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外已经空了大半,红毯上只剩寥寥数人。
侧门廊道尽头,孟长洲靠在廊柱边,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袖扣半解,指节缓缓叩着腕表。
顶灯打下清冷的光,他的身影切在明暗交界处,肩线分明,腰线沉稳,一动不动。。
那副淡定的样子,一点不像是在朗山家族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他们少爷的未婚妻。
更像是……在等放学的妹妹出校门,好接她回家。
怕她自己,会走错方向。
她刚踏出更衣室,就看见他站在廊道尽头。
果然还在。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整场宴会从没发生过,只是专程来看她一眼。
孟长洲开口:“跟我回一趟老宅。”
他说得很慢,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今晚的下一步流程。
江月棠站着没动,隔着一段距离,冷冷开口:“现在?”
他点了点头,眼神藏在灯光与阴影之间,沉着得让人看不出底色。
他一向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她早就习惯了。
但今晚不一样。
江月棠能感觉到,他眼底压抑着的,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快被拖垮的执拗,和难以说出口的疲惫。
“反正本来也是要和他摊牌……”江月棠心想。
那些早该说出口的“恩断义绝”,她刚刚就在心里排练完了。
既然要了结,就回到老宅,回到她那些痴梦的起点,和孟长洲当面对清。把他痛骂个明白……
她知道孟长洲今晚不寻常。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
“好啊。”她淡淡应着,目光平静,“那就现在。”
夜已深,迈巴赫缓缓驶入孟家老宅。
车灯扫过大叶榕,花坛中央的喷泉仍在涌动,玫瑰墙满是枝蔓。
眼前这座宅子,藏着江月棠一生最温柔的回忆,也藏着她最耻辱的沉默。
在这里,哥哥曾在这里替她撑伞,陪她读书,教她认花、念诗,带她走遍每一寸庭院。
后来,他也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让她闭嘴,让她忍着,直到她学会沉默。
她几乎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记得这栋老宅的气味和温度。
她的羞赧,她的心跳,甚至那些不愿再记起的瞬间,都落在了书房的地板、沙发的边角、拐弯处的暗室门上。
那间书房不是房间,更像一只活着的眼睛,看着她从不懂,到屈服。
她知道,若真要聊清楚那条绿裙子的事,非得回到这里不可。
在这里开始,也只能在这里结束。
藏书墙依旧垒至穹顶,旋转楼梯一阶不变。窗边的橡木书桌没动,花尊里却换上了新鲜的香槟玫瑰。
天花板的吊灯轻轻晃动,江月棠仰头看了一眼,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年她穿着绿裙,在书房里踮脚旋转的画面。
她一圈又一圈地转,裙摆像在风里飞起来,她自己都笑得停不下。
那是十八岁之前最后的轻盈时刻。
那年成人礼前夕,孟兆国特意请来两位“欧洲获奖”的造型师为她选礼服。
可他们每拿出一条裙子,江月棠就皱一次眉。
所谓“青春纯洁”的设计,全是乖巧的白,装饰却带着谄媚的幼态。
不重要的地方堆满布料,关键部位偏偏遮遮掩掩,像故意留给人窥探的空隙。
江月棠问:“能不能换一种风格?”
反被冷言批评:“审美太幼,抓不住国际感。”
她只好挑了一条最不奇怪的,勉强接受。
直到安澜来家里,两人窝在书房沙发上,她才忍不住吐槽:“造型师给我选的白裙子,都好难看……我现在想把窗帘拽下来,给自己缝条绿的。”
“你疯啦?”安澜笑着摸她额头,“全校的女生都在抢白裙子,你非得来条绿的?你是想当‘乱世佳人’吗?”
闻言,江月棠却像戏瘾犯了,拽住安澜的手按在胸口,吸了口气,一本正经问:“我如果是斯嘉丽,你愿意跟我一起穿越战火吗?梅兰妮?”
安澜看了看她,扭头去看窗帘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担忧。
犹豫了片刻,竟然认真点头:“你赚钱养家我就考虑一下……”
江月棠越说越开心:“好啊!那我就是斯嘉丽了!”
孟长洲走到书房外,听见她们在里面笑闹,便停住了脚步,倚着门边站了很久。
他没有推门进去,只静静听着。
回到集团办公室,会议、审计、文件审批……事务堆得满满当当。
他正低头签署财报,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忽然抬头,问助理:“《乱世佳人》那本书的女主,是寡妇来着?”
站在一边的助理,抱着一叠厚厚的财报。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住了,愣了一下才说:“斯嘉丽……好像确实是丧父、丧夫。”
孟长洲闻言,似乎心情大好。
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站起身来,拍着助理的肩膀道:“好书!以后多看这种书!”
成人礼前一晚,江月棠收到一个系着缎带的长盒子。
里面是一袭深绿色礼服,蝴蝶结装饰垂在胸前,领口缀着细密白色蕾丝,裙摆宽大,层层叠叠的亮面布料规整铺展,搭配同色手套与小礼帽,庄重中透着少女气。
她自然猜得到是谁送的,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
书房一角的镜子静静立着,古铜色雕花边框,像镶在木质墙板里的一个深井。她站在镜前,轻轻理着肩头的蝴蝶结。
裙摆垂至脚踝,腰线收得恰好,绿得干净利落。她转了一圈,又转一圈,看着裙角荡起柔和波纹,忍不住笑出声。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来找人的,只顾照镜子,摸蕾丝边,理蝴蝶结。
那种雀跃太自然,像花被拣中、像心思被看穿。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她穿这条裙子,最期待的就是他看见。
她抬眼,准备再调整一下蝴蝶结,却在镜子里,看见了他。
他就坐在书房深处的橡木桌后,西装外套搭在椅背,长腿交叠,单手支颌。
单手托着下颌,望她的神情专注而从容。
她整个人猛地绷紧,几乎以为自己所有的小动作都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看她的眼神,像不动声色地守着一件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珍宝:
不舍得染指分毫,却又心甘情愿守护。
不忍伸手靠近,却更不忍走开。
她不敢回头,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也不敢动了。
“不错。”孟长洲慢慢开口,声音低沉,“很适合你。”
她小声问:“哥哥,我去学校成人礼舞会,真的可以……穿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裙子吗?”
“会不会太张扬?别人会觉得我不合适……”
孟长洲起身,修长的手指落在她额前,轻轻弹了一下,笑着打断她:“当然可以,你以后只穿给哥哥看。”
第二天,学校的成人礼舞会。那是她后来每次回想,仍觉得最接近童话的时刻。
她挽着哥哥的手臂,在灯光下走进礼堂。
他低声对她说:“有我在,不用看别人。”
孟长洲说得轻描淡写,事实上,那条绿裙背后,藏着一个男人咬牙护她周全的决绝。
那一年,江月棠十八岁。
对孟兆国来说,那场成人礼,不过是精心养大的雏儿长成之后,正式“亮相”的时刻。
他早早安排好一批“老朋友”出席,都是她从小喊“叔叔”的人。
成人礼之后,只要有人点头,就会安排她前往酒店共餐、单独会面。
而那些她早先,隐隐约约奇怪的礼服,绝非偶然,而是刚好迎合了某种视线。
孟兆国原本的安排,并不是来庆祝,而是来“看货”。
她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场局,是孟长洲强行打断的。
而孟长洲,彼时也才刚接手家族核心业务,面对的是一摊烂账和一群虎视眈眈的“旧人”。
在孟兆国的高压之下,他几乎日日连轴转。
会议、审计、旧部清理、海外资金链重组……每一步都像在悬崖边走钢丝。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执意要亲自回港,参加江月棠的成人礼。
孟兆国对此极为不满,不仅冷嘲热讽,甚至在公司例会上当众斥责:“你要没那个本事,就早点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他没让步。
反而在抵港前一天,强行占满了江月棠成人礼的全部来宾名额,将那些“老朋友”清出名单。
但是她当时有多感动于哥哥的强势保护,在后来……就演变成了多深重的羞愤和恨意。
她曾为此感动,甚至觉得那是他最坚定的一次偏爱。
可后来她才明白,他的“护”,并不只是怕她被欺负,只不是过是不想把她给别人罢了?
所谓强势保护,不过是占有的另一种形式。
那她一直爱着的哥哥、她的大英雄……和那些猥琐的老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镜子里,十八岁的她正笑着打理蝴蝶结。
而站在原地的江月棠,已经不再笑了。
她站在原地,缓缓握紧拳头。
胸口那口气越来越闷,像有一团火堵在喉咙。
她一巴掌拍在橡木桌上,掌心炽热发麻,声音在书房里炸开。
“你护我,从来不是因为怕我委屈。”她语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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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不想别人碰我,对吗?”
“你早就知道我是江斌的女儿,却还要对我好?”
孟长洲不语,只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疼吗?”
她怒极反笑:“真会演……兄友妹恭你是还没演够?”
“你觉得你是在救我、养我、保护我……”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可你知道你是怎么毁掉我的吗?”
她说得越狠,他越沉默。
她盯着他,逼问:“你敢不敢看着我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江斌的事了?”
他终于说话了,只说一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她一愣:“什么?”
他垂下眼,缓缓摘下手上的尾戒,放在桌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戴这个。”
“但你从没问过,这戒指,是谁的,是什么意思。”
他停了一下,才道:“那条项链你还记得吗?那个项坠……它和这枚尾戒,是同一个设计师做的。”
“其实,它们本来是一对。”
江月棠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能用这么平静克制的语气,说出来这么痴狂的话。
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
“你十八岁那天,穿着那条裙子走进来。”
“我才意识到,我早就不是只想保护你。”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旧账。
像是在法庭上自首,不带辩解。
“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江斌是诬告犯。”
“可那时候的我——已经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孟长洲的眼神依旧平静,不像是多年隐忍之后的告白,倒像是在交代自己的罪行,一条一条,冷静又彻底。
“孟长洲,你疯了吗?”
江月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
她听得快崩溃,眼泪落下,视线模糊,只剩下控诉还声声清晰: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早,为什么还要出钱救他?”
“你一边花钱给江斌续命,一边把我留在身边……”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心里那个最可怕的猜测。
一字一句,几乎是撕开喉咙地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活不久?”
“所以你才放心。反正我爱你,反正他会死,你就能留着我,慢慢折磨,慢慢看?”
她颤抖着伸手,把桌上的尾戒抓起来,几乎是用尽全力,朝窗外猛地掷出去。
尾戒撞上窗框,落地滚远,发出一声细碎的脆响。
孟长洲没有伸手拦她。
也没有去捡。
他像是认命了。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月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江月棠听到这句,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是感动,也不是动摇。
她根本不觉得他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有多暴戾。
他居然还有脸说“重新开始”?
两个人有了这么多恩怨、痛苦,这个男人竟然还要搞什么重新开始?
难道还要继续死死缠着她不放,逼她陷入更多的纠葛里去吗?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至极的玩笑。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也太轻了,轻得像从来没有伤害过她,没有夺走过她那些无声的夜晚,没有让她在那栋老宅一次次地哭到睡着。
“你把我当人了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能原谅你?”
“我告诉你,咱们恩怨两清,以后没有关系!”
她的那一巴掌,甩得又快又狠。
带着怒火,也带着这些年她羞耻、委屈与崩溃堆积出的恨。
孟长洲没有躲。
他结结实实地挨下这一记耳光,半张脸瞬间红了。
却并不觉得这一巴掌又能怎样……当年被她开了一枪,不一样还是舍不得记仇。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你以为……当初那一枪,打偏了吗?”
他低头,慢慢撩开衬衫下摆。
一道斜斜的疤痕显露出来,横在侧腹,颜色已经褪淡,却依旧清晰。
“偏了一点,但还是穿进去了。伤到肋骨。”
他顿了顿,嗓音压得更低:“医生下刀的时候,心跳停了一次。”
空气静了片刻。
他说:“我在ICU里躺了十三天。”
他轻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港岛多雨。每次下雨的时候,这里就疼。”
“疼得厉害的时候,我就会想……你在英国,那边雨更多。”
他抬眼看她:“我要是也去了,说不定就能……每天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