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付梢瑞没有异议，“这么一比起来，我们那虽然贫瘠，好歹干净，这里可真是破啊。”
岁煋沉浅浅应了声，似自言自语：“……奇怪，这里没有。”
“没有什么。”
“虽然妖气散了，但是那个黑雾却还是没有弄清楚来源。”岁煋沉道，“若是可以闻一闻那就好了。”
付梢瑞下意识缓下脚步，“我在幻境中见你是有形体的，你现在也能变吗？”
岁煋沉还在纠结黑雾的事，闻言，心不在焉道：“不能。”
付梢瑞追问，“为什么？”
“因为……”岁煋沉一顿，“你现在太弱了。”
付梢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对。”它敷衍道，“我有一部分力量与你挂钩，你恢复后我才能恢复。”
听了这话，付梢瑞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岁煋沉还担心他会产生一堆问题，没想到这次竟是安静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口气坚定：“我会好好修炼的。”
“倒是不用急。”岁煋沉说，“修炼这种事，还需循序渐进，要结合自身情况与长远目标，要有步骤，具体……”
它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被付梢瑞传染了，当即住了口。
“这个吴言必须赶紧找到，他耽误我时间了。”付梢瑞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那讹兽只说让我救他，却没告诉我怎么样才算救，总不能让我守一辈子吧？”
“誓约自有定夺，达成后会自动解除。”岁煋沉道，“等等，那边是在干什么？”
付梢瑞顺着剑尖望去，只见远处几人成团，手持棍棒，正围成一圈，奋力殴打着什么。
今日还算平静的妖丹突然一烫，灼热的温度几乎要把身体点燃，付梢瑞扶在墙上，难受道：“这该死的玩意儿怎么又开始作妖了？”
说话间，那群人总算停了手，透过松散的缝隙，付梢瑞这才看见他们围着的是一个人。
当中一个一把抓起那人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脸，怒道：“说！你把那只畜生放到哪里去了？！”
露出的脸虽然沾满泥污与血渍，但不妨碍别人看清他的五官——只是一眼，付梢瑞都还没反应过来，那颗妖丹先发出了剧烈的震动，似尖锐的爆鸣，又似无奈的叹息，余波一阵一阵，让血液直冲头顶！
“我去，是你！！！”
付梢瑞一声大吼，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吓了所有人一跳。
不等众人反应，付梢瑞被一股不知而处而来的力量驱使，抓起长剑一挥，霎时剑气聚着红光奔涌，凛冽如罡风过境，不仅将那群人尽数掀飞，就连一旁的棚户也全部震垮。
“讹兽的妖丹属火，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从岁煋沉的心底陡然冒出，离谱到让人难以相信，“但、但这不可能吧……”
付梢瑞没听见它的喃喃自语，也许是察觉到危机消除，体内的火渐渐消了下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站在了那个人的身前，怒道：“你们要是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咳咳……你谁啊？！”
那几人从地上艰难爬起，正欲开骂，一人抬手阻止，警惕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付梢瑞想了半天，才试探道，“路人？”
“呸，那你这么急干什么，充什么好人呢！？”那几个气急败坏，捡起地上散落的棍棒对准他道：“你知道这畜生做了什么吗，他放走了一只妖！”
“哦？”
付梢瑞松了一口气，对上了全都对上了，看来确实没找错人：“满口胡言，有什么话跟我的剑说去吧！”
说着他拎起剑往前走了一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吓得那群人倒退了好几步：“你是修仙者？修仙者竟然敢包庇……”
“算了别说了，这人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我们现在就去找马天师来解决。”
几人狠狠剜了付梢瑞一眼，留下一句“你给我们等着”，匆匆跑远。
“真傻子才站在这儿等你们呢。”
付梢瑞冷笑一声，转身想去扶起吴言，趴在地上的人显然没剩几口气了，他眼神涣散，许久才慢慢聚焦：“谢谢……是你？！”
岁煋沉刚想问一句“你们认识”，便见吴言用出最后一丝力气拍开了付梢瑞的手，道：“滚开……我……我不要你帮……”
“嗯？你们？”岁煋沉不解，“他为何对你有这么大的敌意？”
“有点小小的误会，回去给你解释。”
眼看着他只有进的气快没有出的气，付梢瑞端详半晌，干脆俯下身，草草比划了一下，一把将他捞起——
“唔！”
不知道是碰到了伤口还是害怕，总之吴言痛哼了一声，想要挣扎又不能动弹，“……你、你要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这是在救你呢。”付梢瑞跟扛麻袋似的把他扛在肩上，淡定道：“别怕，死不了。你我兄弟二人就是那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绝对不会整你。”
“……”
吴言不是不想说话，他是没剩多少力气了。
扛他的人跑得很急，颠得他喉间的腥甜止不住地翻涌，神思昏聩，让他数次闭眼，最终又因为那剧烈的颠簸被迫扯回一丝清醒。
昏沉之际，他仿佛看见一人巧笑盼兮，亲切唤道：“吴——言！”
声音破雾而来，恍若隔世。
“阿影……”
他欲探手相触，奈何臂如灌铅，寸步难移，那倩影便似烟雨迷蒙，倏忽消散，徒留一腔空花幻境。
“师父师叔，我回来了！”
“死小子你又跑哪里去了！”
“师兄莫怒，至少师侄这次进步了，带回了个……嗯？！死人？”
“师叔，我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有什么仙丹仙药别藏了，他死了我也完蛋了……”
“他就是吴言……？”
朦胧中，吴言又听到了乱七八糟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不甚清晰。
“吴言……”
五感渐失，唯觉那天地间最后一缕微光，静静坐在自己身边，轻拍自己的脸颊，“不要死啊……不要死……”
为什么不能死？
他厌弃地想，可他的是人生没有什么意义，与其这么毫无尊严地活着，不如就这么……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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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冰凉的水露落在腰腹上，如同沙漠上的一场急雨，唤醒了身体所有的生机……
好吧，其实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自那里炸开，如毒蔓疯长，瞬间沁入骨髓。
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像一把利刃在伤口上来回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群人在他伤口上用力践踏……
“啊——”
吴言的哀嚎戛然而止，碎在胸腔处，他所有的思绪都被聚拢，清醒到眼前发黑……
“哎哟，你醒啦？”
正在给他上药的付梢瑞听见惨叫关切地凑了过来，“醒得不是时候，要不你再睡会儿？”
“…………”
吴言说不出话，整个人蜷缩成虾状，一边感受那灭顶的痛苦，一边疯狂流泪。
“不是吧，这么感动呢？”付梢瑞又起身给他找手帕，“别哭别哭，不用谢不用谢。”
“…………”
岁煋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迟疑道：“关长老说此药毒性极强，虽能起死回生但也让人痛不欲生，并嘱咐你上之前先给他喂麻醉露，你喂了吗？”
“欸？”付梢瑞拎着药瓶的手一顿，“我没喂吗？”
岁煋沉看了看气若游丝的吴言，默然道：“我看他这样，不像喂了。”
…………
死寂之后，付梢瑞一把抓起药瓶往吴言嘴里灌：“兄弟对不住，是我忘了，这次算我的！”
手忙脚乱一阵，总算把吴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包扎了起来，说起来，他身上的伤其实不算致命，但他的精神状态就是很糟糕。
岁煋沉低声道：“求生意愿很薄弱了。”
“那怎么能行！”付梢瑞急得去拍他的脸颊，“别睡了，快醒醒！快醒醒！”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陷入麻-痹中的吴言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半是迷茫半是虚弱道：“是你……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两一见如故，我看到你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付梢瑞深情地说完，险些把自己感动到了，然而当他凑到吴言耳边，听到的却是含糊的几个字。
“狗……狗屁……”
从这之后，无论付梢瑞怎么问，吴言都不再开口。
“应该是药效上来了，你让他好好休息吧。”岁煋沉简直看不下去了，阻止了付梢瑞的持续骚扰，“为什么我看他的样子，对你很是不喜？”
“呃这个么。”
付梢瑞终究还是没能逃得开，支支吾吾地说起了他们的相遇，“就、就那天，我不小心把他当成捡垃圾的小伙，说要给他几个灵石，他不要，还反过来骂我……”
“……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堆垃圾是我看上的，你拿着灵石去别地儿翻……”
岁煋沉深吸了一口气，“难怪。难怪你那天走入了讹兽的幻境，原来是因为接触了他……现在新仇旧恨，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吴言解释吧。”
付梢瑞刚要说话，房门却被一把推开，关宿站在门口，语气严肃：“师侄你快出来一下，铺外来了很多人，还有一个什么马天师……他们让你立刻马上，把吴言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