遂地垂下,小嘴微微地撅着似在表达什么不满。紧闭的双眼看不见她那灵巧的一双眸子,只有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翘,耳边是金灿灿的一对鱼纹耳环,小巧又别致。
她一直戴着。
江砚白心间暖意弥漫,瞧着那圆润的耳垂,不自觉地摸了上去。
他的手有些冰,沈鱼迷瞪睁眼,语气软软糯糯戴着刚睡醒的鼻音,“怎么了?”
江砚白心头猛然一跳,只觉一股热气上涌,赶紧喝了两口冰豆浆,感叹这夏日果然太燥热。
沈鱼缓了缓彻底清醒,“陆郎君走了?”
江砚白点头道,“是不是近日来太过劳累,这样都能睡着?”
沈鱼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是有些。”沈记与望湘楼比试赢了,让沈记恢复了从前荣光,加上昨日探花花糕一出名,人更多了,又少了邓氏确实有些忙不过来。
“可要我帮忙?”江砚白知道她习惯自己解决,但还是想问一句。
沈鱼道,“不必,柳香已经在物色合适人选了。”
江砚白温柔一笑,“你也不要太拼,这银钱是赚不完的,把身子养好才是本钱。”
沈鱼将鬓发挑到耳后,不经意间碰到耳坠子,小鱼儿一晃一晃的,那日回来看见是个满铺鱼子底花卉纹金耳坠,就笑了,连挑个首饰都要带鱼纹饰,不知是强迫症还是趣味。
沈鱼可以想象江砚白在首饰铺子前,冷着脸找鱼纹饰的东西,那场面应当很精彩。
心随意动,沈鱼摸着耳坠轻笑,江砚白抬眼,“小鱼儿似乎很喜欢这对耳坠。”
“江少卿所赠,自然欢喜、”漂亮话谁不会说,有时候适当哄一哄男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江砚白忍住笑,轻声道,“我让人来提亲可好?”
沈鱼只是总被他撩拨心头不爽,口头想压一压他,不料他直接放大招。
沈鱼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没动,不合胃口吗?”
面前的豆浆冷面只比刚端上来时浅了一些,面条与胡瓜丝看着没怎么少,沈鱼记得江砚白是爱吃胡瓜丝的,还给他多放了些。
江砚白伸手捂住腹部,“有些肠胃不适,戒生冷物。”
“那不早说!”沈鱼赶紧移走他的碗,责骂道,“还说我不爱惜身子,你才是呢,整日里查案不知好好吃饭,坏了肠胃也没人心疼的。”
沈鱼站起来收了碗,准备给他做些热食。
“有人的。”江砚白仰头看她。
“什么?”声音太轻她没有听见。
烛光倒映在他眸间,他的眼睛很亮,又说了一遍,“有人心疼。”絮絮叨叨,嘴硬又心软的小鱼儿。
沈鱼自动忽略他这句话,进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
江砚白看着这清汤寡水也不敢嫌弃,他只说戒生冷,小鱼儿是想让他把荤腥都戒了呀!
晚间回家后,葛涵双按捺不住来问进度,“听闻你已经将礼物送出去了,准备什么时候下聘?”
“嫂嫂从哪里听说的?”阿彦这个车把式,他早晚得换了他。
葛涵双道,“这是重点吗?为了你的婚事,我是日也愁夜也愁,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呢,好不容易瞧见点子希望了,你可别泄气啊!”
江砚白四两拨千斤,“确定不是阿禹气的?”
“阿禹乖得很,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葛涵双气不打一处来。
“嫂嫂,感情之事急不得。”
葛涵双冷静了些,“你呀,别仗着长了一张小娘子都喜欢的脸就这么说,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小娘子都爱俊俏的。”
江砚白浅笑,别人他不知道,但沈鱼一定是。
“嫂嫂,小鱼儿她定会是我的新妇。”江砚白郑重其事。
葛涵双算是吃了颗定心丸,“这话可是你说的!”
“嗯。”
葛涵双欢欢喜喜地给周氏报喜去了。
江砚白回到书房,刚坐下不久,屋檐上就传来了响动,“说了多少次,不要上屋顶。”
武川嬉皮笑脸地从外面进来,“师兄!”
“东西呢?”
武川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拿到了。”
江砚白细细地翻看起来,正是他想要的那份关键证据,“辛苦。”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师兄啊,什么时候我才能不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啊,天天往人家房梁子顶上窜,蹲得我腰都酸了。”
江砚白道,“你不是最喜欢待在房梁上了吗,挺好的。”
武川撇嘴,“师兄,今日我出去太多次了,掌柜问我去做什么,我搪塞过去了,但长此以往,应该瞒不住。”
江砚白整理了下面前的东西,“瞒不住便不瞒,她不会生气的。”
武川只觉这大半夜被喂了好大一口狗粮,他辛苦隐藏身份,倒像个跳梁小丑。
“师兄,你准备何时重翻此案?”武川知道江砚白在做什么。
江砚白目视前方,“三日后。”证据已齐,再等恐怕夜长梦多。
“这么快!掌柜她……知道吗?”
江砚白摇头。
“你不打算告诉她,到时候要是……”
江砚白笑道,“别说丧气话。而且她如今还不是我江家人,万一出了事,也与她无关。”
“师兄!”
江砚白摆手,他知道他做的这件事有多危险,就算沈鱼同意,他也不会现在上门提亲,今日不过是逗逗她,至少要等这件事过去。
小鱼儿,祝我好运吧……
107. 盛京大事 小鱼儿有危险!
酷暑难捱, 进了七月随意动动便是一层薄汗。
二楼摆了好些冰鉴与一楼厨房相比可谓是冰火两重天,每到这时沈鱼便格外想念风扇空调。
房里屋外都多了几个人,是柳香给她送来的。有个小仆还想给她打扇被沈鱼拦下, 热风扇过来还是热的,何苦浪费这个人力。
有了新厨子, 沈鱼却不能放手只做个看账掌柜,毕竟这满意值可是只认她做的菜。
近来懒怠了不少,一月过去才只赚了五千,沈鱼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这满意值低不是她懈怠的问题,而是客人少了许多。
尤其是二楼的高端客户, 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幸好还有邓氏这个打入内部的新晋官太太。
邓氏道,“应当是件大事,我听穆家小娘子道,圣上这几日秘密召见了许多朝臣,将人都留在宫里, 也不知要做什么?”
沈鱼皱眉, “留在宫里?”这事除了圣上龙御归天之时要托孤,其余时候哪有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朝中要有变数?
邓氏约莫说了几个人名, 沈鱼此念消去不少, 王公贵族召进宫的不多,反而有些官不大的去了,而且户部, 工部都有,这怎么看也不像托孤。
永嘉帝知天命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也没传出什么重病的消息,应该不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沈鱼抚上耳坠子,江砚白许久未来了。
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翌日,街上坊丁武侯明显多了不少,邓氏风风火火地跑来报信,“掌柜,昨日我提到的那些人家,都被官兵包围了!我过来时,看见江府也有!”
沈鱼心头一震!
她一直知道江砚白在查一件大案,这大案至关重要,所以她不问也不想知道,但真得到他出事的消息后,又十分痛恨只能干着急。
沈鱼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不一定是坏事。”
若真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江家人早已被打入天牢或是发配,只是官兵围府便还有机会。
街上的军队越来越多,看服饰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百姓人心惶惶,纷纷结账回家。
沈鱼索性也关了店门,有家的都回家,其余众人一同回了崇安坊,刚到家里插上门栓,外头便有人打马来颁禁令,不许随意走动。
盛京的天,一下子就变了、
邓氏有些害怕,“乖乖啊,十几年没见过这场面了!不知峰儿怎么样了?”
“陆郎君在衙门里,不会有事的,您安心些。”
邓氏双手合十,祈求诸天神佛保佑她儿平安,刚定的亲她还想着抱孙子呢,可不能出什么事了。
沈鱼攥着拳,开后门出去看了眼,果然见江府屋后有兵丁巡逻。
是永嘉帝的亲兵金吾卫,有女婢提着菜篮出去,金吾卫并未阻拦而是放了行,沈鱼稍安心了些,不似软禁更像是保护。
如今能为她解惑一二的应该也只有黎辞舟,沈鱼打算去黎府碰碰运气,但愿黎辞舟今日在家而不是在大理寺。
她本想叫上武川陪她一起去,却没看见武川的人影。
“咦,小武呢?”
阿蓉阿芝也帮着找了一圈,“方才来崇安坊时,看见他一道过来了啊。”
“掌柜不必担心他,武师傅身手好着呢!”
沈鱼担心的当然不是武川的安危,而是他消失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前几日她就发现武川老是偷摸出去,只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沈鱼没有多问。
现在仔细想来,他不仅消失的时机很巧合出现的时机也很巧合。她不认为武川会伤害她,在沈记许久他若想动手早就得逞了,武川即便是另有目的,也是善意的目的。
武川不在,沈鱼便打消了去黎府的念头,一个人太危险。
众人都坐在大堂,神色各异,相同的是脸上的愁容,雯儿已经出狱许久,忧心忡忡道,“常二哥,我才出来,真不想再发生什么事了。”
常二握着她的手,“世事难料,只要咱俩在一块就好。”
王大厨呸了几声,“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丧气话。放心吧,是皇城里大人物的事,火烧不到咱们这小食肆里头。”
王大厨活了这般年岁,也曾见过风雨,当年永嘉帝初登基时,那阵势可比现在严峻可怖多了。死了两位亲王,三位郡王,还有些记不得名字的朝臣。
皇城里再怎么波诡云谲,平头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这种时候啊,身份越不起眼才越安定。”王大厨让众人放宽心。
此话完,其余众人皆看向沈鱼,店里的人多少知道些她与江砚白的关系。他们是小人物会没事,但江砚白不同,他可是绯袍高官,简在帝心呀。
沈鱼不想他们担心,勉强扯了个笑,“都别自己吓自己,还有孩子在呢。”
四个孩子倒像没事人一般,不甚害怕,还让王大厨给他们讲讲当年的事情。
沈鱼有些坐立不安,最后还是进了厨房做吃的,揉着面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大家知道沈鱼心情肯定不好,都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她。
面粉微扬间,沈鱼忽闻见一股不属于厨房的香味,随后便眼前一黑。
————
“你怎会来此?”江砚白质问武川。他正带着人查抄窦府,却不想武川突然从屋檐跳下出现在他的眼前。
武川瞪大眼睛,“不是师兄你让我来的吗?”武川掏出袖中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速至窦府”。
字迹确实的江砚白的,但他根本就没有写过这张字条。
小鱼儿有危险!
“掌柜有危险!”
两人同时想到了送纸条人的目的,调虎离山。
“快回去!”江砚白将纸条攥紧,脆弱的纸片顷刻间被碾碎。
武川提气欲走,“不一起去吗?”
“我还不能走。”江砚白闭了闭眼,永嘉帝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扳倒瑞王在此一举,他不能功亏一篑,而且此时再回去,显然有些来不及。
“可掌柜……”
江砚白的指尖都在颤抖,将理智拉扯回来一些,努力分析着,“小鱼儿暂时……不会有事。”
康台大坝一案重新掀起后,面对确凿的证据,永嘉帝命江砚白暗中行事,瑞王乃王公贵族,在朝颇有威望,要将他连根拔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许是尝到了上次封闭考试的甜头,永嘉帝迂回着把所查与当年涉案人员分批次秘密召进宫,大理寺协同刑部主审,不查个水落石出不能出宫。
永嘉帝此举让瑞王一党宫内宫外断了联系,选这个时机重翻旧案是谁也没想到的,拙劣的谎言在证据面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瑞王势大,江砚白怕进宫其间自己的家人受到侵害特地求永嘉帝派金吾卫保护,想着沈鱼身边有武川不会有事。
却不想武川多日未收到他的消息自然也担心他的安危,轻易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武川懊悔不已,“都是我的错!”
江砚白敛眉道,“是他算懂了人心。”
不过有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沈鱼应该不是被瑞王的人掳走,而是聂星。
他来窦府之事是早间永嘉帝临时指派,所以这绑架之人应该一直跟着他,然后写了这张字条。
而在短时间内要找一个会模仿字迹的人很困难,除非他自己就是这个人。聂星与江砚白是儿时好友,所以聂星模仿出他的字迹轻而易举。
字条上淡淡的幽香更是印证他的猜测,聂星常年炼毒身上带了些除不去的味道,所以用此香来遮掩一二,这香味与两年前的一模一样。
武川不解,“他此举何意?康台大案可是事关他父亲,他不帮你反而还掳走掌柜?”
江砚白暂时还不能确定聂星的想法,毕竟他的想法有时不能已常理来推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聂星想拿沈鱼来达成目的,而在达成目的之前,沈鱼还是安全的。
江砚白即便心急如焚,依旧要搜查完窦府,窦府今时不同往日,窦庚死后,窦老夫人受了刺激也一病呜呼,前几日才出殡,窦夫人一向身子不好更是缠绵病榻,大夫说也没多少时日了。
窦唯庸许是深受打击,入狱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直到江砚白找来宁氏让她告诉了窦唯庸成哥儿的身世。
窦唯庸大笑三声老泪纵横,一夜白头,随后将事情交代了个干净。当年他带兵路过康台发现了铁矿,随行瑞王道他会帮忙上报朝廷。
窦唯庸得胜回朝,瑞王战功却不显,是以想要发现铁矿之功时窦唯庸也没多想,只当卖瑞王一个面子。
随后他忙于军务又匆匆赶往代州,等他再回来已经是几月后了,朝中并无发现新铁矿之事传出,他才发觉不对。
找了瑞王对质,瑞王却道从未发现过铁矿,莫不是窦大人记错了?
窦唯庸这才知晓瑞王的狼子野心,竟然是想私吞这座铁矿。他本想告发瑞王,瑞王不慌不忙拿出一本账册。
账册上赫然写着入窦府箭头十箱,官刀五箱,而接收人正是窦庚。
窦唯庸想起一月前儿子兴冲冲来信说自己做瓷器生意赚了大钱,原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当年的窦唯庸还没有位列三公,他不敢赌永嘉帝会信谁,只得上了贼船。
这一上贼船便再也下不来了,后来瑞王又拉拢了穆清,通过穆清发展了一条私卖铁器的暗线。
瑞王通过这座铁矿聚揽了数不尽的财富,甚至还将兵器远销邻国。
许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天降暴雨,让康台大坝一朝倒塌,这让瑞王一党心焦不已,铁矿山就在缺口边上。瑞王命人再三小心,还是让附近村民发现了端倪。
瑞王及时控制住了这些村民,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些村民不死秘密就无法掩盖。
可平白死了这么多村民定会引起人警觉,于是有人献计,制造中空大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贪污罪上去,而大坝再次倒塌,死一些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此法一举两得。
连日的暴雨反而成了这帮阴险歹毒人的助力,大坝如他们所愿再次倒塌,瑞王这次有了充足准备及时封山。
更令他们欣喜的事,永嘉帝竟派瑞王督办此案,让他们本就周密的计划更加万无一失。
夜色渐渐浓郁,知了仍然不眠不休地叫着。
从窦府取出那些铁器后,江砚白收到了来自聂星的信件。
江砚白看完信嘲讽一笑。
武川凑过去看,“他让师兄把瑞王交给他?这也太痴心妄想了吧!”
聂星想亲自报父仇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瑞王,于是便想假借江砚白的手。
信封中还有东西,是一个豆大的铺鱼子底花卉纹金耳坠,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师兄,怎么办?”
江砚白抿了抿唇,“先去见见人,与他谈个条件。”
武川问,“师兄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但有人能找到。”江砚白收好信,披着月光去了春安堂。
108. 沈鱼被绑 他不能细想,一细想便都是沈……
夜朗星稀, 山间清风吹地树叶沙沙作响。
到处都黑漆漆的,唯有一处破庙闪着火光,火舌吞噬树枝的声音噼啪作响。
破庙中一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翻动着面前火堆, 时不时添一些柴进去。
火堆对面的稻草从中躺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紧闭着双眼, 安静祥和。
男人在火堆上架了个水壶,慢慢煮着水,水沸腾起来时,女子也醒了。
沈鱼缓缓地睁开眼,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单手撑着地慢吞吞地坐起来,自然也发现了正在煮水的男人。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男人。
很明显,她被绑架了。
沈鱼轻皱了下眉,她被绑架了,便说明江砚白没有危险, 这是目前来说唯一的好消息了。
黑衣男子也发现她醒了, 只是并未给眼神,提着水走了。
黑衣男子上斜眼悬胆鼻,垂眼冷脸紧闭着嘴唇, 周身气质冷冽, 明明很年轻,满头青丝间却有几缕白发。
沈鱼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脚有些使不上力气。
【宿主, 您是中了软筋散】
时不时诈尸的系统终于有了点用处,虽然系统不是人,好歹也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沈鱼观察着四周, 破庙虽破收拾地却很齐整,那边更是什么都有锅碗瓢盆。
静坐了会儿,沈鱼总算恢复了些力气,眼前这男人,她大概可以猜到是谁,若是江砚白惹到的朝廷大员,绑架人不会选这样的山野破庙,此人独来独往,应该是那位久未露面的毒公子。
只是这个时候,该装得不聪明一些才是,“你,你是谁?”沈鱼一边问,一边瑟缩地往后退,十分害怕的样子。
“为什么我的手脚没有力气?”
沈鱼挣扎着想站起来,聂星终于开口了,“软筋散的药效还没退,明天就没事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人。”
聂星扯了扯嘴角,“没有得罪人吗?望湘楼不算吗?”
沈鱼皱眉,难道她猜错了?“你是望湘楼派来的人?”
破庙当中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套讲究的茶具,聂星行云流水地泡起了茶,“不是。”
沈鱼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两眼红红,泫然欲泣,“郎君总得让我知道,是图财还是寻仇吧。”
聂星皱眉,江砚白便是喜欢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子吗?愿以为白手起家的沈鱼会寻常女子不同,却也无甚区别。
沈鱼见他不回答,放弃从他嘴里套话的想法,她口渴得厉害,断断续续道,“我想……喝水。”
聂星瞥了她一眼,“自己过来。”哭哭滴滴又娇软无力的女人最是麻烦。
沈鱼坐了一会儿也恢复了力气,佯装害怕又不得不向他靠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宿主您演技真好,感觉娱乐圈系统您也可以驾驭】
万年不开口的系统此时调侃,沈鱼差点没绷住,只得在心底呐喊:不要在我飙演技的时候说话。
她关了静音模式不是想听它说这些。
沈鱼:有没有什么毒药提供,这毒药不也是吃的吗?
【本系统不提供危险物品】
沈鱼:要你有什么用!
沈鱼一边轻吹着水,一边想办法,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但直接下毒这一招在聂星面前也是有极大的风险。聂星对毒物十分了解,万一他看出什么不对,惹怒了他那便得不偿失了。
她现在还没死,就证明她对他还是有用的,应该是用来威胁江砚白达成某种目的。
只要她不搞幺蛾子,聂星不会杀了她。虽然不杀吧,但她害怕聂星给她来点什么慢性毒药,小命只有一条,她可不想死。
沈鱼:996,快帮我检查一下还有没被下其他的毒。
【已经检查过了,除了软筋散,没有别的】
系统这个鸡肋的功能总算派上用场,沈鱼稍安心了些。
聂星一言不发,只是摆弄着那一套紫砂壶茶具,他手法娴熟,随身带了一块茶饼,工具齐全,温杯,投茶,注水,刮沫……
“这套茶具有年头了吧。”沈鱼出声,“你这龙井……”
聂星视线扫过她,抽出腰间匕首拍在桌子上,“闭嘴。”
沈鱼被吓了一跳,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怀柔政策行不通啊!
破庙中唯有水流声,沈鱼正琢磨着其他办法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沈鱼尴尬一笑,“大半天没吃东西了,饿了,有吃的吗?”
聂星随手一指后面,未剥皮的山鸡和野兔被丢在一边,好在伤口处的鲜血还是红色的,不然沈鱼可不敢碰。
“五十步远处有条小溪。”
意思是让她自己去剥皮拔毛做饭,沈鱼问,“你不怕我跑了?”
“软筋散还没解,而且这山上有狼。”
沈鱼抿嘴,聂星说得确实没错,大晚上的她手脚又无力,能跑出这竹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是运气不好遇上野猪野狼……
看来在解去软筋散的药效之前,等待救援是最好的法子。
杀鸡拔毛本不费什么力气,但对于中了软筋散的她来说,可是一项大工程。
等收拾完野鸡回来时已经是汗水浸湿了里衣,她没有刀,也不敢向聂星去借,便贱了两根何时的树枝打算整只烤了。
沈鱼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和一个绑架他的人相处一室,并且她还悠闲地烤着鸡。
沈鱼撒了些细盐转圈烤着,鸡皮已经金黄酥脆,豆大的油珠滴下来掉进火堆里,火焰一瞬高耸。
热油的声音滋滋作响,野鸡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沈鱼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正想往上撒,忽然手被攥住。
沈鱼皱眉,“你做什么?”
聂星拿走纸包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香料?”
“安息茴香罢了。”
聂星问检查了确定没问题后还给了她,“你怎的随身带着这个?”
沈鱼随意道,“我是个厨子,身上有调料不是很正常吗?”采买的时候她顺手塞了一点在身上,忘记取出来了而已。
“安息茴香不是药材吗,还能做菜?”聂星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
沈鱼道,“是药材也是食材。”
撒了孜然的烤鸡有一股神香,沈鱼食指大动,忍着烫手揪了一只鸡腿下来,热腾腾的鸡肉烤得外酥里嫩,孜然香味浓郁,满口都是油香。
聂星看着她。
沈鱼忽视他的目光,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还不忘撕下一只鸡翅来问他,“你要吗?”
聂星吞了吞口水,拒绝了。
他看着眼前毫无形象吃饭的女人,深刻怀疑江砚白的品味,“你一点儿不像个大家闺秀。”
沈鱼笑道,“本就不是。”
聂星一直以为江砚白那种循规蹈矩的世家子,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要不是他看见武川被派去保护沈鱼,他也不会相信沈鱼便是江砚白的心上人。
毕竟这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沈鱼吃完了东西,收拾好一地的鸡骨头,打水洗手便打算睡了。此时已经是深夜,还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早些养精蓄锐才是正理。
沈鱼的乖巧让聂星总算找到了一个优点,不吵人这点还行,不然他要考虑考虑给她喂哑药了。
————
春安堂,江砚白把聂星的信交给了丰敬。
丰敬闻过,“是他的惯用的香。掳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亏他使的出来。”
江砚白讪笑,“现在骂人也无济于事,你之前不是说有法子能找到他吗,什么法子?”
丰敬带他去了一处秘园,是个全由琉璃瓦搭建的小屋,说小屋也不甚恰当,药圃更合适。
这种种药的法子还是丰朗当年从古书上看来的。
“药圃地上种了药无意引来了蝴蝶。”丰敬道。
“蝴蝶?”
丰敬继续说,“此蝶非普通蝶,而是药蝶。”
药蝶便是能识别各类药的蝴蝶,经过训练它能找到特定香味的药材。
“不过这药蝶在此烈日下撑不了一天。”
丰敬这话宛如当头一盆冷水浇在江砚白的身上,江砚白握紧了拳,“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感。
瑞王伏法是早晚的事情,但此案牵连甚广,处理上两三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瑞王必定被严加看守,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走,难如登天。
江砚白越想越心凉,甩袖欲走,是他没有保护好小鱼儿,怪不了任何人,后悔,忧虑,担心,懊恼在瞬间全涌现在心头,他眼眶有些发酸,随后疾步快走。
“砚白你去哪儿?”丰敬见他状态不对出声询问。
江砚白道,“进宫。”他去求一求永嘉帝,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试试……
“你疯了!”丰敬大骇,这还是那冷静自持的江砚白吗。
江砚白低垂着头,哑声道,“我想不到……想不到别的办法。”即便再三对自己说沈鱼暂时不会有危险,但现在的聂星是何性情,沈鱼在他手里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聂星若给她下毒怎么办?她正受折磨又怎么办?
他不能细想,一细想便都是沈鱼受伤的模样。
丰敬叹了口气,“只要他在城里,一天的时间足够了!”
“以后说话一次性说完。”江砚白大喜大悲被丰敬气笑。
“你笃定他就在城里?”
江砚白眼睛亮起来,“我确定。”聂星是个思路周全的人,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掳走沈鱼,便是知道他只有那个时候有机会。
一旦江砚白回府,聂星的计划便会全盘落空,他喜欢在阴暗里窥探人,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两年前是,如今也是。江砚白肯定聂星就躲在城内,一个便于他观察到此案动向的地方。
“
109. 被救不如自救 他的小鱼儿啊,吃了好大……
连吃了两天的烤肉再加上这样的天气, 沈鱼感觉自己嗓子眼都冒火。
实在受不了这折磨她开口向聂星要了刀,聂星也没废话解下匕首扔给了她。
聂星照旧一副冷冷的死样子,从前看小说中描述的冷面杀手, 如今自己遇上了,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在生命有威胁的时候, 颜值什么的都没心思思考。
经过两天的相处,聂星确定了沈鱼并不会武功,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对他来说没有威胁。而且沈鱼做的菜的确味道不错。
“今天吃个风味茄子和龙井虾仁如何?”沈鱼问道。
聂星道,“可。”随后去小溪里捞虾了。
这样的场面全然看不出这是绑匪与被绑架者的关系,全因昨日早间沈鱼煮的一锅野菜粥。平平无奇的大米的野菜炖出了一锅香甜可口的粥。
沈鱼起得比他早, 不过沈鱼一动他就醒了,只闭着眼睛装睡,想看看她会不会逃跑。
显然她并没有,而是去挖了一篮子野菜回来煮粥,他不怕她跑了,除了软筋散他还在她身上下了追踪的香料。
挖了野菜回来的沈鱼见他醒了还有些害怕, 楚楚可怜道, “我只是去挖了个野菜,别的什么也没干,我没想逃跑。”
沈鱼觑着他的脸色, 面上装作害怕, 当我不知道你跟在我后面吗?
她虽然没有耳听八方的能力,还有个系统可以派上点用场。
她此举便是要麻痹聂星的警惕性,系统还说聂星下的软筋散只有三天的效力, 所以她要做的便是在这三天内不惹怒聂星,让他不再次对自己下毒。
沈鱼特地向系统兑换了一些高汤,用高汤来煮粥也是她做的最奢侈的事情了, 野菜粥爆发出奇香。啃了多日干粮的聂星终于忍不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那粥。
沈鱼见时机已到,“要不要来一碗?”
聂星没有拒绝,他不敢下山买东西,江砚白的能力他十分清楚,所以连日来不是吃没甚滋味的烤肉,就是啃干粮。
那一锅香浓的野菜粥早勾起了他的馋虫,沈鱼开口,他顺势答应,“嗯。”
沈鱼笑着给他盛了一碗。
聂星喝着粥,嘴里还不依不饶道,“米本就是我的。”
沈鱼瞥了他一眼,这死要面子的傲娇性格算是有了点人气。
自此一日三餐便都由沈鱼来负责,聂星对自己能力十分有自信,狂妄自大的人便会犯错误。
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沈鱼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慢慢恢复,也就是说,是时候离开了。
从这几天她到处观察所得,这座山并不高,只是个小丘陵,有次她爬上山顶看见熟悉的坊市,所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城里。
只要她恢复了力气,在加上美食系统,她便有把握逃离聂星的掌控。
聂星现在如此放心沈鱼乱跑的原因就是沈鱼没水没食物,几天走不出这个林子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她一定会饿死。
可聂星想不到的是,她有美食系统,有充足的水和食物。
小溪里有不少河虾,沈鱼第一天看见时就馋了,也不知聂星使了什么法子,不一会儿便抓了一群来。
至于油盐和茄子则是山下农户家里偷的,聂星做起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也甚是熟练。这理想中的江湖人与现实差距还是不小啊。
沈鱼剥虾去壳,又毫不客气地拿了他一小把龙井茶叶。
聂星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在沈鱼抓茶叶时有了一点送动,他皱眉,“少拿点。”
“放少了不好吃!”沈鱼忍住笑,指尖漏下来几颗,聂星的脸色才稍好看了些。
沈鱼做菜时油烟大,聂星轻咳了两声便去外面了。
沈鱼还煮了一锅野菜汤,趁聂星不注意,转身间手里多了几颗白色药丸,碾成粉放了进去。
【你要维生素c做什么?】
系统并不是很懂沈鱼的想法,维生素c无毒按照规则是可以给的。
沈鱼: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系统不能直接给她毒药,不代表她自己不能造毒啊,世间万物有相生相克,食物自然也有,有些食物混着吹食物中毒也是常有。
聂星的玩毒的高手,她怕若是明着来,聂星也知晓其中原理,所以半明半暗来才是最好,且维生素c药粉无色无味……
“吃饭了。”沈鱼做好了菜喊他进来。
沈鱼神色如常,尽量不漏出破绽,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说不紧张是假的,握着筷子的手被她攥得很紧,指甲都在手掌内部掐出了印子。
聂星舀了几勺野菜汤喝入口中时,沈鱼几乎停止了呼吸。
她略微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聂星的注意,“看着我做什么,你下了毒?”
沈鱼装作惊恐道,“我……我怎么会有……有毒药,你别冤枉我!”说完气立马将菜全部尝了一遍,似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聂星抬眼道,“别想耍花招,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下毒。”聂星有一个好鼻子,但凡毒药总会有味道,无色无味的毒药都是话本上骗人的,而他的鼻子可以分辨不同的气味,即便轻微的差别他也能闻地出来。
带沈鱼回来时,他检查过她身上的东西,除了几包香料外并无异常,这野菜汤的味道的确有些不同,但他确定里面无毒,只当沈鱼又放了什么奇怪的香料。
沈鱼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有些委屈道,“我给你做菜,你还这么冤枉我……”眼眶一红,是要哭的前兆。
聂星眼都未抬,他可不是江砚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沈鱼越想越委屈,干脆不吃了,抹着眼泪跑到了外面。等确定聂星看不见她后,沈鱼揉了揉眼睛,狡黠一笑,哪里还有方才委屈的模样。
她跑去小溪边洗干净了手,要不是偷偷抹了点洋葱汁在手上,还真哭不出来。
在小溪边徘徊许久,沈鱼算准了时间,估摸着他吃完了东西,磨磨蹭蹭又回去了。
盘子里的菜一点儿不剩,就连野菜汤都被他喝完了大半。
聂星行事不顾忌旁人的感受,沈鱼饿肚子都是她自找的,他只要保证江砚白见到她的时候人还活着就行了。
沈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很好,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接下来就只要等着毒发作了。
但食物中毒这事也是因人而异,她不确定能一举成功,所以这戏还得演下去。
“去打一壶水来。”聂星吩咐道,饭后喝茶是他的习惯。
这两天他使唤她已经很顺手了,沈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打水的时候又在水壶里加了些维生素c。
水壶架在火堆上,慢慢煮开,沈鱼不着痕迹地观察聂星神色。
见他并无异样,不免有些泄气,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鱼正思考着让他食物中毒的办法,倏然间看见一只蓝翅蝴蝶飞了进来,朝聂星的方向去。
山间野花遍野,她蜜蜂见过不少,蝴蝶还是头一次见。
聂星眼中寒光一闪,蝴蝶悄然落地,眨眼间他人闪身到了沈鱼身边,匕首顶着她的脖颈。
“你……”沈鱼不明所以,冰冷闪着寒芒的匕首贴着她的肌肤,烈日炎炎,她却如堕冰窖。
聂星挑了挑眉,朝屋外道,“来了就进来。”熟悉的气息他不会闻错,他猜到江砚白会找来,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江砚白一身天青色暗纹窄袖胡服,腰间配着剑。
外头的阳光刺眼,他逆光而来,率先入目的是那双官靴,再往上看见那熟悉的面庞时,沈鱼眼眶一热,几要落下泪来。
她一直是盼着他来的。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脖颈间的冰凉让她回神,聂星冷冷开口,“我要的人呢?”
江砚白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鱼,“瑞王哪里是那么好带出来的。”
聂星冷笑一声,“我要的人你没带来,你空手来就救人?还是说,这位沈娘子对你来说,还不够重要?”
匕首割开了她的肌肤,沈鱼轻嘶了一声,眼泪落下,泪眼朦胧好不可怜,\"阿砚,救我——\"
江砚白明知她是做戏,仍是不由自主地心颤了下。
江砚白敛眉,语气中带了些急躁,“你又不是不知,瑞王乃此案元凶,看管在天牢之中,除了圣上,谁都不能轻易见到。”
聂星隐隐觉得腹部有些异样,不过江砚白在眼前,他丝毫不敢懈怠,“你会有办法的。”
沈鱼心焦不已,这毒真的没一点用吗?
江砚白良久未开口,只是担心地望着沈鱼,似乎是在于内心做挣扎。
“即便是你心爱之人,也不能让江少卿破例……”聂星话还未说完,身子忽然一阵剧烈的痉挛。
沈鱼抓住时机一个肘击,匕首应声掉落。
江砚白虽不知为何突生变故,倾身抱住沈鱼,等感受到人真的在他的怀抱,才觉一阵心安。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又拔出长剑,剑尖直指聂星。聂星抽搐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睛死死瞪着沈鱼。
聂星挣扎着想起来,口中含糊不清道,“不……可……能。”他知道自己是中了毒,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在他毒公子聂星眼皮子底下下毒,而且这个反应,这毒应该是最普通的砒/霜!
聂星看着沈鱼的目光似乎要吃人,沈鱼哪里还有方才的惧怕之色,聂星了然,这女子一直都是装的!
“他中毒了?”江砚白也很好奇。
沈鱼点头道,“是。”
“你如何做到的?”
地上的聂星也想知道,他从小炼毒对毒药有些许抵抗性,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眼前越来越模糊,只能看见沈鱼的嘴巴在动,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沈鱼解释道,“食物有相生相克,有些食物一起吃便会食物中毒。”龙虾与维生素c同食会产生□□,而这个便是砒/霜的主要成分。
确定聂星没有威胁后,江砚白一把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楼着她的腰,“小鱼儿,我害你受了苦。”
几日没梳洗让她有些憔悴,鬓发散乱,白皙的小脸上沾染了灰尘,本就纤细的身子显得更为单薄,丝丝心疼萦绕上心头。
他的小鱼儿啊,吃了好大的苦头。
110. 为你侍巾 江砚白也笑,“离我远些,两……
脖颈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的一道小口子,江砚白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捂着她的伤口。
他满眼都是疼惜,“疼吗?”
沈鱼轻笑, “皮肉伤而已,哪里就那么金贵。”
她语气平达地说着, 眸间熠熠闪光,她总是这样的温和从容,即便身处险境依旧风雨不动。
他的小鱼儿啊,聪明机敏地让他心疼。
江砚白后知后觉,“你也吃了东西不是吗?”照聂星的谨慎性子, 沈鱼若不吃,他不会这么放心。
“我吃的少,没关系。”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空谈。
江砚白还是不放心,非得带着她去丰敬那里检查下身体才行。
沈鱼本想拒绝,对上他自责又担心的目光,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江砚白给大理寺的人放了信号弹又让人通知了沈记众人沈鱼已经脱险。
春安堂内, 丰敬仔细地给沈鱼把了脉, “脉象平稳,没事。”脖子上的伤也涂了药膏包扎好。
江砚白再三确认道,“真的无事?”
丰敬被他问烦了, 扔了个眼刀给他, “难道你还希望她有事?”
江砚白实在是怕了聂星的毒。
“我真的没事。”沈鱼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受了伤,怎么还得反过来安慰他。
江砚白伸手抚上的颈上的伤, “小鱼儿……”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阿莓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见沈鱼安好, 然后便开始哭,“小鱼啊……”
与她同来的还有武川,武川给她鞠躬,“对不起,掌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才几日不见,阿莓的脸色比她还差,眼底一圈青黑,一张肉肉的小圆脸都瘦削了不少。
本就被阿莓哭得心慌,武川行了个大礼更是让沈鱼一头雾水。
“小武不必如此,你只是沈记的护卫师傅不需要照看我的安危。”
武川怯怯地看了江砚白一眼,瞧见江砚白轻轻点头,才道,“师兄让我保护好你,我没做到。”
“师兄?”沈鱼睁大眼,看向江砚白,“你是他师兄?”
江砚白点点头。
沈鱼轻声喃喃,“难怪……”武川的武艺不似常人又时常不在。
“未经你的允许就派人过去,还请小鱼儿勿怪。”江砚白觑着她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
他派人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沈鱼虽有些不快,责怪他的善做主张,不过念在他主动坦白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挑眉道,“下不为例。”
江砚白笑起来,“好。”
武川不花钱就看了一场变脸,心中甚至怀疑起来,这还是他那霁月光风的师兄吗?
阿莓还在哭,像个找到了大人的孩子,使劲诉说这几日的委屈与担心,“小鱼,这几日你不在,大家都急疯了,店都没心思开,还是王大厨说不能荒废,大家才打起精神做事。”
“你不在,大家就像没了主心骨一般,小鱼,以后不要消失那么久了,好吗?”
阿莓睫毛上挂着泪珠,好不可怜,沈鱼轻轻替她擦去泪水,心头微微震,消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就要回去了。
即便她能舍下江砚白,那阿莓,王大厨,阿蓉,阿芝,崔四常二和那几个小鬼头,还有她一手开起来的沈记,她真能割舍下这许许多多,毫不留恋的走吗?
沈鱼良久的沉默让阿莓害怕,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小鱼你怎么不说话?”
沈鱼缓缓抚过阿莓的发丝,她一直把阿莓当妹妹看,一年多的相处两人早已成为了亲人,在现代无牵无挂的她有了牵挂。
沈鱼有些明白了为何当初系统说这个任务很难了,初时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而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与这里的人和物牵扯便会越深。
退一万步说,她放弃了所有回去,然后又要白手起家,现代社会的通货膨胀一百万并不是什么天文数字并不能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而再次开饭店也会面临许多的不确定因素。
沈鱼心情复杂,多种情绪在她脑海中交织,若真到时候生意失败与中了一百万彩票然后彩票丢了的伤心程度有何区别。而且还丢了江砚白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优质老公,一想到她可能会面临人财两空的境遇,沈鱼真是心肝脾肺肾都疼!
只是面对着阿莓,她真的不忍心说实话,只好委婉道,“阿莓,世事无常,而且人终有一死,万一我比你先走呢?”
阿莓的确还是孩子心性,死死抱住了沈鱼的腰,“不行,我不准,小鱼要长命百岁。”
江砚白看着她的神情,察觉了一丝异样,小鱼儿似乎……话里有话。
沈鱼没病也就不在春安堂耽搁下去了。
江砚白将人送回崇安坊路过大理寺时下了车,对沈鱼道,“我先走了。”聂星虽中了毒但只是昏迷,瑞王一案还有其他诸事需要他去处理,实在不能时刻陪着他。
沈鱼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背影,从前只觉他身姿挺拔,脊背宽阔,如今再看倒品出些不一样的来。他也才二十好几的年纪啊,换成现代只是大学刚毕业,便要处理这许多事,平衡朝堂势力,躲避明枪暗箭,上面哄着皇帝,底下敲打下属。
他总是很忙,忙得不见人影还要抽出时间去金鸣坊见她,面对她是总敛去一身疲色,神情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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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一案,轰轰烈烈查办了好几个月,从初夏到深秋,总算是慢慢落下了帷幕。
沈鱼也渐渐不去金鸣坊转而又回到了崇安坊,柳香给她找的那两个厨子已经能很好的上手不用她再时时刻刻盯着了。
说起这两个厨子与那日比试也有些关系,这两个厨子便是那日与她讨要辣椒的金老的徒弟。金老的徒弟不少,金老早有意向让他们出去历练一番,沈记恰好是个不错的平台。
今年的互市节扎西又来了,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干辣椒,并且想方设法将种子也带来了。
沈鱼兴奋不已,终于不用时刻担心会穿帮了。
沈鱼请扎西吃了薯片与薯条,扎西不可置信这美味的食物竟然是他常吃的土豆所做出来的。
扎西连声赞道,“大齐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这一年扎西回去学了些大齐语,两人的沟通已经不需要江砚白再翻译了。
扎西琢磨出了能将辣椒带过来的办法,能保证一定量的供应,沈鱼便与他签了契,让他可以多来几次,不必等着互市节。
扎西觉得沈鱼要的量有些大,担忧道,“您不担心东西卖不出去吗?”
沈鱼哈哈一笑,“不会的。”辣椒这东西自从传入中原历史上便一直有了它的身影,经过了时间的考量,从前的古代人能喜欢吃,这里的人也绝对能接受,就像金老便是无辣不欢。
而且辣椒能做辣椒面,辣椒酱,即便真的卖不出去,她也能及时止损。
扎西临走前向她讨教薯片与薯条的做法,沈鱼也没有藏私都告诉了他,做这些东西不难,主要看舍不舍得放油,还有薯片上撒的秘制料粉。
扎西听完摇摇头,好东西果然费功夫。昆仑贫瘠,即便做出了薯条与薯片也应该鲜少有人买,成本在那里,扎西也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了却辣椒这桩心事,沈鱼专心去关注土豆的生意了。
土豆这东西繁殖太快,才半年的光景就从一亩变成了三四亩,沈记的土豆鸡爪煲卖的好,自然也有人眼馋。
有样学样去胡市找,土豆是买到了,价钱却翻了一倍,不知谁透露地土豆寄货可居,胡人纷纷涨了价。
为了利润有些咬咬牙也就买了,只是怎么都做不出如沈记一般的土豆菜,卖不上价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得,这土豆菜果然不是谁都能做的。便在大家都想放弃时,沈记却传出了消息开始卖土豆了,只要从沈记买土豆,免费搭两个菜方子。
小食肆老板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沈记要的价并不高,搭几个菜方子划算得很,众人蜂拥而至。
沈鱼成功从一个食店老板娘成了卖土豆的大户。
阿莓看着来买土豆的人,问道,“小鱼,有那么多菜方子吗?”
沈鱼笑道,“那可多了去,戒子土豆,煎土豆饼,拔丝土豆,黄焖土豆,焗土豆,土豆鸡丁,锅巴土豆,土豆丸子……况且我有没说给的菜方子要不同啊!”
阿莓只听着便觉得被土豆砸了个满头,眼前都是“土豆”这两个字在晃,更加的佩服沈鱼了,这脑袋里怎么就能装下那么多做法。
“还没说完呢,还有红烧土豆,土豆肉片……别捂耳朵呀!”沈鱼故意逗她。
阿莓捂住耳朵往外跑,再听下去她就要变成土豆了!
“小心些!”阿莓没看路,差点撞上迎面的江砚白。
沈鱼看见他来,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温和一笑,“来了。”
江砚白也笑,“离我远些,两日没梳洗了。”
江砚白仍是那身绯色官袍,官袍上多有褶皱。他面容疲倦,下巴周围有一圈青黑色的胡茬,难得的邋里邋遢。
不过胡茬在美人脸上,那只是更添一层男人味而已。
沈鱼问,“要洗把脸吗?”
江砚白抿唇笑,“要。”
两人进了内堂,沈鱼打了盆水,深秋的水有些寒凉,锅上烧开的热水总是不缺,兑成温水,沈鱼替他绞了帕子,递上温热的巾帕。
江砚白接过巾帕,脸上一直挂着笑,“多谢小鱼儿为我侍巾。”
《晋书烈女传》有言,妾仰侍巾栉,侍巾乃亲密如夫妻方可做。
然沈鱼显然不懂其深意,“不必道谢,举手之劳。”
江砚白擦了把脸无奈地笑了,他的小鱼儿不同意于寻常的闺阁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