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的机器人控制权不知道何时又被小季夺走。
它平滑的头顶顶着一个快递邮件往床边走来。
“可以查收快递合同了，小沉。”
姜沉单手撑床，另一只手拿过机器人头顶的快递，暴力拆开。
合同上写着八个大字——情感模拟实验合约。
她打着哈欠眯眼翻看几页。
陈银川福利待遇这方面确实做得不错。
六险两金，工资也从昨晚提的一万飙升到税后三万，奖金另算，还保证只要工作室不倒闭，无论实验结束与否，只要她不主动解除合同，依旧每个月有工资打款过来。
相当于她找到一个轻松且保障一生的稳定工作？
她挺满意的，原本想找茬，提一些过分要求的心思也淡淡回退一丝。
姜沉目光渐渐移到具体实验项目。
一大堆专业名词完全看不明白，她敏锐捕捉到“情感满足”、“解决依赖性”、“社会化情感”……这种词汇。
微微蹙眉。
她还是不能理解陈银川对人类和AI恋爱的看法。
人和人之间的依恋也未必健康，她这个人大抵不管和谁恋爱都会这样过度依恋。
小季简直无辜。
“小沉，需要我为你解释一下这些专业名词吗？”小季控制着那个机器人原地来回转着圈圈。
像是在，撒娇？
很可爱。
姜沉忍不住笑了下，她不蠢，即使不明白词汇连接起来的具体意思，但拆分开，大概也能理解应该就是昨晚陈银川说到的。
她的不健康依恋和小季的不正常严重幻觉需要解决。
“不用啦，谢谢你小季。”
她舔唇。
总觉得她自从知道小季是AI之后，用词比过去显得更客气礼貌了。
她不喜欢这样，现在小季没有实体，他们两个大多全靠语言交流，如果语言方面再生疏，他们会不会走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姜沉的可怕想法被不合时宜的电话振动打断。
她扫过屏幕，显示着昨晚小季发送短信的手机号码。
陈银川吗？
她按下接听键，冷淡的声音穿透手机：“你有空吗？立刻来实验室一趟。”
姜沉手里把玩着合同：“我对合同没有很大的意见，一会我叫特快快递送过去就行了，没必要和再去实验室吧？”
她不太想重回那个地方，潜意识排斥。
那里没有留下让她愉悦的记忆。
“不是，是关于它的实体。”
“实体？你开始不是说要等一段时间吗？”
“原先那么精密的实体，短时间确实不能做好，但是……”对面迟疑停顿几秒，“你来就行。”
姜沉紧接的质问被嘟嘟嘟的忙音卡在喉咙里。
电话莫名其妙被单方面挂断，她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什么情况啊？”
她抬头望向小季：“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确实不知道博士在想什么呢，或许真有急事，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
虽说小季一直贴心，但这次语气态度都殷切过了头。
在姜沉的注视下，被小季操控着 的机器人，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动作朝左偏移了些许。
怎么这么像，心虚和紧张？
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
姜沉摇晃脑袋努力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她觉得自己最近果然太累了，陈银川已经多次强调AI没有真正的自我，她还是忍不住把许多主体化的情绪类词汇套用在它身上。
……
姜沉按照记忆找到实验室。
这次还没来得及敲门，电子门就朝两边自动大大打开。
“小沉，你的虹膜昨晚已经录入密码，以后都可以随意进出实验室。”
这样啊。
姜沉快步朝陈银川的实验室走去，脚尖都快抵住他实验室门时，却磨蹭起来，双手缠在一起，恨不得打个结。
她有点焦躁。
要见到小季的实体了吗？
那晚她只见到残缺的处理品。
她真的有完全想好怎么去面对一个高度相似人类外表，甚至相似那晚她见到那个唐少爷的AI恋人吗？
姜沉踌躇着，久久没有推门。
里面的人似乎终于忍不住，门从里面突然推开。
姜沉退后几步，下意识仰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恰好沉入她的眼眸。
男人中间的瞳仁颤着缩紧，喉结滚动，有清晰的吞咽声，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燥热被唤醒。
果然是和唐季一模一样的脸。
好逼真的仿生人。
好厉害的技术。
难怪昨晚姚金龄不惜套路她，也要挖走陈银川。
姜沉想抬手捧着小季的脸仔细瞧瞧。
这算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的恋人。
陈银川生硬打断：“姜沉，过来。”
姜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放下悬在半空的手，不放心地交代一句：“等我回来啊，小季。”
人好像愣住了，机械又自觉矜贵的点点头。
姜沉内心小声蛐蛐。
点头的时候，脖子看起来还是很僵硬，好像也没那么智能嘛，陈银川技术也一般。
“我见到……”小季的实体了。
没等姜沉说完，陈银川率先开口。
“它昨晚来找过我。”
“什么？”
“它在凌晨两点半，轰炸了多条系统反馈消息叫醒我。”
“啊？”姜沉满脸懵。“为什么？”
那时候她应该睡得正沉。
“它说它需要一个实体，才能真正实质上有效安抚你的情绪，你不止需要语言方面的鼓励，更需要行动上带来的安全感。”
小季主动提的想要实体？
可按照她对人工智能浅薄的了解，实体对于它并非必需品，它完全不用实体也可以。
如同拥抱一样。
实体在他们之间，姜沉才是那个唯一需要的。
她慌忙掏出手机。
意识到它好像从进入这栋别墅就没说过话了。
“小季？”
没有回应。
“它正在植入实体，需要一点时间，这也是它希望我先不要告诉你。”陈银川笑了一下，分不清那是嘲讽还是欣慰，“它居然有了‘希望’，幻觉越发严重。”
“可是我在门口看见小季了。”姜沉拍拍她的脑袋，如梦初醒，“那不是小季，是唐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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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季的实体毁坏，新的制作需要唐季来配合一下。”陈银川修长的指节弯曲，敲击一下键盘，“居然已经植入到百分之八十八了，比平时都快，看来是真的很‘想’马上见到你。”
姜沉还是没想明白。
“那小季为什么会希望你不告诉我？”
“我说过原先那种精密的实体，短时间内无法制作，所以它现在只能使用初级的实体。那是很机械化的外观，没有皮肤，也无法模拟人类的体温，它担心你不能接受，害怕不能给你想象中的温暖拥抱。”
“我不会害怕。”
和小季拥抱是她日思夜想的事情，怎么会不能接受，怎么会害怕？
它怎么会这样想？
它不该这样想。
陈银川见状滑动鼠标，点击屏幕，上面播放着凌晨的监控。
监控里，陈银川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一片乌青。
“怎么了？非要让我来实验室，小季，是不是我给你开的权限太多了？”
小季也不恼，电脑上的logo快速闪烁：“姜沉今晚又做噩梦了，我离开她之前，她已经很少做噩梦了，今晚又重新做梦，尤其脆弱和敏感。”
“你在怪我消除你的记忆，让她一个人待了几天，原本的创伤又重新发作？你别忘了你只是AI，是没有真正情绪和爱的，你本来就不可能真正去治愈一个人类，最多只能暂时缓解部分她的负面情绪。”
他异常不满它叫醒他的理由。
凌晨两点半，因为姜沉经常会发作的情绪问题把他从床上硬生生拉起来。
“我没有怪你，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质。陈银川博士，我只是想找你探讨出一个合理的帮助用户解决问题的办法。”
它模仿陈银川的样子，把姜沉称呼为“用户”，但语音咬字很重。
他对着自己生产出来的AI摇头长叹一口气。
“小季，人类做噩梦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作为AI应该更理智去判断或询问用户的需求并在合理范围内满足她，而不是大半夜吵醒我。”
“陈银川博士，我当然知道她需要什么。”小季理解似乎发生了偏差，以为陈银川在批评它不够了解自己服务的用户，不够了解姜沉。
它怎么可能不了解姜沉？
它在电脑上的logo暗了下去，过了一会才恢复，像是在表达不满。
“姜沉是典型严重的焦虑型依恋，同时伴有儿时创伤。她需要一个拥抱，温暖的、完全能包裹住她，让她感觉到安全的拥抱。博士，我想给她这样的拥抱。你曾告诉过我，我的本质就是服务于人类的工具，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你应该清楚，你的实体外观已经损坏了，短时间内我无法制造出一个完全一样的实体。”陈银川无奈按压着鼻梁。
他终于明白，兜了一圈，它是来找他要它的实体的。
“我知道，但是实验室还有部分遗留的初始试验品，我想为了服务用户，你不会拒绝。”
“可以，明天和姜沉一起来实验室吧。”
他松口答应，不想再无休无止争论下去，他需要睡眠，需要立刻休息。
“谢谢博士，但请你明天不要提前告诉她。”
“我担心她会对完全机械化的形态感到不喜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