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轻手轻脚地将最后一道绷带缠好,一言未发地起身退后几步,低头福身行礼。“小姐,奴婢向您告辞。”
崔莞言睫羽一动:“你要去哪儿?”
“属暗卫营者,护主失败,当领罚。”
能把这话说得如此平静,大概不是头一次挨罚。
崔莞言清楚暗卫营的规矩,杖刑下手极狠,柳枝身上本就有旧伤,再领一回,不知还撑不撑得住。
“我想见王爷。”
柳枝晃了晃神,应声而去。
推门时,夜风随之灌入,药香被吹散几分。
褚元唐随之进来,眉间压着一层倦意。
“感觉好些了么?”
“无碍。”崔莞言手上还搭着一方纱帕,擦拭的动作一顿,“柳枝不该受罚,错不在她。”
“原来你见我是为了求情。”
褚元唐抬步走近,衣袍未换,腰间的血迹仍在,眼里多了几分落寞,“暗卫有暗卫的规矩。”
崔莞言放下纱帕,抬眸与他对上:“王爷还是真是一如既往地无情。”
褚元唐望着她的目光一寸寸暗下去:“你还觉得一如既往么?人是会变的。”
呵。
崔莞言心中忽地生出一阵讽意。
前世的一个冬夜,她病入膏肓,连太医都不敢再开方,说是凶多吉少。那时他在府外议事,整整几夜未归。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听到外头有人传信,说“王爷吩咐了,这种小事不必打扰他”。
等他终于回府,她满心期盼他能看她一眼,可那人只是远远站在帘外,听到她仍在喘息,便大失所望似的离开了。
她当然知道他变了。可惜偏在她死过一回之后。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身上的寒意是他亲手种下的,如今纵有烈火,也烧不化半寸。
屋内一阵寂静。
许久,褚元唐才回应:“莞言,我那时……不该。”
“王爷不该的事多得很。”
桌上的烛焰灼得眼眶发烫,崔莞言轻轻闭眼,那一点酸意,转瞬就被她压了下去。
“柳枝的罚,还请王爷收回。”
“好。”
-
夜已深。
医馆的灯火尚未熄。风吹得纸窗作响,偶有雀鸟在檐上掠过,发出短促的叫声。
崔莞言披上外裳执灯而出,柳枝见了忙劝:“小姐,天还没亮,明日再回府罢。”
“上京人的口舌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女子,留在此处,明日只怕要成坊间笑谈。”她将斗篷系紧。
褚元唐在门外候着,脸色未复依旧沉凝。见她出来,道:“我让人备了马车。”
她颔首再未回头。
夜风凛冽,马车一路驶出城门。
灯火渐远,天际露出一线灰白。
崔府的大门已在远处。
车停时,正好撞上从府中赶来的崔晋。
他裹着狐裘神色匆匆快步上前,语气里刻意拿捏了几分的焦急与关切:“听说你与沈家小姐出了意外,为父担心得一夜未眠。怎的会出这样的事?”
“让父亲挂心了,女儿已无大碍。”
崔晋上下打量她一番。
大水冲了龙王庙,今日本想处置了孟琬,叫她失掉了清白,再无心气去查孟誉的案子,不曾想莞言竟与她牵扯上,功亏一篑不说,为了压下风言风语还得费一番力气。
不过此次也并非一无所获,他没想到莞言会让周王如此牵肠挂肚,为救她不惜暴露暗卫。
“既无事便好。”他叹了口气,故作宽慰道,“你如今年岁不小了,出门总要带人随行。幸得王爷出手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说的是。”崔莞言低声应,目光却淡淡扫过他那双含笑不笑的眼。
“去歇着吧。”
“是。”
崔莞言转身入门,背影沉入阴影中。
门廊上的灯笼照亮了崔晋半张脸,眼底那抹冷意转瞬即逝。
崔莞言一路回到南院,刚踏进门就被青禾扑了个满怀。
“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都说沈家的马车被劫,我……我都吓死了!”
青禾边抽泣边抬头,眼泪在睫毛上打着转。
她一边说一边去取旁边的瓷盅,打开盖子,姜汤的热气弥散在屋中。
“小姐快喝点,暖暖身子。”
崔莞言接过抿了几口,身子一点点热起来。
“瞧你,眼都肿了,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柳枝。”
青禾“嗯”了一声,小声吸着鼻子退到一旁。
柳枝回房换了身衣裳后,眼底仍透着忧色。
“你怎么了?”崔莞言问。
“小姐,王爷为了找您,几乎调动了身边所有暗卫,我担心国公那边,恐怕要借此做文章。”
“怕什么。”崔莞言冷笑了一声。“以崔晋多疑的性子,高兴不了多久,只怕这会儿已经在怀疑,褚元唐是不是故意暴露暗卫,做局引他上钩。”
毕竟崔晋从来不信有弄拙成巧的好事,更不信什么真情。
“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查崔时与谢家。”她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对了,秋娘那边,可有消息?”
“崔时最近有了新欢,叫春棠,是秋娘当年在青楼一同长大的姐妹。”
“哦?”
难怪近来不曾听他提起秋娘。
柳枝继续道:“那青楼原是京中最有名的乐坊,养了春夏秋冬四个姑娘,个个色艺双绝。奇怪的是,秋娘出阁后,只剩这位春棠还在,余下两位都不知所踪。”
“去查那两位姑娘的下落,我总感觉不简单。”
“是。”
月色映在崔莞言脸上,那双眼沉静如水,看不出半分情绪,唯眉眼间带着一点倦意。
“天色不早,该歇了。明日还有许多虚情假意要应付。”
-
天未大亮,外头雾气还未散尽,门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青禾刚打好热水,正要叩门通禀,却见崔老太太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了。
一进屋,老太太便拉起崔莞言的手。
脉象虽乱却还有力,心头一松,她才将笑容慢慢挂上面来,眼角细纹挤出一圈圈慈祥:“我的乖孙,你昨日受苦了!听说你在沈家庄子出事,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叫祖母担忧了,是孙女不好。”
崔莞言作势往老太太怀中靠了靠,竟没半分温度。
这身织金祥云纹袍子价值不斐,老太太只在太后寿宴上穿过一次,如今大清早就穿来了,可见今日这出“探病”的戏,做得格外郑重。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嘴角笑意更盛,偏头吩咐道:“把药材拿过来给小姐瞧瞧。”
婆子忙将几个黄花梨药匣摆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重的人参鹿茸气扑鼻而来。
“这些都是太后送来的好东西。我都舍不得用,全留着,想着你年纪小,身子金贵,出不得半点事。”
昨儿听说莞言失踪,吓得她一晚上没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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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说了,福星遭厄运要连累整个崔家的气运,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是祖母的心头肉,谁要敢说欺负你,我定不饶他!”
“谢祖母关心。”
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方才起身。
出了门,她拢了拢大氅,心头的惴惴仍未平息,莞言面色太白,看着还需养一段时日,不知会不会带来灾祸。
罢了,等明儿再去庙里添香,让那和尚多敲几声木鱼,总不能让这“福星”的气运折在半路上。
崔莞言静静坐着,半晌没动。药材的苦味熏得她头疼。
这老太太最是佛口蛇心。
崔家除了崔晋外,最毒的就是她。李氏被逼到这份上,少不了她日日挑刺刁难,以子嗣为由百般搓磨训诫。
可到头来,她却成了上京最慈悲的贵妇人。
真叫人恶心。
“把东西收起来。”
青禾刚吩咐人把老太太送来的补品逐一收进库房,又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听说妹妹昨日被歹人掳走,叫嫂嫂好生担心——”
帘子被撩开,谢清菱今日破天荒穿了身素衣,乌发挽得端庄,耳垂那对玉坠子光泽极佳,面上一派温婉,进屋便。
“你也不知会嫂嫂一声,叫我担心了整整一晚。”谢清菱说着,仿佛才觉自己语气过重,又柔声改口,“瞧我这嘴,妹妹无事就好,该好生静养才是。”
她眼神掠过案上散落的补品盒,又扫了一眼立在屏风旁的青禾,笑意愈发柔和:“祖母倒疼你,把整整两柜的好东西都拨了来,咱们几个做晚辈的可都没这等福气。”
“是莞言不懂事,叫嫂嫂担心了。”
崔莞言抬手掩面咳了几声,一副体虚乏力的模样。
落在谢清菱眼中,倒像是心虚躲避。
从前总爱端着架子、逞口舌之利,这下总算是落了下风。一个被人掳走的女人,还能干净到哪去?若传处出些风头,正好叫这贱人名声扫地。
她眼里一抹讥讽一闪即逝,笑容却更温柔:“妹妹也别太难过,坏人虽可恶,清白若守得住,自有人信你。只要心正,就不怕旁人多言。”
青禾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少夫人平日不识大体就算了,怎么这时候还敢来落井下石!她正欲回嘴,崔莞言却朝她使了个眼神。
“嫂嫂说的是,想当初嫂嫂的流言传遍上京,如今可不是好端端的,和哥哥相敬如宾?”
崔莞言眼里透出极羡慕的光,谢清菱被“相敬如宾”四个字噎得说不出话。
外人看她是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少夫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崔时是如何欺她辱她,纵容外室爬到她头上。
她咬牙切齿,强挤出冷笑:“妹妹倒是豁达得很,从前你最重规矩礼数,如今出了这等事,反倒学会了拿旁人来挡口舌了。”
“只是旁人终究不是你,别人的流言止于耳,你的流言……若再闹得大了,可不是婚后‘相敬如宾’就能糊弄过去的。”
崔莞言不解地垂下眼眸,整个人看上去怯懦而无辜,:“嫂嫂说的是。我昨夜还梦见自己被人绑在林子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回头想想,若那歹人真做了什么,我该怎么见人呢?可偏偏他们什么也没做,还让我逃了出来……想来也是我命大罢了。”
“嫂嫂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咱们都是国公府的人,自然该互相体谅。嫂嫂自嫁入府中,贤德温顺一直是我的榜样。哥哥也常夸你懂事,连那位……咳,府外的姑娘都说嫂嫂大度得紧,真叫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