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照进国公府厅堂。
崔莞言正为崔晋呈报各处庄子与铺面的营收。她一笔笔算得极为详细,崔晋听着也颇为满意,正要点头夸她,外头却急匆匆跑进个家仆。
“老爷,不好了!酱料庄子闹了病,已有几个婆子倒下。”
崔晋眉头一拧:“那地方一群粗人向来无事,怎会染病?”
家仆吞吞吐吐道:“听说……是庄姨娘那边先病的,如今连带着管事也倒了。”
崔晋本不打算再提庄氏。
那女人在他眼里早是废棋,丢在外头吃些苦才算干净。可她到底是崔时崔昱的生母,遇事能说上两句,尚有点用处,就这么病死在外着实可惜。
他转过头,看向崔莞言:“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崔莞言心底一笑。
崔晋不过是想借她的“同意”给自己留个台阶,好日后让庄氏名正言顺地回府。说到底,庄氏是个聪明人,能为他出谋划策,否则早在李氏小产一事时就该死了,崔晋不过是想将她利用得干干净净才留她一命。
“若不是庄姨娘当年为谋害主母,说我命里带煞是灾星,我也不会被送去乡下吃那几年的苦。”
她抹了泪,轻叹一声:“可女儿明白,自己受的那点委屈,与国公府的安稳相比,算不得什么。若庄姨娘回来,能让父亲与哥哥宽心,女儿自然不会拦着。”
崔晋听得心里舒坦:“你懂事就好。女人家的怨怼算不得什么,总得看长远。”
“女儿明白。”
崔莞言收起账册便要退下,转过身,她朝那家仆微一点头。
午后,她动身前往沈家别庄赴约。
孟琬行事爽直,说话更是毫无顾忌。那些娇养的贵女都嫌她粗鲁避之不及,唯有沈明宜还肯与她来往。
两人性子不同,却能说到一处去。
崔莞言随沈明宜入园时,已有几位侍女奉茶,亭前正坐着一位青衫女子,未施粉黛,眉眼生得英气身姿笔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爽利。
沈明宜笑着介绍:“这是孟琬,威远将军府的小姐。”
崔莞言上前一礼:“早闻孟姑娘英姿飒爽,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孟琬抬眼扫了她一眼,神情冷淡。她并不还礼,只把手中握着的剑重重往桌上一拍,道:“崔二小姐何必客气?我最不擅长说场面话。”
沈明宜暗暗叹气,孟琬素来直率,又不喜与贵女来往,恐怕一时压不住火气,
果然,孟琬的语气越发锋利,一副要拔剑出鞘的模样:“我父亲常说,庆国公府权势滔天,陛下都忌惮三分。崔家人行事雷霆,旁人谁敢不怕?崔小姐身在其间,想必也不易吧。”
崔莞言依旧笑着。孟琬和孟誉一样心思太直,最易被人利用,孟誉已经丢了性命,若再任由孟琬如此张扬,只怕早晚要出事。
“你说得不错,崔家势大,世人多议论,我也听得惯了。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
孟琬没料到她一个闺阁女子,看着和那些贵女们没什么不同,竟如此处变不惊,换做别人这会儿要么破口大骂,要么流泪装委屈了。
可她心底仍不服气,冷笑道:“崔家女儿果然会说话,难怪朝中人都说你们能言善辩。”
沈明宜赶忙打圆场:“行了,今日不过是出来透气,别老绷着脸。崔姐姐是我极佩服的人,你们倒也相得益彰。”
孟琬哼了一声仍未放松,神色缓了些。
她性子虽烈,却不至无理取闹,见崔莞言始终温言以对,也不好再逞强。
“明宜既然如此说,那我也不好拂了面子。”孟琬抿了一口茶,仍是那股干脆的劲儿。
三人相对而坐,风吹动亭中帘幔微微晃荡,崔莞言静静端着茶,等气氛缓了几分,才道:“听闻孟小姐从小便与将军入军营管理大小事务,真是女中豪杰。”
“我不过是跟着父亲见过几次阵图,谈不上什么本事。比起附庸风雅,我更喜欢真刀真枪。”
沈明宜笑着道:“那是自然,我还记得当年你在将军府宴上,与几个少年将领切磋,打得他们都抬不起头。”
孟琬脸上这才浮出几分笑意:“他们自己没出息,怨不得我。”
崔莞言含笑看着两人:“看来今日这趟,不虚此行。”
孟琬挑眉:“崔小姐是特意来结识我的?”
“我长在封州边远之地,那些世家小姐表面恭敬,心里瞧不起我,我也不愿同她们来往。明宜与我常提起你,说你爽直有胆有谋,我想着你应当与她们不同。”
孟琬原以为崔家女儿必然言语虚饰,不曾想崔莞言如此坦荡。
儿时她曾随父亲去过封州剿匪,那里贫苦多饥荒,堂堂国公府小姐怎会被送去那种地方?
她不敢细想,只觉得自己方才的讥讽未免太过刻薄。
孟琬常恨自己改不掉嘴快的臭毛病,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她轻咳一声,掩去尴尬:“明宜说得夸张,我不过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沈明宜在旁抿嘴偷笑:“你还知道自己脾气不好?”
孟琬作势瞪她:“我不跟你贫嘴。”
笑声一阵,先前的剑拔弩张终于化开了。
沈明宜一向话多,嚼了几口茶点便忍不住说起她前日被沈芝兰召进宫的事:“莞言姐姐,那日要不是你在,沈芝兰非得到宫门落锁才肯放我出去。”
“你那姐姐怎么进了宫还是那副做派?”孟琬摇了摇头,她并非看不起女子娇弱,只是最烦别人装娇弱。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们从来都一视同仁,进宫后皇上也宠着她,可她偏觉得我处处与她作对。”沈明宜义愤填膺道,只是没一会儿想起魏恪的事,她又喜笑颜开起来。
“她那么闲得慌,给魏恪选妻的事应该交给他才对。”
“什么?”
听到魏恪二字,孟琬茶点将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
“陛下要给魏恪赐婚,把这差事交给皇后娘娘了,辛苦莞言姐姐也要帮着相看。他那样的清高孤冷又守礼死板的人,若真有姑娘嫁过去,怕得守着一屋书卷过一辈子。你说,这世上哪家的闺女会看上那种人?”
这话原本只是半玩笑,谁料孟琬目光倏地冷下来。
“他就该这辈子孤独终老。”
沈明宜被这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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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来的寒意弄得一愣,讪讪笑道:“我知道你跟魏恪有过节,但也不至于……”
“过节?”孟琬抿唇,突然抓起桌上的剑,“那叫仇。”
“当年我哥哥一案,魏恪是主审,朝中人都夸他清正廉明,我以为案子交到他手中必能还我哥哥清白,可案子查到一半,证人死了线索断了,我哥哥的尸骨都未找到,他说已经尽力……”
“我爹卧病不起,他反倒飞黄腾达,成了陛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到头来他查清了什么?查清的是他自己的仕途。”
沈明宜面露慌色,劝道:“琬儿,慎言——”
“我偏要说!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若是清正,那天下便没冤死的人了。”
孟琬气得差点掀桌,袖子一拂,茶壶险些被她带翻。
壶口的水泼出半盏,溅了沈明宜一身。
“没烫着吧?”崔莞言连忙拿帕子替她擦拭。
沈明宜拍拍衣上的水珠,小声答:“无妨。”
“你快去换件衣裳,这里有我。”
沈明宜有些不放心,见崔莞言神情镇定只好点头:“那我去去就回。”
她一走,亭中气氛陡然沉下来。
孟琬仍站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又红又白。
“孟琬,我知你性直,也知道你对魏恪一向不喜,但以魏恪的脾性,若真有愧于人,他早就请罪了。世上许多事,看着是退,其实是被逼无路。”
“呵,你今日原是为他说情来了。”孟琬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戏谑。
“你八岁那年随军去了封州。”
孟琬眉头一皱,语气更冷:“那又如何?”
崔莞言抬眼望向远处,目光似越过亭外层层水光,落在某个遥远的回忆里。
“那年剿匪,寨中严防死守,镇北军连连受阻,山路险恶谁也不敢带队突入。最后,是一个少年站出来自请带路,引军从侧岭偷袭,替大军杀出了突破口。”
“你什么意思?”
“那少年就是魏恪。”
风声穿过亭柱,孟琬耳边嗡嗡作响,思绪卷入许多年前的山林血光中。
那一年,她随父去往封州剿匪。青峰寨易守难攻,官兵一次次冲锋皆被匪军反扑。她躲在军帐内,看着受伤的将士被抬回营中,父亲心急如焚,众将面色焦灼。
直到那少年走进营来。
那夜,她偷偷趴在营门边,远远看见他。
少年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月色照着他的脸,五官未脱稚气,却有种沉静克制的锐意。
翌日天明,寨破。
尸山血海中,火光映着山林。她站在高坡上,看见那少年步履稳定地走出,肩头的衣料被血浸透。
众将称赞他是奇才,纷纷劝他报功,他却独自离开,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那一眼的背影,她记了许多年。
明明一身风尘,却比所有人都干净。
如今想起魏恪立于朝堂青衫整肃的模样,那份沉静与孤傲,与她记忆中的少年竟无一处不重叠。
“魏恪不是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辈,他做不下去的事,背后必定有巨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