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意大利语广播的急促、各国旅人的嘈杂、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隆隆声,都在林菁周围形成了一个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陆邢周……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力远超她的预期。
那个在虞笙支离破碎的呓语和极致恐惧中才得以窥见一鳞半爪的名字,那个象征着巨大未知危险的存在,此刻竟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电话另一端。而他语气里那种不容错辨的、几乎要冲破冰冷外壳的急切,更是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这感觉……太矛盾了。
但是想到虞笙还在酒店病得人事不省,林菁的心脏顿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她用力甩甩头,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确保虞笙的安全。
她拿出手机,快速从通讯录里翻找出她在德国学医的堂哥林屿。
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至少可以寻求专业的医疗建议和心理支持。她迅速编辑了一条长信息,简明扼要地描述了虞笙的病情,请求他提供远程指导和建议。
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林菁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拖着此刻感觉有千斤重的行李箱,无视了身边各种推销纪念品的小贩,快步走向出租车候车点。
-
私人飞机撕裂云层,在平流层平稳飞行。
舷窗外是无垠的夜空和下方城市群落的点点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陆邢周靠在宽大的座椅里,闭着眼,眉心却紧紧锁着。
机舱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在得知最早一班直飞米兰的航班要在九个小时后,陆邢周就动用了特殊渠道。
协调航线、申请紧急降落许可,再到飞机起飞,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但陆邢周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只有一片沉郁。
“高烧……刚吃了药睡着……”
林菁的声音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
难道是长途飞行后的高烧,又或者是因为她母亲的失踪受到了惊吓?
他觉得不是。
记忆里的她,面柔骨硬,遇事第一时间不是慌,而是沉静地去想解决办法。
可她面对的是她唯一的亲人。
陆邢周睁开眼,幽深的目光落在舷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
那张脸冷硬,眼底却翻涌着连自己都厌恶的焦灼。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
相比机舱里的静谧却又无所不在的低气压,此时的林菁却心急如焚地手忙脚乱。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还没完全停稳,提前付完钱的林菁就迅速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门童殷勤地上前,林菁却无暇顾及,匆匆道谢后,推着行李箱就一阵风似的穿过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
电梯停落,她顾不上把行李箱放回隔壁自己的房间,直接刷卡冲进了虞笙的套房。
房间里,紧闭的窗帘隔绝了窗外正在斜落的夕阳。
昏黄黯淡的光线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退烧贴的清凉薄荷气息。
床上,虞笙依然在昏睡,被羽绒被包裹着的她,只露出烧得通红的脸颊和瘦削的下巴。
房间太过安静,几乎能听见她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嘶声,仿佛整个肺部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林菁轻步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比她离开时感觉还要高!
她慌忙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再次测量。
“39.8°C” 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烁着,让人触目惊心。
床头柜上,酒店送来的冰袋已经融化了大半,温水也凉透了。旁边放着医生开的退烧药和抗生素,还有一张手写的医嘱。
林菁记得医生临走时凝重的表情和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的话:“高烧39度,肺部有轻微炎症迹象。她非常虚弱,不仅是身体,精神也极度疲惫。这不仅仅是感冒,更像是……长期压抑后的总爆发。必须密切观察,如果高烧持续不退或出现惊厥,需要立刻送往医院。”
长期压抑后的总爆发……
林菁看向床上的人。
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嘴唇也干燥得起了皮,呼吸急促而灼热。
她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新的冷毛巾,小心翼翼地替换掉虞笙额头上已经变温的旧毛巾。
冰冷刺激让昏睡中的虞笙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后,她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破碎而痛苦,像是被困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林菁看着她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也无法安稳的睡颜,只感到一阵阵尖锐的心疼和无边无际的无力感向自己袭来。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橘红色的余晖被深沉的暮蓝吞噬后,城市的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的地毯上投下几道变幻的光影。
房间内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虞笙时而急促、时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床头柜上电子时钟无声跳动的数字,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夜幕,彻底降临。
虞笙的体温像一个顽固的敌人,在退烧药和物理降温的双重夹击下,短暂地退到38度边缘,却又在药效减弱后,顽强地爬升回39.5度。
“妈……妈……”
“……我错了,妈……”
“……妈……”
带着哭腔的哽咽,含糊不清,一句接着一句。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林菁的心上。
她一遍遍地用冷水浸透毛巾,小心翼翼地覆上虞笙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冰凉与灼热的碰撞,让昏睡中的人无意识地瑟缩、皱眉,却无法真正醒来。
林菁用棉签沾了温水,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看着她本能地汲取那一点微末的湿润,心中酸涩难言。
难道就一直在酒店里坐以待毙,等着她退烧?
可如果一直不退呢?
林菁拿起手机去了门口。
电话那头,Erik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充满“专业考量”的凝重:
“Gina,我理解你的担忧,Clara的身体状况确实令人揪心。但是,‘医院’这个词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你要明白,现在离下一场巡演只有十天,任何关于她健康问题的非必要曝光,都可能在乐迷和媒体中引发巨大的猜测和恐慌。这对她精心筹备的演出、对整个团队的努力,甚至对她未来的职业生涯,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短暂停顿,Erik语气放软,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劝说:“我知道你心疼她,我也一样!让她好好在酒店休息,请最好的私人医生,用最好的药,费用完全不是问题!这才是对她、对大家都最稳妥的做法。专业的护理和绝对的静养,有时候比医院嘈杂的环境更适合恢复,你说是吗?”
林菁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话筒里Erik那看似充满关切,处处以“大局”和“风险”为重的言辞,在她听来字字清晰,却又字字冰冷。
她心里明镜似的,Erik长篇累牍的核心,不过是一层精致的包装纸,里面裹着的,是他对自己可能深陷“压榨病弱艺人的无良老板”舆论漩涡的深切恐惧。
而虞笙的健康,在他那精于计算的利益天平上,终究抵不过一场成功的巡演和乐团自己那光鲜亮丽的招牌。
床头柜上的温水换了一杯又一杯,冰袋也重新填充了一次。
林菁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酒店送来的三明治,味同嚼蜡。
她不敢睡,也毫无睡意。
每一次虞笙呼吸声的加重,每一次体温计数字的攀升,都让她心惊肉跳。她遵照堂哥林屿远程发来的建议,记录下虞笙的体温变化、呼吸频率和意识状态,冰冷的数字在白纸上排列,描绘着一条令人揪心的曲线。
窗外的城市喧嚣渐渐平息,偶尔能听见划破夜空的警笛或摩托车引擎的呼啸,遥远而模糊。
房间内,只剩虞笙不规律的呼吸声、林菁偶尔起身换水或换毛巾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寂静。这份寂静被病弱的气息和未知的恐惧浸透,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挪动。
夜色浓稠如墨,将房间紧紧包裹。
壁灯的光芒显得愈发昏黄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勉强支撑着这一方小小的、被病痛笼罩的空间。
林菁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精神却高度紧绷。
她握着虞笙那只没有打点滴却柔软无力的手,她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这徒劳的守候,以及一遍遍在心里祈祷这漫长而痛苦的黑夜能快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深沉的墨蓝开始悄然褪色,边缘泛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灰白。
城市依然沉睡,但一种属于黎明前的、微妙的寂静和清冷,已经开始悄然渗透进来。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林菁吓了一跳,生怕吵醒虞笙,她几乎是扑过去接起了电话:“Hello?”
前台小姐礼貌但公式化的声音传来:“林女士您好。抱歉打扰,有一位陆先生坚持要立刻见虞笙小姐。他说是您告知的房间号,并说情况紧急……”
陆先生?
林菁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来了?
他竟然真的来了!
“我、我没空!请他离开!虞小姐需要休息!”林菁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语无伦次地用英文拒绝。
“很抱歉,林女士,”前台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这位陆先生,他的态度非常坚决,并且……他持有我们酒店集团最高级别的贵宾身份,我们无法阻拦他上楼,只能非常抱歉通知您。”
“喂?喂?”林菁对着话筒低喊,然而耳边只传来被挂断的忙音。
她猛地转身看向床上昏睡不醒、毫无防备的虞笙,又看向紧闭的房门,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下来。
完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冲到门边,慌乱地想挂上安全链!
可是,已经太迟了。
敲门声响。
安全链还没挂上,林菁的动作僵在半空。
紧接着,连续三声的电子门铃声传来。
林菁回头看了眼,如果她不开门,这扰人的门铃是不是会持续地响在安静的房间?
果然——
那催命般的门铃再次尖锐响起,如同重锤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林菁绝望地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安全链锁槽,手指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在门锁上用力一拧——
门开。
一个身着一件肩线利落如刃的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带着高空气流的冷冽,站在门口。
陆邢周。
走廊顶灯的光线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拓印在门框之内。
林菁看着对面这位跨越万里、星夜兼程,抵达于门口的男人。
眉骨深邃,眼窝下藏着长途飞行的倦影,周身散发着迫人的低气压和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
然而陆邢周却没有看她,锐利的目光越过她肩膀,精准地、牢牢地锁向房间深处。
“她怎么样?”
声音低沉,裹挟着寒气的沙哑,像粗粝的冰面刮过。
林菁却在那冰层之下,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如同弓弦将断。
本能的,林菁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先生,电话里我就跟你说过,虞笙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医生强调过,她现在的状况,经不起半点惊扰。”
她声音竭力维持着堡垒般的冷静,然而陆邢周听了却微微挑眉。
“医生?”他重复着这个词,眼底掠过一丝冷峭的、近乎讽刺的微光,仿佛她提及的只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而后,他径直向前一步。
那股凛冽的、带着雪松与寒霜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菁被他迫近的气势压得呼吸一窒,双脚不听使唤地连退两步。
可她还是咬紧牙关,双臂展开,挡住了他的路:“陆先生请自重——”
“让开。”
两个字,沉如磐石,不容置疑,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命令口吻,打断了林菁的话。
林菁却丝毫不退不让:“照顾她,是我的责任,还请陆先生离开。至少现在,别打扰她。”
陆邢周的目光从她身后落回她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像在审视一道微不足道的障碍。
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冷硬。
下一秒,他双脚一偏,手臂擦过林菁的肩膀,迈步走了进去。
林菁下意识地想伸手阻拦,但是晚了。
一阵裹挟着寒意的风,从门口,快速侵占到了卧室。
冷冽的气息,强势地驱散了原有的病弱与压抑,带来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感。
陆邢周走到床边,站定。
锐利如刀的眼神,精准地扫过床头柜上散落的药瓶、手写的医嘱单,最后定格在虞笙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心和干裂的唇瓣上。
他眼神骤然一沉,如同寒潭投入巨石,翻涌起压抑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长期压抑后的总爆发……”他低声重复着医嘱上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寂静的房间里。
陆邢周回头:“所以你的责任,就是让她在这里,靠融化的冰袋和私人医生开的不痛不痒的抗生素硬扛?”
他冰冷的质问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林菁脸上。
Erik冠冕堂皇的阻拦、酒店的束手束脚、私人医生的保守与无力……所有她用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瞬间碎成了齑粉,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无能感。
林菁无力垂下脸。
陆邢周收回冷然的视线,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昏黄的壁灯光晕下,虞笙的惨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冷汗濡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每一次的吸气都伴随着肺部的微弱嘶鸣。
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无边的梦魇里徒劳挣扎,却无法挣脱,陆邢周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又缓缓松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他猛地转身,看向僵立在门口、脸色苍白的林菁,“收拾她的必需品。护照、病历、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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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换洗衣物。”他声音沉冷,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给你十分钟。”
林菁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砸得有些懵:“去…去哪里?”
“Centro Medico Sant''Agostino,”他报出米兰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的名字,“隔离病房已经安排好。呼吸内科专家和免疫科团队十五分钟后抵达。”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林菁脸上,直刺她心底的犹豫和恐惧。
“如果你真的想帮她,就不要让她在这里无声无息地烧下去,或者被那个只关心利益和声誉的Erik耽误到肺炎加重、甚至更糟……”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立刻收拾东西。别再浪费她救命的时间。”
林菁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强势、冰冷、霸道,像一场席卷一切的寒流。
可偏偏是他,在这死局之中,撕开了所有虚伪的遮羞布,给出了最直接、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也是她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当下虞笙最迫切、最核心的需求:专业的、顶级的、不受干扰的医疗救助。
所有的顾虑、恐惧、对Erik的妥协、对陆邢周身份的忌惮,在这一刻,在虞笙痛苦的呼吸声面前,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林菁松开紧咬的下唇,“好!”
一个字,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她齿缝里挤出。她不猛地转身冲向衣柜和虞笙的行李箱,动作迅速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利落。
陆邢周没有再看她。
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房间,拿出手机。
窗外,米兰灰白的晨曦正艰难地刺破浓重的夜幕,给冰冷的玻璃镀上一层朦胧的微光。
陆邢周对着电话,用低沉而流畅的意大利语快速下达着命令,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冷静、不容置疑。
而林菁则以近乎粗暴的效率拉开虞笙的行李箱,胡乱地将几件柔软舒适的衣物塞进去,又摸索床头柜上的药瓶和那份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医嘱单……
所有她能想到的必需品都被扫入箱中。
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陆邢周冰冷高效的意大利语。
当她猛地拉上行李箱拉链,发出刺耳的“刺啦”声时,陆邢周也恰好结束了通话。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她脚边的行李箱一眼后,快速走出卧室。
也就是此时,走廊尽头传来电梯抵达的清脆“叮”声,紧接着是训练有素、节奏一致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两名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口罩的男性护工推着一辆轻便担架车出现在门口。
一位神情严肃的女医生,提着便携式急救箱快步到他面前:“陆先生。”
陆邢周微微点头,转身让开空间。
护工立刻推着担架车进了房间。
女医生动作轻柔却极其利落地将覆盖在虞笙身上的羽绒被小心掀开,露出她蜷缩的、被汗水浸湿睡衣的身体。
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到滚烫的皮肤,虞笙在昏沉中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林菁的心瞬间揪紧,下意识想上前。
“别碍事。”陆邢周出声阻止住她。
两名护工配合默契,一人小心地托起虞笙的上半身,另一人迅速将担架滑入她身下。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但异常平稳。
可即便如此,虞笙也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移动惊扰,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几下后,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几声模糊又破碎的呓语:“妈……别怕……”
林菁眼眶一热,眼泪瞬间掉下来。
眼看护工推着担架车快速而平稳地向外走,陆邢周紧随其后。
林菁来不及擦掉眼泪,拖起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跟上。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担架车轮滚过厚地毯的沉闷声响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电梯早已被陈默用手拦住等候楼层。
直达地下停车场后,一辆车身印着Centro Medico Sant''Agostino标志的救护车已经亮着警示灯等候在那里。
后门敞开,护工熟练地将担架车推上车厢固定,医生迅速上车,开始连接便携式监护设备。
林菁想跟着上去。
“坐前面。”陆邢周的声音不容置喙,他示意了一下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则长腿一迈,直接跨上了救护车后车厢,坐在了医生对面的固定座椅上。
车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林菁的视线。
林菁愣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后车厢门,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排除在外的恐慌袭来。但她没有时间犹豫,一咬牙,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救护车鸣响警笛,汇入了米兰清晨稀疏的车流。
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城市的宁静,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模糊一片。
林菁把自己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每一次警笛的尖啸都像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让她心脏狂跳。
她不知道后车厢里正在发生什么,不知道虞笙的状况。只能通过后视镜,在闪烁的警示灯光下,看到陆邢周格外冷硬的侧脸线条。
这时,林菁注意到陆邢周拿出了手机贴到耳边,但是声音被警笛和引擎声掩盖,林菁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眉头狠狠一拧,虽然只是瞬间,但那细微的变化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林菁紧绷的神经。
他在和谁通话?
是关于虞笙的,还是……别的?
救护车一路疾驰,最终稳稳地停在Centro Medico Sant''Agostino的急诊入口。
后门打开,护工和医生迅速将担架抬下车。等林菁拖着行李箱追上来,陆邢周已经站在入口处。
他没有看林菁,而是对着早已等候在此、穿着白大褂的几位医生和护士,用清晰而快速的意大利语交代着情况。
姿态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权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顶级私立医院的高效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虞笙被迅速推入专用通道,消失在通往VIP隔离病房的深处。
林菁则被一名护士礼貌但坚定地拦在了通道外。
“女士,请在这里稍等。医生团队需要立即对病人进行全面检查和治疗。” 护士用流利的英语说完后,转过身。
看着那扇缓缓关闭的、隔绝了她与虞笙的门,林菁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陆邢周。
他结束了与医护人员的沟通,正独自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
窗外,米兰灰白色的晨曦已经彻底驱散了夜色,但天空依旧阴沉。
他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的影子。
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无形阴影,似乎还萦绕在他周身,让那份冰冷的压迫感中,又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林菁的心沉了下去。
虞笙被送进了最顶级的医院,得到了最及时的救治,这本该让她松一口气,可看着陆邢周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复杂阴影,一直纠缠着她的疑惑再度爬上了她的脊背。
这个站在窗边、沉默如谜的男人。
对虞笙来说,到底是深渊,还是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