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星紧张得拉了拉肩部下滑的包带，像是被教导主任抓住的坏学生。
他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却有种止不住的陌生感。
蒋淮夜和电话那头的对话还在继续，眼神也很快从吴星身上收了回来，侧头对一旁的秦秘书冷冷说了一句话。
“处理好。”
Omega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Alpha与自己擦肩而过，好像并不认识他一样。
一旁的秦秘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把拉住了想要追过去的吴星，说道：“吴先生，请跟我来。”
吴星只好停下脚步，他看着蒋淮夜的背影，有些怀疑这个人真的是追着他整天“星哥长星哥短”的阿九吗？
他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秦川将吴星拉到了一旁，小声说道：“您怎么自己过来了？我以为我们有共识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天吴星整个人懵懵的，后来才明白原来蒋总对秘书说“处理好”的意思，是指要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
“我给你留了语音，也发了短信，今天来之前也发了。”
老实人的语气很平静，看向秦秘书的时候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一瞬。
这下轮到秦川尴尬了，吴星发的那些信息他其实都看见了，也向蒋总请示过了。
对方没说要见也没说不见，他这才一直冷处理着，偏偏今天的信息他是真不知道。
只见秦秘书勉强一笑，解释道：“蒋总这段时间很忙，我想着等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作安排，没想到您突然过来了。”
吴星不仅过来了，还等了蒋淮夜整整一天。
“您先跟我走，我再帮您和蒋总沟通一下。”
吴星有点不想再相信秦秘书了，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被人带到地下停车场的一辆商务车上。
“麻烦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分针整整转了一圈，一天的二十四分之一悄然过去。
Omega坐在后排最里侧的位置，忽然闻到这车上有一股他很熟悉的味道。
吴星动着鼻尖嗅了两下，是Alpha的苦艾信息素。
自从他捡到阿九以来，两人一直形影不离，这一次是他们分别最长的时间。
司机师傅下去抽烟了，吴星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在想等下要和对方说什么。
Omega不自觉地又紧张起来，手心出了很多汗，有点黏糊糊的。
车门被打开了。
Alpha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手把着车门，一手松了松系在脖颈上的领带，眼角眉梢皆是不加掩饰的疲惫。
“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的语气冷冷的，拿着手机似乎在处理着什么。
这人明明坐到了吴星的旁边，却没有一丝一毫贴近这个劣质Omega的意思。
隔了大概两三秒，吴星弱弱地回应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蒋淮夜薄唇微抿，似乎没工夫同人叙旧，回答道：“我很感谢你的救助和照顾，如果是钱数不够，你可以直接联系秦川。”
原本低着头的吴星，听见这话，不可置信地抬眸。
“我……我不是因为这个……”
蒋淮夜看向吴星，淡淡出声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吴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再度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而无害。
空气中又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皂香信息素，勾得年轻的Alpha心下躁动不安。
吴星是个被动的人，他有些羞于启齿这个话题，可这又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所以酝酿了好一会儿。
“你还记得我……记得我们发生的一切吗？”
听到这句话，蒋淮夜知道这个劣质Omega是为什么而来了。
吴星见人沉默，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轻声细语地说道：“你记得的对吧。”
“不然为什么会用我的生日当作那张银行卡的密码。”
吴星深吸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和蒋淮夜再度对视，攥紧了指尖，问道：“你现在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蒋淮夜看着吴星，为数不多的耐心被彻底消耗殆尽，直白地问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吴星红了耳垂，尴尬地想要钻到车底下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因为我喜欢……喜欢你……”
Omega的声音很软，含着三分颤抖，听起来有些可怜。
“你喜欢我。”Alpha冷笑着打断道，“很稀奇吗？”
吴星愣住了，不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心脏却提前感受到一阵不适的皱缩。
“你和靠近我的那些Omega有何不同，他们哪一个不是说着喜欢我。”
蒋淮夜双眼直视前方，微蹙的眉头流露出他不加掩饰的厌烦，继续说道：“你的喜欢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车厢内彻底安静了下来，Omega本来是看着Alpha的，此刻却低着头缩着肩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讨厌贪婪的人，也没有多少耐心，如果你说这些是为了给你的补偿加码的话，倒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你这么喜欢钱不是吗？”
这下，吴星的脸色彻底白了，攥紧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麻，他咬着下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我不是……”
蒋淮夜将背彻底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说道：“你一次性开个价就好，这样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不是为了钱。”
Alpha低低地哼笑了两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开始不是，或许是觉得我长得好看，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Alpha。”
“据我所知，劣质Omega很难找到合适的伴侣吧。”
吴星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挤在地铁上的那种晕眩感又来了，可他现在胃里没有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蒋总让秦秘书递给自己一张支票，又拿出一支宝蓝色的钢笔。
豪车里，蒋淮夜蹙着眉头，像看垃圾一样看着虚长自己几岁的Omega，冷冰冰地说道：“说个数吧。”
吴星彻底愣住了，用力眨了眨眼睛保持清醒。
“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想着漫天要价，蒋氏有最好的法务部门。”
“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你可要想清楚。”
秦秘书和司机都坐在前排，大气也不敢出，头部僵直得好像是新安装上去一样。
而吴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接过那张支票看了一眼。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到支票。
蒋淮夜看着这人的动作，笃定对方一定会填下一个数字。
只要钱数合理，他都会尽量满足，毕竟对方在那段脱轨的日子的确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我的确很喜欢钱，因为没有所以就想要很多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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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是很喜欢很喜欢阿九的，想要和人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我救阿九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被所有人推来推去的，所以狠不下心来。”
“我来只是想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回答了。”
吴星努力地将阿九和蒋淮夜区分开来，好像这样他今天所受到的伤害可以没那么痛。
“我不是什么阿九，这个世界上只有蒋淮夜。”
蒋淮夜用一张支票堵住了他的嘴，想要抹除他不在意而自己当真的过去。
吴星惨淡一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递过来的那张支票，他其实很想意气用事地撕掉，但是不行。
他想过得更好，无论这个世界对他的目光是如何的，他都要牢牢抓住能抓住的东西。
下一秒，吴星从黑色单肩包里拿出他写满未来计划的账本，对蒋淮夜认真道：“有些账是算得明白的，而有些是算不清的。”
Omega忍着眼泪，喉头一阵酸涩，继续说道：“我的梦醒了，家没了。”
“蒋总也可以拿钱赔给我吗？”
蒋淮夜看着对方湿润的眼眶，心口一阵堵得慌，不耐烦地偏过脸去。
吴星不想再和这个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在那张支票上填了五十万，加上之前对方给的银行卡，一共有一百万。
这点钱，对于小少爷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是吴星努力一辈子才可能攒到的数目。
蒋淮夜拿着钢笔，问道：“不多写一点吗？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吴星笑了起来，笑得很不自然，嘲弄道：“反正我的真心从来不值钱。”
Alpha听到这话时笔尖微滞，继续在薄薄的支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只是“夜”最后一笔的墨点格外浓郁。
心中的理智拉扯着蒋淮夜，吴星离他配偶的标准线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今天应该彻底结束这段不该发生的关系。
吴星按了一下手机的侧边按钮，看清楚了那上面的时间，从中心区回贫民区的班车即将出发，他要赶快离开。
蒋淮夜签完支票后走下车，心中并没有解决麻烦的畅快，对着副驾驶的秦秘书说道：“送吴先生回去。”
“好的，蒋总。”
吴星忍着眼泪拿到了赔偿金，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天潮地湿，小老板拿出单肩包里横放着的伞，撑开了往雨幕里走去。
黑色豪车一路缓缓跟在Omega的身后，秦秘书有些为难地劝道：“吴先生，上车吧。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谢谢你。”
今夜的雨格外大，吴星的帆布鞋有些脱胶，很快湿了个底透。
“您还是上车吧，回贫民区的车已经走了。”
闻言，吴星打了一个寒颤，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缓缓收了伞，重新坐到了那辆车上。
蒋淮夜不在，可那些掺杂恶意的话语的还在，Alpha的信息素残留在吴星所坐的真皮座椅上，在闷得发涩的雨夜显得更苦了。
暴雨如注，车轮溅起一阵阵浑浊的水花。
前排的司机聊到去年台风，抱怨中心区低洼路段的修整进度太慢。
秦秘书低头查看邮件，说道：“贫民区的地势更低，去年台风过境那会儿差点被淹了。”
吴星静静地看着雨刮器摆动的姿态，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掉下第一颗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