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舒兰身上的胭脂味浓烈，直接盖过了入骨香的味道，竟瞒过了浣清溪的鼻子。
“你知道那熏香有害人的神识吧。”浣清溪断言道，“入骨香是魔界之物，并非你自己能拿到的。”
浣清溪在出门时就用幻形术换了张脸，于是舒兰并没有认出眼前人就是昨日遇见的“林楚”。
舒兰对上浣清溪明亮锐利的眼神，不自觉后退一步，又迅速站直身体，对峙道：“这与你何干？我没有理由要告诉你。”
她双手交握在腹前，是一个十分戒备的姿势。
浣清溪见她固执，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强逼你，但是使用这香粉的后果你把握不住的，即便成功报了仇，你也将自身难保。”
舒兰不是听不出眼前人话中的善意，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压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至于送我香粉之人的身份……抱歉，我不能相告，那人也算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行背信弃义之事。”舒兰说完便准备绕过浣清溪离开。
其实她不说，浣清溪心里也有个大致的猜测了。
昨夜里差不多时间去后山的，除了她和舒兰可还有江婉月，而江婉月又正好在布置引煞阵。
一切真有那么巧合吗？
在经过她时，舒兰脚步停顿一瞬，衷心劝告了一句：“我不会离开，我姐的仇我也会亲自来报，两位若无事还是尽早离开无极宗。”
两人知道舒兰心如磐石，也不再阻拦，目送她走上连廊，然后被出来寻她的侍人带着离开。
“念一，你怎么想？”炎灵烨双臂环抱，眉头紧锁，十分苦恼的样子。
“怎么，炎道友还不回去吗？你的任务已经完不成了。”浣清溪避而不答。
“这怎么可能走得掉！听舒兰话里的意思，明显无极宗将会发生什么大事，恐怕就是我们之前推算出的变故。”炎灵烨全然没有什么危机意识，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她昂起一张精致的脸，长眉上挑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可是要做烈火门门主的人，将来是要像我爹一样维护正道、行侠仗义的，怎可因为一点危险就胆怯退缩！”
“我的随从被甩在了山下城中，我准备今夜先下山，明日再带着人以烈火门少门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进来。”她刚放完豪言，此时又尴尬地摸了摸耳朵，道：“反正都要挨揍了，不如亮出身份作为保险，免得等下死得不明不白了。”
“……”
浣清溪：算了，她还知道给自己上一层保险，已经很不容易了。
注意到浣清溪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的奇怪眼神，炎灵烨十分不自在，鼓了鼓腮帮子道：“干什么！我虽然莽但也不是真傻好吧！”
“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干出一番大事。”炎灵烨转头开始怂恿浣清溪。
“不了，我应付不来，就不掺合了。”浣清溪果断拒绝。
她的身份现在还是个潜藏的炸弹，不可能与人一同行动。
“好吧，此事危险，你不掺合也是好的。”炎灵烨被拒绝也不强求，反而十分善解人意地换了个邀请，“那我们一起下山吧。”
终于把人送走了，浣清溪与人分别后又独自返回了史唯铭院子，通过邓林剑敏锐的嗅觉，成功在院子隐秘的一脚挖出个褐色陶罐。
她顺手就将封盖揭开一道小缝。
一股黑气顺着开口便直冲人面门，邓林剑飞快地一敲盖子又将细缝封了起来。
浣清溪袖子一挥，将泄出的一丝怨气打散了。
“呕，你能不能动作前知会一声！”邓林剑被臭了个趔趄，“这里面封了什么玩意儿？怨气冲天了。”
“鬼，数以百计的鬼。”罐子被打开的那一瞬，浣清溪将内里看了个清楚，虚幻的人形密密麻麻地在陶罐里挤作一团。
看见这些怨魂浣清溪并没有多少意外，平静地将罐子又埋了回去，准备等江婉月回来再从她那处打探幕后之人的消息。
若再无所获便不等了，直接逼史翊吐出天道元力的来源好了。无极宗翻了天，那藏在幕后的人怎么也该露出些马脚。
只是要麻烦几分。
浣清溪将手上沾染的污泥擦去，低垂的长睫下藏着几不可察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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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睁眼不见人？”史唯铭屈起一膝，抬手掐着眉心，神色几分烦躁。
舒兰走上前替他揉按太阳穴，柔声解释道：“屋里有些闷，出去透了口气。”
馨香从抬起的衣袖上传入鼻中，感受着太阳穴轻重适中的按压，史唯铭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舒兰，有你陪着我才能舒心。”史唯铭枕上舒兰的腿，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示意她继续按摩。
他道：“我方才又梦见母亲了，梦见最后一面时她一直要我阻止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阻止父亲让林楚入族谱，母亲应该能安心了吧。”
“会的。”会让逝者安息的……
舒兰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无光的天空，逐渐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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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三声，扶桑日出。
平日里肃穆的无极宗大门此时却喧喧嚷嚷如菜市，一堆人围在一起仿佛在阻拦什么人。
炎灵烨今日换下了昨夜的一身黑色装扮，身着一袭红衣，手握泛着金光的盘龙鞭，身后跟着两个看不出修为的仆从，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烈火。
三人站在门前，与无极宗那边相比气势反而更盛。
无极宗一群外门弟子见来人一副上门找茬的样子，又听她扬言要宰了自家少宗主，怎么敢放人进去，碍于对方身份又不敢真上手推拒，只能僵持在这儿，等人搬救兵来。
不多时，救兵终于赶到。
一群人松了口气，哭丧着脸退至两侧，从中让出一条道。辰卓羽径直走到了炎灵烨的面前。
“炎少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不若进来喝杯茶再说？”辰卓羽一边摆手让聚集的人群都散去，一边温和地邀请炎灵烨进门。
本该上早课的一群内门弟子也赶来了，有给自家宗门撑架子的，也有只是想来吃瓜的，浣清溪便混在其中。
她的目光从辰卓羽光洁无瑕的脸上梭过。之前留下的伤痕已经彻底不见了。
辰卓羽身为无极宗大师兄，修为早就到了元婴期，自然不用一同上课了，加上每日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所以这还是浣清溪到无极宗后第一次看见辰卓羽。
也不知道无极宗有没有派人去查她和“应翟”的身份，若是史翊养的那群人有几分能力，万不知的消息就该是已经传出去了。
浣清溪敛下目光。
炎灵烨倒没多为难辰卓羽，于是维持着盛气凌人的姿态，昂首挺胸地穿过一群人，跨进了无极宗。
“本少主可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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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灵烨一进会客厅便自顾自地走上了主位，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她接过侍人端来的茶，呷了一口后重重地放在了八仙桌上，道：“实在是你们无极宗的少宗主行事过于出格。”
这时史唯铭也到了。
方才辰卓羽刚得到消息，便吩咐了人去把自家惹是生非的少宗主请来。
史唯铭进门时还带着一脸困倦的燥意，他本来被禁了足，不用上早课的，结果还是这个时辰被人从床上强行叫了起来。
炎灵烨一见人就站起了身，抽出盘在腰间的鞭子，往地上一甩，史唯铭脚边的地砖上便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顿时给人醒了神。
吼，力道不错，就是准头不行。
跟来后站在一旁当透明人的浣清溪在心里评价了一番。
“炎灵烨你疯了不成！”史唯铭见人下一鞭就要冲着他来了，吓得直往辰卓羽身后躲。
究竟是自己宗门的少宗主，辰卓羽压下眼底的嫌弃，上前一步，拦下了炎灵烨的第二鞭，语气不满道：“这还是在无极宗，事情还未查清，炎少主冷静些为好。”
没能给史唯铭一鞭，炎灵烨十分遗憾地撇了撇嘴，质问道：“上月十六，你是不是逼死了一个快要成亲的凡人女子？”
时间还不算久，史唯铭还记得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但仍不以为意，道：“一个凡人罢了，炎少主如此兴师动众是否过分了？”
“呵。”这话直接把炎灵烨气笑了，“你史唯铭又有多高贵？暂且不说凡人的命也是命，那人可是我侍从留在凡间的侄曾曾曾孙女！”
站在炎灵烨身后湖水蓝衣裳的侍女顺势啜泣一声，道：“那可是我舒家最后一脉了。”
这着实不算近的亲戚关系听得辰卓羽额角一跳。
烈火门主修炼器，现世几位赫赫有名炼器大师也大多出自其中，可以说除了少数散修出售自己炼制的法器，八成的法器流通皆被烈火门垄断。
无极宗并不想因此与之交恶。
所以即便辰卓羽也不在意一条凡人性命，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转头厉声质问史唯铭：“此事当真？你伤的真是炎少主侍女的亲人？”
史唯铭平日里惯于为非作歹，恶行罄竹难书，伤人之事稀松平常，又不会伤人前还先去调查清楚对方的十亲九眷，哪知道是不是那人，只能转头去看自己的小厮。
那小厮也是跟着史唯铭作天作地惯了，不成想这次碰到了硬茬。
他心急如焚地将自己的记忆翻了个遍，也没想出来舒梅究竟是否有这层身份，额上冒出一层细汗，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辰卓羽本意是让史唯铭否认此事，却没想到这蠢货压根没领会他的意思，反而做出这么一副不打自招的模样。
他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选择换个缓兵之计，道：“此事尚存疑，不如请炎少主先在无极宗稍留几天？待查明真相，若真是我们少宗主所为，我定会上报师尊，不留私心、严惩不贷。”
炎灵烨的目的本来就是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于是不再多加纠缠，起身跟着无极宗的侍人去选客房入住，路过史唯铭身边时还抬起拿鞭子的手，假意吓了吓对方。
浣清溪低下头给炎灵烨一行人让出道，准备继续当自己的透明人，却见那双红莲纹长靴停在了自己身前。
炎灵烨突然靠近她，耸了耸鼻子，狐疑道：“诶，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