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熄灭的瞬间，伴随着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载着人的电梯开始飞速坠落。
吴星站立的地方，更靠近电梯按钮，他微微弯成一张弓，尽可能降低身体的重心，在最短时间将不同楼层按钮全部按了一遍。
巨大的冲击力令吴星几乎无法站稳，向后方倒去，被身后的男人稳稳地托住。
那种不知道方向的失重感，像是醒不来的噩梦让人感到惊慌失措。
黑暗中，吴星看见提示楼层的数字闪烁着红光，他们来到了酒店的负三层。
蒋淮夜从背后牢牢抱住吴星，脑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伸出手用力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按钮被粗暴地按动了好几下，扬声器却始终未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怎么办？”
吴星不确定电梯是否还会下坠，还是随着刚刚“哐当”一声停住就不会再动了。
此刻，他甚至没有工夫思考，在刚刚的危急关头，蒋淮夜为什么会抱住自己。
电梯内，吴星的手机屏幕闪烁着柔和的光，右上角的信号显示多了一个小的红色叉叉。
除却这一点光，这里到处都是黑的。
吴星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对准着电梯门的方向，出声问道：“蒋淮夜，你还好吗？”
Alpha一动不动地抱着Omega，手指关节擦破了一点皮，他的保护并非刻意，似乎是源于本能的行为。
当蒋淮夜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没事……”
蒋淮夜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呼吸了两下，似乎从震惊中缓过来了。
“这种电梯都会有独立的备用电源和通风系统，我们应该不会有窒息风险。”
“但你再不放开我，我可能真的要窒息了。”
吴星的声音很平静，但仔细听还是有股颤抖的尾音，努力地缓和着紧张的气氛。
一点微光打在蒋淮夜的脸上，他缓缓松开箍紧吴星的手，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会懂电梯？”
“知道一点，之前干过半年的电梯维修。”
这倒是小少爷从未涉及的领域。
蒋淮夜盯着吴星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平了。
吴星转了过来，看清楚了蒋淮夜的脸色，出声宽慰道：“你别害怕，有我在。”
Omega的眼睛圆圆的，仍旧是微微下垂的形态，却多了三分温柔与坚定。
见状，蒋淮夜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去，低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胆小？”
吴星摇了摇头，表情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小时候被狗追过的人多半会怕狗，面对不安全的环境感到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真的这么想？”
此刻的蒋淮夜有点不像蒋淮夜，更像是他的阿九。
吴星努力挤出一点笑，回答道：“真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人被困在无人问津的电梯里，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随着时间的推移，蒋淮夜的幽闭恐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他甚至怀疑电梯里的氧气大幅减少，不然为什么他感到无法呼吸。
“吴星，我们能安全出去吗？”
吴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太对劲，释放了一点稀薄的安抚信息素。
“蒋淮夜，别盯着四面墙看。”
“看我。”
Alpha不清楚这种浓度的信息素对于一个劣质Omega已经是倾尽全力，慢慢冷静下来。
那些在贫民区的模糊的记忆被涂抹成彩色，黑夜里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又出现了，空气里洁净的皂香味变成了一地泡沫。
Alpha缓缓抬起头，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Omega，灰水晶般的眼眸闪烁出细碎的光。
吴星的睫毛很长但是不翘，直直地垂落下来，投下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
“这样会好一些吗？”
Omega从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怕黑，并在一开始就好像接受了他的无能。
对着墙壁的手电筒，蘑菇形状的小夜灯，还有对方温柔包容的目光，让Alpha得以在恐惧中重生。
他盯着吴星的脸，答道：“嗯，好一些了。”
吴星“嗯”了一声，说道：“这个型号的电梯一般会有六根以上的承重缆绳，全部断裂的概率比我中彩票还低，而且底部有缓冲装置，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时，蒋淮夜注意到吴星在说这话时手指微微发抖，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并不是完全的镇定自如。
这个人明明自己也在害怕，却选择努力安慰别人。
真是个傻子。
吴星和蒋淮夜肩并着肩坐在地上，手臂偶尔会相触，一时间静默无言。
“吴星，你刚刚说的有安慰我的成分吗？”
只见老实人点了点头，诚实地回答道：“有。”
“你买的彩票一次都没中过吗？”
吴星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的形容，回答道：“没有，我手气不好。”
“不过运气都是守恒的，我或许在其他方面运气很好。”
蒋淮夜思索了两秒，没有想出吴星在什么方面运气很好，看向对方下意识抚摸小腹的动作，忽然有了答案。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这两天还会闹你吗？”
“什么？”
吴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将双膝并拢后把头靠上去。
“你这几天还会恶心想吐吗？”
吴星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头夸奖道：“宝宝很乖。”
蒋淮夜忽然伸手隔着衣服摸上了吴星的小腹，低声说道：“不许闹他。“
四目相对。
那双大手的温度顺着衣物传到吴星的皮肤上，一路曲折向上，捧起跳动的心脏。
吴星忽然很想问点什么，他正要开口，一直没有动静的紧急呼叫按钮忽然亮了。
“你好，请问有几人在电梯里？请告知我们情况。”
身旁的蒋淮夜站起来，对着扬声器沉声说道：“一共有两个人，被困电梯一个半小时，目前在负三楼。”
“好的，电梯正在紧急维修，外面已有消防部门待命。请相信我们，保持冷静。”
吴星听见这话，长呼出一口气，正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电梯的灯光忽然闪烁起来。
“是他们在修吗？”
下一秒，电梯忽然左右摇摆起来，以一个极大的加速度向上猛的冲去。
“小心。”
蒋淮夜本能地扑向吴星，将人护在身下，电梯还在以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
比起坠落，电梯冲顶是更危险的事。
吴星记得当时带他的维修老师傅说过一起电梯事故，是先从十几楼疾速坠落到负二层，紧接着猛冲到二十几楼。
这一故障，令电梯里的十个人全部死亡。
“吴星，抓紧我。”
Omega不敢想他们会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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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如果真的一直冲到电梯井顶部，就算不死也会重伤残疾。
他不知道这个酒店的电梯有没有配备防止冲顶的安全保护装置，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两人的身体无法克制地朝天花板的方向冲去。
三十一楼，三十二楼，三十三楼。
“阿九？”
“嗯？”
“我……我爱你。”
Omega带着哭腔的声音，湿漉漉地漫过Alpha的耳廓，像一条翻起巨浪的悲伤河流。
三十四楼，三十五楼。
电梯在加速冲顶的过程中，猛地刹住了脚步。
蒋淮夜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吴星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因此得到一定的缓冲，只觉得天旋地转，快要晕过去。
心跳声在一片死寂中分外清晰。
“电梯停了。”
蒋淮夜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所害怕的东西里除了童年阴影之外，多了一个人的位置。
两人贴得很紧，姿势有些过于暧昧了，可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是安全的。
吴星缓缓睁开双眸，对方的脸近在咫尺，急促的呼吸声拂过他湿润的眼睛。
他止不住地发抖，为自己、为小生命、也为蒋淮夜。
头顶的灯光闪烁不定。
蒋淮夜看见吴星眼中浓烈的情绪——恐惧、紧张，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好像什么都有，可他偏偏不知道爱究竟是何形状。
Alpha只觉得心底涌上一股冲动，想要吻上对方皱起的眉头、湿润的眼角，再吃掉那些可怜的泪珠。
这个念头来得太过强烈，连蒋淮夜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梯开始平稳下降，两人却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分开，反而抱得更紧。
“我们安全了。”
电梯最终停在了一楼，门缓缓打开的刹那，新鲜自由的空气涌了进来。
穿着橘色制度的消防人员围在电梯井周围，将吴星和蒋淮夜一同拉了上来。
两人分别整理着各自的衣服，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却又好像天差地别。
酒店的领导和维修人员分别站在两侧，对着两位先生连连鞠躬道歉。
“蒋先生，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定会给出让您满意的赔偿方案。”
蒋淮夜走出电梯后，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外，还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余波并没那么快平息。
吴星刚刚说爱他。
蒋淮夜朝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走去，想要问清楚那句“我爱你”是什么意思。
前头，吴星听见追着自己而来的脚步声，心脏跳得特别快，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跑出来。
他实在太傻了，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
吴星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可一想到如果下一秒他们两个都会死掉，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吴星，你刚刚……”
蒋淮夜低着头，好像难以开口。
“我刚刚以为我们真的会死，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你……”
吴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越界的行为。
“你不要在意，我知道你不是阿九，不会再有下次了。”
刚经历过生死时刻的滚烫心脏，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蒋淮夜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讨爱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