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釜底抽薪(捉虫) 这夜沈鱼也没有……
这夜沈鱼也没有睡好, 陪着庞大丫睡到了晨光熹微时分,女孩在她怀里睡得很香甜。
沈鱼揉了揉酸涩的胳膊,开了窗, 月亮只有细细的一弯斜月,八月到了。
大理寺的灯火连明彻夜, 想来江砚白今夜必定也是睡不好的。
沈鱼凝视着庞大丫的睡颜,不知怎得生出许多担心来,这恐怕是连日来这孩子睡的第一个好觉。
但惹了云阳伯府,真的能就此相安无事了吗,贺栾真的能顺利的被判吗?
五两不能买一个女孩的性命, 那五十两,五百两甚至五千两,情况是否又会不同。如果只花点银钱就能让儿子出来,想来贺家定会非常愿意出这笔钱。
而无论贺栾判与不判,贺家都不会放过这件事情的幸存者,庞家一届平民若想与贺家抗衡犹如蚍蜉撼树。
一时间, 沈鱼愁绪万千。
宫门口, 太阳渐渐拨开厚厚的云层爬上屋檐,照射出霞光来。
黎辞舟官服都有些不整,趿拉着鞋子跑到江砚白身边, “有你这个朋友我大概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江砚白见他赶来, 神情不再似之前紧绷,“成了?”
黎辞舟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来,塞到江砚白手上, “我一上门人家就把东西给我了,像是早有准备。”
“多谢了,改日请你去沈记吃一顿好的。”他大半夜跑来跑去也确实辛苦。
黎辞舟喜笑颜开, 拍了下他的肩,“说定了,可要让沈掌柜做些时新的。”
寅时正,宫门下钥。
江砚白伸手拂去衣衫上的晨露,迎着朝阳进了宫门。
永嘉帝天不亮就被侍从叫醒,说是大理寺少卿在外求见。
永嘉帝瞧了瞧天光,甚是奇怪,“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上朝再说,非得这个时辰?”嘴上虽然抱怨但还是命人更衣,江砚白向来稳重,他如此着急,怕是真的有大事吧。
江砚白被内侍引领这进宫来到殿内。
永嘉帝带着些惺忪,语气淡淡,“江卿何事?”江砚白算是年轻一辈中他最喜欢的一个臣子了,有才干,政事上也颇有见识,最重要的是他不涉党争。
永嘉帝还未立储,大皇子早逝,成年的皇子也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有争夺储位的机会,二皇子乃贺贵妃所出,三皇子是嫡子。储位常年悬而未决,朝中之人自然而然地分为了二皇子党和三皇子党,还有就是江砚白这般的保皇党。
江砚白拱手行了个大礼,“微臣要状告云阳伯抢占农田,欺压百姓,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永嘉帝闻言,瞌睡全跑完了,正了正身子,虽震惊面上却不显,“江卿说话可要有证据,云阳伯不过一个虚爵。”
“臣说话,自然是有证据,云阳伯府的确没有实权,但有些人可不是。”江砚白将袖中证据呈上递给一旁的大太监。
大太监黄有信接过交给永嘉帝,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白了,云阳伯是如何侵占了百姓的农田,又是如何勾结朝廷官员卖官的。
永嘉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怒火中烧,手掌重重地往案上一击,纸页簌簌散落了一地,“好啊,云阳伯,吏部的,礼部的,这些人好大的狗胆。”
永嘉帝冷笑一声,“甚至连朕亲笔点的探花,都是人家安排好的!黄有信,给朕好好的查查这宫内,朕亲笔定的殿试题,怎么就走漏了消息?”
“诺。”黄有信还在忙着把地上的纸捡起来,闻言连忙下跪,他向来是最会揣测圣意的,圣上这回当真的动了怒。
江砚白低眉垂首,再次启唇,“臣还有本要奏。”
“还有何事?”
“云阳伯世子贺栾亵玩女童,罔顾人命。”江砚白递上奏章,“近日盛京的女童失踪案,皆由他起。”
女童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淑妃都吓得把省亲的日子推迟了,永嘉帝自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两件事情先后来,永嘉帝拿着奏折,抬眼瞥了一眼江砚白,待看完奏章里所写案词陈情,心中有了些计较。
永嘉帝将奏折往案上一扔,“贺栾既然如此不把人命放在眼里,那他的命也别要了吧。”
永嘉帝此话一出,江砚白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是。”
宫门前擂鼓响起四声,卯时正。
永嘉帝淡淡一笑,“走吧,也该上朝了。”
百官在朝,见江砚白随着永嘉帝从宫内而出,都颇为不解,除了一个人。
三皇子隐下唇边笑意,今日必让他那个二皇兄吃一点苦头,也不枉他收集了那么久的证据。
熟悉永嘉帝的老臣早看出了皇帝今天心情不佳,即便有本要奏的,想了想并不紧急就不去触皇帝的眉头了。
永嘉帝坐在龙椅上,往下环视了一圈,“怎么,众爱卿无本要奏吗?”
见底下的人没有动静,永嘉帝开始发难了,“既然无事,朕便与众爱卿闲话几句。前几日朕读《中庸》,读到‘天命谓之性,率性谓之道,修道谓之教’一句时颇有感悟。鲁修,你说说此话何解?”
站在最末的一个青袍小官突然被点名,鲁修持板笏从队列里出来,额上不停冒汗,“此句中天命……天命指的就是上天之命……”
众官员本不解永嘉帝哪来的兴致考校他们文学,但此时鲁修吞吞吐吐的回答让他们察觉出了些许不寻常来。
永嘉帝俯视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这话一出,不止鲁修,六部中有些人也心底不安了起来,面色巨变。
因为永嘉帝问的,正是当年殿试其中的一题,谁都可以答不出来,鲁修这个当年的探花郎却不行,尤其还说得这么一塌糊涂。
永嘉帝提高了些音量,语气不怒自危,“有些人,是真当朕糊涂了不成!”
底下霎时跪倒一片,鲁修更是软了身子,瘫倒在地,完了,什么都完了!
二皇子伏在地上,惶恐不安,父皇什么都知道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惹得百姓局促终日的女童失踪案还未落下帷幕,又一桩大案在盛京掀起波澜——永嘉十四年,科场舞弊案。
永嘉帝命齐寺卿为主审,江砚白为辅,命其彻查此案,凡是与此案有关之人,全部一撸到底。
可笑云阳伯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衙差提溜到了牢里。贺贵妃也差不多,准备好的梨花带雨没了人欣赏,反被禁足。
舞弊案牵连甚广,涉及十几个官员,连抄家都抄了半个月。
贺栾的判决在此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判了个凌迟便关着了。
贺栾还在做着出去便能逍遥了的美梦,判决书下来那日,贺栾难以置信,疯魔了般的大喊大叫,“不可能,我爹会来救我的,我姑母会来救我的!这不可能!”
看守的衙差啐了他一句,“还当你是云阳伯府高高在上的世子呢,云阳伯和贺贵妃自身都难保了,你还是乖乖等死吧。”随手给他换了个牢房。
贺栾所犯几乎是犯了众怒,这么个公子哥与其他重刑犯关在一起,自然讨不到好,牢头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庞家阖家到了沈记感谢沈鱼,还想送匾额给江砚白,不过被江砚白婉拒了。
毗邻中秋,沈鱼做了好些月饼。
经典的广式月饼自然不能少,偏现代的有咸蛋黄的,麻薯的,传统的有豆沙的,莲蓉的,芝麻的,还有时常被嫌弃的五仁的。
沈鱼还做了一道苏式的鲜肉月饼。
便是见多识广的王大厨也没听说过,“从前中秋月饼只有甜口,掌柜如今不仅做了咸口,竟还要往里面放肉吗?”
王大厨想像了一下软糯的饼皮加上肥腻的鲜肉,这怎么能好吃呢?
沈鱼低眉浅笑,娓娓道,“这鲜肉月饼的饼皮自然与旁的不同。”
鲜肉月饼用的是酥皮。
酥皮月饼也算是江浙特色了,也有甜有咸。
对于月饼,沈鱼从小就是咸党,小时候月饼种类不丰富,大多都是甜的,让她不得不放弃了普通的广式月饼,从小陪伴她的就是酥皮的鲜肉月饼了,后来出了蛋黄月饼才回到广式月饼的怀抱。
酥皮的制作方法简单,便是把水油皮和油皮混合,用擀面杖将面团擀平整,也不必太薄,卷起后分成一个个分量均匀的小剂子。
王大厨在一旁看着,这酥皮制作法与那日的梅干菜饼有异曲同工之妙。
调馅料没没什么特别的,与寻常猪肉包是一样的,只是少了小葱。
阿莓作为猪肉大包子的忠实爱好者,戏称鲜肉月饼为酥皮大肉包。
沈鱼擦了擦汗,笑道,“倒也没错。”
其实都是用过的法子,整合整合就成了新的。
之前做梅干菜饼时沈鱼就在后院做了个简易的面包窑,烘烤东西也更加方便。
刚出炉的鲜肉月饼是最好吃的,里头鲜肉还流着汁水,酥皮也还没硬,热腾腾的滋味一绝。
阿莓与崔四烤的时候就蹲在面包窑面前了,柴火添地比谁都勤快。
沈鱼看着这俩没出息的,笑骂道,“你们能不能学学王师傅,没点定力。”
王大厨突然被点名,正在灌茶的手一顿,“啊?”香气实在诱人,口中涎水不受控制,只能不住地喝茶。
常二难得拆台,“师傅,少饮些茶吧,待会儿吃不下月饼了。”
王大厨睨他一眼,“臭小子,改编排你师傅了?”抄起擀面杖便作势要打。
沈鱼无奈,插着腰宜嗔宜喜,“一个两个的都不对付,是想拆了我这食肆吗?”
众人笑作一团,等月饼出炉了,人手一个,有人猴急,急匆匆咬上一口,但即便被烫了舌头,也是舍不得吐出来的。
当然也给江砚白送去了一碟子。
中秋佳节,有人阖家团圆,有人顾影自怜,有人言笑晏晏,有人愁眉不展。
江府难得一家老小欢聚一堂,两个大忙人总算有了空闲,陪家人吃一顿中秋夜宴。
江祁白咬了一口沈鱼送来的鲜肉月饼,“这月饼真好吃。”
葛涵双含笑,故意问江砚白,“砚白怎得想到买月饼了,平素你都不搭理这些庶务的。”
每年中秋买什么月饼,定什么菜单,那样不是她操的心?
江砚白顶着周氏与葛涵双求知欲旺盛的目光,面不改色道,“想起便买了。”
婆媳俩对视一眼,显然是不信的。
江砚白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没有再动。
江祁白见身旁的弟弟似乎并未展颜,怼了怼他的胳膊,“案子不都破了,怎么还是有些不悦?”
齐寺卿已催了几回让他将案子归档,只是江砚白还在想录案中有几处对不上的地方。
28. 薄脆夹心饼干和猪肉脯(二更) 书……
书房内, 江砚白看完了信,修长的手指夹着信件放在了蜡烛上,点燃后丢弃在铜盆里, 火舌吞噬着信纸,渐渐成灰。
永嘉帝说的不错, 三皇子还是太急躁了些。
贺家卖官的证据,早在多日前三皇子就已经拿到了,只是由谁出面捅破这层窗户纸,人选一直未定,分量不够的人永嘉帝不会信, 但不论谁说了这件事,这人一定会被永嘉帝所厌弃。
这件事会让二皇子失去贺家,但三皇子也不愿折损一名大将。一换一的法子,岂不是白瞎了辛苦搜寻的证据。
江砚白的出现正好解了三皇子的燃眉之急,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既是永嘉帝宠臣又是坚定的保皇党。
三皇子一直派人盯着贺栾, 知道大理寺的人抓了贺栾后, 他便等着江砚白上门了。
其实三皇子也不确定江砚白会不会来,他也在赌,他赌对了, 贺家成功的被扳倒了, 二皇子吃了大亏,暂时没有与他抗衡的能力了。
写信便是为了感谢江砚白,可信中招揽之心昭然若揭。
可不代表江砚白做了件有利于三皇子的事情, 便是他那边的人了。这件事其实他们是互惠互利的,三皇子似乎想不通这一点。
他没有亲自上门,而是遣了黎辞舟去, 便是不想与三皇子有过多的牵扯。
江砚白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永嘉帝的心思不说十分,六七分还是猜得到的。
储君之位永嘉帝从来都属意的是中宫嫡子,二皇子不过是用来磨砺三皇子的一把刀罢了。
永嘉帝曾说过,为君之道,要懂得权衡。现在的场面不过是他刻意为之,帝王心术远比想象中深沉。
真当永嘉帝不知道江砚白的证据是怎么来的吗?不过贺家太过分,永嘉帝也有了动手的念头,不去深究罢了。
江砚白不愿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三皇子若是足够聪明,便不会再来打扰他。
中秋一过,便是秋闱了。
今年的秋闱比往年的迟上许多,皆因那三年前的那起科举舞弊案,当年的主考官基本抓了个干净,是以今年的搜查比往年更严格。
从前考题都是由各主考官商量着来,今年不同了,出题的和主考的分成了两拨人,且为了严格防止泄题,那些出题的老大人们进了宫门便再也没有出来。
九天七夜的时间,与考生们一样,什么时候考完了,什么时候出来。宫内美酒佳肴,除了限制行动,倒也没什么不好。
永嘉帝觉得江砚白出得这个主意甚好,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看谁还敢泄题。
皇帝随手赏了些东西给江砚白,江砚白一点不落全送到了沈记。
毕竟这法子可不是他想的,不敢居功。
沈鱼面对着这些御赐的金银玉器,勉强露出个笑来。
皇帝也忒不实在了,赏点银子就行了,这摆件也不能换钱呀!
这科考与后世的高考类似,她也不过是借了后人的光。尤记得她高二那年班主任就被拉去出了高考卷,那可真是满满当当的失踪了两个月。
她高考那个时段,某个出数学试卷的老师那可是声名远播,仅凭借一己之力让一个省的学生对他的名字产生了畏惧,每年在高考前夕,都要想方设法的打听一下,某数学老师在不在学校啊,若是在,那相安无事,但若是不再,这批高考学子便心惊胆战了。
陆峰是要下场的,临近日子,他却越来越平静,倒是邓氏,忙前忙后,一会儿准备吃食,一会儿收拾衣衫,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不好,太软了,这个也不好,太硬了……”
邓氏的过度担心也影响到了工作,时不时的一惊一乍让沈鱼不得不找她谈谈了。
邓氏也很不好意思,只是丈夫去世只能指望儿子了。沈鱼让她回去歇息几日,过了日子再来。
“掌柜,你可不能赶我走啊!”邓氏的神情紧绷,思绪已经飘到了陆峰没考上,自暴自弃,她被沈鱼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沈鱼莫名气笑,“谁赶你走了,给你放假还不乐意。”看见邓氏的模样,她可算是懂了那些高考陪考家长的心情。
沈鱼给她准备了个食盒,里面都是她给陆峰做的吃的,便于携带又不容易坏的。秋闱有九天七夜,考生们都要呆在那个几平方的地方,吃喝都自理,往年也有没到日子就被抬出来的,或是到了日子考完了大病一场。
所以这准备的吃食,也至关重要。
邓氏打开食盒一看,是掌柜这几天都在做的那种小点心,那圆圆的好几层的,像糕点又不是糕点,还有那肉干,怎么看着就那么让人有食欲,不似寻常。
食盒里面沈鱼放了饼干和猪肉脯,自从做了那个面包窑,她就时刻惦记着烤点什么,饼干便是她这两天折腾出来的。饼干她做了好几种,有夹心的和薄脆的,甜口的咸口的都各做了几种。
还有猪肉脯,被沈鱼这个强迫症切成了小方片,小小一片,色泽诱人,咸香味美,有嚼劲又顶饿,实在是出门必备小零食。
沈鱼让邓氏尝了块夹心饼干,是梅子味的,红艳艳的梅子做成了果酱,两层夹着的饼干看似平平无奇,却有浓浓的牛乳香。闻着甜腻,入口却不如想想中的甜,梅子的微酸成了最好的调味,一连吃上几个也不觉得腻。
邓氏再吃猪肉脯,满口甜香被鲜咸所替代,细细品味还能感受到肉的纹理,尝到味道后没立刻吞,反复嚼了待嘴里咂摸不到味道了才舍得咽下。
“这饼干和猪肉脯真好吃,多谢掌柜了。”邓氏对沈鱼有着出奇的信任,手里拿着食盒觉得陆峰这次定能考上了。
沈鱼笑意盈盈,“不必言谢,都是小事。”
邓氏问她,“这东西,掌柜为何不拿来卖呢?”
沈鱼做这个只为缓解自己的口腹之欲,倒是没想过卖,“能好卖吗?”饼干做起来麻烦,要是拿去卖定价不会低。
“盛京那么多考生,当然好卖!”
沈鱼本只打算当日里卖个状元花糕的,邓氏这么一说,似乎饼干和猪肉脯也不错。
猪肉脯她倒是不怕,毕竟是肉食。饼干外表不似猪肉脯那么有吸引力,还要想些别的法子。
本来她想在饼干上刻上高中二字,可带进考场的东西不能有字,若是给别人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沈鱼只得想别的法子,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用图案代替文字,高中前三甲之人都会头双翅乌纱帽。
前三甲帽插宫花,打马游街可是盛京三年一度的盛事呢,无数的香囊帕子往俊俏郎君身上扔。
沈鱼画了个卡通简笔的官帽,找人刻了个阳雕印章,在烤饼干前印上图案,如此,一个状元官帽就到了饼干上,好看又喜庆。
秋闱前几日,沈鱼便在店门口立了牌子,卖备考礼盒,一份薄脆饼干,一份夹心饼干,一份猪肉脯。饼干都是半斤一份,猪肉脯三两。
一份备考礼盒要半两银子,也确实不便宜。
摆了两天卖出去的却没预想的多,邓氏有些着急,怪自己给掌柜出了馊主意。
沈鱼却不恼,“哪有事事都能顺心的呢?”索性饼干和猪肉脯都是耐放的东西,在店里当作添头,十天半个月下来,总能卖完的。
但事情在江祁白的到来后,迎来了转机。他教的那几个学生都是要下场的,他该教的都已经教了,剩下了就看孩子们自己发挥了,难得有几日清闲。
只是这清闲也是表面,心里头始终是放不下的,在家里到处转悠,家里转完了上街转,闲转着就到了沈记。
看见沈记在卖备考礼盒,来了兴趣,买了一个回家。
饼干上印的官帽小图很讨巧,江明禹见了也喜欢。薄脆饼干薄如铜钱,并不很硬,咸滋滋的,有股莫名的烟火气,带着芝麻的清香,咬起来嘎嘣脆,不负薄脆之名字。
夹心饼干上的饼干比薄脆的软一些,也很松脆,果酱酸酸甜甜,梅子的香味沁人心脾,清爽微甘。
江祁白喜欢薄脆,江明禹却更爱夹心。当然父子俩都喜欢的就是猪肉脯了,小小方片,滋味无穷。
父子俩你一片我一口,食盒中的东西很快被消灭了大半。俩人吃了个肚儿圆吃不下夕食,气得葛涵双直拧江祁白的耳朵,说他身为父亲不言传身教还带着儿子吃零嘴,真是胡闹!
次日,江祁白便去沈记买了六个备考礼盒,他一共有五个学生这次要下场。至于剩下的那个做什么用的嘛——哄媳妇用的。
江祁白来光顾后,相当于给沈鱼打了波无形的广告,备考礼盒肉眼可见地好卖了很多。
沈鱼感慨,这名人效应,不论何时都很好用啊!
江祁白买了东西后并未直接交给他的学生,而是在乡试当日在考场门前给的他们。
不为什么,就怕有人馋嘴,还没进考场呢,就把东西都吃完了。
江祁白的担心,显然是很有道理的。沈记门前,排起了长龙。
两个穿着襕衫的郎君聊着天,“周兄,你昨日不是买了一个吗,怎么今日又来?”
“别提了,那猪肉脯实在香,我晚间温书这一片一片的也没在意,不知不觉就见了底。只好再来买些了。贤弟来此为何呀?”
“哎呀,与周兄差不多。昨日没看住我家那小弟,竟把那夹心饼干偷吃了个精光,也只好再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排队。
沈鱼赚了个满盆,卖到后来,猪肉脯实在供应不上了,饼干只得现烤了。
为了抑制大家的热情,沈鱼只得规定家中有科考学子的才能买,一人只能买一个。这可让那些来晚了的人叫苦不迭,怎么没有早些发现这神仙礼盒!
秋闱当日,考院门前有的与家人依依不舍,有的信心满满进了院门。
江砚白作为巡查官,在考场门前看学子入场。搜身的人准备就绪,往年学子们带的糕点都是要掰开了,检查里头有没有夹带的纸条。
今年却奇了,一连几个,都带的是一种很薄的糕点和肉干,一眼便可看清,不用上手检查。那薄饼上的官帽小图,也是一式一样,应该是同一家点心铺子买的。
搜查的人与旁边人闲话,“也不知是哪家糕点铺子做的,那饼闻着甚是香甜,我都有些馋了。”
“那肉干看着也不错,等会找人问问,去买些尝尝。”
江砚白笑而不语,她这生意做的,范围真是越来越广了,不知怎得莫名生出些自豪来。
29. 红豆芋圆水麻薯(三更) 天公不知……
天公不知犯了什么怒, 乡试这几日连下了四五天的雨,被抬出来的学子也比以往的多。
考场解封那日,邓氏早早地就去门口等着, 前面几个学子出来时身子都晃晃悠悠,一到家人面前就倒下了。
邓氏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生怕陆峰也一样。
陆峰的位置有些靠后,是最后几个出来的。他提着书盒,除了面色略微有些不好外,其他没什么异常。
“娘。”陆峰眉目舒展笑了笑。
邓氏左右瞧了瞧, 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峰儿,可还安好?”
陆峰摇了摇头,“娘,我还好的。还多亏了沈掌柜的吃食,我那隔间有些漏雨带的米被雨水泡了, 最后几日若不是这饼干, 恐怕还真没力气答题了。”
邓氏一阵庆幸,心想掌柜真是我们家的吉福星。感谢自然不能光靠嘴说,离放榜还有几日, 邓氏拉着陆峰给沈鱼当了好几日账房。
店里的账都是沈鱼一个人在盘算, 有时人多了,沈鱼盘账就得到深夜,陆峰虽不是熟手, 但人很聪明,沈鱼教了他阿拉伯数字,他几下便懂了。
如此几日, 又有沈鱼不间断的美食投喂,陆峰在考场里瘦下去的肉,两三日功夫都长了回来,那下巴也圆了几分。
陆峰心中喟叹,怪不得他娘成日里的不着家,气色也好了起来,有沈掌柜的神仙手艺,他也不愿走了!若不是走了科考的道,留下了当个帐房先生也是不错的。但这都只能想想,乡试之后便是会试,科考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连日的雨并未带来多少清凉,反而愈发闷热。
天热了,自然得吃点冰的,凉快凉快啦。
其实一入夏,沈鱼就开始怀念现代的冰激凌,冰棍,冰可乐,冰奶茶了。
古代也有冷淘,类似后来的冷面。只是冰在这里是稀罕物,大酒楼饭庄也许有自己的冰窖,沈鱼是弄不来那么多的冰。
系统也学会趁火打劫了,自从有一次系统说要去升个级更新一下,它兑换东西的满意值越来越贵了。
沈鱼不服,系统只有一句兑换是根据宿主的满意值来的。这个任务其实还有许多的隐藏规则。
沈鱼如今的满意值已经来到了二十多万,这当然归功于对江砚白日以继夜的投喂。但就是因为满意值的上涨过于快速,系统也会相应的提升难度,比如兑换一根胡萝卜,在她满意值满十万时,只需要5个满意值,满意值到二十万的时候就需要10个满意值去兑换了。
沈鱼:生气,但不能骂,会扣满意值。
所以卖冰饮或冰食,便一直被搁置了。不过做少许自己吃,解解馋是行的。
一大早沈鱼就在厨房里忙活了,牛乳,红豆,木薯粉,红薯,紫薯,白糖,摆了一灶台。
新鲜的牛乳加入木薯粉和白糖,倒入锅中搅拌。小火微微地熬,将牛乳中打半的水分熬出,搅拌到粘稠的状态,放入冰块中冷着。
这软糯顺滑的水麻薯,是沈鱼最爱的甜品之一。剩下的红薯与紫薯,当然是用来做芋圆的,做芋圆不费什么功夫,只要将木薯粉和红薯按比例揉成面团,面团揉成长条,再切成一个个的小粒,放入沸水中一滚便成了。
红豆是早就用蜂蜜蜜渍了的,端出一碗温开水,放上些许红糖,加入冰镇过的水麻薯,配上一勺蜜渍红豆与芋圆,最后来上几块碎冰。
炎热的日子里来上这么一碗红豆芋圆水麻薯,不得不道一句畅快。
崔四吃了两碗还想再吃,被沈鱼给拦住了,“不是不让你吃,只是贪凉小心坏了肚子。”
崔四满不在乎地说,“我闹肚子还立了功呢!”
还是邓氏拿出了表姑母的架势,“你不听掌柜的话,小心我告诉表嫂子去。”
崔四最怕他娘生气,连声求饶,端着空碗恋恋不舍。
“沈娘子!”
清脆的童声响起,江明禹带着个小厮从门口进来了。
沈鱼一喜,这小家伙这几日倒是经常遇见,“江小郎君又来买猪肉脯吗?不巧了,今日没了。”
江明禹自那日吃了猪肉脯后,每日下学都会来买上一点。
江明禹正正经经给她行了个礼,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只是眼神出卖了他。
阿莓为了气崔四,故意一小口一小口地再他面前吃,崔四跑到哪儿,她端着碗到哪儿。
小家伙老远就看见了阿莓手里的东西,眼神也随着阿莓走。
沈鱼见状笑意弥漫,顺手就做了一碗,端到江明禹面前,“别看人家的啦,这个送你吃的。”
“要给银钱的。”江明禹伸手去掏荷包,从里面摸出几文钱来。
沈鱼单手撑在下巴上,逗他,“这可贵呢,要十文,你荷包里够吗?”这小家伙每日买了猪肉脯都是藏在衣袖里,显然是背着家长偷偷买零食吃,猪肉脯不便宜,几日下来,也不知这小家伙的荷包撑不撑得住。
江明禹认真点了点头,“够的,娘刚给了零花。”确实这几日买零嘴花了不少,小金库也快见了低。但就像小时候你总以为你干的事情父母都不知道,其实父母只是不想拆穿你。
身为人母的葛涵双察觉到了儿子这几日的不对劲,又在他每日看的书上闻到了点猪肉香,便了然于胸了。
她把儿子叫了来,并未责怪她,而是交给了他一个任务。打探沈鱼和江砚白的感情进展。
江砚白每日从沈记订餐的事自然也瞒不过葛涵双,只是他连着吃了快两个月好似也没什么进展。
葛涵双有点着急了,这莫不是真要步江祁白的后尘了,这可万万不能呀!于是派了江明禹这个小小斥候来打听消息,还给了他一大笔零花钱。
葛涵双是这么和儿子说的,“阿禹,你想想,若是沈娘子成了你婶婶,那你岂不是日日都有好吃的了。”
江明禹一听就眼睛发亮了,觉得他娘说的甚有道理。
水麻薯奶香浓郁,芋圆糯软弹牙,红豆绵软香甜,再加上这碎冰,冷意淌过喉间,驱散暑热,凉意窜入心底,浑身舒爽。
小家伙忙着埋头吃,也没忘了正事,瞥了一眼沈鱼,斟酌着怎么开口,半日只憋出一句,“我小叔近日里来过吗?”
沈鱼心头微恙,“江少卿不常来。”这说的是实话,沈鱼也奇怪,明明破了案,江砚白还是忙得不见人影。
江明禹咬了一颗芋圆,鼓着腮帮子说,“小叔是忙了点,不过都是为了抓坏人。我爹成日里也见不着人,沈姨你开了这么大的食肆,应该更忙吧?”
沈鱼对这小家伙突然改称呼倒是没什么不适应,虽然这具身体才十六岁,但灵魂可是二十八了,这一声姨也担得起,只是觉得江明禹情商堪忧,以后怕是不好找媳妇。
江明禹想的是沈鱼以后是要做婶婶的,一直叫沈娘子太生分,叫姐姐就差辈儿了,就自动升级为姨了。
沈鱼笑了笑,“我不忙,还有空同你闲话呢。你爹很忙吗?”
江明禹叹了口气,小小人儿显出些不符合年龄的深沉来,“我爹要教他的学生,他的学生将来都是要做大官的,他做的是大事,忙一点也是应该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小家伙神情恹恹,不复方才那么开心,全然没有发现话题已经被沈鱼转移。
“你爹那么厉害,怎么不教你呢?”这件事困扰沈鱼很久了。
江明禹放下调羹,“我爹说了,古人言‘父不教子’,我是他亲生的,有时总会对我下不了狠手。”
这话倒是没错。但不论古代还是现代,还是避免不了丧偶式教育呀!其实父亲这一角色,在童年可是相当重要的。
沈鱼弯了弯嘴角,拂了下他的发顶,“你爹定然也是想陪你的,只是迫于无奈,小郎君不要怨他。”
“不怨的,爹很疼我的。”江明禹摇摇头,又露出一个笑来,“还会给我买猪肉脯吃。”
沈鱼失笑,这小家伙,两片猪肉脯就能把他拐走了吧。
江明禹被这么一打岔,完全忘了葛涵双交代的事情,开始和她聊起江祁白了。
“我爹这两日总算有空陪我了。”
“他有一副喜欢的画,好像是坏了,他那么大个人了,好伤心呢!”
江明禹离开时沈鱼又塞了几包糕点给他,小家伙走出了店们,回头看了眼沈鱼,挠挠小脑瓜,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只是看见鼓鼓囊囊的怀里,露出大白牙,笑了。
葛涵双看见揣着点心回来傻乐的儿子便觉不妙,一问,儿子和人讨论了半天“父亲”,顿感无语。
她一拍脑门,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儿子虽然早慧,但只是个小孩,派他去能打听个什么出来。
末了江明禹还扯着葛涵双的袖子,“娘,我喜欢沈姨,想让她做我婶婶。”
姨都叫上了,可喜欢有什么用,她也喜欢,想让沈鱼当弟媳妇呢,奈何弟弟不争气啊!
葛涵双转了转眼珠,不行,得请娘出马了!
被念叨的江砚白平白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祁白关心地问,“这几日下雨,会不会着凉了?”
“我没事,怎么不抱着你那宝贝画哭了?”江砚白挑眉反问他。
还有闲情调侃他,确实没事,江祁白撇了撇嘴,“别戳你哥肺管子了。”
江祁白上次得了幅老楚相公的好画,一直喊江砚白赏画,只是江砚白忙于案情,没时间。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江祁白兴冲冲地展开画一看,原本鲜红的朱砂不知为何成了深赭色,没了火红,这副画便失了精神,看上去阴沉沉的,有些可怖了。
江祁白只能把颜料变色归结于连日的阴雨,他展开画卷,“你瞧,成这副模样了,怎么还有股味道,纸潮了吗?”
兄弟俩抬袖掩面,江砚白却觉得这股味道有些熟悉,他凑近画卷闻了闻,随即皱起眉。
铁锈的味道,或者说是,血迹干涸的味道。
30. 干煸肥肠 陆峰这个临时账房没几日……
陆峰这个临时账房没几日好做了, 会试可不能马虎,还得继续苦读。
沈鱼为表欢送,特意做了几道新菜。
猪肉是早上屠户家现杀的, 新鲜的很。这时的猪还未像后世一般喂养饲料,都是吃剩饭剩菜长大的, 炖出来的猪肉特别香。
沈鱼让阿莓去拎了只猪肘子回来,屠户还送了些猪下水。阿莓嫌弃那堆臭烘烘的东西,沈鱼眼带笑意,说她有眼不识好货。
红烧大肠,干煸肥肠, 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王大厨摆了个摇椅在一旁看沈鱼处理猪下水,“小鱼儿,鸡爪你能腌了,但这下水难道你也要做成下酒菜?”
他嫌弃的撇了撇嘴,“反正我是不会吃的。”
猪下水与鸡爪一样,都属于粗鄙之物, 寻常吃的起肉的人家是决计不会买的, 难处理,吃起来还有难闻的味道。
沈鱼笑了笑,“行, 我们剩下人吃。”
猪大肠吃的就是它那独特的口感, 那韧性和嚼劲儿,是任何肉食也比拟不了的,不过这东西喜欢的人喜欢的紧, 不喜欢的人是一口也不肯尝的。
这猪下水清理干净才是最难的,能去除异味,便是成功了一半。处理猪下水得舍得用盐, 洗去表面污垢后用粗盐将它上下搓洗两遍,这样洗出来的大肠就很干净了,而且没有一点异味。
干煸大肠必不可少的一道调味料就是辣椒了,可惜大齐这个时候还没有辣椒,沈鱼打算着多跑几趟胡市,再去找找,她也不能经常胡诌说胡市有现在人没见过的东西卖,说多了穿帮的可能性就大了。
现在还是先和系统兑一点吧,反正沈记里的人不会怀疑她的。
一小把干辣椒用去了她50个满意值,不得不骂一句奸商,她要卖一斤虎皮鸡爪才能赚回来呢。
肥肠去油脂,切小段,用中火煸炒至酥脆,再下干辣椒,花椒,白糖和酱油,爆炒收汁装盘,最后撒上一把碎芝麻。
做好的干煸肥肠油光可鉴人,干辣椒的点缀恰到好处,芝麻浸了油香有爆发出更浓的香味。
沈记众人都未吃过辣食,此时的菜因为调味料只有花椒,最多只有麻的味道,这辣大家都是头一回碰见。
阿莓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入嘴后却不住地伸着舌头,含糊不清说道,“呀,舌头要鲜掉了!”
阿莓拉了沈鱼的手,有些想哭,“小鱼,怎么办呀?”她生怕真掉了舌头,以后沈鱼做的美味岂不是都尝不到了。
沈鱼忍不住哈哈大笑,存了点坏心,“呀!真要掉了舌头,可不得找个大夫来?”辣准确来说是一种痛觉,阿莓不懂,只觉得舌头疼。
还是王大厨淡定,“掌柜莫拿她打趣了,她都要吓坏了。”
沈鱼才笑着同阿莓解释,阿莓才明白原来这种舌头刺痛的感觉叫做辣。
沈鱼用的干辣椒不是非常辣的那种,一点点辣正好能被众人所接受。
王大厨伸了好几次筷子,干煸的做法给肥肠带了微微的焦褐感,咬下一口,外皮微硬,有着特殊的猪油香,而且这口感从未吃过,堪称一绝。
沈鱼频频往王大厨那看,王大厨也有些不好一声,再想伸筷子时克制住了。
沈鱼眉开眼笑,夹了一块干煸肥肠到他碗里,“吃吧,没人笑话您。”
王大厨不好意思笑了笑,迅速地吃掉了那块肥肠。
沈鱼笑着摇头,所谓真香,大抵就是王大厨这般了吧!
众人争抢着,都忘了这盘菜原先是臭烘烘的猪下水了。
宴席后,陆峰更加舍不得走了,他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啊,暗骂自己两声没出息。
只是再舍不得都还是要走的。
陆峰正式向沈鱼告辞,“掌柜,到昨日的账我都理清了,账本就放在柜上。”
陆峰还想说什么,有些欲言又止,沈鱼见状直接问了,“有事便说?”
陆峰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掌柜,食肆可还缺账房先生?”
沈鱼翻看着账本,调侃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陆峰连忙解释,“不不不,是这样……”
陆峰诉说起前几日遇到的一件事,他去书肆买书,再次遇见了万项明。
与之前那次不同,书肆老板对待万项明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老板将万项明带来的画都掷在地上,恶狠狠道,“画的什么破画,之前的那几幅全坏了,买家都找上门了,害我损失了不少银钱。还有你的破颜料,都拿走!”
连同万项明带来的颜料也都砸再他身上,颜料罐是小瓷瓶,砸在地上溅了满地的红红绿绿,沾染到万项明的衣服上,额发上。
陆峰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觉得书肆老板确实有些过分,便上前与他理论了几句,却被万项明拉走了。
万项明满身颜料粉,望着脚尖沾染上的朱砂,苦笑了声,“算了吧,是我有错在先,陆兄好意我心领了。”
他落寞的背影让陆峰有些难受,想帮一帮他。
“如今他断了这颜料生意,日子定然很不好过。他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且他小妹还在上次的失踪案中去世了。”陆峰语气中全是惋惜之意,“掌柜,万兄人很聪明的,学问也好,还擅丹青呢!”
沈鱼垂眸沉思,万项明她不认识,万小妹倒是有些印象,贺栾被处决前官府公布了受害者名单,其中就有万小妹。
沈鱼开口道,“若真是如此,请他来倒也可行。”沈鱼不是圣母,只是能帮的地方就帮一把,万项明确实可怜。
沈鱼抬头看陆峰,“你替他开这个口,他恐怕是不知道的吧。”
陆峰颔首,“我还未与他商量。”
沈鱼语重心长,“好心帮人是好事,但也要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陆峰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待我改日问问他。”
“也别改日了,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沈鱼不想这事耽误了陆峰的学习,快些解决才好。
陆峰点点头,“知道的。”
“这个时候食肆里不忙,我与你走一趟吧,顺便考校一下他是否有你说的那么好。”
沈鱼这话一出,陆峰知道,万项明留下的可能性很大了。他心头喜悦,盘算着待会儿要怎样介绍万项明,才能让掌柜对他印象更好。
隆义坊内,小石桥上,沈鱼遇见了大忙人江砚白。
他带着小杨,下了桥,转头看见了提着裙摆拾阶而上的沈鱼。
早间刚下过一场雨,天气有些阴沉沉的,水汽还未消散,似笼了一层薄雾,石桥坑洼处有些积水,沈鱼走的很小心。
江砚白忍不住打量沈鱼身边的陆峰来,他记起好像是沈记临时的账房,邓氏的儿子。
秋闱已放了榜,陆峰中了第六名,是个不错的名次了,是以江砚白对他也有些印象。
中了乡试的人,不在家温书准备春闱,还有闲与人同游吗?现在的学子,真是不如当初他当年勤勉。
小杨见少卿大人脸色忽然就不好了,顺着他视线望去,“大人,你比那人俊俏多了。”
江砚白睨他一眼,“多嘴。”
小杨闭紧了嘴,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股酸味。
“江少卿!”沈鱼行至石桥高处,一眼就认出了槐树身旁的身影,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沈鱼扬起笑脸,眼似水波横,如一只灵活的小兔般跑跳着来到他的面前。
江砚白心神一荡,心中有什么不快,都被抚平了。
“江少卿来这儿做什么,又有案子了吗?”沈鱼左顾右盼,他还带着小杨,定不是出来偷闲的。
沈鱼忆起方才经过的那座小石桥,不正是发现薛家女童尸体的地方吗?
江砚白眼底尽是温柔,“无事发生,你不必担心。”
江砚白瞟了一眼陆峰,又问,“沈娘子与人同游,今日食肆不忙吗?”
沈鱼随口解释,“哪有闲游玩,只是陆郎君要走了,我得另找一个账房,陆郎君荐了他从前的同窗,我来见见人。”
江砚白闻言挑了挑眉,陆峰要走了?很好,学子就该在家温书才是。
两人并肩而行,绕过大槐树,槐树叶上雨滴还未蒸发,有风来,吹下点点雨水,江砚白抬袖虚空一扫,雨滴转了向,朝身后人面门而去。
陆峰抬眼望天,“又下雨了?”
小杨偷笑,搭了陆峰的肩,“没有没有,槐树叶上的雨滴罢了。”
离了槐树,万项明家就不远了,江砚白见沈鱼两人还未与他们分道,问了句,“陆郎君的同窗,莫不是万项明?”
沈鱼眨了眨杏眼,反问道,“江少卿难道也是来寻万郎君?”
还真是巧了。
江砚白微皱了下眉,“是,他妹妹的事,还有些需要问问。”
“万小妹不是被贺栾害死了吗,难不成还有隐情?”沈鱼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江砚白沉默不语。万小妹的死,的确还有古怪。
应该说,所有五岁以下女童的死,都不对劲。
据矮子与麻子交代,被折磨死后的女童都是被扔到了乱葬岗。大理寺的人既然知道了,便要去找寻尸体,虽说途中有诸多困难,还是不辞辛劳地将乱葬岗翻了一遍。
找到了十数具尸体,有些时日久远的实在是对不上了,但最近失踪的女童却也有对不上的,主要是年龄小的那几个。
江砚白再次审问矮子与麻子,细问下才知,原来这两人虽狼心狗肺却还是存了点良知的,太小的女童他们不拐。
当日只想诱拐与薛家女童一同玩乐的那个小女孩,薛家女童仅是被迷晕了放在一旁,两人贪财拿走了她的小金镯,却并没有带走他。
两人对薛家女童身死之事也全然不知情,剩下的两个五岁女童,也不是他们拐的。
因此,江砚白才久久不肯写结案陈词,因为此案还有第二个隐藏的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