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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26 夜戏

作者:雀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港岛山顶,宴会厅后场走廊。


    琥珀色的水晶灯,火彩炫然,像一团正坠入夜色的星云。


    江月棠踩着厚重地毯,跟随礼宾员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她刚停下脚步,眼前那扇奶油白双开门便自动朝两边缓缓打开。


    门上嵌着一行烫金字母【MissYuetang专属休息室】


    而下方那行更小一号的英文,则赫然写着:“Caspian’sfiancée(Caspian的未婚妻)”


    她脚下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停了一秒。


    这一切都太过有序、太过提前。


    她才刚从孟家的座驾被“礼宾队提前接人”为由请下,下一秒就被精准引导进这间后□□立休息室。


    一个送她来,另一个截断、接手……无缝衔接。


    这俩男人拿她当什么?是他们之间博弈的节点吗?


    江月棠正心生不满,却看休息室的门已经全然打开。


    内里铺着灰蓝底纹的英式地毯,窗外隐约可见山顶风光一片。


    Caspian站在满墙落地镜前,身穿黑色眼尾定制西装,正与礼服师低声交谈。


    丝毫不见“早有准备”的痕迹,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实则是他连镜面灯、背景光线都提前找好了角度。就是为了未婚妻在开门时,给她一个“帅到不真实”的侧影。


    Caspian手中持着一枚白钻的袖扣,听见门外的动静,转头看她,眉眼一弯,嗓音清朗带笑:“Justintime!(正是时候)”


    江月棠走进来,环视一圈,觉得连空气都像是被人提前设计过的。


    她扫了一眼角落挂起的V字形露背鱼尾礼裙,唇线悄然绷直。


    Caspian抬手,让侍从退下,却在门尚未完全合拢时,径自上前一步,低头俯身,在她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Myfiancée,”他低声道,“你总是美得让我分不清现实还是梦。”


    一个年轻女服务生,还没来得及出门口,闻言忍不住回头偷看,捂着嘴角憋笑……东方大美人,英伦贵公子,这对儿CP,活脱脱的vogue画报,简直可以当面开磕。


    江月棠却早被他这套“译制腔马屁精”风格轰炸多年,早炼出钝感:“……我还没化妆呢。”


    Caspian低笑一声,语气更柔:“这样吗?亲爱的,你的容颜让我恍惚。”


    等仆人退下去,只剩下两个年轻的女装造师,忙不迭地将红色重丝绒帘子拉起,请江月棠进去换礼服。


    Caspian一眼瞥见大理石瓷砖上,倒映出帘幕后她的身影。


    一晃一晃,那道摇曳的倒影……光洁、笔直的腿线,带着几分不设防的柔软与克制。


    他的心跳几乎没绷住,立刻别开脸。


    此时这才意识到,这间化妆室为什么只对情侣和夫妻开放。


    Caspian看着镜中自己微红的耳根,抬手扶额,心中自嘲:“我难道还是高中生吗?看到crush的腿都脸红心跳?”


    又立刻摇头:“不对啊,她是我的未婚妻。真正应该羞愧的……是那个男人。”


    他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把视线拉回,落到镜中那张一贯冷静的脸上。


    他眉骨高挺,鼻梁清隽。


    不是轻浮张扬的俊美,而是一种书读得多、听惯提琴,在英伦雾都长大的男人才有的与生俱来的贵气。


    别人对他的评价从来都是:英俊、儒雅、赏心悦目。


    只有江月棠的回答不一样。


    在第一次约会结束时,Caspian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歪着头想了想,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浅蓝色的眼睛很漂亮,眉目清澈……像一只从没受过苦的金毛小狗。”


    Caspian听完这个比喻,差点当场破功。


    然而,Caspian却还是慢慢喜欢上了这个把他当弟弟、当小金毛,甚至偶尔会伸手过来揉揉他发顶的女人……


    今晚,是Caspian精心准备的夜晚。


    这场外交宴会不仅代表了他家族的主场、权力与礼节的高地,更是一场对外宣布未来的“节点”。


    他早已拟好了稿子,在宴会正式开场前的致辞中,加入了“今年11月21日举办婚礼”的一句话。


    只要她没有当场反对,所有人都会默认这段婚约已经尘埃落定。


    他知道,她在动摇,更是早就清楚那辆孟家的车意味着什么。


    但今晚,他要抢在一切之前,让她成为“Caspian的未婚妻”,不再有退路。


    为了这场公开宣布、尽快“圈定”,Caspian在上周的家族会议上孤注一掷。他近乎失控地发言:“你们对港岛的偏见,不是优越,是无知。”


    筹备前夜,有代表提出删去“fiancée”字样。他只说了一句:“如果要删,就连我的名字一并删掉。”


    家族最终选择沉默,不再强行干涉。他得知好消息时,手还在发抖,却几乎是压不住地欢喜。


    那晚之后,他几乎不眠不休地投入筹备,只为让她,在所有人面前,站到自己身边。


    半晌,江月棠从红丝绒帘幕后走出,银色鱼尾礼服紧贴着她流畅的腰线,在灯下泛起轻柔的波澜。


    化妆师看了Caspian一眼,轻轻点头,便与助手一同退了出去。


    门扉带起一道细微的气流,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月棠站在镜前,侧身俯下,伸手去拉背后的拉链。指尖刚触及布边,便听见他轻声开口:“我来吧。”


    她略偏着头,看镜中他走近的倒影。淡蓝色的眼睛凝在她身上,神情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认真,和不舍碰触,却又想靠近的克制。


    她嘴角微微弯起,不是笑,更像是一种迟来的心软。


    于是,她点头默许。


    Caspian上前,指尖落在她肩胛之下的光裸肌肤。触感仿佛烫手……他下意识收了些力。


    银色拉链,在他指间缓慢滑动,齿合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一寸寸往上……


    Caspian:“等会我们一起上台,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你说,想和过去做一个了断……而我已经准备好,陪你开始下一阶段的人生!”


    江月棠闻言,心口一滞。很显然,Caspian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在短信里说【做一个了断】,意思是要做一次彻底的清算。之所以先来见Caspian,只是因为她不想带着“未婚妻”的身份去和孟长洲摊牌。


    江月棠解释:“了断……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房间静得出奇。掐丝珐琅的古董摆钟缓缓行走,金属秒针一格格掠过盘面,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滴答”,像一根细针,扎在人皮肤上。仿佛此刻,唯有它还能自在地呼吸。


    许久,Caspian才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还想去见他。”


    江月棠不知道她刚刚才知道的陈年恩怨,应该从什么地方跟Caspian说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


    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混着孟长洲车上的雪松味,和Caspian常用的那种FlorisLondonNo.89香水……佛手柑和橡木苔的味道,不知怎么就悄悄萦绕了上来。


    这两个男人对她的控制欲,简直是暗中交叠……让她不得喘息。


    “你误会了,我和孟长洲,现在只有恨。”


    Caspian却不信:“你们东亚人,总是分不清爱和恨。总在痛苦里确认被爱,在羞辱中寻找关怀……你们的小孩,不都是这么长大的?”


    江月棠简直觉得他说得莫名其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甚至想问,他又在哪本盗版心理读物上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三流学院的学刊论文,能得出这种结论?


    “既然是恨,还有什么好当面说清楚的?”


    Caspian十分坚信自己的道理,还专门讽刺道:“我不明白有什么厌恶和恨意必须当面解决,开枪除外。”


    江月棠闻言,反而苦笑:“你以为……我没有朝他开过枪吗?”


    Caspian低声道:“总之……我不想你去。”


    “我知道,你想要的爱是支持和托举。”


    这个阶段,Caspian已经为她铺好了所有道路。提供的条件优渥,几乎能让她毫无阻力地实现梦想。


    今晚的宴会,是他的主场。他筹备了许久,原本打算在全场注目中,正式宣布婚期。他做足了准备,也压下了所有不安与争议。


    见江月棠还是沉吟不语,Caspian终于忍无可忍:“孟长洲?他所谓的爱,不就是圈养?他有给过你自由吗?他让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了吗?他本应该是你的兄长,是家庭中的教导者,课他教会过你什么?他只是在用身份便利,满足他自己……”


    但这些话一出口,Caspian便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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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那是她的伤疤,而他,竟一时失控地揭开了它,实在太不绅士。


    于是,还有更多的委屈,只能咽下。


    他本想问她:“我没有权利痛苦吗?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不配让你,在我精心筹备的晚宴上,避开那个伤害过你的人?”


    “为什么他的爱就是爱?我的就不是?”


    “你们东亚人的眼中,非得爱恨交加、痛彻心扉,才算深情吗?”


    可这些话,他都没再说出口。只是沉默着,低头抿了抿唇,把所有委屈,一并吞了下去。


    “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你和孟长洲很像。你们都,非常想掌控我。”


    可她最想逃离的,正是这种不被知会、不被询问的命运。


    她不要从“孟家的被豢养者”,变成“政治家的展示型妻子”。


    看见江月棠的神情,Caspian已经猜到大半。却还是不相信她心里却是已然只有恨意。


    他想做最后的挽留,但话出口时,也变了味道:“你说你开枪打过孟长洲,你觉得就凭他……能真的原谅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江月棠还没来得及做答。


    就听见门外的化妆师在敲门:“准备登台咯!我们可以进来帮您补妆吗?”


    江月棠:“请进”


    两个年轻的小化妆师原以为能看到准新郎新娘的甜蜜氛围,结果一进门,便察觉空气里的异样,互相看了一眼,飞快收起笑容。


    房间静得几乎没有人声。小化妆师怕气氛太僵,默默走到窗边,把丝绒帘子拉开。


    玻璃窗外正对着楼下的主舞台,《哈姆雷特》接近尾声,演员低声咏叹。


    Caspian忽然轻声接上了一句台词:“Opheliadeservedpeace.Sodoyou.”


    (奥菲莉娅值得拥有安宁,你也一样)


    他转头看向江月棠,声音温柔:“Itendstonight.”(今晚,一切都该结束了。)


    江月棠看着镜子里刚刚完妆的自己,容颜姣好,首饰精致,一身银裙,确实像一个准新娘。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音乐再起,她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化妆师以为她是准备登台,连忙将一对白色丝绒手套递上。


    Caspian跟在她身旁,两人并肩前行,步伐一致。


    帷幕缓缓掀开。


    一瞬间,仿佛连脚步声都被厚地毯吞没了,万籁俱寂。


    正厅穹顶吊灯黯下,整座宴会厅陷入短暂的黑暗,唯有一道白色的追光灯,从高处缓缓落下,像是剧院穹顶缝隙中洒落的一束月色,冷冽、肃静。


    灯光精准地落在江月棠身上,将她身上的银色鱼尾礼服打亮成冷光浮影。


    她站在旋梯顶端,背景是一整面厚重的红丝绒幕帘,在光线与黑影之间,仿佛从十九世纪走出的女主角。


    裙摆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如夜色中漂浮的水波。


    那座旋梯是黑色锻铁铸造,曲线优雅,从她脚下蜿蜒而下,通往主舞台中央。


    台下数百双眼睛仰望着那一点白光所聚。


    Caspian站在她身侧,安静看着她。


    他还以为,这一刻终于如他所愿……甚至已经抬起手臂,等待着她挽上来。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与未婚夫携手走上舞台的时刻,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她的掌心前,她的手突然一侧,避开了他的手。


    他愣住,动作停在半空。


    没人看到,他掌心慢慢收紧,指节泛白。像是试图握住什么,又像什么都握不住。


    追光灯依然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剪影。


    江月棠独自踏下台阶,从白色的光影之中,一步步走出……绕开台前。


    Caspian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过自己,缓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如约赴宴。


    却不是作为新娘,而是以审判者的姿态,拖着最华美的裙摆,独自走入黑暗。


    孟长洲站在昏影之中,像根本没在看她。可她裙摆划出的银弧,却准确无误地扫过他的眼镜片。


    像清冷的月光,在他的金丝眼镜上跑了一圈。


    她走到了长桌尽头的位置,停下。


    台下寂静一秒,然后气氛仿佛被什么点燃。


    有人惊呼,有人错愕,有人交换眼神,有人本能地看向还站在追光灯下的Casp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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