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辰从小见过的白眼，听过的辱骂也太多了，今天这个跟从前比起来，完全是小学生的造谣式吵架，没有影响到别人，放在平时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一个问清楚明白那他也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提到了林暗的原因，听到那些话，鹤辰居然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出奇的愤怒。
情绪爆发出来的那一瞬间，比起Qiu和卷毛的反应，他表面的平静之下，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愤怒让他感觉到陌生。
而愤怒掩盖不住的，汹涌而上的竟然是嫉妒。
嫉妒。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非常久远，非要追溯的话，他只能想到很小的时候爸爸带回到家里一只巴掌大的小猫。
黄白相间的花纹，看起来很可爱，鹤辰喜欢它。
但是鹤辰逗它的时候，它总是恹恹，爸爸回家后哪怕只是碰一碰猫粮碗，它也会朝着爸爸身上扑过去。
当时鹤辰觉得有一点儿不高兴。
但是只有一点点，因为爸爸会把他和小猫一起抱住。
“小猫很可怜，所以把爸爸的爱分给它一点儿也没关系。”小小的鹤辰很好脾气地想。
可是此时此刻，鹤辰难以抑制地反复回想那两个人说的话，心里全都是林暗给别人定制首饰的样子。
鹤辰攥紧了手指。
Qiu说林暗在定制的时候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ID，但是鹤辰并不怎么相信。
ID相似的可太多了，可他对林暗来说又算什么呢？
队友？战队里需要照顾的小白新人？一直拖他后腿的累赘？
林暗从来没这么说过，鹤辰却忍不住地顺着想下去。
毕竟Qiu也说了，自己是林暗保下来的。
所以那些他自以为的暧昧，拥抱、安慰、鼓励和照顾，都是出于林暗的好心。
是他自己得寸进尺，是他理不清。
停下来，别想了。
鹤辰顺着台阶坐下来，受伤的手掌压着栏杆，掌心是带着锈味的潮湿和刺痛感。
再说他又不喜欢什么首饰，更是从来也没收到过。
池锐喜欢吗？或者是哪个没见过的女生，林暗喜欢的人应该很漂亮吧。
跟养小猫那会儿懵懂地争宠不一样，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嫉妒和失落泛滥成灾，掩饰不住地满满溢了出来。
训练室里又有人影来去。
鹤辰一个人蜷在侧面楼梯的角落里，一个光影照射不到的地方。
不能这样回去，太难看了。
林暗根本不知道这些细节，下播之后，他又跟技术分析师聊了会儿，所以迟了一步下楼吃夜宵，在楼下转了一圈，却连鹤辰的影子都没看到。
人呢？
这个时间没看见人，林暗回想起他生病那一次，不太放心。
“你干嘛去？怎么不吃饭，不舒服？”乔之见他还要上楼，莫名其妙的，“没胃口吗？我还买了点喝的，放桌子上了。”
“不是，你看见鹤辰了吗？”林暗心不在焉地问。
“我……”乔之莫名其妙，“他没去吃饭吗？刚好像还看见他了，不是，你好端端的找人家干什么？人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了。”
林暗没问到，也不理会乔之，转身往宿舍那边走。
半路遇到两个二队的队员，见了面互相一点头，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暗却从他们脸上察觉到一丝微妙的尴尬。
林暗停住脚步回身，看两人离开的背影，他微微皱起了眉。
鹤辰果然也没有回宿舍。
林暗敲了好一会儿的门，结果只敲出来回来洗漱的老陶。
对面宿舍，老陶莫名其妙，“你干嘛呢？催债啊。还好没到选手们睡觉时间，阎罗王都要让你从地府敲醒了。”
林暗头也没回就又往训练室去了。
但是没有，训练室没有，洗手间没有，会议室也没有，连外面的躺椅林暗也找了，鹤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基地就这么大的地方，鹤辰能去哪儿？
林暗最后去了医疗室，如果医疗室还没有……林暗就要去总控室查基地的监控了。
陈队医正在收拾的医疗箱，看见林暗进来的时候还愣了下，“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但是林暗虽然脸色发沉，面色却红润健康，看着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林暗拉开病床旁边的帘子，床上空无一人，他什么也没说，松开手就往外走。
“你回训练室吗？要是看见Dawn，叮嘱他伤口别沾水……”
陈奇话音刚落，就见来去匆匆的林暗被定住似的停住了脚步。
“他哪里受伤了？怎么弄的？”
陈奇迎着林暗的质问，不觉得冒犯，他跟林暗高中同校，认识很多年了，这会儿倒是看出点儿味道来。
“我说上次Dawn发烧，值班医生看过了你还不放心，半夜把我喊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林暗根本不理睬他的揶揄，只皱着眉等他的答案。
鹤辰蹲坐在楼梯上，通往阳台这边的楼梯用的人较少，这会儿大家都在厨房和客厅吃东西聊天，上来的人就更少了。
鹤辰手机随意地搁在手边，因为开了静音，所以没有声音，只有昏暗楼梯区亮起又熄灭的光束。
他眼看着屏幕亮起来，林暗的名字出现，然后因为没人接听自己挂断，屏幕又熄灭，就这样反反复复，像一部讽刺的默片片段。
鹤辰把脸埋进了掌心。
以至于他没留意到，台阶上放着的手机又一次亮了起来，与此同时，有人停在了他面前。
“怎么在这里坐着？”
鹤辰抬头，透过手机屏幕投射的微弱亮光，能看见林暗额头沁了一层汗水。
林暗没问他为什么没接电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饿不饿？”他问鹤辰，把自己带来的纸袋拆开，“乔之点的这家店，这个椰汁糕做得最好吃，你尝尝。”
鹤辰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林暗，脑中种种情绪交织，让他一下子内存过耗，无法处理信息了。
林暗没得到鹤辰的任何回应，也不着急。
他把装着椰汁糕的纸袋放进鹤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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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伸手碰了碰鹤辰缠着纱布的右手，能看到隐隐透出来的血色，不免皱眉，“在哪儿划的？怎么这么深。”
屏幕再次暗下去，楼梯转角那一块儿，能清晰地听见楼上楼下的人声，却几乎没人留意这里。
黑暗之中，两人看不清对方的脸，只余呼吸相闻，伴着椰子糕的清甜气味，还有淡淡的，几不可闻的消毒水味道。
鹤辰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他只是想着林暗刚才渗着汗液的脸，没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来，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潮湿。
鹤辰把他脸上的汗液一点点揩去了。
他也心知肚明，林暗那么多问题，不过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了。
林暗的视角，只知道他打了场娱乐局的活动赛，说出去接个电话，然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什么也不知道。
鹤辰想了会儿，跟他分享了一段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后来那些身不由己不算数的话，鹤辰的童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小时候，我爸在小区里捡了一只小猫，是黄白相间的颜色，像只橘色的毛线团。”
“现在想想，到我家里的时候，它也就巴掌这么大点。”鹤辰伸手比了下。
“它总是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去门口等我爸，当我爸到家进门的时候第一个迎接他的人，扑到我爸裤脚上奶声奶气地喵喵叫，特别可爱，但是对比下来显得我很不孝顺。”
黑暗中，林暗的吐息声喷在鹤辰颈侧，有些痒，但是鹤辰却没有躲开，他知道林暗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我就跟它较劲一样，看时间差不多，我也搬着自己的小桌子小椅子坐在玄关，一人一猫堵在门口。”
“再后来，等我爸下班的时间，它会趴在我的桌子上，用爪子搭着我的作业本，尾巴扫在我胳膊上，像是挂了条毛巾。”
林暗照着鹤辰现在的模样，想着他小时候的样子，拼凑出一个白生生的奶团子抱着小猫，坐在家门口等爸爸的场面，只觉得心口像被云朵柔软地包裹住一样。
“后来呢。”
“后来……”鹤辰嘴角压下，“后来我爸出事了，回不了家了。”
“我给它拌猫粮，开猫罐头，但是它什么也不吃，就那么一直蹲在门口等。”
鹤辰小声说：“我强行去抱它，要喂它，它不会对我伸爪子，就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看我。”
“我爸下葬那天，它也没气了。”
这个故事后劲儿太大，林暗心脏被攥紧了，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你想再养一只小猫吗？”林暗问他，“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我不想，林暗，”鹤辰仗着周围是昏暗的，认真地说着白天的时候不可能说出来的话，“我不喜欢分别，生离、死别，这些我都受够了。”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鹤辰抿抿唇，“我不想当那只猫。”
我不想当那只猫。
被给予温暖，又猝不及防地收回。
让他贪恋、沉迷，又措手不及，割舍不了。
“很残忍的。”鹤辰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