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堂的舰艇内部与谲云的主舰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概因为毕竟还是个挂牌的医药公司，这里的通道明亮而洁净，舱内被涂装成柔和的米白色，空气里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跟着裴锦然穿过几条通道后，苏熙四人最终进入了一间视野开阔的宽敞休息室。
巨大的舷窗外是深邃的星空，室内摆放着数座舒适的小型沙发和一张线条简洁的金属会议桌。
裴锦然在会议桌的主位坐下，示意她们随意落座。
她随手将身上的酒红色外套脱下，露出的同色系的工字背心将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展现得淋漓尽致。
女人没急着开口，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透明水壶，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人各倒了一杯清水。
水流注入玻璃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好了……我就直说吧。”
裴锦然放下水壶，双手交叉置于桌面上，目光平静地看向女孩，直接开门见山：
“我可以借实验室给你，但前提是……你得有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毕竟，你也知道。”
她轻挑地耸了耸肩。
“我这里并不是慈善机构。”
Beta女人的语气很平和，没有对她们异想天开的行动而提出责备与怨言，但那份公事公办的疏离感让唐娜娜和泽安德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苏熙端起水杯，指尖感受着自玻璃杯壁传来的凉意，从容地颔首轻啜了一口。
紧接着，她迎上裴锦然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我明白师姐的顾虑……刚才在谲云上不便开口，现在我就和你说清楚吧。”
苏熙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我准备研究精神力药剂。”
“……精神力药剂？”
裴锦然重复了一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的探究变成了明显的意外和一丝不赞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人类目前对精神力的认知尚且还停留在原始阶段。”
“开发过程中的变量多到无法穷尽，不仅失败率高得离谱，投入周期也会长得看不到头……这几乎是一个无底洞。”
她说的很直白，语气里带着属于科研人员的理性判断与药剂商人的利益权衡。
唐娜娜和泽安德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贝特老师之前也是这个意思。”
苏熙毫不意外地微笑起来，似乎预料到了裴锦然的反应。
她缓缓抬手，在终端上熟练地操作着。
一道柔和的光幕逐渐投射在会议桌上方，展示出几组复杂的图表和数据。
女孩站起身，并没有率先对其做出解释，而是引入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在仿生人问世的这些年以来，这个行业靠着不断迭代的智芯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苏熙抬手轻触上熵恒的脸颊，平静的目光中隐藏了一丝狂热。
“对仿生人来说，拥有了更先进的智芯，就意味着他们能越发趋近于人类。”
“自主且敏捷的思维，高效且迅速的行动方式，卓越而出色的学习能力……”
“试想一下，如果整个星际的仿生人都进化成这种样子，那到时候将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裴锦然挑了挑眉，眼神里多了一丝疑惑：
“……这和精神力药剂有什么关系？”
少女轻笑一声。
“你们都觉得，似乎没有关系吗？”
她声音很清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认真：
“精神力的研究历史并不算悠久，但精神力的优劣对群体在智力、反应力和行动力等方面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人类是由无数细胞组成的生命体，与由电子元器件组成的仿生人一样，都是思维的载体。”
“换而言之，精神力与智芯在某种程度上也极其类似，都负责调控思维与载体之间的紧密联系。”
“我明白了……”
熵恒抬起手，覆上女孩置于自己脸侧的指尖，鎏金色的瞳孔深处亮起一抹光。
“人类进化出精神力的时间并不长，个体差异也极大，不同等级的占比太过悬殊，导致整个物种的发展具有很大的局限性。”
“这样的劣势原本可以靠时间来弥补，但自‘我’出现后……情况就改变了。”
“没错。”
苏熙赞许地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人类的进化速度可能将落后于仿生人。当然……现在星际中的人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情况。”
毕竟熵恒的存在只有她们一行人知晓。
她专注地看向主位上神情凝重的Beta女人，语气依旧平稳：
“我向您解释这么多，就是为了证明精神力药剂开发的必要性。”
“无论这个过程艰难与否，我们都必须克服。而且……”
苏熙冷静地勾起唇角，手指在光幕上滑动，调出几组标记着不同时间点的数据。
“我大概推测出了能够提高精神力的条件。”
裴锦然的视线立刻被光幕上的数据吸引。
图表上显示的并非平滑曲线，而是充满了小范围的波动，只是在坐标轴中，十分突兀地显示出了几个明显高于整条曲线的标记点。
“各位请看，这些都是我对不同Alpha的精神力值测量出的结果。”
对方简短的解说让裴锦然忍不住微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第二个图表的数值为何如此高？”
“哦……”
苏熙淡定地开口解释：
“该数据的提供者是利亚斯汀陛下。”
“？”
女人唇角抽搐了一瞬。
“大家可以看到，每一名Alpha的精神力值无论高低，都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波动。但这个曲线只是为了对照，实际上并不重要……”
“关键的是这几个数据。”
苏熙调出了数个突兀的、持续时间较短的剧烈高峰。
“这些峰值，都出现在这几名目标个体受到某种强烈的、外源性的生理刺激，并产生……”
她蹙了蹙眉，略微撇下视线。
“……性.冲动之后。”
裴锦然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她所需的实验体必须是Alpha。
她沉默地拧紧了眉头，但眼神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个Omega确实超出了她的意料，没准以后真的能成就一番事业……
“这种提高虽然不稳定，但实际上是存在的。”
苏熙关闭了光幕，再次看向女人，眸光异常明亮：
“我并不想凭空创造一种万能的精神力强化剂。我是想彻底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在决定精神力强度的变化。”
“我需要对这种刺激-响应模式进行精确且可控的实验室复现和分解研究。”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找到稳定且安全的干预靶点。”
休息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裴锦然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微弱的哒哒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人缓缓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你的研究……很有意思。”
她的声音恢复了笑意，带着一丝审视后的认可。
“切入点也足够独特和具体。”
何止是独特，这都可以说是奇特了……
裴锦然顿了顿，向身体向前倾，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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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勾起唇：
“具体的权限开通和实验室使用协议，我会让助理稍后发给你……”
“……”
＊
相比于严防死守的帝国边境，艾迪维斯特联邦与荒原交界处的防备则显得松懈得多。
此时，“混沌集市”深处，有一艘不起眼的小型舰艇正缓缓驶出，向着联邦边际停泊着的星舰平稳靠近。
“古先生……”
刚风尘仆仆地赶来此处的汤普森难掩疲惫地垂眸看向坐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Alpha男人。
“您说让我们暂停在荒原的布局，这是为何？”
虽然十分不理解，但他此时也难免有些心虚——
即便提前接收到了对方传来的情报，在昨天安排了众多人手前去抓获那个Omega，然而结局还是惨不忍睹……
不服输的他刚准备规划起后面的计谋，却不料对方竟直接否决了自己的安排。
这让汤普森不得不产生了些许疑惑与不满。
古钺姿态随意地靠坐在豪华皮质沙发中，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头慵懒却随时能暴起噬人的猛兽。
闻言，他微扬起下颌，满不在乎地瞅着面前的Beta。
“你倒是对那个一直没得手过的目标念念不忘……”
“难道你不知道，帝国已经派人来荒原找她了么？”
汤普森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他们不是不能派遣军团越境吗？”
“废话，当然不可能是军团了。”
古钺皱了一瞬眉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对付的。”
汤普森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攥成拳头。
“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当然不是。”
Alpha男人先是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紧接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但我现在能给你提供一条更有价值、风险也更低的线索。”
“苏晟已经成功越境，现在人就在联邦境内，具体位置还在追踪，但跑不了太远。”
汤普森猛地抬起头，呼吸微微一滞：
“什么？”
古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缓缓咧开唇角，露出两边的尖锐虎牙，语气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帝国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在那里，你们的活动空间大得多。”
“而苏熙这边……”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加深。
“有人比我们更合适接手。”
汤普森难掩迷惑的皱起了眉，但很快，他心中的疑虑就被解答了——
舰艇的接驳通道尽头，数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底舱门口。
为首的那名Alpha男人穿着剪裁极其考究的深蓝色常服，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久等了，帕博特执政官。”
古钺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去，懒懒地撩起眼皮，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目光在其中一人的身影上停顿片刻。
看见萧之然那一丝不苟的正经模样时，他轻轻舔了舔牙尖，勉强压抑住面上的嘲讽笑意。
“没想到古先生居然亲自前来，可是计划有什么变动？”
帕博特寒暄的声音温和悦耳，脸上亦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但古钺没有忽略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阴狠。
在对方饱含探究的目光中，他毫不在意地启唇：
“只是关于我们之前谈及的……那件事情的最新动向，以及贵方对于荒原的一些关切。”
“我觉得有必要当面与执政官沟通一下，以确保我们双方的理解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