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夏，贫民区的电路设备时常接触不良，沿街的几盏路灯一闪一闪的。
灰蒙蒙的雾气团在锈迹斑斑的路灯周围，黄色的光晕就此弥散开来，细小粒子浮动其间。
漆黑小巷中，吴星骑着一辆宝蓝色的电动三轮车，从一排排老旧的路灯下穿行而过。
三轮车上放着几块割坏的木板，还有装修剩下的瓷砖、涂料，倒是理得很整齐。
“嗡嗡——”
吴星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上面的来电显示跳动着两个字“赵叔”。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又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随即接通了电话。
“喂，赵叔。”
吴星一手把着三轮车的龙头，一手将手机贴在自己的耳朵边，长方形屏幕的微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
男人的五官没有特别锐利的线条，单拎出来每一个都不出众，组合在一起倒是看起来很舒服。
“小星啊，最近怎么样啊？”
电话的另一头是位年长的男性，关切的话语生出难得一见的温情。
自从吴星出来打拼，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家里的电话了，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星与赵叔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他妈带到赵家的拖油瓶，一直是家中的透明人。
凭良心讲，赵叔对他妈妈不错，小时候也给自己买过一两次吃的、玩的，但这些好意无法改变他尴尬的处境。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也算清净。
“我还好，你们呢？”
赵崇“嗯”了一声，说道：“你弟弟他考上A大了。”
“学校有个交换项目，我们看着挺好的。想让你弟弟去，但是我和你妈手头不怎么宽裕……”
吴星眨了眨眼睛，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是个Alpha，从小就很受赵家人的宠爱。
而吴星是个劣质Omega，信息素淡到几乎没有，给改嫁的母亲添了不少麻烦。
“需要多少钱？”
赵崇完全没料到对方那么直接，像是忽然被噎住了，他心里知道这孩子不容易，开这个口也是犹豫了好久。
“赵叔，你说吧。”
吴星从职业学校毕业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靠自己省吃俭用攒了一笔钱。
不多不少，正好够他开一个馄饨铺。
吴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安安稳稳挣点小钱，要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自己就更好。
这边，赵崇轻咳了两声，下定决心般说出了一个数字。
电话两头，皆是一片沉默。
当初吴星上职业学校，家里只出了学费，五年的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勤工俭学一点点攒的。
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项目，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可他问不出口。
弟弟考上A大，是了不得的好事，不像他只会围着锅碗瓢盆打转，没有出息。
赵家人对吴星有养育之恩，他理应回报，可是他现在同样很需要这笔钱。
馄饨铺的租金、装修已经投出去不少，还招了一个包吃包住的学徒，每天不挣就是倒亏。
“我暂时没那么多钱。”
赵崇“噢”了一声，有些不悦，说道：“他也是你的弟弟。”
吴星蹙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最多能给出一半。”
“剩下的，你们再想想办法。”
赵崇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拖地的妻子，说道：“好，我发你银行卡账号，你就照着这个打，别弄错了。”
这通电话很快被挂断。
吴星发了消息向母亲求证，得到准信后打算等明天再汇款过去。
赵太太拖完地，看向客厅里挂着的老黄历，总觉得这日子有些眼熟，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赵，今天是不是谁的生日来着。”
阳台上，赵崇在抽烟，含糊地回了一句，“谁啊？”
夜色中，吴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跳出来的时间，喃喃自语道：“快十二点了呢。”
是公主要变回灰姑娘的时间。
“哈。”
吴星成功被这无用的联想逗笑，不再去想自己的生日有没有人记得，骑着电动三轮车继续往前走。
一个黑影忽然窜了出来。
“呲啦——”
Omega捏紧了刹车把手，三轮车的轮胎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一片扇形的强光中，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呆住了，似乎是个碰瓷新手。
吴星百分百觉得自己没有碰到别人，可这地方路灯都亮得费劲，更别说这摄像头有没有在正常工作。
说不清。
Omega坐在位子上，盯着那团黑乎乎的人影，出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按照惯例，那人应当“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然后让吴星赔钱私了。
可倒在地上的那人没有说话，伸手摸上了电动三轮车的照明大灯。
男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可没有酒味，不是附近的醉鬼，那就可能是个流浪汉。
空气里忽然升起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是干净的皂香味。
Alpha艰难地仰起头，看着光中的吴星，头忽然特别晕，重重地眨了眨眼睛。
吴星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零钱，递给那个流浪汉。
“你拿去买点吃的吧。”
那声音说不上有多温柔，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
脏兮兮的一只手就要碰到那张纸币时，忽然垂了下去，整个人向后倒去。
这人后脑砸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喂，你没事吧。”
本想掉头离开的吴星很快停好车子，从位子上跳了下来。
只见他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似乎还活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救还是不救？
老实人吴星长叹了一口气，动作利索地将这个脏兮兮的男人放到了三轮车上。
男人手长脚长，若是站起来恐怕比吴星这个Omega高一个头。
脏兮兮的Alpha躺在三轮车上，身边的都是木板和涂料，像运垃圾似的运到了小诊所门口。
吴星停好三轮车，再去敲门。
“砰砰砰——”
小诊所的门板很薄，经不起吴星这么一通砸，很快有值班的医生来开门。
医生穿着白大褂，但是没戴口罩，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眯着的眼睛重新睁开。
“祝医生！”
祝谦动了动脖子，看着面前的吴星，疑惑道：“今天不是你来拿药的日子啊。”
“不是我。”
吴星虽然是个劣质Omega，但也会有发情期，为了不影响工作常找祝医生配抑制药。
一来二去，两人也慢慢熟了。
“是他。”
吴星将陌生男人从自己的三轮车上拖了下来，将人交给了祝医生。
祝谦戴上白色手套，将人翻了个面，伸手摸上对方后脖颈上的腺体。
是个Alpha。
修长的手指套在白色的乳胶手套中，检查着陌生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
“祝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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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他忽然晕过去了。”
“会不会是中风啊？”
吴星围在祝谦旁边，有些紧张地絮絮叨叨。
祝谦觉得有些好笑，拿着照明灯，翻开对方的眼皮看了看。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抬眸问道：“对了，这人谁啊？”
一旁的吴星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认识。”
祝谦继续着自己的检查，笑道：“你路上捡的吗？”
吴星想了两秒，好像还真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很快，祝医生摘下手套，说道：“人没什么大事，都是小伤。”
听见祝谦这么说，吴星瞬间安下心来。
“那他怎么会晕倒？”
祝谦左边的眉毛挑了挑，神色平静地回答道：“应该是饿的。”
吴星：……
祝医生给人打了一针葡萄糖，然后坐了下来。
吴星跟着坐了下来，拍着胸口说道：“人没事就好。”
祝谦用消毒凝胶擦了擦自己的手，盯着吴星被那个流浪汉弄脏的蓝色上衣不说话。
这件蓝色短袖被吴星洗得有些发白，领口松松垮垮的，没了样子。
“祝医生，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祝谦将目光投向那个晕倒的Alpha，淡淡说道：“应该很快。”
吴星点了点头，走到那张治疗床边，用温水打湿了纸巾给人擦了擦脸。
Alpha闭着眼睛，又感觉到那股温馨干净的皂香味，鼻尖微动。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陌生的脸近在咫尺，正拿着湿润过的纸巾擦自己的嘴唇。
有一颗很小的水滴落到了男人M型的薄唇之间。
Alpha的眼珠像是深灰色的玻璃球，狭长的眼眸水汪汪的，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你醒了？”
吴星一边说一边将手收了回来，却被这个躺在病床上的Alpha握住了手腕。
他挣了两下没拽动，干脆让人先这么握着。
“你是谁？”
Alpha从治疗床上坐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祝医生掀开病床间的隔帘，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吴星看着这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过于苍白的脸色反倒让Alpha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男人的相貌恰好是吴星的另一端，锐利张扬、俊美非凡，若是不在病中，必然是荣光逼人。
Omega盯着这张擦洗过后干净漂亮的脸蛋，结巴了起来。
“我……我叫吴星。”
祝谦双手抱臂靠在墙上，冷冷出声道：“你晕倒了，这人救了你，把你送到这儿来了。”
吴星看清了这人的样貌后，觉得这人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哪有流浪汉会顶着这样一张脸招摇过市？
“你是谁？你家在哪里？”
Alpha皱了皱眉，头又痛了起来，松开了对方的手腕，回答道：“我不知道。”
祝医生将吴星拉到自己身旁，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道：“看他这样子，说不定是中心区高级会所里的男公关。”
“你可别自找麻烦。”
吴星替人付了医疗费，就准备离开。
“祝医生，麻烦你了。”
Alpha抱着双腿坐在病床上，发现吴星要走，忽然慌了，伸手拉住了对方。
“别丢下我。”
心脏忽然软了一下。
这句话，小时候的吴星说过很多遍。
吴星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这个素昧平生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