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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司马兰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81.  啤酒配烧烤   女郎也爱看美人


    望湘楼打出了孔府一品锅的招牌, 的确有不少人被吸引,但没多久便相形见绌了。


    孔府一品锅所需食材不俗,但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没有就是没有。即便每日只做三碗,盛京×里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 供不应求是常态,但胃口吊久了,总会有人厌烦。


    左右都只是一道菜,吃不着便又到别处去了,沈记的生意没受到一点儿影响。


    阿芝颇有些幸灾乐祸, “想必他们寻山珍海味费了不少心思,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你这个狭促鬼啊,少说两句吧。”沈鱼闻着木桶里的酒香,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前些日子做的啤酒成熟了,种在盆里的几株原材料, 沈鱼也尽心呵护。只是啤酒花不同于土豆, 似是有些水土不服,余下的几株虽然没死,却总是恹恹的不太精神。


    沈鱼从前没伺弄过这东西, 只能先给它搭了个简易暖棚养着。


    木桶里的这一点可以说是她做成的唯一成品了, 沈鱼舀了点倒在碗里,抿了一口,舔舔唇, 口感与她后世喝的精装啤酒有些区别,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还算成功。


    阿芝闻见一股酒气, 略比常喝的酒淡一些,她问,“掌柜,这是什么呀?”


    沈鱼微笑,故意逗她,端着碗笑道,“来尝一口。”


    阿芝是不善于喝酒的,但出于对沈鱼的信任,探着脑袋喝了一大口,舌尖触碰到酒,反应就上来了,“咳,咳……”


    她被呛到,沈鱼忙给她顺气,“慢些喝。”


    “这分明是酒!”


    沈鱼眯眼笑,“是啊,味道如何?”


    阿芝平稳了后,才有时间回味,“不甜也不苦,还有些清香。感觉有小人在我嘴里跳舞。掌柜这是什么酒,我怎么从前没见过?”嘴里噼里啪啦的感觉太奇妙了,这酒的酒味不浓,喝惯了酒的恐怕会觉得淡而无味。


    沈鱼脱口便想说是啤酒,但转念一想这名字似乎不太雅,瞧了眼这淡黄色泽,澄澈见底,嘴角微勾,“清酒。”


    “掌柜是要卖酒吗?这酒酒味恐怕不够。”


    沈鱼莞尔,“又不是卖给老酒鬼的。”老酒鬼自然更喜欢口味醇厚的白酒,但喝什么酒配什么菜,她想要的就是啤酒配烧烤。


    现下天气还不热,炙肉很是受欢迎。会喝酒的一口烤肉一口烧刀子过足了瘾,不会喝酒的配着茶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有了啤酒则不同了,这酒度数不高,便是滴酒不沾的人喝上一碗也不妨事。


    大齐富足,夜里也有酒肆夜夜笙歌,这烧烤配啤酒还是很有赚头的。毕竟后世凭借一个小烧烤摊发家致富,可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神话。


    把啤酒发扬光大,只靠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沈鱼趁早间空闲,拎着食盒独自一人去了思闲酒肆。


    几次都是岑闲上门找她,她上门找人还是头一遭。


    崇安坊思闲酒肆的掌柜认得沈鱼,请她稍坐,说是岑闲还在外间陪酒。


    沈鱼咋舌,“少东也要作陪?”


    掌柜笑道,“来了贵人,总要招待的。”


    沈鱼本不想多问,刚巧有个小二跑进来掀起了隔帘,她看见了一件熟悉的衣袍。


    她嘴比脑子快,“是江少卿?”


    江砚白就住在崇安坊,沈鱼认得他也不足为奇。掌柜没有多想,只道,“不止呢,还有户部侍郎穆大人。”


    又是穆清。看来还是为了查案,沈鱼苦笑一声,这糟糕的酒桌文化,连江砚白都没法免俗吗?


    岑闲也只是去混个熟脸,他一个商户人家真与诸位大人同桌吃饭也不会在这样的场面。


    沈鱼偷偷瞄了眼,宴席上不仅有美酒还有美人,就这一口气呼出去还冒着白汽的天气,那几个胡姬还露着一截细腰。


    啧啧,哪一行都不好干啊!


    不过那小细腰真是诱人,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沈鱼这个女人看了都有些眼热。


    席内的江砚白挺直脊背端坐着,手里捏着的是茶杯,心无旁骛地喝着茶,只旁边人与他说话时应上一两句,似与其他人间有道透明的屏障,俊朗雅致,不似身处嘈杂的酒肆。


    他身旁有好几个胡姬都对着他暗送秋波,美人看酸了一双眼也不见人家回一个眼神。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沈鱼淡笑,怕是胡姬小姐姐心头早骂了几百句不解风情了。她正笑着,席上之人不知为何偏转了目光,忽地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沈鱼赶紧放下帘子,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沈鱼忐忑了会儿,岑闲就进来了,身上衣衫难免沾染了些酒气。


    岑闲向沈鱼告罪,“沈掌柜久等了,还请再坐坐,容我去换件外袍。”若是来人是个男子,岑闲就不这么讲究了,只是既然去见小娘子,带着一身酒气总是不好,若非沈鱼已经再这儿了不好让她等太久,沐浴更衣都是要的。


    岑闲换了件墨蓝外袍,领口袖口都滚了一圈兔毛,他温和一笑,“沈掌柜来有何事?”


    沈鱼弯起眉眼,“来与岑少东谈桩生意?”


    岑闲道,“生意?愿闻其详。”


    沈鱼拿出食盒,放在桌案上,开盖后入目的先是一盘烧烤,烤羊肉串,烤鸡肉串等。


    沈鱼做了个请的手势。


    岑闲笑起来,拿了一串烤羊肉,“味道是不错,但这仅凭这烤肉串,还不能让沈掌柜跑上这么一趟吧!”沈鱼不是个急性子,这烤串虽好吃,也不能让她上门推销。真上了沈记的菜牌,反倒是他找上门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他还闻到了一丝酒味,只是他有些不确定是食盒里的还是他身上的。


    沈鱼抿嘴笑,“岑少东不愧是岑少东。”


    她打开食盒的第二层。


    岑闲挑了挑眉,下面果真放着一坛酒。


    沈鱼拿碗给他倒了一碗,用的是白瓷碗,清澈的啤酒没有一丝杂物,有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缝洒进来,映在倒出来的酒上,波光粼粼,犹如雨后的湖面,清晰可见人影。


    岑闲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酒,历来酿酒皆用米粮,但不论多么高超的技术,酿出来的酒多少会有一点浑浊。那些清澈的好酒,都是经过好几次的加工才得到的,而这加工法子都是各大酒坊的不传之密。


    单凭这品相,足以让他激动。


    不等沈鱼说话,岑闲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他是品酒的行家,酒入喉舌,基本便知道是什么酿的,麦芽糖发酵后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酒香,初入口有些微不足道的苦,舌尖有小气泡在跳动,吞下肚去,口中犹有回甘。


    岑闲没有说话,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品着酒。


    沈鱼将烧烤盘子移近了些,“配着这个吃。”


    一口肉一口酒,这有些冷了的肉串也不腻了,两种食物加在一起,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如此契合,仿佛这酒,就是天生用来配炙肉的。


    岑闲有一瞬的惊叹,“这是什么酒?”


    沈鱼笑道,“清酒。”


    岑闲再看一眼,微黄色泽,清可见人,豪迈一笑,“不负清酒之名。”


    然后便开始讨教这酒是怎么酿的。


    沈鱼眯起眼,岑闲的商业嗅觉极其敏锐,她还不需要开口,他就已经将这酒的未来想得很清楚了。


    和这样的人谈生意也最轻松。


    沈鱼将怎样酿制啤酒的方法倾囊相授,也着重和他将了啤酒花调味的关键。


    “其他原料倒是易寻,只是这野荨麻……巴蜀之地。”岑闲思忖着,他确实认识几个巴蜀的商队,但就像沈鱼说的,若要大批量制作,定要在盛京也种这种原料。


    沈鱼向他陈明了利害,也稍微提了下温室种植,其余就都交给他去操心吧,收拾东西就想走了。


    岑闲诧异,“沈掌柜就这么空手走了?你可是把酿酒的法子都告诉我了呀!”


    沈鱼微笑,“没有野荨麻知道个法子又有什么用,等岑少东什么时候解决了野荨麻的问题,我们再来商量也不迟。”


    “沈掌柜就这么信任我?”岑闲看她。


    沈鱼挑眉一笑,“当然。”与岑闲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没有点信任哪行!


    她说者无心,岑闲听者却有意,他将沈鱼巧笑嫣然的模样尽收眼底,温言道,“定不负沈娘子信任。”


    沈鱼又是一笑,提着食盒,岑闲送她出门。


    沈鱼留意了一下穆清那边,宴席还未散,江砚白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动作彰显着他的不耐,脸上却没表现出一点。


    沈鱼偷笑,人民公仆查个案也不容易啊。


    岑闲将人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沈鱼畅想着以后啤酒的现世,无意识哼起了小调。


    “何事这么开心?”声音猛地从身后传来。


    沈鱼回头,吓了一跳,“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江砚白离得并不近,怕身上酒气熏到她,“抱歉。”


    “江少卿的席,散了?”


    江砚白摇头,“没有。”早在酒肆他便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他怕是聂星,却不想看到了岑闲送她出来。


    她来思闲酒肆做什么?还这么开心。


    “席上烦闷出来走走。”他原本以为穆清与杜侍郎一样是个硬骨头,穆清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好酒,几碗黄汤下去,那嘴就松了几分。他这几日的暗中调查,也有了些收获。


    沈鱼笑道,“其他大人有美人作陪,难怪江少卿觉得烦闷。”


    江砚白舔了下唇,轻扯了下嘴角,抬眸道,“美人?不觉甚美,沈娘子比我看得清楚。”


    沈鱼干笑一下,觉得他这话不太单纯,“大齐律也未曾有规定,女郎不能看美人儿呀!”


    “确实未曾。”江砚白眼角微微翘起。


    沈鱼朝前走去,余光见江砚白并未跟上来,心道其实这江少卿比之美人也不差。


    82.  火腿鲜笋汤   岑闲提亲 好大一个修罗场


    岑闲做事颇有些雷厉风行, 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解决了啤酒花原材料供应的事情。


    他联系了几个巴蜀的商队,向他们打听这野荨麻的事,也是运气不错, 巴蜀之地这些野荨麻漫山遍野都是。入了三月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当地人只当它是野草, 却不想还有这般妙用。


    收来的价格低廉平衡了运输的价钱,也就有赚头了。思闲酒肆第一批清酒前几日已经推出,老酒鬼开始还嫌弃这酒没甚滋味,还是喜欢从前的水酒,水酒喝多了难免嘴里发苦, 此时再来上一杯清酒,竟一扫口中苦味,只留下一股淡淡清香。


    而且这清酒酒味不浓,喝上两大坛子也能站得稳,给酒量不好的人可是带来了福音。为商之人哪个不赴几个酒宴,菜还没开始吃, 酒得先喝, 难免有喝上两盅便晕晕乎乎的,这清酒可帮了大忙了。从前的三杯倒,也能成千杯不醉呢!


    这些都是思闲酒肆的掌柜来告诉沈鱼的, 岑闲太忙, 忙得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们签契的时间都耽搁了。


    沈鱼也不急,说实话她之前只是给岑闲画了一个大饼, 啤酒这生意能不能做起来,全凭着他自己的本事。做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做不成沈鱼也只是损失一个微不足道的方子, 岑家却是要投入大笔的银钱的。


    春日里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春笋都冒了尖,各种野菜也层出不穷,怎能错过这些个时蔬。


    前世的孤儿院不远处便有一座山,靠山吃山,那时院长婆婆总带着他们去拔春笋,挖野菜。一人一把小镰刀或者小剪刀,几个人合力挎着一大个菜篮子。


    一日能挖上二三十斤,野菜焯水混着猪油渣做野菜团子或者包进饺子,春笋一部分炒咸菜吃,吃不完的就剥壳晒干做笋干吃,春日的东西能吃到冬日。


    这时候的野菜种类要比后世多一些,如今有了钱也不必自己上山采了,坐在屋里便有小娘子大媳妇上门前叫卖。


    沈鱼大多数都收了,这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现代有钱都买不到的。


    邓氏拮据时也曾上山挖过些,尝过味道知道涩得很,“掌柜收这些做什么?这野菜我做过,不好吃的。”


    说来也是有趣,若和现在这些人说,几百年后的人为了吃一口菜愿意给比肉还多的钱,想来是没有人信的。


    沈鱼不用问都能猜到她所说的做,顶多就是放进白水里煮一煮,再加点咸盐,估计连油星子都不会有,那样做出来的野菜能好吃才怪了。


    “我的做法,自然与您的不同。”


    “炒肉吃吗?”邓氏狐疑,她能想到的最奢侈的方子也就是这样了。


    沈鱼笑起来,“您觉得野菜难吃是因为它的涩味,只要盖住了涩味,怎么都好吃。”


    蒜泥醋水碎花生芫荽末,再淋上一层芝麻香油,若还嫌不够再来上一勺茱萸辣酱,什么涩味苦味都遮了。


    邓氏坐在灶台下在剥笋,“这哪是吃野菜,调料还比主菜多了。”


    沈鱼微笑,这就是邓氏不懂这些富人的心理了,正月里大鱼大肉吃多了,肚子里积了不少油水,开春了也该换换胃口刮刮油水,春日时蔬正好能一举两得。


    沈鱼洗了手,将邓氏剥好的笋切片。


    虽入了春,但眼下的春风还夹杂着丝丝寒意,这时候来碗暖身暖胃的汤再好不过了。


    武川单手拎着只硕大的猪腿,外头一层风干的皮的都快瞧不出它本来面貌了,“掌柜是要做什么新菜?”


    沈鱼让他把猪腿放下,这猪腿称之为火腿更合适,是年前入冬时腌下的,数月过去外头的品相确实不太好看。沈鱼拿小刀刮去了表面的皮,里头暗红的色泽显露了出来,油脂进入肉里的雪花般的纹理那叫一漂亮!


    她闻了闻,香气还算不错,只是时日还是不够久。


    有些肉啊,还得时日越久才越好吃。要不怎么说,老腊肉更有味道呢!


    武川对着这黄不拉基的东西有些嫌弃,看沈鱼动手切肉,质疑了句,“这能好吃吗?”看着和坏了似的。


    沈鱼低头片着火腿,“不信啊?那别吃啊。”


    武川考量了下沈鱼从前做的东西,笑道,“掌柜做的东西,即便是毒药,我也是要尝一尝的。”


    “啧啧,从前不知小武还这般嘴甜。”沈鱼使唤完了劳动力,就让他别在厨房待着占地方,毫不留情地赶他去了外面。


    排骨洗净大火煮开,撇去浮沫,倒入砂锅里,加料酒,葱碎姜片,火腿片,焯水后的春笋片,小火慢炖上半个时辰。


    炖汤不放香料,追求本味,排骨,春笋与火腿的鲜味都进入了汤里,那滋味,叫一个鲜!


    邓氏尝了口汤汁,差点被烫了舌头也没舍得吐,“这汤也太鲜了!是什么汤?”表面看着清淡,也没加别的调料,怎么就这么好喝。


    邓氏哪里知道炖煮后平平无奇的火腿,之前花了多少心思,春笋又有春日第一鲜之美名,火腿鲜味醇厚,春笋鲜味清新,加水一炖精华都到了汤里,自然是极鲜的。


    沈鱼回答,“火腿鲜笋汤,扬州也叫做一啜鲜。”后世还有改良版做法,叫做腌笃鲜的,总之就是一个鲜字。


    沈鱼却对这汤还不大满意,主要是火腿还不够味,从前都是现买的火腿,自己腌制还是头一回,到底欠缺了点经验。和系统兑换了点味精,加了点才算是勉强合格了。


    不得不说味精这东西真的是现代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许多老牌厨师谈味精色变,沈鱼却不那么想,只要不是在比拼厨艺的大赛上,加点味精就能让东西更好吃,为何不偷个懒呢!


    武川喝汤时盯着锅看了很久,怎么也不相信这汤里有那只辨不出本来面目的猪腿。他一边喝汤一边盯着沈鱼看,思索着掌柜难道会什么变废为宝的法术不曾?


    沈鱼被盯的不自在,反瞪了回去,“别看了,我不会法术。”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沈鱼算是发现了,这武川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武川心头咯噔一下,还说不会,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武川不敢再看,低下头,脑中奇怪的想法不断浮现,师兄知道他心上人是个神婆吗?


    有诗言春雨贵如油,倒是一点儿也没错,柳树抽了新的枝条,小草舒展了腰身,天公才舍得下了一场小雨。


    雨不大,才下了一个时辰就停,要不是后院的土地还有些湿意,像是没下过一般。


    这一场春雨过后,沈鱼也把种土豆这事提上日程,这次不同上次,她做足了准备,土地都是沃了肥,贮藏了一冬的土豆们也都摩拳擦掌,誓要来个大丰收。


    土豆丰收就可以做薯条薯片土豆泥,是一大笔收入,等岑闲忙完了,卖啤酒方子又是一大笔收入。


    这么想着,成为小富婆的日子不远了。


    沈鱼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她在这里赚的钱,是不是带不回去啊,仔细换算一下,也有几十万呢。


    问了问系统,果然它是不会让打工人占便宜的。


    沈鱼有些伤心,她偌大的家业啊,一年后就要重新归零了……回去的念头又小小的动摇了一下。


    正动摇之际,外头进来一个妇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张圆脸福气像,丰腴过度的身材是个符合唐朝审美的,发间簪了朵大红绢花,是沈鱼从没见过的打扮。


    妇人满脸喜气,进来便问,“哪一个是沈掌柜?”


    阿蓉给她指了个方向。


    妇人走过来之际,邓氏笑没了眼,这人沈鱼不认识她可认识,是崇安坊远近闻名的一个官媒娘子。


    官媒娘子上来便道,“给小娘子道喜了。”


    沈鱼不明所以,“您是?”难道她的土豆发财大计被人知道了?


    官媒娘子自我介绍道,“老妇人是个官媒娘子,姓黄。”


    “官媒娘子”这四个字一出,桌上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其余都笑开了,唯二笑不出来的是沈鱼与武川。


    沈鱼勉强干笑,“不知是哪家郎君托您来说媒?”虽心底有了些猜测还是想求证一下。


    “便是思闲酒肆的少东家,岑郎君。”官媒娘子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


    沈鱼:“……”嗯?这是什么情况,她没等来岑闲的契约却等来了提亲?


    岑闲看上我了?不应该啊。


    邓氏的笑僵在了脸上。


    武川木着一张脸,端着碗离开了。


    沈鱼仔细回想了几次与岑闲的相处,皆是客套的谈话,未曾有越矩的旖旎,也不知岑闲看上了她哪一点,难道是会酿啤酒,但这也不至于吧?


    沈鱼想不通,总觉得这岑闲是一时冲动。


    不过好歹是遣了正是的官媒娘子来提亲,沈鱼不好冷着脸将人赶出去,“岑郎君可知我还有两年孝期?”


    官媒娘子笑道,“知道的,小娘子不必担心这一点。不过咱们平民百姓,可不必那么讲究守满三年,二十八个月也就是了。岑少东说了,您若愿意嫁,先定亲等过了孝期再来迎娶。”


    见沈鱼还在犹豫,官媒娘子继续使劲,“岑郎君祖上历代都是经商,家业可不小。他今年才及冠的年纪就将思闲酒肆打理得蒸蒸日上。他家中无妻妾,而且你们都是商家,这门第也相配不是吗?”


    平心而论,岑闲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比江砚白更合适,她与岑闲没有门第的阻碍,嫁过去后想必岑闲也不会将她拘于后宅,她还是可以自在开店。


    如果回不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唉,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沈鱼沉吟,“眼下离我出孝还有不少时日,婚姻大事,我这心头总有些顾虑。还请黄娘子转告岑少东一声,我想与他当面相商。”


    官媒娘子想想也是,万一这男方中途反悔,她一个小娘子可怎么办。这小娘子能开食楼想必也是个有主见的。黄娘子自觉做了个传话筒,去和岑闲汇报。


    沈鱼思忖着岑闲还是一时冲动的可能性大些,毕竟他俩交情不深,谈上一谈应当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送走了黄娘子,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邓氏,虽说这个岑郎君也不错,但她还是更属意江少卿的,她是过来人,看得出来江少卿对掌柜一定是有些情意的,只是怎么就这么不抓紧,反倒让后来者抢了先。


    邓氏试探着问,“掌柜觉得这岑郎君是否为良配?”


    沈鱼笑道,“是个良配,却不是我的良配。”


    邓氏默默记下,觉得江少卿还是有些机会的。


    日暮时分,客人都散尽了,岑闲与江砚白前后脚进了门。


    83.  崩人设的江少卿     你要嫁他?……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岑闲给江砚白行礼,江砚白淡淡点头。


    沈鱼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 将岑闲迎了进去,不敢去看江砚白的眼睛。


    幸好他不知道岑闲是来向我提亲的。


    然后又反应过来, 干嘛怕被江砚白知道,怎么还有点做贼心思的意味,简直自寻烦恼。


    沈鱼请岑闲进了内堂,两人面对面坐下。


    沈鱼先开口,她微笑了一下, “岑少东怎会来提亲?”


    岑闲笑道,“自然是心悦沈娘子。”


    沈鱼挑眉,“岑少东可是真心求娶?”


    “自然真心。”岑闲也不知何时将这个小女子装进了心里,也许是她将啤酒方子告知时的全身信任,也许是她偶然间明媚一笑,这一个月来沈鱼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恰恰好, 他母亲又催他娶亲, 而且这次是直接挑了人来,一定让他选一个。不免又想起沈鱼,小女子身躯却能撑起一片天, 骨子里豪迈大胆, 与表面娇弱的模样全然不一。


    他尤其欣赏沈鱼的经商才能,他的家族正需要这样一位能执掌中馈的长媳,若能娶得沈鱼为妇, 往后他外出经商时,也不必担心被背刺。


    思来想去,他便告知了母亲自己心中已经有人选, 母亲迫不及待就让人上门提亲了。


    “可是吓着你了?贸然上门确实有些唐突。”岑闲道歉。


    沈鱼心想还真是吓到我了,一点征兆都没有,她还以为是另一个人。但仍面不改色道,“岑少东,我听闻你有一个庶兄?”


    黄娘子上门还说了不少岑府的事情,沈鱼算是对这些个大家族有了个表面了解。


    岑闲微愣,“沈娘子是在担心这个?我家中并无妾室通房,而且可以保证在你进门之前不会有庶子女出生。”


    沈鱼轻咳一声,“那之后呢?”古代婚姻法对女子太不友好了,而且听他这意思以后还要纳妾?


    岑闲低头沉吟,一下子没有懂沈鱼的意思,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要他往后都不纳妾。


    他虽对女色不甚上心,却从未觉得纳妾有什么错处,纳妾不过是为了开枝散叶,结发夫妻才有情谊。只是沈鱼有这个要求,他也不是不能做到。一个女子有独占的想法,不正恰说明了她对你有意?


    岑闲看向她的眼神暧昧了些,“我不纳妾就是。”


    沈鱼顿觉气氛不对,现代的一个标准要求到这儿却成了个恩赐,还思考这么久?


    沈鱼干笑,“岑少东误会了,我不愿嫁你的。”


    岑闲不解,“为何?你已有心上人?”


    “不是。”沈鱼本来准备了许多的搪塞之词,转念一想这些条件在这儿太惊世骇俗了,随口瞎编道,“我喜欢武艺高超的,岑少东可会武?”


    岑闲是被娇养长大的少爷,武力值与文弱书生差不离。


    沈鱼继续找补,“儿时曾与父母出游,路遇劫匪,若不是一位走方的侠士经过,怕是早丢了性命,自此后,我便立誓嫁个武功高强之人。”烂俗的桥段她说出来时都怕自己笑出声,使劲强忍着。


    “因是在父母面前立下的誓,不敢有所违背。”说到激动处,沈鱼拿起手帕拭泪。


    “这……”她搬出了父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岑闲一时无话,心中觉得可惜,只是这练武又不是朝夕可成,还是他与这沈娘子没缘分。


    他叹了声,“如此,便不强求了。”


    沈鱼松了口气,幸好还没对她“情根深种”,还算好糊弄。


    岑闲放弃了亲事,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便轻松多了,话题一转聊起了啤酒方子的事情。


    岑闲是带着契约来的,本想着沈鱼答应了亲事,这笔银子连着聘礼一起给了。


    沈鱼笑道,“还是简单些好。”单纯的金钱交易是最稳妥的关系,私人感情什么的,离远些。


    两人商量好了价钱,岑闲要给银钱之际,沈鱼又说,“不知可否将一部分钱换成海货?”


    岑家与船行有往来,拿到海货的价钱往往比市面上便宜不少。


    岑闲笑了,“沈掌柜不愧是生意人。”他点头答应了。


    沈鱼笑着送岑闲出门,“如此便说定了。”


    岑闲边走边道,“改日将东西送上门。”


    两人聊了许久,出门时天已暗了下来,大堂几乎都没什么客人。


    小石头和虎子收拾着桌椅,阿蓉在柜台前算账。


    邓氏往东南角瞥了眼,凑过来问,“您答应了?”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了。


    沈鱼知道她问的是婚事,正要回答之际,手腕忽地被人攥住了。


    只觉得一阵强大的拉力,促使着她往前走。


    江砚白把她拽去了后院。


    邓氏拦住了要上前的阿蓉阿芝,给了她们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武川偷摸着走到了后院门口,状似无意在附近走来走去。


    两人站在大槐树下,沈鱼挣扎着,“江少卿,放开!江少卿……江砚白!”


    江砚白如梦初醒,松开了手,退开几步,低语了句“抱歉,是我无状。”


    他身上飘来淡淡酒味,沈鱼抬眸,瞥见他泛红的脸颊,“你喝酒了?”


    江砚白眨了眨眼,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要嫁他?”


    “我……”没有这两字卡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沈鱼知道他是误会了,一个想法猛然涌上她的脑海,若能借着这个误会,让他打消对她的念头,岂不是一举两得?


    沈鱼不答,在他眼里便是默认。


    他盯着她的双瞳片刻间暗了下去,低垂着眼,只能看见他鸦羽般的眼睫,月光倾泻在他身上,笼罩着无边月华更显落寞寂寥。


    沈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砚白,他总是挺直着脊背,有着淡淡傲气,风华无双,眼前这人垂头丧气,似被打断了一身傲骨。


    “你不愿我便不逼你,想着总有一日你能看见我的诚心。”


    他抬起眼,抿着唇,一动不动看着她,眼中反射了点点月光,亮晶晶的,眼角下垂,莫名有些可怜巴巴,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猫咪。


    沈鱼心头微颤,是不是不该骗他……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沈鱼:“……”


    不是,她干什么了就招惹他了?


    甩锅可还行?


    沈鱼刚软下来的心肠被疑惑所取代,“我做什么了?”


    江砚白向前一步,仍是那副可怜的表情,哑着嗓子,“你每日花心思不停的换菜色,你的用心,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呀知道,你知道个空气。


    沈鱼从未想到自己想多换点满意值的举动被误解成了这样,虽然她确实是别有用心,但不是他想象的别有用心啊。


    不过站在他的角度好像也只有这种猜测。


    沈鱼思忖着,这样一想好像确实是她先“勾引”的人家。


    她成渣女了?


    沈鱼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一定是对面这人太好看迷惑了她的心神,她怎么可能渣。


    沈鱼垂下眼,“江少卿别忘了是你主动找我定的餐。”


    江砚白咬了下唇,又向前走了走,“我要同你坦白一件事。”


    84.  如此的坦白   她生气了?


    沈鱼心中紧张, 指甲摩挲着大拇指肚。


    院中有沈鱼让他们搬出来的桌椅,两人不再在槐树下站着,坐下聊天。


    说是聊天, 大部分时间是江砚白在说话,说起他办过的一桩案子很是凶险, 他因此中毒失去味觉。


    沈鱼微皱眉,疑惑道,“你明明尝得出咸淡啊,是丰大夫把你治好了吧。”


    江砚白唇角浮现笑意,“不是, 丰敬医术虽好,却也只能保住我的性命。”


    “那你怎么?”沈鱼清楚的记得发他评价那道碎金排骨,怎么都不像一个失去味觉的人。


    江砚白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其事道,“这便是我要向你坦白的事情,小鱼儿, 请原谅我的利用。”


    沈鱼瞪大了眼。


    “小鱼儿, 遇见你之前,我吃什么东西都是没有味道的,直至吃到了你做的东西。”


    沈鱼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他改称呼的这件事了, 立即把他失去味觉这件事与那异常的满意值联系在了一起。


    难怪他的满意值比别人的要多, 原来是因为失去了味觉,至于自己做的东西能恢复味觉什么的,沈鱼也可以猜到大概是系统在作祟。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但事实就是如此,初时找你定餐是为了治病。”


    “后来……”他轻扯了下嘴角,抬起眼看她, 每日送餐的小心思,晚归时一盏亮起的檐灯,雪地里一碗温热的排骨汤,还有得逞时明媚而狡黠的一笑。


    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小鱼儿,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他有些讨厌起了自己的敏锐,只因为他察觉了她眼底的抗拒,便想着等上一等,不能逼她太紧,却不想被别捷足先登。


    沈鱼怔怔地,月光映射在她的小脸上,衬出一股子清冷来。她睁着杏眸,望着眼前人,江砚白单手撑在木桌上,额头几缕碎发不安分地垂下,黑曜般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容颜。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泪意,他嘴角抿着,似委屈,似生气。他眉眼本就生得好看,这样看着显出了些可怜意味,想让人揉一揉他的头然后低声安慰。


    沈鱼忽地感到自己有些罪恶,江砚白的坦诚更加反衬出了她的自私卑劣来。其实他说出味觉失灵之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高兴,共轭工具人的关系很好,谁对谁都没有感情负累。


    只是他对这份关系掺杂了感情,使它变得不纯粹。


    但沈鱼又没有理由去怪他,江砚白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爱上了一个不对的人而已。


    良久,沈鱼才开口,“我,没有答应他。”


    江砚白倏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亮,“真的?”


    他惊喜的眼神好似一只得到了小鱼干奖励的猫,沈鱼轻笑出声,“骗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希望我答应?”


    江砚白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去抓她放在桌上的手,“没应就好。”


    紧接着他又说,“小鱼儿,那你应不应我的求亲?”


    沈鱼无奈笑了,在现代怎么不觉得她这么招桃花,到了这儿还一开就是两朵。唉,还是时间不对啊……


    沈鱼抽回手,偏过头,“江少卿,你自己也说了,起初是因为我做的菜能治你的病,或许你只是错把这种感觉当成了喜欢。而且我目前……真的没有成亲的想法,只是想把店开好。”


    江砚白无言,他看得出来沈鱼说的只是托词,她心中还有其他的顾虑,只是这个顾虑她不欲为人知。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窗框上晒这洗干净的暖手炉,下午本应收进去的,只是太忙忘记了。


    江砚白提起暖手炉,拐了个弯进了厨房,厨房的火灶还未熄,他拣了几块烧红的碳放进手炉里。仔细套好锦缎做的套子,感觉不是很烫手,满意地笑了笑。


    沈鱼看他提着手炉过来,不由分说将手炉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听见他说了一句。


    “怎么开春了手还是那么冷,丰敬的药见效也太慢了。”他低头抱怨着。


    那药果然是他让葛涵双送的。


    手里源源不断传了热量,沈鱼蓦地觉得被热气熏了眼睛,眼眶微红。


    “天色已晚,我回府了。”他淡笑着说出辞别的话,脚步轻慢地出了沈记。


    沈鱼在原地站了许久,努力想压下心中的那一点涩。不要让她动心啊,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


    邓氏在外面看见江砚白心情还不错地出去了,心下一喜,想必是事情有了转机,进到后堂去找沈鱼,看见沈鱼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对。


    她轻声问,“怎么了?”


    沈鱼半晌无话,把头埋在了邓氏的肩上。


    邓氏以为她受了委屈,不知在脑内做了怎样的猜想,柔声安慰着她,“掌柜莫要伤心,你喜欢岑少东只管嫁去。只要明媒正娶了,那江少卿还能夺□□不成?”


    “虽说他是个官吧,可比他大的官也不是没有。实在不行,咱就去告御状。”


    沈鱼收拾好了心情,被她的话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您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邓氏微微睁大眼睛,“江少卿不是逼您嫁他吗?”


    沈鱼浅笑摇头,给她解释她没答应岑闲的亲事,江砚白也没有逼嫁。


    老实说,她还真想让江砚白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样她便能毫无心里负担地拒绝他了。但他没有,今日把她拉到后院,恐怕也是借着酒劲才冲动了一回,他太温柔,也太会揣摩人心。


    沈鱼回房打开识海查看满意值,快六十万了,离她回家还有百分之四十。只是这次识海中有发生了一点改变,竟然出现了一条江砚白味觉恢复进度的进度条。


    数值已经来到了百分之九十六,马上就能全部恢复了。


    沈鱼:996,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个?


    【因为这是系统设置的】


    沈鱼:没听懂。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要在你这个任务中有一个工具人,系统选中了江砚白。你知道了这件事,进度条就出现了】


    沈鱼:所以他中毒失去味觉都是因为我?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沈鱼:好熟悉的渣男语录。


    【不过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个任务,不用有心里压力。反正这些都只是一堆数据而已】


    系统自以为是在安慰沈鱼,沈鱼的心却越发下沉,在系统眼里,她身边的人都是一堆冷冰冰的数据,但她身处这个世界,又怎么能真的将眼前活生生的人当成数据。


    沈鱼蜷缩起身子,下巴抵着膝盖,问道:既然江砚白吃了我做的东西可以恢复味觉,那直接用满意值能不能换他恢复味觉?


    【可以,但花费不低哦】


    沈鱼:多少?


    【百分之一是一万】


    百分之四就是四万,沈鱼估算了下,还能负担地起:换


    【你确定?】


    沈鱼:换吧。


    也许这是她唯一能帮他的一件事情。由送饭开始的缘分,也是时候结束了。


    ————


    江砚白披着月色回府时,便发现房里多了位不速之客。


    武川旁若无人地喝着酒,见他回来,“师兄,一起喝一杯?”


    江砚白拒绝,“今日我喝的酒已经够多了。”


    武川睨他一眼,“你在店里才喝了一角,是当我不知道你酒量吗?”他们师父是个老酒鬼,江砚白不喜欢喝酒但从小在师父的言传身教下,酒量是非常不错的。


    武川自觉十分善解人意,心爱的小娘子要嫁与他人,师兄此时定然心头苦闷,作为师弟,能做的便是陪着他痛饮几杯,举杯消愁。


    武川还当他是不好意思,揽了他的肩,“师兄,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装了吧,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情到浓时流几滴男儿泪也无不可。”


    江砚白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偏一根筋的武川还在继续说。


    “师兄,哭一哭也无妨。”


    江砚白忍无可忍,甩开他搭在他肩上的手,“要哭你自己哭去。”


    江砚白在书桌前坐下,唇边带笑,“她不嫁别人。”


    武川挠了挠后脑,“是吗?”岑闲走的时候不是说送聘礼上门吗,难得他理解错了意思?


    江砚白才不管他有没有想清楚,毫不留情地将一脑袋浆糊的武川赶出了房间。


    他凝神看着自己的掌心,微微握起了拳,想到那温凉的柔荑,又笑了。


    今夜的一切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天知道他得知岑闲上门求亲的时候有多心慌。只是那查了许久的案子也在此时有了消息,他不得不放下儿女情长去追寻线索。


    在看见她笑着送岑闲出来时,就似有一双大掌攥住了他的心,攥得生疼。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拉她去了后院。


    幸好,她没有答应岑闲,但也同样拒绝了他。


    他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她有她的顾虑,或许是门第,或许是感情,或许是别的什么。她不愿说,他便不问,他不想看见她苦恼,他的小鱼儿就应该开开心心的。


    江砚白低头,看起了眼前的案卷。今日失态不止有沈鱼的缘故,还有案子的原因。


    层层抽丝剥茧,害死文寺卿的嫌疑人,竟然直指他的亲生儿子,这令江砚白匪夷所思,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调查方向来。但总总证据表明,文寺卿的死的确与文正书脱不了干系。


    翌日,江砚白照常上衙,却没在崇安坊沈记拿到他的食盒。


    嗯?是她忘了吗?


    找到常二一问,常二一脸疑惑地说,“掌柜特意吩咐的,说是您给的银钱花的完了。”


    这显然又是一个借口,江砚白联想到昨日她的话,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生气了。


    晚间江砚白下衙回家,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周氏都感觉到了异样。


    周氏关心道,“是有什么案子特别难办吗?”


    “不是。”江砚白忖度着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口,让母亲与嫂嫂帮个忙,但抹不开面子。


    还是葛涵双料事如神,“和沈妹妹有关?”


    江砚白点头。


    “你们吵架了?”葛涵双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小两口之间偶尔闹个别扭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砚白沉吟,“不算,但她生气了。”


    葛涵双观察着他的神情,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小娘子嘛,娇气些,你哄哄她就是了。”


    “怎么哄?”江砚白真心求教。


    葛涵双笑起来,还知道问,不算太没救。


    85.  玫瑰豉油鸡   江少卿哄媳妇


    柳香做了新妇后便着手打理起自家的产业了, 又曹宇杰在旁协助,她本就聪明,上手也快。只是杂事多, 今日才有些空来沈记找沈鱼说话。


    沈鱼瞧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明媚之色,唇角时时都含着笑, 这副蜜里调油的样子,真是让沈鱼吃了好大一口狗粮。


    柳香拿了个小盒和两个小瓶放在桌上,“喏,给你的。”


    沈鱼掀开盖子闻了闻,淡红胭脂色, 色调很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沈鱼笑道,“这是加了玫瑰露?好香。只是送我这个做什么,我又不大用。”另两瓶就是纯的玫瑰露了。


    玫瑰露是柳香自己蒸的,她自小就爱琢磨这些胭脂水粉的做法。花圃里的玫瑰刚开了苞就被她辣手催花摘了蒸花露。


    柳香指着她,“就是因为不用。你瞧瞧你这素面朝天的样子, 清水出芙蓉当然好, 但适当的时候也得打扮打扮。”


    沈鱼合上盖,收下了,但用不用就是她的事情了。也不是她不想, 这菜刀到她手里她能雕出朵花来, 换成化妆刷她就是个手残。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拯救,只是这化妆和学厨是一样的,都需要天赋。


    沈鱼能把豆腐切成苍蝇腿, 也能把睫毛化成苍蝇腿,在化妆这方面,总之就是没开窍。


    柳香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敷衍, “现在就试试吧。正好有时间,我给你来套全妆。”


    “阿蓉阿芝,去马车里拿我的脂粉箱来。”作为一个美人当家,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马车里备上点傅粉花钿那是必须的。


    沈鱼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盛京流行妆容,短粗眉,殷桃唇,还有死了三天都没那么白的妆粉,哆嗦了一下身子。那实在是太挑战她审美观了。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柳姐姐诶,你知道这玫瑰花露也能做菜吗?我给你做个玫瑰豉油鸡如何?”


    柳香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做菜上。”


    柳香深刻的贯彻了成年人我都要这句话,玫瑰豉油鸡要吃,这妆也得上。


    沈鱼觉得这是她从业以来做得最艰难的一道菜,厨房外有人翘首以盼,却不是为了等吃的,而是抓她去化妆。


    锅里的三黄鸡加了玫瑰露,玫瑰花的清香瞬间充盈着整个厨房,加八角,小茴香,桂皮,枸杞等香料,焖煮上两刻钟便可出锅。


    沈鱼企图用菜来勾引柳香让她打消念头,柳香吃完一只鸡腿,擦干净唇角,淡笑着把她拖到了铜镜面前。


    沈鱼认命地闭上眼,随她折腾,柳香在她脸上一阵捣鼓,还让阿蓉给她挽了个堕马髻。


    “行了,睁眼吧。”


    铜镜光可鉴人,沈鱼缓缓睁开眼,她怕待会儿看到镜子里奇怪的自己会忍不住唾弃,提前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准备。


    镜中人杏眼桃腮,明眸皓齿,睫毛纤长,眉如远山,额头正中一个胭脂花钿是只蝴蝶模样。


    “小鱼儿真美。”柳香赞了句。沈鱼整日烟熏火燎的,皮肤还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沈鱼杏眼慢慢亮了起来,有些惊喜,庆幸柳香的审美没有被所谓的潮流带歪,妆粉简单的修饰了下她的五官,更加标准的三庭五眼,人自然就好看了不少。


    外间又有人点菜,沈鱼顶着这妆面钻进了厨房。


    柳香在外面看着,“明明长了张享福的脸,怎么是个劳碌命?”就凭沈鱼这姿色,不说进宫做个娘娘,当个官太太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鱼手上做着菜,“天生的,没办法。”开了这么久的店,赚的银子也足够她再找两个主厨。沈鱼完全可以退居幕后,做个闲散东家。只是她喜欢做菜的感觉,用简单的油盐酱醋烹调出美味,成就感满满。


    晚间时候,宠妻狂魔曹宇杰就来接人回家了,沈鱼起俏皮地与他调侃,“你可数数你家夫人可有少了头发,出了我这沈记的门,再回来找我算账,可是不依的。”


    曹宇杰被她打趣得不好意思,微红了脸。柳香对着沈鱼娇嗔道,“你个狭促鬼啊!”


    沈鱼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回头时发现江砚白就在身后。


    淡金色的夕阳霞光铺洒在他身上,他低垂着眼,嘴角微微翘起。天气回暖,他身上的衫子也单薄不少,腰带一箍,更显他的劲腰来。


    沈鱼多看了两眼,在他发现之前收回视线,那腰……


    沈鱼唾弃管不住眼睛的自己,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江砚白也在看她,第一次见她上妆,两颊淡淡的粉,淡雅灵透,胭脂粉唇轻抿着,似令人采撷的樱桃。再靠近些,鼻尖萦绕了一抹浅浅的玫瑰香。


    江砚白舔舔唇,收拢了袖口,踱步进了沈记。


    金鸣坊离崇安坊算不上近,他若是下了衙立刻过来还能吃得上一些好的,这个时候却是没那么多可挑。


    他最近总是这个时候来,客人都散尽了。店里的几个小孩吃完夕食之后就被沈鱼送去陆峰那里学字,沈鱼觉得小孩能学习还是要学一点的,便让陆峰给他们开了个晚班。过了饭点,没他们这些小孩也能忙得过来。


    江砚白随意点了几样快炒菜,沈鱼上菜时,他叫住了她。


    “小鱼儿,这是这个月的十两银子。”他拿出一个棉布小包放在桌上。


    沈鱼半眯着眼,照江砚白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出她不送食盒的目的是什么,这位江少卿执着的很啊。


    沈鱼浅笑,“我不想做江少卿您的生意了,不行吗?”温和的方式不管用,那就直接点吧。


    江砚白睁着桃花眼看她,然后低下头,柔声道,“小鱼儿,你可是在怪我?”


    他放低语调,轻声细语地道歉,“存着心思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沈鱼的心微微痒,如小猫挠人一般。沈鱼想走,衣摆却被桌角勾住,然后听见他说。


    “小鱼儿是我真心想求娶的小娘子。”


    语气热烈而真诚,再加上深情款款的眼神。他轻声唤着她的小名,暧/昧环绕在他们四周。


    即便是再硬的心肠,遇上这情景,也得软下几分,沈鱼也不例外。


    沈鱼垂下眼睑,“每日早上起来备食盒,实在是有些疲累。这食楼开起来后,更是分身乏术。”


    江砚白沉吟,他怎么忘了这一点,满心想的都是她在怪他,却忽略了这偌大一个食楼的食客都要她招待,“是我考虑不周,食盒的事情便算了。”


    他的味觉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求着让她送食盒不过是怕他与她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江砚白扬起脸淡笑,“我给你找个厨子吧,如今这般,小鱼儿实在太辛苦了。”


    沈鱼拒绝,“不必了,找厨子这事还是我自个儿来。”


    “都听你的。”


    沈鱼脸上泛起淡红,幸好有妆做遮掩。


    江砚白最后还是没将十两银子送出去,却也心满意足的回了家。解开棉布小包,里面有十两雪花银,旁边还有一对小巧精致的满铺鱼子底花卉纹金耳坠。


    葛涵双说,哄小娘子不仅要放低姿态,还要送上合心意的小礼物。


    江砚白破天荒去了一趟珍宝阁,一眼相中了这对小鱼纹饰的耳坠。


    他将耳坠小心包好,又收进了袖中。


    ————


    金鸣坊沈记的食楼,有个魁梧男子进了店,随意点了几道菜,其间一直僵持着左手,一动不动。


    菜色上来,他也不像其他人一般立刻开吃,而是将这几道菜一一翻便,每一道菜都尝上一口。


    吃完后便开始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注意他后,偷偷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竹筒。刚摘掉口上的白棉布,看着那只死偷油婆进入了眼前的汤菜里面,脸上奸邪之色竟显,正收回小竹筒高呼之际,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了。


    武川在他进店时便盯上了人,这人鬼鬼祟祟,那小竹筒他见得多了,一般是用来放些小虫子,蜈蚣,偷油婆,蚂蚱等。


    “客官这是做什么?”武川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拿筷子挑出了汤菜里面的偷油婆。


    旁边有食客见了,高呼出声,“好大一只偷油婆!”


    众人纷纷凝神看过来,面色一沉,争执声惊扰了后厨的沈鱼。


    她看见武川的动作,瞬间明白了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武川大声道,“这位客官自己往里头放了脏东西,被我当场抓住。”


    那男人面色胀红,不住地转着眼珠,“你……你胡说,分明是你这菜里不干净。”


    武川举起男人拿着小竹筒的那只手,“东西都还在这里,当大家都是瞎的吗?”


    男子身材魁梧但武川的手就如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他右手明晃晃地拿着一个小竹筒,想抵赖也不行。


    沈鱼挑眉一笑,“小武,送官。”


    “是,掌柜。”


    小闹剧就此落寞,沈鱼安抚了受惊的客人,向他们赔礼道歉。


    客人们见沈鱼如此硬气,心中的疑心尽消。


    还有人与沈鱼打趣,说是这人的手法也太拙劣了些,那么大一只偷油婆,端菜上来的人要是看不见,那才是瞎了。


    那男人还没到府衙门口,就吓得全都招了,只说是有个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做这件事,但与那人素不相识,并不知其身份。


    沈鱼问,“线索就这么断了?”


    武川笑道,带着点自豪,“那是旁人,到了我……江少卿手里,此等小案,不在话下。”


    沈鱼看他,浅笑,“你似乎很钦佩江少卿?”


    武川再次转移话题,提起破案细节来,江砚白让那男人回忆找他之人有什么特征。


    那男人回答说来人虎口有硬茧,身上有股油烟味,凭着这些线索,江砚白猜测对方是个厨子。


    首先怀疑的就是望湘楼,带着那男人去望湘楼认人,果真是望湘楼的二厨。


    梅掌柜痛心疾首,将人逐出了望湘楼,此案算是了结。


    沈鱼才不信这梅掌柜对此全然不知,只是纵有怀疑,也没有证据。


    原本以为经过此事,沈记能安稳一段日子。


    但还是出事了,出事的不是金鸣坊,而是崇安坊沈记。


    饭菜中有毒,毒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窦庚。


    86.  谁下的毒     可以,但是都得听我的。……


    窦庚吃了沈记的菜而死, 首当其冲的就是做菜的厨子与上菜的伙计。


    偏巧那日崔四闹肚子,上菜的是雯儿。常二与雯儿双双被当成了嫌疑人。


    沈记出了命案,于情于理崇安坊的食肆都得关门。金鸣坊也受到了波及, 这几日门可罗雀。这不禁让人再次怀疑到望湘楼的人。


    武川一锤砸在墙上,“一定是望湘楼那帮杂碎!”


    沈鱼却摇头, “不会。”窦庚身份贵重,望湘楼的人即便想要下手也不会选择他。她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武川陪着沈鱼去了大理寺,发生了下毒案件,他是一刻都不敢离开沈鱼,生怕她出事。


    沈鱼见到江砚白, 她一脸焦急,虽知道常二与雯儿不会投毒,还是忧心忡忡。


    “你别着急。”江砚白轻声安抚。


    沈鱼问,“审过雯儿常二了吗,他们怎么说?”


    江砚白微皱眉,面色不愉, “恐怕与你预期的不同。”


    “嗯?”


    “他们两个人都说毒是自己下的。”


    沈鱼震惊, 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


    一瞬间的心神不稳,沈鱼蹙眉, 问道, “为什么?”


    江砚白递上一杯茶,慢慢和她说了案情的始末。


    窦庚中毒而死,而在他喝的酒杯中与一道清真鲈鱼中都检验出了毒。菜是常二做的, 酒是雯儿端上去的。


    而窦庚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儿,是因为觊觎雯儿的美色。沈鱼将雯儿调去了崇安坊,的确让窦庚安分了一段时间。


    窦庚见食肆这条道走不通, 便想到了从雯儿的家中下手。雯儿父母本身就是见钱眼开之人,窦庚派人上门来说要纳雯儿做妾。雯儿父母没有丝毫犹豫就签了聘书,将女儿就这么卖了。


    沈鱼咬牙,愤恨道,“混蛋!雯儿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雯儿得知了这件事后,自知无力回天,她不想嫁给窦庚这个禽兽,竟萌生出了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用她一条贱命,换个恶人也不算亏。


    窦庚这次去沈记,是雯儿约来的,她准备了□□,打算在酒中下毒,也想在窦庚死后,再畏罪自杀。


    她假意向窦庚敬酒,趁人不注意在酒壶中放入了毒药。


    只是她没想到,那毒发作的那么快,她还没来得及回房窦庚就已经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了。


    沈鱼眼前浮上一层水雾,“这个傻姑娘,怎么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告诉我让我替她想想办法也行啊。”窦庚作恶多端,雯儿的命比他重千百倍。


    江砚白柔声道,“她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审问雯儿时,小姑娘一直流着泪给他磕头,说这件事都是她一个人干的,与常二无关,更与沈记无关。


    “那常二又是怎么回事?”


    江砚白看着她,“雯儿招供后,小杨立即带人去她的房中找□□,但并没有找到。□□最后是在常二的房间找到的。而他也一口咬定毒是他下的,雯儿只是在替他顶罪。”


    沈鱼脑子有些乱,这两人都说是自己下的毒,势必至少有一人是在撒谎,雯儿有充分的理由,但常二……除非……


    沈鱼抬眸看向江砚白,江砚白也在看她,似猜到她在想什么,江砚白缓缓点头。


    这两人不知何时暗生情愫,竟是生死相许了。


    沈鱼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少年少女,年少慕艾,朝夕相处,也算一段佳话,放在往日就是欢欢喜喜地给他们办婚事,如今双双入狱,成了对苦命鸳鸯。


    窦庚此人,真是害人不浅!


    这事情到了常二这里又是另一番说辞,窦庚逼嫁之事雯儿瞒不过他,雯儿日日以泪洗面,某日他竟看到了雯儿买了□□。


    常二当即便猜到了她要做傻事,当晚偷走了雯儿藏起来的□□。他愈想愈气,拿着□□想着都是窦庚此人才害得他与雯儿不能相守,于是便在那道清蒸鲈鱼和酒中下了毒。


    沈鱼闻言叹了一声,不论是谁下的毒,都不是她所乐见的。窦太尉的儿子死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恐怕就连沈记也会受到波及。


    她到不是怕被牵连,只是常二与雯儿实在不应该那么冲动。


    沈鱼脸带愁色,忽地想起一件事,那是阿蓉当闲话般讲与她听,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知道是谁在撒谎了。


    江砚白察觉她眼神变了,温言问道,“小鱼儿想到什么了?”


    沈鱼踟蹰地答,“阿蓉曾与我说过,窦庚吃饭时都要以银针试毒,笑话说窦庚这架子摆得比皇亲国戚还要足。”


    若真是这样,常二说的话便完全不成立了,他如果下了毒,一定会被银针验出来。沈鱼常在厨房没见过窦庚吃饭时的规矩,常二自然也一样,而雯儿不同,她知道窦庚有这个习惯,所以她不是初次就把毒药下在酒里,而是等人验过,过去敬酒时下毒。


    江砚白眼角微微翘起,“小鱼儿一语中的。”窦庚得罪的人不少,在外时刻小心,吃食一应都是要用银针验毒,就连喝酒的酒具也是从家里带的。


    沈鱼闭上眼,“是雯儿。”即便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江砚白抿抿唇,“小鱼儿也不要过早下结论。”


    沈鱼挑眉,“什么意思?”难道还有转机?这人还有线索瞒着她。


    江砚白瞥她一眼,缓缓开口,“窦庚中的毒,不止□□。”


    嗯?


    沈鱼不解,却开心起来,中的不是□□毒,是不是就代表与雯儿无关?


    “不止□□,那还有什么?”沈鱼感觉自己今天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偏生眼前人讲话总是藏一半露一半,虽然知道他是职责所在,不能透露太多。


    江砚白摇头,“目前还不知道。”


    窦庚中的毒很奇怪,毒性很强,连丰敬都没有见过这种毒。江砚白怀疑又是聂星动的手。


    但丰敬却说不像,这毒不是制成的,大概率是一种天然的动物毒素,至于具体是什么还需要时间才能确定。


    在窦庚所用的酒壶和酒杯上都检查出了这种毒素的残留,只是下毒之人到底是往酒里还在直接在酒具上下的毒,就不得而知了。


    江砚白再次提审了常二,沈鱼在后堂旁听。常二还是坚持是他下的毒。


    江砚白厉声道,“你确定是在做好菜出锅时下的毒?”


    常二仰起头,“确定,少卿大人就是我干的。”


    江砚白脸色一沉,拍了下惊堂木,“大胆常二,竟敢在公堂之上撒谎,胡言乱语扰乱本官查案。来人呐,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常二不知哪里露了破绽,被打板子时还坚称他没有撒谎。板子打完由沈鱼领回去。


    沈鱼请了个大夫给他治病,崔四和王大厨照看着他。


    大夫上好了药,沈鱼才进去,常二扒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见沈鱼进来,忙哀求道,“掌柜,您救救雯儿吧!”


    沈鱼绷着脸,骂道,“你是有情有义了,可你有想过你师父吗?公堂之上,律法严明,岂容得你亲亲相护!”


    常二悻悻地低下头,眼含泪水,“掌柜,我知道我错了。但还是请你救救雯儿,她不该死的。窦庚那个恶人,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他们窦家要陪命,就拿我的去吧。”


    沈鱼见他此时还想着雯儿,骂完后也不忍在指责,“放心吧,雯儿会没事的。”江砚白透露出来的她暂时不能告诉常二,但就目前的这些信息来看,雯儿应该是不会死了。


    “可她杀了人,真的能没事吗?”


    沈鱼朗声道,“你也知道是杀了人,还敢胡乱顶罪。下毒的人都没清楚!”


    常二不明所以,沈鱼只说,“你只需知道,雯儿会没事就行。”


    沈鱼让他安心养伤,自己则又去了一趟大理寺。


    到底事关雯儿的性命,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想亲自参与这个案件。


    “江少卿可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江砚白没料到沈鱼会提出这个要求,眼珠转了转,“可以,但你一切要听我的。”


    沈鱼答应了。


    “那先去换身衣服。”


    “换什么?”沈鱼双手护胸,一脸惊恐,“你想做什么?”


    江砚白轻笑出声,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小鱼儿可别想多了,要在我身边查案,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


    大理寺没有女官,他身边贸然出现一个女郎不惹人非议才怪。沈鱼略有些兴奋,是要女扮男装吗?


    江砚白让小杨给她借了一套衣服,是衙差的衣服却与小杨身上的不同,很明显是女款的。


    衙门里没有女官,女役还是有的。有些女犯人,男衙差总是不太方便。


    沈鱼换好衣服,耷拉着袖子,明显不合身。


    小杨笑道,“赵姨的衣服是大了些。”


    女役一般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沈鱼这穿上制服,俏丽明媚,实在不像。


    裤腿与袖子都长了,沈鱼低头挽起袖口,正欲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裤子时。


    在小杨的瞠目结舌之间,江砚白蹲下身子替她整理裤腿,拿了两根布绳扎紧,盖上长裳就不觉得奇怪了。


    做完这一切,江砚白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她,“嗯,现在差不多了。”


    沈鱼被他这自然而又随意的举动搞得一点儿也不自在,提醒了句,“还有人在呢。”


    江砚白视线扫向小杨,小杨立即抬头望天,“呀,今天天气不错啊。”


    沈鱼看了眼乌云压顶的天空:“……”


    江砚白浅笑,“让兄弟们带上雨具,出门一趟。”


    被上司当场打脸的小杨尴尬一笑,跑着出去叫人了。


    沈鱼问,“去哪?”


    江砚白凝望远方,“窦府。”


    87.  一起查案     小鱼儿聪慧机敏,不愧是……


    窦庚向来惜命, 行事又仔细,若不是雯儿下的毒,那毒死他的毒是怎么到他的酒壶里的呢?


    这一点的确耐人寻味, 也是破案的关键。


    “窦庚喝酒时没有从酒壶里验出毒来,那就说明有两种可能, 一是下毒之人和雯儿一样都是后来才放的毒药,二是这毒不能被银针所验出。”沈鱼道。


    小杨奇道,“还有毒不能被银针所检验出吗?”


    “当然有。”


    “有的。”


    两人异口同声,目光相触。


    江砚白偏头解释道,“这世间之毒千千万, 有许多天然动物本身所携带的毒素就不能被银针所察,譬如,蝎毒,蛇毒,蜈蚣毒。”


    沈鱼听着他说话,这古代□□能被银针检验出来纯粹只是因为其中含有杂质硫化物, 硫化物与银发生反应产生黑色的硫化银, 若是现代技术来做,银针是一点儿也不会变色的。


    小杨又道,“那用银针验毒岂不是不准?”


    沈鱼笑道, “也不是, 大多数还是能验出来的。”囿于时代原因,这一方法还是能用的。


    小杨笑起来,“沈掌柜懂得倒是比我多。”


    江砚白停下来提点他, “进门记得换个称呼。”


    小杨有一瞬间的大脑宕机,竟想着总不能和大人您一般叫小鱼吧。幸亏理智尚存,没说出口。


    沈鱼眯眼笑, “叫小沈就行。”


    闲聊过后,继续思考案情。


    “第一种可能不大现实。”沈鱼斟酌着说出了这句话。


    江砚白好整以暇地看她,微笑道,“怎么说?”


    “雯儿的口供已经说的很清楚,她是下了药后立即向窦庚敬的酒,若是有人在窦庚验完毒之后雯儿下毒之前下了毒,那此人能作案的时间也太少了。且沈记人多眼杂,若是有生人靠近窦庚,必会被人所察觉。”


    江砚白安静听着她侃侃而谈,顾盼神飞,又有理有据,丝毫不输大理寺的判官。


    江砚白蓦地有些自豪,小鱼儿聪慧机敏,不愧是他爱慕的小娘子。


    沈鱼止付摩挲着下巴,“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这作案之人在窦府的可能性都是极大的。那套酒具,必定是窦庚身边人才能触碰到的。”


    小杨在一旁看着,怎么越看越觉得沈掌柜分析案情时,与大人这么相似。


    说话间,窦府已在眼前。门前屋后都挂上了白幡,一片死寂。


    几夜的光景,窦太尉两颊就凹了下去,没了之前的精气神,这几日他都告病在家没有上朝,永嘉帝怜他白发送子,特许了他半月的假。


    窦太尉见到江砚白来,没有想象中的礼遇,反而怒气冲冲,“江少卿,听说你将沈记的那个厨子放了?”


    “是。”


    “为什么放了杀我儿的凶手!今日你若不说出个理由说服老夫,老夫定要将你告上金銮殿!”窦太尉目眦尽裂,似一头凶狠的狼。


    沈鱼蹙起眉,窦太尉虽表面震怒,但还是存着几分理智,没有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她低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眼前忽然有个宽阔而又熟悉的脊背出现。


    江砚白不卑不亢,顶着窦太尉的怒火道,“因为他并非真正的凶手。太尉大人也不希望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吧。”


    窦太尉闻言,果然平静了些,“不是那个厨子,就是那个丫头了,江少卿打算何时将人问斩啊?”


    江砚白道,“恐怕不行。令郎的案子还有隐情,他中的毒不止一种,除了□□还有一种不知名的。”


    “那能说明什么,不能是那丫头下了两种毒吗?”


    江砚白反问他,“您若是凶手,在确保□□能毒死人之后还会下另一种毒吗?”


    “这……”窦太尉一时无言。


    “所以下毒者必是两人。而且另一人恐怕就在府中。”江砚白仔细与窦太尉陈明了他的推测。


    窦太尉也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毕竟事关儿子的死,而且府里隐藏着这么一个凶手,摸不准这人还会向别人下手。


    窦太尉垮着肩道,“江少卿若要询问我母亲和我夫人,还请过几日,这两日她们的身体实在是不太好。”


    江砚白表示理解,打算先从窦庚的身边人开始问起。首先要问的就是窦庚明媒正娶的夫人——宁氏。


    宁氏来见江砚白时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单眼皮配上一双凤眼,是个有大家夫人风范的美人。


    沈鱼不免扼腕,这么个美人,嫁给窦庚这么个纨绔真是可惜了。


    宁氏端坐着回答江砚白的话,问什么就答什么,都只是简短的话语,回答时不掺杂一丝情感,仿佛死的那人不是她的丈夫一样。


    宁氏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江砚白问起窦庚的其他女人时,她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个我可数不清,纳进来的有七八个,中途死了疯了的有五六个,家里没名分的有好些。至于外头的嘛……”宁氏轻笑了下,“更是数也数不清。这事大人可以去问管家,他那儿有个名册子,可比我记得清楚。”


    江砚白吩咐小杨去找管家拿名册。其间有个婢女跑进来,说是小少爷醒了,吵着要见阿娘。


    宁氏道,“把人抱来吧。”


    孩子才一岁多,圆脸圆脑袋,胖乎乎的,口中偶尔蹦出一两个字,还不会说完整的句子。他很乖,被宁氏抱着也不大动弹,瞪着两颗葡萄般的大眼睛到处看,看见沈鱼,小孩咯咯地笑起来。


    宁氏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到沈鱼,诧异道,“大理寺还有这么年轻的女役,倒是少见。成儿很喜欢你呢,他难得对着人笑的。”


    沈鱼笑呵呵道,“许是我长得喜气。”心道您更少见,死了丈夫还有心情与她这么个女役调笑。不过这丈夫是窦庚,似乎也可以理解,纳这么多妾进来,早就对窦庚死心才是应该。


    沈鱼朝小家伙眨了两下眼,小孩子便伸着手想要他抱,蹬着小脚丫。宁氏拗不过他,唤沈鱼过来让她抱一会儿孩子。


    沈鱼也是无奈,自从来了这儿她似乎就特别受孩子的欢迎,不管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


    沈鱼抱着孩子,眉眼温柔。江砚白多看了两眼,继续询问宁氏。


    “窦郎君喝酒的那套酒具,是谁收着的?”


    江砚白拿出来一个用白布包裹着酒杯。这酒杯上有金边纹饰,华贵异常。


    宁氏盯着酒杯端详甚久,“此物应该是苏姨娘送与大郎的。大郎好酒,也有许多稀奇好看的酒具,为了讨他欢心,她们时常会搜罗这些东西。”


    如今在窦府里有些地位的姨娘总共有三位,苏姨娘,贾姨娘和赵姨娘。


    问完宁氏,就要去问其他几人。


    沈鱼将孩子还给宁氏,两人前往苏姨娘的院子,她忍不住吐槽道,“窦庚的女人也太多了吧,这身子受得了吗?难为宁氏能忍。”


    沈鱼合理怀疑他肾虚,吐槽一时爽,她抬眼就看见江砚白若有所思地在看她。


    沈鱼后知后觉,又忘了要维持人设,但转念一想,若我离经叛道些,江砚白是不是会打消想娶我的想法呢?


    然后又补了一句,“嗯,身子肯定不行。”说完后观察江砚白的反应。


    很可惜,对于沈鱼的语出惊人江砚白已经免疫,并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反而是拿着名册回来的小杨听见她这么一句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沈鱼。


    江砚白轻咳了一声,“给我吧。”


    小杨将手上两本厚厚的册子递上,“都在这里了,管家说里头详细的记载了众位姑娘的身份,何时入府,又因为何事出府。”


    沈鱼吃了一惊,“这么多……”她刚才那番话真是说少了。


    江砚白找了个地坐下,略翻了翻,“记录的还算详细。”


    沈鱼拿起另一本看,“啧啧,岂止是详细,这是专门安排了个人躲在窦庚床下记录的吧。”


    小杨被她的语气逗笑,“我问过管家了,他说因为窦家这一代就只有窦庚这么一个独苗,而且三代单传,所以对子嗣这块儿很是看重,尤其是窦老夫人,这些都是她要求的。窦庚风流,万一有什么遗留在外的子嗣也好及时发现。”


    沈鱼翻着册子,又凑过去看江砚白那本,“这么多小娘子,没有一个怀孕的?”


    她猛然靠近,江砚白眼前就是她的耳垂,零星几根乱发拂过他的脸颊,微微痒。


    江砚白喉结滚了滚,“除了宁氏,还真没有别人生下孩子。”


    这么多姑娘,刨去青楼和教坊司的,不可能都有问题,所以有问题的一定是窦庚。


    沈鱼眯起眼,想起了田元武,“窦庚不会和田元武一样吧……”


    江砚白打断她的联想,“不一样。窦庚表面看着没问题。”


    表面没问题,不代表内里没问题啊。三代单传,说不定真有那方面的遗传疾病。如果有现代技术,很容易就能确定,但在这儿嘛,应该鉴定不出来。


    不知道丰敬擅不擅长男科?


    沈鱼托着腮,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江砚白很熟悉她的这个神情,这代表她在思考,而且是天马行空的思考。


    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动作轻佻又自然,“回神。”


    然后把手上的册子拿得离她近了些,指着某几处道,“你看这里,三年前有两个通房丫鬟怀过孕,只是都流产了。”


    繁体字本就难认,沈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无意识撘上了他的手将册子拿近,“还真是。”


    其实仔细看这册子里的人,人数虽多,但多数是露水情缘,真正能长久得到窦庚宠幸的人,其实不到十个。不过这些都是窦庚后宅的事情,还不确定是否与本案有关。


    当务之急,还是要问一问苏姨娘。苏姨娘也很美,却是一种野性的美,身姿窈窕,前凸后翘。


    不怪窦庚喜爱,沈鱼也喜欢这样的美人。


    问了苏姨娘关于这套酒具,苏姨娘却说,“这是那日与爷喝酒时他拿出来的,但不是我买的。只是那晚爷落在这儿我便一直收着了。应该是外面那位买的,我记得那日爷回来时身上有茉莉香。府中的几位姨娘是没有用茉莉香粉的。”


    沈鱼有些崩溃,江砚白依旧淡定,对着宁氏的问题又对她问了一遍。


    沈鱼可算是明白了人民公仆的辛苦,她想象中的破案都是惊险刺激,与恶人斗智斗勇,险象环生,最终邪不胜正。


    但现实真的有些无情,一想到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姑娘要问,感觉这查案的差事真的枯燥且无味。同时也对窦庚的厌恶更深了。


    活该窦家断子绝孙!


    不对,还有成儿呢,不算断了香火。


    想起成儿可爱的笑脸,沈鱼闭了闭眼,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88.  三位姨娘     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还需见过窦庚的尸体才行。


    苏姨娘对窦庚的死还是有几分伤心的,像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女人,窦庚一死在府里就没了生存之地, 还不知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苏姨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哭的,说她爹也是个外放的七品小官, 若不是没有宁氏家世好,她嫁过来也是能当个正头娘子的。


    沈鱼扯了扯嘴角,不可置否,这苏姨娘在他们来之前还在描眉上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 钗环步摇一件不少,且言语间对宁氏有多番抱怨,不像是被迫入府,更像舍不得太尉府富贵。


    “爷本是最疼爱我的,这几月却被外面那个小蹄子勾了去。好几月都没来我房中,如今竟还因那贱人送的一套酒具送了命。爷真是引狼入室, 江少卿, 请您一定要查明真相啊!”苏姨娘干哭着却不见一滴眼泪,妆面完好。


    江砚白没什么表情,“还未查明是何人下的毒, 请苏姨娘慎言。”


    苏姨娘三言两语就想将窦庚的死推到外面那个女人身上, 语气中丝毫不掩饰的嫉恶。


    沈鱼亲眼见到后院女人斗争,这还是头一回,就为了那么根烂黄瓜争来争去有意思吗?


    江砚白问苏姨娘, “窦庚的外室,你了解多少?”


    说起这个,苏姨娘可谓侃侃而谈, 能在窦府里坐稳姨娘的位置还多年有宠,显然不是个没手段的花瓶。眼下窦庚已死,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窦庚手下有个小厮,是她娘家表兄。


    苏姨娘又是絮絮叨叨一堆废话,沈鱼听了半天尽记住她那些骂人的话了,再看江砚白依旧气定神闲,努力从苏姨娘的一大段话中找寻重点。


    “温美娘那小贱人就是嫉妒我嫁了爷这么个好归宿,从前就喜欢同我比。不就是她父亲的官稍大那么一点儿嘛,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呵——要我说她就是活该,天道有轮回,她父亲获罪免被处死,她成了罪官之女,不也得靠卖笑为生嘛。只是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一个半老徐娘,勾搭上了爷!”


    “姓温?她父亲是?”这姓氏少见,难道是那位大人……


    “当年的工部侍郎温源。”


    温源与苏姨娘的父亲乃是同乡,后一同进京赶考,温源位列前三甲,而苏姨娘的父亲却只中了个同进士,等了几年才有缺去做官。


    而温源获罪,同样也是因为康台大坝倒塌之案,当年的筑河公事款有一笔两万两的款项是由他经手,随后不翼而飞。瑞王查明案情后,得到的结果是温源私吞了这一笔款项。


    虽未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却也是男丁尽灭,女眷没入内廷做宫女。内廷艰苦,温美娘的小弟与娘亲都未熬住去了,而她到了年纪被放出宫,从此再无了消息。


    江砚白遍寻不见的温家后人,没想到会在这里有消息。


    “苏姨娘确定没认错人?你们应当多年未见了。”


    苏姨娘满不在乎地说,“错不了。我自小与她相识,她眉间有颗红痣,也喜欢茉莉香粉,我不会认错的。”


    温美娘比苏姨娘略大几岁,当年获罪时容貌应该已经长成,数年过去,认得出来也不奇怪。


    想来窦庚没有带她回府的缘由就是这个,窦庚生冷不忌无法无天,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父亲给的。温美娘是罪臣之女,是个不能被搬上台面来说的事,窦庚若纳了温美娘,就给了某些人机会攻讦窦太尉,是以窦庚只将人养在外头。


    对苏姨娘的问询也到了尾声,观其神色,她虽对窦庚没什么真感情,却并不希望窦庚死。


    几人出了院门,沈鱼问,“贾姨娘和赵姨娘,先问哪一个?”


    江砚白看她,“小鱼儿以为呢?”


    沈鱼翻开册子看了看,“贾姨娘吧。”


    “为何?”小杨不解。


    江砚白答,“因为贾姨娘的父亲是个大夫。”


    沈鱼撇撇嘴,“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


    江砚白浅笑。


    沈鱼想象中的贾姨娘应该是个柔弱女子,不料却想错了。贾姨娘穿了身窄袖胡服,做男儿打扮,在院中锻炼身体。


    乍一看,沈鱼还以为是端敬回来了。过了年后,端敬已经返回了西北,两人时常有书信往来。


    几人进房门,沈鱼步入便闻到了一股幽香,淡淡的,能使人静心戒躁。


    贾姨娘让婢女奉上茶,贾姨娘对窦庚的死,完全不在乎,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鱼半眯着眼,心道,这窦庚的妾室,都不怎么正常啊。


    江砚白问起窦庚外室之时,贾姨娘哈哈笑道,“江少卿,爷的外室可多的是,我可认不过来。”


    与宁氏是一样的说法,贾姨娘看见沈鱼,也表示诧异,大理寺竟然有这么年轻的女役。


    然后还抽空咨询起了沈鱼,这女役是怎么考上的。


    “我若知道大理寺收年轻女役,定是要试上一试的。”


    沈鱼求助似的看向江砚白,她这个假女役能知道就怪了。


    江砚白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难得见她窘迫,然后开口解围,“贾姨娘父亲是大夫,想必你颇通医药之道。”


    贾姨娘似是遗憾地低下头,“自小就学的,算不上精通,治些小病是没问题的。”


    她又轻笑一声,看了眼沈鱼,“不瞒你们说,我从前的志向是当个走方游医,治病救人。可现在——囿于后宅之中。”


    沈鱼能感受到,贾姨娘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有些浓浓的羡艳。


    “那贾姨娘对毒物又了解多少?”


    贾姨娘挑了下眉,“江少卿莫不是怀疑我毒死了爷?”


    江砚白正色道,“例行公事。府中有嫌疑的都要排查。”


    贾姨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指甲,指甲上是鲜红的蔻丹,“不是我下的毒,我若想下毒早在我进府那日就送他去见阎王了。”


    她这话倒是直接,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她又道,“我若下毒,也不会选择□□,见效不快还容易被察觉。也不知是怎样的美人,迷得爷连□□也未分辨出。”她只知道窦庚是为了个美人去的沈记,还不知窦庚是被两种毒药杀死的。


    江砚白问,“何解?”


    “爷身边有专门验毒的人,且□□有股苦味,微黄,下在酒中,极易被发现。爷若不是被美人迷昏了头,哪能乖乖喝下那杯毒酒呢?”她勾起唇哂笑。


    江砚白盯着她,“那贾姨娘会选什么毒呢?”


    贾姨娘答,“鸩毒,见血封喉。不过那药难得,我没那个本事拿到。”


    江砚白脸色微变,“多谢贾姨娘配合,本官告辞。”


    自从贾姨娘说出鸩毒二字后,江砚白便一直沉着脸。


    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沈鱼试探着问,“窦庚中的,不会真是鸩毒吧?”


    江砚白肯定答道,“不是。”


    鸩毒虽是银针验不出来的一种毒,但窦庚中的毒却绝对不是鸩毒。


    “何以见得?”


    小杨在她身后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问了。


    沈鱼回头,神情疑惑。


    不一会儿传来江砚白的声音,他说,“因为我见过中鸩毒人的模样。”


    两年前老师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口吐鲜血,当场气绝。


    江砚白皱着眉,尽量平淡的说出这句话,隐藏了藏在深处的忧伤。


    沈鱼识趣地不再问下去,转移话题道,“去赵姨娘院子吧。”


    为活跃气氛,她还和小杨打赌道,“猜猜这次是个什么类型的美人。”


    小杨猜是个与浓艳大美人,贾姨娘和苏姨娘都是这样的长相。沈鱼说,“山珍海味吃惯了也会想换换口味。”她压是个清丽美人。


    沈鱼道,“我若赢了,你来沈记挑三天水,你赢了,我请你吃一顿席面如何?”


    小杨觉得甚好,兴奋地答应了。


    江砚白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若真喜欢山珍海味,是吃不腻的。如同喜欢一个人一样,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沈鱼:“……”


    小杨扶稳了自己的下巴,这是我能听的?


    赵姨娘的院子就在眼前,门口斜倚着几个婢女,沈鱼忙小跑着过去,“少卿大人到了,快去让你们姨娘准备回话。”


    婢女应声去传话,未几,就来请他们进门。


    赵姨娘水湾眉,天生一双笑眼,入目清秀,是个温婉的佳人。双眼通红,有些微微肿起,应该是长时间哭泣所造成的。


    窦庚这个混蛋,难得有个真心为他去世所伤心的。


    沈鱼给小杨使眼色,你输了。


    小杨唇角向下,愿赌服输。


    赵姨娘房中装饰与贾姨娘处大相径庭,粉色,蓝色柔和之色甚多,不像贾姨娘喜妃色,红色。


    赵姨娘腰肢不堪一握,身量纤细,有股类似林妹妹的愁绪美。她坐在圆桌前,桌上放着把剪刀,旁边还有未完成的绣棚,上面绣了半朵荷花。


    “大人请用茶。”嗓音带着股江南风味。


    江砚白谢过,却没动。


    沈鱼忍俊不禁,一天一点东西都没吃,尽喝茶了。


    “听赵姨娘口音,不是盛京人?”


    赵姨娘抬眸道,“离家乡多年,还是乡音难改吗?少卿大人好耳力,奴祖籍江南。”


    江砚白拿出了那只酒杯,“此物,赵姨娘可曾见过?”


    “见过。”赵姨娘点头,“爷喝酒时用过几次。其余时候就没见过了。爷的东西,一向是曲木收着的。”她说话软软糯糯,有着江南女子的温柔。


    曲木?这名字刚刚从苏姨娘口中听见过,便是她派去监视窦庚的那个表兄。


    江砚白垂眸,“赵姨娘祖籍江南,是如何来到盛京的?”


    赵姨娘亦低头,搅了搅手中的帕子,苦笑一声,“阴差阳错罢了。”


    89.  黑芝麻糊   破案费脑子


    赵姨娘言自己无父无母, 从小被收养,后窦庚去江临游乐,养父命她献艺, 窦庚相中了她,从此便成了窦家大宅中的一员。


    她自知身份卑贱, 也不妄想什么,靠着窦庚过日子也就是了。


    “大奶奶对我们这些妾室都还不错,爷风流惯了,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 去岁生了成哥儿,就更不拘着爷了。”赵姨娘对宁氏的评价还算高。


    沈鱼听着她的身世,恍然道,这不就是瘦马吗?瘦马幼年要学艺,大多时候过的不是太轻松。


    “那日窦郎君要去崇安坊沈记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只听说爷看上了个食肆里的小美人, 至于是哪一家的, 却是不清楚的。”


    “窦郎君遇害前一晚,是你伺候的他?”这个问题,江砚白同样也问了其他几人, 宁氏与贾姨娘都没在意, 苏姨娘倒是说了些,还骂了两句勾人的狐媚子。


    赵姨娘回话,“爷的确来了我这儿, 但没有留宿。我……那日身体不便。”她说得隐晦,在场的人都是听懂了。


    赵姨娘提起窦庚,伤心难掩, 时不时呜咽声传来,她身子本就瘦弱,如今更是风一吹便要飘走了似的,但沈鱼总觉得又哪里怪怪的。


    沈鱼暗叹,这哭法非得缺氧不可。心中刚默念完就见赵姨娘扶着额摇摇欲坠。


    沈鱼连忙上前,赵姨娘软软的靠在了沈鱼身上,赵姨娘虚弱睁眼,“多谢小娘子。”


    “去请府医来看看吧。”沈鱼吩咐赵姨娘的女婢,又看了眼江砚白。


    江砚白会意,“赵姨娘既然身子不便,那本官便不叨扰了。”


    赵姨娘面白如纸,抱歉一笑,“对不住大人,我这身子实在是……”


    “无妨。”江砚白摆手,又对沈鱼说,“小沈,扶赵姨娘进去趟一趟吧。”


    猛然间听见陌生的称呼,沈鱼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揽着赵姨娘的腰,又羡慕了一把美人细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胳膊进了内室。


    等女婢带府医来后,他们才离开。


    小杨问,“大人,接下来去找温美娘吗?”


    “先不了,找曲木来。”江砚白交代他,小杨得令下去找人。


    沈鱼淡淡道,“窦庚的女人们,皆在后宅,知道的恐怕还真没曲木这个小厮多。”


    江砚白笑起来,忽然问她一句,“小鱼儿觉得,酒杯上的毒是何时抹上去的?”


    沈鱼挑眉,嘴角微勾,“江少卿这是考我?”


    “算也不算。”他模棱两可,只看着她。


    “凶手定是能接触到酒具之人,但凡作案总是不希望有人怀疑到她的。窦庚死在谁院子里,谁的嫌疑就更大。还有,既然是喝酒,窦庚一般不会独饮。倘使凶手真是窦庚几位姨娘中的一个,难保不会毒到自己。”


    沈鱼抿抿唇接着说,“窦庚出府去赴雯儿的约是个好机会。让窦庚死在外面,府内的人便会大大减轻嫌疑,这毒若是下早了,难免窦庚不会在府内使用这套酒具,是以在窦庚遇害前一晚下毒的可能性极大。”


    江砚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鱼反问他,“江少卿又是怎么想的?”


    江砚白抬眸,轻笑道,“等见过曲木再告诉你。”


    沈鱼睨他一眼,啧,还玩起保密来了。


    曲木很快被带来,他人高马大,是个魁梧汉子。只一直佝偻着背,形容有些猥琐。


    他看见沈鱼眼前便是一亮,目光止不住地在她身上流连。


    江砚白轻咳一声,曲木没有收敛。


    他脸色一沉,给小杨使了个眼色。


    小杨会意,拿着未出鞘的官刀,往曲木膝弯处一打。曲木吃痛当即跪倒在地。


    江砚白目光森然,曲木不敢直视,瑟缩着身子,“见过大人,小人曲木。”


    “本官问话,需得据实以告,否则——小心你项上人头!”江砚白话语铿锵有力。


    沈鱼还没有见过这般严肃的江砚白呢,冷面威严,一如初见时。这样的江砚白,才是真正屡破奇案的江少卿吧。


    曲木似被江砚白的气势骇破了胆,不住地磕头,连声叫嚷着,“小人一定句句属实,给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骗大老爷的。”


    “当日窦庚出事时,用的那一套酒具,是谁送的?”


    曲木老实答道,“是爷养在外面的温娘子,特意去胡市寻来给爷的。听闻那描金纹样是个技艺高超的老师傅画的,难寻的很。温娘子为了讨爷欢心,也是下足了功夫。”


    江砚白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温侍郎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沦落到这个下场……


    “温娘子总求爷带她回府,给她个名分,只是爷一直都没答应。这套酒具极合爷的心意,最近都爱用它。”


    “那你还记得窦庚都拿这套酒具与何人一起喝过酒吗?一次都不要遗漏。”


    曲木忙不迭说,“记得,记得。”


    窦庚得到这套酒具也不过才七日,近几日因着雯儿的事情,窦庚没出去其余的地方寻欢作乐。曲木确定的说,窦庚只在府里用过这套酒具。


    曲木的记性还算不错,“与苏姨娘对饮过两次,贾姨娘一次,赵姨娘也是两次,大奶奶也见过。不过爷与大奶奶向来不大对付,也就是老夫人提点后会去大奶奶房里坐坐,爷一个人自斟自饮。”


    “那窦庚要去见雯儿之事,这几位又有几人知道?”


    曲木畏惧地看了一眼江砚白,“小人只知道爷告诉了大奶奶,因为要替雯儿姑娘安排住处。其余的姨娘们知不知道,小人就不清楚了”


    “真的?”江砚白的语调微微上扬。


    曲木抖了抖身子,“小人,小人还偷偷告诉了表妹……大人,这……不犯法吧?”


    江砚白瞥他一眼,“老实交代就好。”


    江砚白又问起窦庚那日离开赵姨娘的院子又去了哪,曲木说是出府去找了温美娘。


    江砚白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桌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曲木说的,大致与苏姨娘说的都对得上,初步可以确定他没有撒谎。


    待他们几人离开窦府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小杨想着,这下总该去找温美娘了吧。不料江砚白却说,“今日就到这儿吧。”


    小杨眯着眼露出个疑惑神情,等视线落到一脸疲惫的沈鱼脸上时,他懂了。


    沈鱼倦容明显,哈欠连天,活动了一下筋骨,“查案比做菜累多了。”这一天其实也没做什么,身体不累,是心累啊,大脑一直高速运转着,生怕漏掉一丝信息。


    沈鱼往江砚白头上瞧了一眼,乌发浓密,没掉完真是个奇迹。


    江砚白轻声道,“术业有专攻。”


    “走吧,我都饿坏了,明日我定要带点吃的。”沈鱼邀他们一起去沈记。


    沈记暂时被贴了封条,准备的食材也没人吃,江砚白与小杨恭敬不如从命。


    王大厨做好了菜等他们回来,沈鱼面对香喷喷的饭食立马缴械投降。吃完饭,沈鱼进了趟厨房,半响,端着几碗黑乎乎的东西出来了,上面零星的洒了些核桃碎。


    江砚白闻到了芝麻的清香,“黑芝麻糊?”


    沈鱼笑道,“多补补。”


    王大厨十分关心案情进展,“江少卿,案子查的如何了?”


    沈鱼抢话道,“您别着急,这才一日,哪能那么就快有消息。”沈鱼看向江砚白,真实的体会了一回他的辛苦,也难怪他一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吃东西。


    “是我着急了。”王大厨早就把常二当儿子看待了,他心爱的姑娘还在牢里,况且雯儿这丫头与他相处了几月也不能说没有感情。


    沈鱼喝完了芝麻糊,追问起白日里江砚白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凶手的范围大致可以划定,定是能接触到那套酒具之人。沈鱼掰着指头数,宁氏,苏姨娘,贾姨娘,赵姨娘,温美娘还有曲木。


    “还是有六个,虽然曲木可以暂时排除。”沈鱼不是很高兴。


    江砚白淡淡笑道,“五个已经算很少了。”


    沈鱼一想,“也是。”沈鱼回忆他们上次抓采花贼,那才叫大海捞针呢。


    江砚白拿着调羹轻轻搅拌着芝麻糊,“凡作案,都有动机,她们要杀窦庚,是为什么呢?”


    “宁氏与丈夫貌合神离,窦庚在与不在,对她没有丝毫影响。苏姨娘,赵姨娘倚靠窦庚过活,似乎也没有动手的必要。温美娘还未见到,暂且不论。仿佛只有贾姨娘,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她本生活安定,窦庚是毁了她理想之人。且她又懂医术,弄到一点特殊的毒,并不难。”江砚白说完。


    沈鱼沉思,“但就如她自己所说的,没有必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啊。”


    江砚白微笑,“那就要看,这期间出现了什么变数。其余人也是一样,都是窦庚身边的老人了,突然想下手,绝不是心血来潮。”


    沈鱼缓缓点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宁氏不能说没有动机。她的转机,或许在成哥儿身上。”


    江砚白放下调羹,含笑看着她,“愿闻其详。”


    沈鱼抿唇,“还得见过窦庚尸体才能确定。”她只见过窦庚两次,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


    江砚白让小杨先回去,自己带着沈鱼去了大理寺的停尸房。


    夜色昏暗,江砚白提着蜡烛,“小鱼儿倒是胆大。”


    90.  腰果,鲜花饼和鸡丝凉面   都说薄唇男人……


    沈鱼轻笑了下, “窦庚这种人,还是活着时更可怕一些。”


    江砚白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面前的尸体面色发乌, 几乎辨认不出五官。


    沈鱼嫌弃地看了眼,又不得不因要确定一些事情, 凑近看,端详那颗死人头甚久,才退开。


    “小鱼儿想要确定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沈鱼点头,随后提出了一个猜想, “成哥儿,可能不是窦庚亲生的。”


    江砚白眨了眨眼,“何以为凭?”


    “这个……你来看,他的眼睛。”沈鱼斟酌怎么和他解释遗传这个问题。


    宁氏与窦庚都是单眼皮,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生出双眼皮的孩子,但成哥儿却是双眼皮。


    “正常来说, 孩子肖父或肖母都有可能……”除非基因突变, 不过这个概率也太小了。


    沈鱼浅显地给他解释了下遗传,好在江砚白听懂了。


    “小鱼儿这番理论有什么依据吗?”


    沈鱼很想说孟德尔已经做过实验了,但显然不能, 只能说, “你可以去问问丰敬,他说不定知道。”


    虽然有猜测,却不能凭借这个就定下宁氏的通奸罪, 还需要实质的证据才行。


    沈鱼皱眉,放现世就是一个dna检验的事情,在这儿却是难如登天。


    烛光幽暗, 有微风过,火焰抖了两下。他抬手挡风,“外面出去吧。”


    停尸间里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沈鱼还是蒙着口鼻进来的。


    “小鱼儿明日可还要一起?”江砚白问她。


    沈鱼不是喜欢一个喜欢中途放弃的人,重重点了两下头,“当然。”


    江砚白抿唇一笑,“好,明日辰时,我来接你。”


    沈鱼回去后一只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炒了两斤腰果,炒好了放点细盐就很香。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既知道明日是要辛苦的,自然要做足准备。柳香还送了她一些玫瑰花,正好拿糖渍了做玫瑰花饼吃。


    连明夜火,阿莓蹲在灶火旁边,陪了她一夜。期间数次倚着墙睡着,后来鲜花饼出炉,不用喊,闻着味就起来了。


    第二天辰时,江砚白准时上门,他还带了两个人,除了常见的小杨,还有是上次一面之缘的小谢。


    几人动身去温美娘所在的宅邸,温美娘人如其名,是个美人,气质与宁氏有些像,带着些成熟女人的风韵。


    沈鱼再次感慨这窦庚的好艳福。


    见到温美娘,江砚白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叉手礼,“打扰温娘子了。”


    温美娘施施然还礼,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江少卿多礼。”


    沈鱼微微眯眼。


    江砚白问话夜不同于前几次,问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至少是沈鱼听起来无关紧要的。


    “温娘子何时跟了窦郎君的?”


    温美娘道,“去岁五月,奴放出宫后便在缁衣巷赁了间屋住着,平日里绣着帕子拿出去卖。日子也堪堪过活,只一日上街,遇见了爷,后来就……”


    “温娘子大姓之家情愿与人为外室?”温侍郎虽没了,但温家在家乡还是有些威望,不至于让她一个孤女沦落至此。


    温美娘猛抬头,“江少卿知道……奴的身世?”


    “是。”


    温美娘自嘲一笑,“罪臣之女,又怎有颜面去投亲,即便去了,也是寄人篱下。不情愿做人外室又能怎样,我这个年纪,还能遇上什么良人。”


    沈鱼忍不住出声,“温娘子有才有貌,哪里不如人了?”


    温美娘看她一眼,笑起来,“小娘子还年轻貌美,想来有不少郎君爱慕,有又怎会知道我这个半老徐娘的艰难。”


    江砚白转过头来看沈鱼。


    沈鱼腹诽,我两辈子加起来也和你差不多,“温娘子哪里老啦?”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心态和个老太太似的。


    温美娘含笑,“小娘子真会说话。”沈鱼的真心话,明显被她当成了客套。


    江砚白出言打断她们的对话,“温娘子不必妄自菲薄。”


    随后才开始问起那套酒具的事情,还有窦庚遇害前一晚留宿她这里的一些具体情况。


    “酒具是我送给爷的,他很喜欢,常拿来与我对饮。那日爷很高兴,说是要去赴一个小美人的约,他知道我不会吃味。之前还让我想法子,帮他得到这个小美人。也不知爷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得了手。”


    温美娘既然知道窦庚要去赴约,那她的嫌疑值就上升了。只是温美娘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一阵疯吹过,温美娘的帕子被带到了沈鱼脚下,沈鱼拾起走过去还给她。


    温美娘笑道,“多谢。”然后猝不及防地一声干呕。她捂着胸口,婢女见状连忙去拿了个铜盆来。


    沈鱼:“……”这模样,根据只要呕吐必怀孕的原则,温美娘十有八/九是有了。


    温美娘吐过之后拿帕子捂着鼻子,“失礼了,小娘子身上有些油腻气味,我一时没忍住。”


    沈鱼在怀里揣了半包腰果和几个鲜花饼,都是过了油的东西。


    江砚白也看出了不对,“难道……温娘子你……”


    温美娘莞尔,“我有孕在身。”


    “窦家知道吗?”


    “还未来得及告诉爷,爷就……”她摇头,“如今爷没了,身边只有个小婢子伺候,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江砚白垂眼,“温娘子若有心,我会将此事告知窦太尉。”


    “那就多谢江少卿了。”


    温美娘身子不适,他们也没有多留。


    出了院子沈鱼便抓了一把腰果来吃,还分了些给小杨小谢。一口一个腰果,很香。


    沈鱼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向上的手,沈鱼抬眸,江砚白瞥了眼她腰间的腰果袋子,意思很明显。


    “我的呢?”


    小杨与小谢偷笑。


    沈鱼瞄了他一眼,也抓了一把给他。


    “太多了。”江砚白随意抓过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从指缝里漏了些还她。


    沈鱼:莫名其妙,吃那么少,是猫吗?


    其实不分给他的原因纯粹是沈鱼觉得边走边吃东西的动作很不雅观,江砚白这样注意形象的人应该不会喜欢。


    事实证明沈鱼多虑了,江砚白边走边吃东西,也可以很优雅闲适。


    小谢问他,“大人,为何要帮温美娘传话呢?”江砚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沈鱼吃腰果的手一顿,与江砚白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昨夜,若沈鱼的猜测是真的,温美娘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是窦家唯一的血脉。


    江砚白道,“举手之劳。”


    小杨插话,“您觉得她有嫌疑吗?”


    “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你们两个,去查一查这几个姨娘都是因何进入窦府的,越详细越好。”


    两人得令,便要离开,沈鱼非常贴心的又一人分给他们两个鲜花饼,“拿着路上吃。”


    两人笑道,“有小沈跟着,咱们就是有口福。”玫瑰香味四溢,饼皮绵软,一口下去又香又甜。


    江砚白冷不丁一句,“这是嫌我从前亏待你们了?”


    “不敢不敢。”两人推搡着火速开溜。


    “走吧。”江砚白低声道。


    沈鱼刚咬了一口玫瑰花饼,嘴角还沾着碎屑,“去哪?”


    江砚白淡笑,“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嘛……查一查温美娘。”他总觉得温美娘跟了窦庚,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


    江砚白带沈鱼来到一个小摊前,熟门熟路点了两碗鸡丝凉面。


    “今日也请小鱼儿吃一回美食。”江砚白挑眉一笑。


    这小摊在一个交叉路口边上,道上车水马龙,行人众多。


    沈鱼猜测道,“江少卿常来?”、


    “外出时常路过这儿,也不拘什么时候,就坐下吃上一碗。”


    沈鱼巧笑嫣然,“是怕下一顿没着落吧!”


    江砚白含笑看她。


    摊主是对小夫妻,男子膀大腰圆,女子娇小可人,那体型差,颇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觉。


    摊主娘子端着两碗面过来,盯着沈鱼看了许久。


    沈鱼都被看得有些尴尬,“可是我这脸上沾了脏东西?”


    摊主娘子轻笑了下,“不不,是奴瞧着小娘子好看,一时失态,小娘子莫怪。”


    江砚白眯眼笑,“苗嫂子别逗她了。”


    苗娘子笑起来,“少卿大人头一回带小娘子来,我不得好好看看?”


    面对这种程度的调侃,沈鱼已经能坦然面对了。左右坏名声的又不是她,她一个商户女,也不会在这儿长待,有什么好怕的。


    沈鱼仰起头,“苗嫂子,我是衙门女役,随大人出来查案的。”


    苗嫂子知晓分寸,也没再说什么,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面前这面摆盘就很好看,胡瓜与水萝卜红绿相间,满满铺在表面的鸡丝,当中一大勺酱料,令人垂涎欲滴。


    沈鱼吞了吞口水,没什么淑女形象地吃了一大口。每一个小摊都有它独特味道的酱料,要不怎么说灵魂酱汁呢,这鸡丝冷面的酱料,鲜咸甜辣芝麻味极其浓郁。


    辣味用的是茱萸,这东西不算十足的辣,加在里面正好,吃上一大筷子,嘴里塞满鸡丝和凉面,浓浓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两眼笑成月牙,神色餍足。


    江砚白忍俊不禁,“慢些吃,不着急。”


    沈鱼吃饭很慢,也能优雅从容,但吃面向来都是速战速决,大抵是以前养成的习惯,面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冷面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沈鱼先吃完,对面人只动了一半,还得等他。百无聊赖,她手握成拳头,撑着半边脸欣赏起他的吃相来。


    看美人进食也是一种享受,赏心悦目。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舌上,平心而论,他的唇并不饱满,相反有些薄,都说薄唇男人也薄情,江砚白会不会应了这句老话呢?


    沈鱼思绪飞扬,目光流连,他的唇形非常好看,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对面放下筷子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她的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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