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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姬悟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新医院建设成效甚佳,大主任的办公室干净敞亮。夜幕还未降临,夕阳隔着窗户绽放着最后一缕余晖。外面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


    骆为昭在办公桌前坐定,接过医生推过来的裴溯的抽血结果合并上个月的体检报告左右打量,每一个主要指标都在踩线合格的范畴里。这才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来,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沉回肚子里。


    “没什么问题,也就炎症指标稍微高了一点,病人到冬天都会严重点,所谓慢病,治愈是不可能的,更重要的是要学会管理它,与它共存。这个过程中家属的心态是最重要的,见过多少病人还没垮,家属先倒了,葫芦娃救爷爷,来一个送一个。”


    医生伸展双臂,抱着办公椅的后背,做出原地拉伸的姿势来,“骆长官,人不是车子,不是今天轮毂刮擦换个胎,漆面磨花喷个修复就能解决的。裴总这个情况呢,更多是靠养,不能累着、不能冻着、更不能饿着,这么好好养着,等待科技进步,说不定有一天就能彻底治好了呢。说到进步,我手上想申请新洲市政府合作的基金,是做生物再生材料的,你看能不能引荐一下评委会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骆为昭,大约是十分尴尬,拉伸的姿势都显得像嫌犯抱头。


    医生姓顾名德,年近四旬才搭上裴总的贵人专车,如今都快五十了。以前讲话从没有这么委婉,这几年大抵是跟裴溯呆多了,耳濡目染,也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招式,该钻营的地方拼命钻营,想着六十退休前再搏一把。


    比如现在。长官,我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骆为昭戒烟已久,此时此刻却非常想抽那么一根,他视线在医生身上上下打量。


    医生警惕:“干嘛?”


    骆为昭:“有烟吗?”


    医生鼻子里吹出一股热气,“烟草这东西抽的越多死的越早,请问我是不想拿退休金了吗?我这么大年纪在医院又上夜班又抽烟……那我还评这个职称干什么,还有,你,家里有病人就不要再惦记着抽烟了,他那个肺,闻!不!了!”


    骆为昭没能掠夺到这根烟,咂着嘴出门,把医生的絮叨抛在脑后,出门时挥挥手,“我到时候帮你问问。”


    光看背影,潇洒得依旧像个年轻人。


    骆为昭心想,来滨海湾新区的这一个月过得好慢,慢到在SID出生入死疯狂加班的日子久得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今天去新区学校做个安全讲座,告诉孩子们不要和陌生人单独去封闭空间;明天去新入职警员培训,讲讲多年前那些惊心动魄的案件;后天再去开个招商引资通气碰头会,保障什么旅游展会安全啦……合着,现在人评职称都要找我了……


    他记得小时候他爹就头疼于这人情往来,好在他妈在社交场合具有高能量品格,他还嘲笑过,爹这在家靠自己出门靠老婆,嚯,现在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骆为昭慢慢走回去。


    病房里插着新鲜的百合,裴溯倒也没睡,支着腿盘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打字,见他来了,抬头眯眼笑:“怎么样,还好吧?”


    骆为昭顿首,“确实,给你颁个勋章?”


    “我还要表彰仪式,要千人大会堂,上周去的那个就不错。”


    “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骆为昭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和他额头贴在一起,四只眼睛对视,裴溯笑出声来,骆为昭跟着笑,笑着笑着嘴唇也贴到一起去。


    裴溯伸手摘去那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的银边眼镜放在床头,懒洋洋地眯着眼,瞳孔像他弟弟平底锅一样晃动,长手架在床头柜上,一派风流倜傥的男模做派。


    骆为昭平复心情,伸手拍在男模肩膀上,“老实交代,今天到底怎么了。”


    男模无辜地眨眼:“长官,真的是被风吹到了而已。”


    “少来啊,”骆为昭拉着他掩藏在围巾,还没摘下来、但已扯得歪七扭八松散不堪的衬衫领带,漫不经心地在手指中摩挲把玩,“我都闻到味儿了,又吐了?”


    裴溯一顿,怀疑地看了一眼领带,低头鼻子凑上去闻,“不应该啊......”他停顿半秒,抬起头来对骆局长微笑:“诈我。”


    骆为昭毫不心虚,理直气壮,“诈的就是你,让你不说实话,怎么吐了?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裴溯翘起嘴角,本以为糊弄完今天明天再说也一样,结果身体没撑住,现了原形。事已至此,就算他今天不说,骆为昭明天上班看下面人递交的报告也会知道。


    裴总思前想后,决定坦白从宽,捡着重要的信息说:乐园新主题片区开工,不幸又挖出了污糟玩意:千疮百孔的人类躯干拼着猪的脑袋,猴的尾巴,鳄鱼的四肢,暗红色的血与盐碱地融在一起,一看就是新鲜东西。也不知道行凶者和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生前死后如此折辱。


    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工人四散逃开,大老板又在现场,一堆中层干部以为表现机会到了,争先恐后冲过去,又前赴后继吐出来。还得是前SID实习生、新洲政法大学硕士裴溯,镇着场面等人来,接待完探员做完笔录,转身——“哇”一下也吐出来。


    他吐得站都站不起来,吐空了胃不说,胆汁都恨不得翻面倒出来,只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苗苗自己扛不动老板,才打电话喊得杜佳。


    骆为昭震怒:“那你给她每季度发健身费合着就听个响?下个月不许发了。”


    裴溯赏他一个大白眼。


    骆为昭生气,但也没那么生气,这么多年过下来,杜佳都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了,苗苗还不是,她始终坚定地只以裴溯的意志为驱动力,24k全能助理,裴溯想出海钓鱼她就开快艇,裴溯想上天摘星星她估计也能学开火箭,就是裴溯想上吊她也一定会递绳子。


    骆为昭这个烦呐,好坏不分,还是裴氏金标准的自己人,说了还要跟自己急。什么高温费健身费通勤补助,通通扣光!让你不通知我!


    “师兄,”裴溯拉着他手指,语气又软又黏糊,“师兄,师兄没生气吧?”


    骆为昭一颗心都悬在他身上,被这么示弱地一喊,怎么都生气不起来,虽然脸还臭着,他开口:“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先吃饭吧。”裴溯笑眯眯地替他接上后半句。


    即将七点,看来是等不到爹和妈千里迢迢送饭来,骆为昭转身出门拜托护士站的姑娘们多照看着点,自己单枪匹马去食堂,健步如风,走出了一种擒贼先擒王的架势。


    擒的不是王,擒的是皮蛋瘦肉粥、南瓜炖排骨、上汤小白菜,擒的是裴溯七点前要吃完晚饭的时间线。大将军骆为昭驾到,通通闪开!


    骆为昭“嗵”一下推开病房的门。他的父亲母亲全都在这里,裴溯床上已支起了一个小桌板,桌板上小碟子小碗满满,整出了一种满汉全席的架势——和他手里提着的食堂病号餐此刻简直是小王见大王。


    他妈此刻正拿着热毛巾给病人擦手,雪白的毛巾从指缝里穿插而过,裴溯低垂着眼睛,看着乖巧又听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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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藏青色的绸面睡衣,衬衫领带西裤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敞开式衣柜的一格。


    空气里弥漫着家的味道,骆为昭像被30度的暖气吹了个遍,心里热乎乎地不像话,“爸、妈,”他哎了一声,“以为你们赶不及过来了呢。”


    骆监察长翘着腿,双臂展开自然放置在沙发扶手两侧,“为昭,我们坐一会儿就走,你跟我出来一下。”


    “行啊。”骆为昭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他爹往外走,“先说好,动口不动手。”


    骆承使劲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靠,爹你轻点啊!”


    卧槽,骆承彻底怒了。骆为昭心虚得不行,他这个调任报告打得很突然,不仅没和裴溯通气,还没和他爹汇报,全系统就只过了杜组的手,看在他这么多年立功无数的份上,丝滑又顺利,从递交到正式任命下来不过两月。职级提上去,人从建功立业的岗位上下来,未来的日子就一眼看到头。


    “那小子也同意?”骆承下巴向病房的方向一点。


    骆为昭嘿嘿一笑,说:“我没告诉他。”


    骆承无语且叹气,“你这样调,以后不一定能再回到SID的。老杜就算退休,你太自信了......”


    “爸,这事我自愿的,后果我自己担着。”骆为昭截住了话头,“这话你和我说就算了,你别和裴溯说,他心思重。再说,这是金子走到哪里都闪亮亮,广袤滨海湾天地大有可作为,你虎父先进步,本犬子先在这里望父成龙呢——轻点打啊,爹!疼!”


    父子二人出去聊得差不多有一顿饭时间,裴溯在慕小青的照顾下,慢悠悠地吃完了他的晚餐,小桌连着剩下的大半放在靠近阳台的桌子上,等着骆为昭回来扫尾。


    骆家父子俩长得极像,他俩一前一后走进来,裴溯一瞬间感觉看到骆为昭三十年后。他光想想,就觉得微妙,顶着这样一张刚正、严肃、不苟言笑的脸说一些舌压板只能由骆大夫提供之类的荤话。


    慕小青一指桌上的剩饭,骆为昭这个人形大狼狗得令,立马呼哧呼哧开吃。骆承重新坐回沙发上,翘着脚继续看他手机上的新闻。


    晚上喝粥,血糖上升的速度惊人。裴溯困倦地蜷在被子里,侧脸朝向慕小青,垂下的发丝覆盖在脸颊上,被她柔软的手指撩开。


    “乖乖,乖乖。”慕小青隔着被子拍着他。


    裴溯软绵绵地笑起来,“我都多大了。”他既困又睡不着,此时灵魂都半出窍,身体沉重地留在原地,眼皮打架,可闭上眼精神却亢奋得想飙车。


    慕小青起劲儿:“那我给你讲讲大个儿以前的事儿呗。”


    裴溯“嗯”了一声。他沉溺于年长女性高频但温柔的声音,也喜欢听骆为昭小时候各种乱七八糟的故事,虽然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今天去打鸟,明天去摸鱼,最出格不过是去隔壁洲打比赛。可他就爱听,怎么听都觉得精彩。


    慕小青哄睡这一招对他百试百灵,裴溯听着听着,先开始还能捧场几句“真的假的”“哈哈哈”,慢慢他淡粉的嘴唇一开一合,却连“嗯”都发不出生了,苍白的眼皮阖上,文弱极了。


    骆为昭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把吸顶灯关上,只留下桌子上暖黄色的台灯,映着他还没吃完的饭。


    慕小青在昏暗的灯光里,把裴溯露在外面消瘦的胳膊拾回被子里,拉着骆承离开,骆为昭想送,被妈妈堵在门口,又用力抱了一下,“照顾好人家。”


    骆为昭说:“那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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