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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十八层地狱见故人5

作者:风寂无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是“踏北君”封侯后的第一次出征。


    人们都说,踏北侯功成名就后,娶多房娇妻美妾,成日在盛京斗走狗,早已被泡软了铮铮铁骨,凶名不再,此刻对上如狼似虎的南阳军,恐怕要败。


    然而新皇似怕极了虎狼军,这一次竟派给踏北君六十万军兵,算是把四周向外争伐的兵力全部交给他,算是动用举国之力要消除这个可怕的隐患。


    等阿玉领着身后数万大军,对上那六十万时,脸色未变。


    因斥候早已摸清对方兵力,在出战前,阿玉早已对他们制定了详略方案。


    人多不可怕,可怕的是军心涣散,那才是不战即输。他们想要从兵力上出其不意,对外只放出二十万军队,是想攻打他们的心理防线。那阿玉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身后亮出的二十万全部大军,其实只有五万是真人,其余皆是用风尘和稻草扎起的假人。


    而那真正的十五万,早已被阿玉派去另外三路,从敌军后方偷袭。而部分入敌军作了间谍,关键时候策反反水。


    阿玉敢这么做,就是看准了那六十万兵,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齐心,毕竟那么大数量的兵,必定是从收复的各小国。他们统一还没满十年,阿玉从前在百黎国就晓得带这样的兵,要花费多少心血化解各族矛盾,而关炳那般作派,怎么可能叫他们凝心?更何况,一名成日只会享乐而不入军营的将领,和手下必定离心。


    兵不在多,而贵在精。阿玉最擅长的便是以少胜多,以战略胜蛮力,而这恰恰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关丙所缺乏的。


    这样的敌军将领,在阿玉眼里到处都是破绽。


    就算有六十万大军又如何,她也从不畏惧。并且有信心,若不出意外,战争结束后,他们都会成为虎狼军的一员。


    局势就如阿玉所预料的那样,八十万军只是纸老虎,事情正按照她的预料进行,等到这场战役接近尾声,该她出动了。


    她单刀匹马闯入敌军大本营,本以为会遇到那个改头换面和她长得很像的关丙。


    可时隔两年再见,任凭谁也无法将他们俩混为一谈了——顶着一张和阿玉像的脸,却已是肥头大耳,走几步都大喘着气,眼下乌黑,似乎有一段日子没睡过好觉了。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一抬,对上那真正的煞神,浑身肥肉都颤了两颤。


    原本阿玉以为自己会狠狠嘲讽他,或者将他千刀万剐,折磨到生不如死。


    可当她看到关炳这幅模样,一个废人,活在这世上尸位素餐的垃圾,反倒为自己可悲——她竟然是被这样的人给害了。


    她真的是被这样的人害了么?


    再这么深想下去,阿玉觉得对他已无话可说,因此单刀直入反问她: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关丙眼珠乱颤,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原因,阿玉已经替他答了:“既然无话可说,那我送你上路。”


    她的长枪抡了一圈,枪尖对准关丙直朝他刺去。


    没有预料中的枪破皮肉,鲜血喷涌的景象,反而连一点伤口都没留下。他的皮肤似乎随着肉眼可见的鼓涨变成铜墙铁壁。阿玉心觉不对,步步往后退,只那么片刻的时间,那关炳已经从头到脚变成了一只漆黑硕大的甲壳虫,数条腿以极快的速度眨眼追上阿玉,那节肢就像钢刀硬斧,一劈下来竟直接将地劈开了深及尺的缝。


    阿玉且战且退,根本无法描述她亲眼看着大活人变成怪物的惊骇。只凭着战场上真刀实枪练出来的武艺侥幸逃过一劫。


    退出营外,那怪物就被周围更多的士兵吸走了注意,一口一人。


    阿玉当机立断,立刻指挥己方的虎狼军退兵。退出数尺,阿玉亲眼见到那只有两人高的甲壳虫,在吞噬不知多少人后,已经变成了庞然巨物。


    阿玉想,或许一切早已有了先兆,从他突破命数活下来,从他这么变换容貌身材变成另一个踏北君,再到如今的怪物……恐怕一切脱不开当年外出找的那个神医。


    世间不乏奇物诡事。如今想来,当年那个神医恐怕不是神医,而是些用妖怪手段移花接木治的病。当然若是千年后的武神,一定知道这是用旁门左道入道修仙的法子,正是如今所谓“正统”修仙法门的源头——将妖的内丹剖到人身上,只可惜没有经历后世的凝丹丸转化,因而还有未修炼便变成人的异端。


    可千年前的阿玉不知道,因此只能看着那边的甲壳怪物不断生吞人肉,直到大得不能再大,他开始摇晃触肢,以它为圆心的人像被吸了魂似的一个个躺倒。


    它不断向阿玉这边靠近,阿玉指挥众兵往后退,可怪物吸食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意识到,如此下去,谁也逃不了。


    “将军、这这可怎么办啊……”部下一个个向着她求救,将军既然连六十万大军都不怕,这个怪物一定也不在话下吧……若连将军都搞不定,他们今日必死无疑。


    “你们先撤,我来断后。”


    阿玉落下这一句,十指抓稳了长枪,决定守好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既然叫了她这声将军,必不可能独自逃跑。至少要好好护卫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兵才是。


    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不知何几。


    阿玉第一次和这怪物正面硬刚,她并非不顾自己的性命,只是这些年越发觉得,自己似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叫她和普通人不一样,偶尔战况紧急时,十天半月不吃饭不会死,中了剧毒也不会死……她觉得,自己这一次也不会死。


    长枪和怪物钢硬的甲壳相击,发出急促又尖锐的锵锵之声。怪物已比一座小山还大,一条触肢砸过来,阿玉都得跑好几里远才能躲开。如此这般,仿若蚍蜉撼大树,几击下来,阿玉差点虚脱。


    可她从不信命。


    既然上苍不让女子当将军,她偏要当,还要当得世上第一,比所有男子都要好;


    上苍不想让她活,她偏要活,还要活成世上无人能欺负的模样。


    她是打不倒的小强,只会越挫越勇,汗水浸湿了她全身,几乎可以拧得出水来。


    人既然会累渴会气竭会疲惫,那怪物呢?这么庞大的身形,移动起来,恐怕比她这个小人还要消耗能量吧。


    这么一想,在濒临的极限中,阿玉“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力量从何处来。


    原来,底下六十万百黎士兵,除去五万被怪物生吞活吃了的,剩下的大多数在这般场景下没有逃,反而呆呆立在原地。这些呆立不动的人,不是吓傻了,而是体内的“精气”被怪物隔空吸走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阿玉狠下心,将自己周围的连片士兵一枪扫过,齐齐斩断了头颅,就连长枪所没碰到的地方,竟也显露一片金光,跟着断了脖颈。阿玉的“怪”力也在进步,接连砍来上千人,那怪物的行动果然稍显迟缓。果然这些人才是怪物力量的源泉。


    她杀不了怪物,只能斩断怪物的力量源,让怪物自己倒下,见多了血,杀红了眼,阿玉杀到最后,压抑多年的不甘全部涌上头来,意识只剩下:杀、杀、杀。


    直到夕阳耀眼的余辉稍稍点亮了周围情形,他们处在大峡谷中,四面环山,她想出一道法子。


    眼前金光一闪,长枪变作数尺长,挥枪斜扫,那四面山头齐齐被他斜斩下来,山谷顿时碎石斜飞,陨石齐落,黑光就要遮蔽斜阳,阿玉又以枪杆为撑,将自己撑出这片即将成为坟墓的大葬场。转身以枪头阻拦欲跑出来的怪物,不断削山,不断填平,直到大峡谷成了一块浅浅的凹地,其中动静彻底平息,阿玉心头一松,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大峡谷下埋藏的六十万被活埋的魂灵,死前分离出来的“灵”,尽数进了阿玉体内。


    数日之后,阿玉是被她的副将叫醒的。


    阿玉睁开眼时,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明,连身体也轻得似乎踏踏脚就能飞上天去——或许是大仇得报,所以心情愉悦的缘故吧。阿玉想。


    因着此战敌军已无人能敌,这片地连着一路攻打过来的土地,都归为南阳国的土地,南阳国成为世上唯一可与百黎叫板的国家。


    南阳国君决定亲自嘉奖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功臣。


    回都受封的路上,副将觉着他们将军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表面上瞧着皮肤更光光滑,总而言之整个人瞧起来有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阿玉自此也觉着,旁人似乎都不敢直视他,就好像她是什么能自发光的太阳,还很轻。


    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上了金銮殿,到面见南阳国皇帝还没停歇,乃至愈演愈甚,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向天空飘去。阿玉只好拼命下下压沉甸自己的身子,双脚每走一步都要重重挽起指头勾着地。好不容易上了殿,那传闻中的草包皇帝这一次竟学那些个话本子里的垂帘听政的女人,放了屏风,有种见不得人的小气。


    只听他故作深沉道:“爱卿勇猛,为南阳挡下百黎的侵略,以少胜多,甚至占据了对方数里城池,为南阳开疆扩土,实乃南阳之幸事。敢问爱卿全名?”


    “小将家贫,无姓,只单名一个玉字。”


    过往总总一切归零,她不可能再信辛,而她自降生以来,只有一个“玉”字是从始至终属于自己的。因而军中人称为玉面将军。


    “既然无姓,本皇赐便赐你国姓,叫你西玉将军可好?”


    说那草包皇帝故作深沉,只因他无论如何压低声音,总也藏不住伪音里的少年活气,若再仔细听,竟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紧张。


    阿玉直觉那声儿有些熟悉。这么一走神,就忘了自己会飘。


    一下子就离地半尺的距离。她下意识惊呼道:“不——”


    “什么,你竟敢拒绝我?你可知晓被冠于国姓是件多么荣幸之事……”屏风后的国君西陵陵气急败坏,沉不住故作的老气,已经暴露本性,像从前一样早朝不符合心意就要发飙,上房揭瓦……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便听殿下朝臣一片哄闹。


    西陵陵最爱热闹的性子,连忙收了音贴了耳朵朝屏风上打探,从那片纷乱中,他敏锐捕捉到了关键——


    “玉将军怎么个飞起来了!”


    “瞧她周身泛光,想必是祥瑞之昭啊。”


    “这是什么说法?”


    “尔等可知那百黎国的上一任君主司衡?”


    “你是说飞升成神的那位?”


    “没错!当年他统一四海,立下不世之功,身上就像这位玉将军一样浑身散发金光!也是一样的离地深空,直到金光亮到凡人所不能直视的地步,那就成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南阳国,也要出一位神仙啦!”


    “看这架势恐怕是一位武神……”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老臣们的八卦被打断,直直朝那边已经被撞翻的屏风后瞧去。


    只见他们一贯吊儿郎当的草包陛下,竟然破天荒地穿戴得仪,看着别有一般飒爽英姿,终于有一点皇帝模样了,可那一张脸却扭曲得不像样,似乎气极怒极,一把掀开那碍事的帘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上那团即将飞出殿外的金光,像个市井破妇般破口大骂:


    “你个贼子夺了我的初夜说好对我负责的呢?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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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都没有就像个无情浪子一样撒手离去,这算什么?玉将军难道不一言九鼎吗?难道只是个嘴上说说的小人?”


    西陵陵越骂越得劲儿,气势凌人,到最后感动了自己,鼻涕眼泪一股脑往外涌,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从没有哪朝皇帝会在大庭广众下哭成这样,闹成这样,到最后哭得话都说不囫囵,只能听得一阵吱哇乱叫,至于叫的是什么,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这世上最没用的言语攻击,竟破天荒地把即将升神的阿玉喊回了地面。


    就在西陵陵露面破口大骂的那一瞬间,似乎喊醒了晕沉沉的阿玉,回头一望,竟是那个睡了一觉就跑没影的少年。


    “你不对我负责了吗?”


    一句指责直戳玉心,她许下的承诺,可从来没违背过,可不能在这个少年身上破了功啊。


    心绪在那瞬间万般复杂,脑海瞬间涌上了那一夜的鱼水之欢,夜色微凉,河水润泽,水上叶舟荡啊荡荡,那一瞬间飞往云霄,心花怒放,潮水褪去,阿玉心中只留下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走了。


    金光似乎察觉到她的“不争气”,竟扑通一下把她放了下来。一下砸在西陵陵跟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他目瞪口呆。那样的高度坠下来,普通人该成一滩泥了,可阿玉哪里是普通人?只缓了一吸,便抬头朝少年肯定道:“我必不负你。”


    接下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爆。


    “什么?玉面将军竟是个女人?”


    “什么?玉面将军其实才是真正的踏北侯?”


    “什么?这么厉害的煞神竟然被一个肥头大耳的猪给供翻了?”


    “哈哈哈那头猪拱得真好,拱到了我们南阳国,我们南阳国有福了!”


    一个个劲爆消息下来,那个玉面将军是个女人的事,反而微不足道了。


    终究有不开眼的人力排众议,弱弱开口:“可她终究是个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立刻被群起围攻。


    “你瞧不起女人?你能当神仙?你能当玉将,你当玉面将军人人都能做的?她是女人,也是我们南阳国的玉面将军!”


    就是就是!


    “那句不辜负她是怎么回事?”


    有人抓住阿玉和西陵陵对话中的那点奇怪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众臣想得抓心脑干,问得阿玉头大如斗。


    “她睡了我。”


    “我要了他。”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朝野震惊!


    老天爷,咱们陛下可还是个孩子,不,不是孩子了,他老爹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成了亲,娃都有他了。只能说草包西陵陵的顽劣深入人心,叫人无法将他当成能担事的成人。


    而玉面将军呢,不愧是冷面煞神,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把他们陛下给办了。果然是他们的将军,让人佩服。


    臣子们心思千回百转,又听得西陵陵道:“总之,不管玉面将军是男是女,她都只会是我们南阳国的玉面将军!”


    他再次强调这句话,当然第一句混杂在嫌言里的那句也是出自他口。朝臣嗅出异样,拿出放大镜,一点点回味起来,他们那草包皇帝莫名其妙换上的成熟朝服,装扮整洁,可不就是想要在心上人跟前留下好印象么?以及莫名奇妙殿堂前摆屏风——尽管屏风后来已经被他本人踩得稀巴烂,可不正说明是面见心上人时的紧张么?


    原来西陵陵早已对玉将军情根深种,原来最后一个消息才是重磅炸弹!


    可他们国君也太不争气了,被人家睡了还不发火,可玉将军也是真爱,竟为了他们,也不知是谁输输谁赢,大臣们争执间,当事人阿玉却什。她被西陵陵那句:“不管她是男是女,总之只会是南阳国的玉面将军”这句话彻底打动了。


    或许,她拼尽全力想要的就是这样一句认可,对她女子身份的认可,对只看能力不看性别的认可……可又不至于此,所以她想要弄明白,连牵引她上升的力量都无法阻止她查寻真相的渴望,暂且放过了她,叫她回到地上。


    此后封侯拜相,西陵陵果然做到了他所许出的一切,而阿玉也将实现她当初的承诺——对西陵陵负责。


    从此以后,草包国君不舞文弄墨了,反倒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翻了玉侯爷的墙,偷看她骑马射剑。


    西陵陵自小孱弱,得御医言活不得长久。可同病不同人,同样的病鬼关丙狡诈自私,夺走了属于玉儿的一切,可病弱的西陵陵却热情坦荡,为玉将军带来了她从前没有的一切,名利、身望、以女子身份行走朝堂的自由,以及……毫不保留的赤忱的爱。


    可神光不会留给阿玉太久的时间。


    升神之后,第一位升神的天君问及她的名字,她说脱口而出:“阿玉……”话却停到一半,改口道:“席有玉,我叫席有玉。”


    南阳国的国姓,她有了牵挂的人,那人是她的宝玉,因而叫席有玉。


    从此以后,她只是席有玉。


    ……


    三夭望着两道魂魄飞去。


    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成为历史,三夭看到的一切也已经成为过去。


    她亲眼看到西陵陵的魂魄触到阿玉留下的执念,也算善始善终,没有留下遗憾。


    三夭终于松了口气。这么一来,浑身力道都给卸去了,蔫蔫地靠在剑上,有些无精打采。


    她目光朝下,这些被封死在谷底的六十万大军,的确是阿玉亲手所葬,所以怨气丛生。可如今,那武神都魂飞魄散了,那朵魔花怎么还在动?


    它里面难道还有其他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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