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FP俱乐部基地里还是一派沉寂。
大龄网瘾青年半睡不醒，一楼厨房隐隐传出饭菜香。
Fade顶着一对黑眼圈，幽灵一样走出房间觅食，却在楼梯口撞上小山一样的Venus。
“我艹——”
Fade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氏，骨架细人也瘦，没留神被Venus的肌肉弹了回去。
“嘘。”Venus挤眉弄眼。
Fade陪他一起趴着栏杆往下看——
基地一楼那个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此时正坐着个人。
那人看身形似乎岁数不大，虽然坐着，还是能看出瘦高的一个，黑色卫衣的兜帽扣着，不大的脸被黑色的口罩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人只贴着沙发边缘小心地干坐着。
“女神哥，这是谁啊，他在cosplay吗？”
“坐了快一个小时了，一动不动的，连手机都不玩，真神奇。”Venus对自己外号早就免疫了，摸摸下巴，“乔乔故意晾他，我猜应该是那个，昨天陷害我们的罪魁祸首。”
Fade原本看热闹来了兴趣，人都不困了，听见这句话脸瞬间黑了。
“就是他个孙子害得老子被骂一天一宿——”
“你就是鹤辰？那个害我们基地断网的兄弟？”乔之一整晚都忙着公关，打了个哈欠，端着杯阿姨刚磨好的咖啡续命。
他估摸着下马威给的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好像是刚起床的样子。
鹤辰拘谨地点一下头，“对不起，这件事并非我本意，”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可以配合你们发文，解释这件事。”
乔之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孩，他和对方面对面，看得比楼上俩队员更清楚。
男生带着个大口罩，兜帽扣在头上，根本连脸都看不清楚，但是露出来一双桃花眼和白皙的皮肤却还是让他直觉这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捂得还挺严实。”就算是个天仙站面前，乔之也不可能轻易替忙活一整晚被喷子问候得狗血淋头的自己和队员原谅他。
乔之嗤笑一声，只当他面子薄，可是早知道丢人为什么还要做啊。
他带着鹤辰上了二楼，训练室的门推拉门闭合，把里面外面的声音都堵得严严实实。
乔之留下句话就进去了。
“不好意思啊，战队今天有练习赛，我这里忙得顾不上，你先坐这里等一等。”
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乔之想起来昨天战队被全网嘲得跟孙子似的就气不打一处来，打定主意要给这小孩点颜色瞧瞧，让他长长记性。
“练习赛？”鹤辰平时不关注电竞项目，只知道FP是个打游戏的战队。
乔之没理他，起身走了，鹤辰隐约记得进来的时候听见别人提了一个名字，于是终于拿出了手机搜索。
他们口中火爆线上的游戏POG，全称Pinecle of glory，中文名荣耀之巅，是CND发行将近十年的一款大型对抗类网游。
游戏内世界分为四块大陆，大陆之间不相连接。北陆贫瘠寒冷，巨兽频出，严寒附加持续伤害；南陆多雨繁瘴，半人半兽常见，精怪擅隐匿，环境炎热潮湿，延缓行动速度；西陆怪石嶙峋，盛产矿石珠宝，人善战好斗，喜爱钱财；东陆地势高低起伏，人擅奇技淫巧，工器精美非常。
四大陆人、妖、兽三足并立，都想扩大自己的版图，占领四大陆中央传说中的神域。人们争斗不断，神域之上的诸神冷漠事不关己，被主神降罪。能够指引重归神域的契约书失落，碎片散落在四大陆各个领域。
自此，人、妖、兽、神四派系形成回环，各自占据疆土，争抢契约书，都希望能够重新入主神域，登上荣耀之巅。
游戏内玩家可以根据喜好购买并选择不同的角色进行pvp对抗，地图随机刷新到四大陆之一，两支队伍抢夺地图中随机出现的契约书，哪一队的成员最先带着契约书攀登位于对方区域后面的神域，哪支队伍就能获得胜利。
战斗路线分三条；匹配成功的两支队伍每队五人，所选角色可以自由组合。出生地决定了英雄的属性相生相克，对地图的适应能力也各有参差。五个队员可以打出各种配合。
鹤辰大概了解了这个游戏，也再次刷到了全网铺天盖地的谩骂，不太自然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口罩。
期间有个阿姨送进来一杯水，还贴心地问他热不热，鹤辰都摇头。
他自知理亏，虽然想尽快道歉赔偿，但是对方明显带着火气，他也只好等着，视线不知不觉落到旁边的大屏上。
训练室外面的投影仪正投屏播放着一场采访，被采访的人是INVE的辅助位队长。
一墙之隔的训练室里，乔之看着Applejack，生生气笑了。
“你什么意思？合约还没到期，你要拒赛吗？”
苹果酒即然敢正面硬刚，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虽然合约还没到期，但是我的合约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所以呢？你找好下家，不想在FP继续了？”话已至此，乔之也不急了，抱着手臂靠在桌子上，一双眼睛里簇簇地冒火。
FP建队八年，也算是本土赛区的老牌俱乐部了。
人来人往，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大家你情我愿，好聚好散也就是了。
你这临上场了威胁谁呢？
而且乔之说不寒心是假的。别人来了走了，那是个人选择，但是苹果酒跟别人还不一样，他出道就在FP，是林暗从新人里亲自选出来的。
乔之一直把他当自己人。
这么想着，他那视线里除了愤怒，还带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苹果酒不敢直视乔之，只盯着地面。
他自知理亏，但是事已至此，苹果酒还是硬着头皮提了自己的意见，“咱们战队就算加上青训生，能有大赛水平的辅助，满打满算也只有我一个人。”
“我听说……锐哥去了INVE，签约费涨到了三千。”
Venus听到这里皱了眉，“你跟锐哥比？他三年前就是超一线水平了，而且……”
要不是池锐走了，FP一队也不是苹果酒能进的，他的水平是在比赛中一次次磨出来的。
“可是，FP目前的选择，也只有我不是吗？”苹果酒听到这里，原本的三份愧疚也散了，“上赛季国内冠军队的辅助，不管到哪里，都很抢手的。但是战队只肯给我涨三百万的签约费。”
乔之很是看不上他这个小家子气的模样，但是FP目前确实没有能扛下辅助位的选手，这一届青训都太嫩了。
他试图跟苹果酒心平气和地讲道理：“签约费都可以谈，而且加上代言和直播平台的合约费，你年收入也不比三千少多少。”
自定义服务器中，bp的倒计时响起。
一直没开口的队长林暗突然说：“打？还是不打？”
苹果酒沉默了。
林暗听了全程，始终没有发表意见，这会儿觉得很有意思地笑了下，抬眼扫了一圈，不慌不忙地落在苹果酒身上。
他们这个队长向来一副游戏人生的模样，除了比赛，竞技，似乎对什么都没所谓的样子。
但是这会儿苹果酒被他一双琥珀样的眼睛不带情绪地盯着，竟然觉得背后一凉。
FP队长Gloam，在队内担任打野位。
年仅二十三岁，在役五年，却已经两度斩获POG全球总决赛冠军，首次入围大赛就连破数个官方记录，而当年Gloam总决赛的雷神冠军皮肤至今仍挂在全球销量榜首，并且以翻倍的数额压倒性领先第二名。
不是没有人质疑：其他选手也有精湛的技术，玩雷神玩得好的打野更是数不胜数，Gloam能拿冠军自然实力不容小觑，但是他凭什么一骑绝尘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因为帅。”
鹤辰滑动社媒平台动态的手指微顿，停在一张照片上。
相片里，高挑的少年逆着光束，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鹰目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和微不可查的睥睨。
队服微微扬起，他身后国旗高悬。
“黄昏已至，诸神寒冬。”
“恭喜Gloam打破韩国蝉联三年的POG全球总决赛冠军，向世界狠狠敲响我们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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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屏上，接受采访的池锐在演示辅助英雄阿尔忒弥斯拉月弓的技能，听主持人问他：同为国内冠军皮肤，对“司命”的销量和“雷神”的销量差一个“零”这件事怎么看？
“客观看待啊。”池锐脸上不见任何不忿的神情，反而笑了，“众所周知，Gloam不仅技术好，还有颜值加成，那年的胜利对国内赛区而言更是有史诗级意义，卖得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你这么在意的话，帮我冲一下销量我也没意见的。”
记者神色微变，讪讪地换了个话题。
池锐又说了什么，鹤辰没有听清楚，他的话音被一声轰然的摔门声掩盖了。
乔之面色不虞地推门欲走。
身后，苹果酒对着林暗沉声说：“不管怎么样，我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走了，你们目前根本找不到另一个能拉满月神六次月弓的辅助。”
Fade试图打圆场，“先把比赛打了吧，别让人家Royal看热闹……”
“打可以，但是我要队长和乔经理一个承诺。”苹果酒垂着头，咬紧了牙关，“我的水平和身价在这里，要提待遇无可厚非。”
Venus不是很理解他，“你到底在作个什么，一口一个技术，一口一个身价，没有FP你能有今天吗？”
他也没有坏心，说话直了点，却很不巧地踩到了苹果酒的雷区。
“就是这样，你们总是在说，没有FP就没有我——”
苹果酒突然爆发，队服一扯，指着自己胸前银丝刺绣的“Applejack”，“可是比赛是我一场场打下来的，技术是我熬夜练出来的，这又跟战队有什么关系了？我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说我好运，要不是进了FP怎么可能有今天——”
“是吗？！同在一个战队，凭什么只有我像是祖坟冒青烟列祖列宗磕了头才能进来，你们又强到哪里去了？”
“可以了，闭嘴。”乔之深吸一口气，确实没法反驳苹果酒能拉六连月弓这件事，但是……
“道歉。”乔之指着林暗，“给你队长道歉。”
“其他的不提，我只问你记不记得刚入队输了比赛，是谁陪你一宿一宿练习，一帧一帧给你挑问题。”乔之替林暗心寒，“你还记得你跟我保证过什么？”
苹果酒侧过头，仍是很倔强地梗着脖子。
“不打就不打吧。”林暗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键盘，游戏中的人物架开长枪，劈空放了个招数。
“老陶，联系Lay，让他上来打。”
苹果酒没想到林暗一句劝告都没有，就这么直接拍了板，在原地涨红了脸。
陶教练跟乔之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犹豫。
Lay的确是上一批青训里最亮眼的，青训营结束就被FP签进了二队。
Lay有天赋，也刻苦，未来可期。
但是……
他目前的实力跟苹果酒相比还是没得看。这就是老陶和乔之犹豫的点。
苹果酒现在转会，怎么说都是他不地道。
但是FP真的有那么多选择吗？春季赛迫在眉睫，他们去哪儿找个一线选手去？
乔之给老陶使眼色，恶人刚才自己做了，老陶还没说话，让他打个圆场。
老陶皱着眉，还在犹豫。
今天是可以捏着鼻子妥协，之后怎么办？
这套威胁好用的话，以后战队还怎么管？难道但凡有意见，只要闹一闹就能得到满足吗？
房间里复杂的沉默无声蔓延，直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打扰一下，请问……我可以试试吗？”
林暗抬了头，仿佛才注意到这边，上下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训练室内其他几双眼睛也震惊地看着他。
“你要试什么？”乔之头疼欲裂，更是不想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给别墅区断电的家伙，也顾不上封口不封口的，总之等会儿一起解决，“你是能打练习赛？还是能用阿尔忒弥斯拉六个满月弓？”
“都可以。”鹤辰垂着头，兜帽下细碎的额发遮去一点儿眼睛。
他说：“我帮你们打一局，咱们再谈断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