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年最终没有去动那瓶被温以安随意放在茶几上的矿泉水。
他只是睁开眼,从沙发上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卧室。他的背影带着一种想要逃离战场般近乎狼狈的仓皇。
砰。
主卧的门被关上,将他自己和他的整个世界都隔绝了起来。
客厅里只剩下温以安和那盏孤零零的落地灯。
她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又看了眼茶几上水。
她走过去,拿起那瓶水拧上了瓶盖。然后她从厨房的台面上抽出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地将茶几上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水渍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也转身回了客房。
这一晚温以安睡得并不安稳。
陌生的床,陌生的环境,还有那个男人最后挣扎的眼神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凌晨三点左右,她被一阵模糊不清的压抑声惊醒。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从墙壁的另一头传来的。
是傅之年的卧室。
温以安坐起身,侧耳倾听。
那声音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呜咽。混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破碎词句。
“……别走……”
“……代码是错的……不要……”
“……药……”
最后一个字瞬间刺痛了温以安的神经。
药。
她想起了资料中关于傅之年母亲的那一行字,“精神崩溃,服药自杀”。
她没有再犹豫。
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身上那件滑稽的皮卡丘睡衣在此刻显得格外不合时宜。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一步像一个幽灵向着主卧的方向走去。
微微地打开主卧的门,留出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凑近那道缝隙向里看去。
傅之年的卧室和他这个人一样,空旷,冰冷。一张巨大的黑色双人床占据了房间的中心。没有床头柜,没有台灯,只有墙壁上嵌着的一排极简的氛围灯,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
傅之年就躺在那张床上。
他没有盖被子,身体蜷缩着,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不安的痛苦挣扎之中。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科技暴君。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被童年梦魇困住的无助孩子。
温以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这是他最私密最脆弱的时刻,任何的窥探都是一种残忍的冒犯。
但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床上的傅之年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要碰……走开。”他呓语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他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向床边翻滚,似乎想要逃离梦境中的某种东西。
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床沿,摇摇欲坠。
温以安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推开了那扇门。
她快步走到床边,在他即将摔下床的瞬间,伸出手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她的手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被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而傅之年似乎在梦中感受到了这种触碰。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挥手,想要甩开她。
他的力气很大,温以安猝不及防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稳住身形,看着床上那个完全陷入混乱的人,知道强行的物理控制是行不通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噩梦是潜意识的投射。梦中的恐惧源于现实的创伤。此刻的他听不进任何理性的语言。唯一能让他平静下来的,是创造一个……安全的、可信赖的“场”。
她放弃了按住他的企图,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柔软的方式。
她在他床边的地毯上,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将自己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床沿。然后伸出手,没有再去触碰他,而是轻轻地握住了他垂在床边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很烫也很僵硬。
温以安用自己微凉的手将他的手包裹住。
然后她开始轻声说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柔,像晚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种催眠般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没有说“别怕”、“没事的”这种苍白无力的安慰。
她开始描述一个场景。
“……你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这里没有代码,没有数据,也没有刺眼的屏幕。”
“你在一片森林里,脚下是带着青草味道的柔软泥土。”
“阳光很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你的脸上,暖洋洋的。”
“你听,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很舒服。”
“还有鸟叫声,很清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指腹在他的手背上,用一种非常缓慢有节奏的频率,轻轻地画着圈。
这是一种在心理治疗中,常用的安定情绪的触觉暗示。
床上原本狂躁不安的身体,在她持续低柔的语调和轻柔的触碰下,竟然真的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呓语的声音渐渐平息。
甚至紧抓着床单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温以安感觉到他被自己握着的手,不再那么僵硬了。甚至他的手指在无意识中还微微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那一瞬间的触碰,很轻,很短暂,像羽毛划过。
却让温以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沉静下来的睡颜,平日里总是覆着一层冰霜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丝孩童般毫无防备的脆弱。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她一样。
都只是用坚硬的外壳,来包裹着一个早已破碎、无人知晓的童年。
她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握着他的手靠在床沿。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光开始微亮。
第一缕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了进来,在房间里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温以安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坐得麻木了。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傅之年。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像是已经完全脱离了那个可怕的梦境。
她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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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刚一动,他的手指就又一次下意识地收紧了。
虽然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孩子气不想放开的依赖。
温以安的动作停住了。
她无奈地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又看了看他毫无防备的睡脸,最终只能选择放弃。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的头也轻轻地靠在了床沿上。
身上那件滑稽的皮卡丘睡衣,让她无法感到寒冷。
就这样,在天光大亮的清晨,在这间空旷冰冷的卧室里。
一个穿着皮卡丘睡衣的女人,坐在地上握着一个躺在床上的男人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之年醒来时,是被“宙斯”叫醒的。
“先生,早上七点整。您今天上午九点,有一个与欧洲区负责人的视频会议。”
傅之年缓缓地睁开眼。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异常的好。
好得有些不真实。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试过一觉睡到天亮,中间没有被噩梦惊醒了。
他坐起身,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但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没有了往常那种宿醉般被噩梦折磨了一整夜的疲惫和昏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总觉得昨晚自己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一个……柔软的,温暖的,能让人心安的东西。
但此刻他的手心空空如也。
他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诞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大概也只是梦而已。
他起身,下床,走向浴室。
当他路过床尾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低下头,看到地毯上有一根长长的,黄色的绒毛。
很细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他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将那根绒毛捻了起来。
是珊瑚绒的材质。
颜色是那种很明亮的属于卡通人物的黄色。
傅之年捏着那根绒毛,站在原地愣住了。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的碎片。
一个穿着黄色连体睡衣的身影……
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
一句低柔的像在唱歌般的呓语……
一只……握着自己不放的温暖的手……
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冲出卧室,快步走到客房门口。
客房的门紧闭着。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手指却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问什么?
问她,昨晚是不是来过我的房间?
问她,是不是看到了我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问她,那根黄色的绒毛,是不是她留下的?
不。
他不能问。
傅之年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那根黄色的绒毛,放到了一个用来放精密零件的透明玻璃皿里。
然后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混乱的大脑重新恢复冷静和秩序。
然而无论冰冷的水流如何冲刷,他手心里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温暖触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