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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春秋丨第一节

作者:莒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姬台与乌野利在西戎的火神节上初次见面。


    那时,乌卢(第一任丈夫,荔娅爷爷)、乌尔桓(第二任丈夫,荔娅的二叔,乌野利的哥哥)、乌尔娜(巫祝,荔娅的姑姑)都还活着。


    西方曰戎,被发,衣皮,左衽。姬台无法施簪插笄,梳不了曾经最爱的椎髻。这里的生活也不允许姬台穿宽袖大袍。姬台迅速适应着。乌尔娜和她的朋友们负责教姬台西戎的语言,已经初有成色。


    “周女!”乌尔桓骑马而来,他今天格外英武,皮甲上缀满铜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他翻身下马,递给姬台一个装着酒的皮囊,“喝了它,火神的恩赐。”


    杯中液体暗红如血,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姬台犹豫的瞬间,周围已经围上来五六个犬戎武士,他们拍打着佩刀,发出有节奏的呼喝。


    “喝!喝!喝!”


    乌尔娜在姬台耳边低语:“生马血混合烈酒,外族人喝下它,才能得到火神的认可。喝下去。除非你想被扔进火堆祭神。”


    姬台闭上眼睛,将腥臭的液体一饮而尽。热流从喉咙烧到胃里,又返上来冲进鼻腔。武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好!周女有胆量!”一个满脸疤痕的勇士大笑,“比呼鞮那个软蛋强!”


    呼鞮阴沉着脸站在人群外围。自从姬台的侍女葛女刺杀丈夫呼鞮未遂后,呼鞮在部落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暮色四合时,鼓声响起。九个身着火焰纹皮袍的巫祝围着柴堆起舞,他们手中的骨杖相互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嗒声。乌卢手持火把走到柴堆前,用西戎古语高声吟诵。姬台只能听懂零星的词汇:“火焰”……“力量”……“毁灭”……


    鼓声骤停。乌卢将火把投入柴堆,轰的一声,烈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营地。犬戎人齐声呐喊,声浪几乎要将夜空撕开。


    就在这时,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冲破人群,径直朝姬台所在的方向奔来。马背上的人影在火光中时隐时现,他既不像其他骑手那样呐喊,也不刻意表演花哨的动作,只是以一种可怕的精准控制着发狂的坐骑。


    “乌野利。”姬台听到周围人低声议论这个名字。


    黑马在距姬台三步之遥处人立而起,马蹄几乎擦过姬台的鼻尖。


    姬台镇定地站在原地。


    自从来了西戎,姬台收到过很多这样有意无意的挑衅。想看到她害怕的样子?姬台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马背上之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姬台,他的眼睛在火光中呈现出狼一般的绿色,左耳戴着三枚青铜环,随着动作轻轻碰撞。


    “周女。”他开口,“听说你喝了马血酒。”


    他说的竟然是带着口音的周语。虽然生硬,但还算流利。惊讶让姬台一时语塞,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乌野利——乌卢最小的儿子——从马鞍上解下一个皮囊扔给姬台:“喝点这个。”


    皮囊入手沉重,散发着姬台熟悉的黍米香气。姬台小心地尝了一口,竟是周人酿造的黍酒!思乡之情突然决堤,姬台的眼眶发热,赶紧仰头猛灌几口掩饰情绪。


    “好酒量。”乌野利嘴角微扬,“周女,你叫什么名字?”


    “榭。”姬台用周语回答。


    这是一个巧妙的文化诡计。榭是姬台的字,而周人往往以称字表示尊重。尽管姬台本不该告诉任何丈夫和亲朋之外的人自己的名和字,但非要选的话,姬台不愿被称为”戎姬”,宁愿被称“榭”,这个古语中和“射”同音、带上一点杀伐气的字。


    他若有所思地重复姬台的名字,发音古怪却认真。


    然后,乌野利俯身,一把将姬台捞上了马背。


    “抓紧!”他简短地命令,随即策马冲向火堆。


    耳边风声呼啸。黑马纵身一跃,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上方飞跃而过。热浪舔舐着姬台的脚底。落地时,整个营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乌野利!乌野利!乌野利!”


    乌野利没有理会欢呼,他勒住马,侧头问姬台:“我没有听到你的尖叫。周人的女子都像你这么不怕火吗?”他跳下马,顺手将姬台扶下来,“火神喜欢勇敢的人。”


    他从腰间解下一把精致的青铜短刀塞到姬台手里:“火神节的礼物。要是有人找你麻烦,用这个捅他的腰。”


    姬台还来不及反应,乌野利已经翻身上马,消失在狂欢的人群中。姬台低头看那把短刀,刀柄上缠着红绳,刻着火焰纹。


    “他从不参加火神节。”乌尔娜不知何时出现在姬台身旁,她盯着乌野利离去的方向,“今年是为了看你破例。”


    “他为什么会周语?”


    “乌野利的母亲是西边羌族的巫女,会说十几种语言。”乌尔娜拉起姬台的手,“来吧,火神节还没结束,你得尝尝烤马肝。”


    深夜,姬台掏出乌野利给的短刀,借着月光仔细观察。刀柄底部刻着细小的符号——周人的金文,一个“归”字。


    姬台收起短刀,如约来到乌尔桓的帐篷。乌尔娜和呼鞮已经在里面。乌尔娜正在研磨某种草药,呼鞮则反复擦拭他的弯刀。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他们要讨论如何弑君。


    “周女,你只要回答——”呼鞮猛地将弯刀插在案几上,“敢不敢在明天暗月祭时,把乌卢引到西边的祭坛?”


    姬台看向乌尔娜,她轻轻点头;又看向乌尔桓,他眼中是姬台从未见过的坚决。


    “为什么是我?”


    “因为父亲对你还有兴趣,而且……你想为那个侍女报仇,不是吗?”


    乌卢砍落葛女头颅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姬台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做什么?”


    计划在油灯摇曳的光影中铺开。乌尔娜负责在乌卢的酒中下药;呼鞮以加强守卫为由调走乌卢的亲信;乌尔桓会在祭坛亲手了结父亲;而姬台,要确保乌卢准时出现在祭台。


    “成功后,”乌尔桓环视众人,“我继任首领,与周人停战。呼鞮得到东部牧场,乌尔娜成为更高位巫祝。”他转向姬台,“而你……”


    “我要回镐京。”姬台直视他的眼睛。


    呼鞮嗤笑一声,乌尔娜却若有所思:“山神说你会留下。”


    暗月祭当天,整个营地笼罩在寂静之中。犬戎人相信这是亡灵游荡的日子,所有人必须在天黑前回到帐篷。姬台穿上乌尔娜准备的白色祭袍,腰间藏着那把“归”字短刀。


    日落时分,姬台来到乌卢的大帐前。守卫已经换成呼鞮的人,他们沉默地放姬台进去。帐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乌卢半躺在虎皮榻上,左拥右抱着两个女奴。看到姬台进来,他浑浊的眼中闪过兴味。


    “周女,”他推开女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尝尝西域来的葡萄酒。”


    姬台强忍恶心,跪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乌卢的铜耳环在火光下晃荡,那道贯穿左颊的伤疤因醉酒而发红。他粗糙的手指摩挲姬台的下巴,酒气喷在姬台脸上:“乌尔桓那小子最近总往你帐篷跑?”


    “他向我学习周礼。”姬台小心地回答,接过他递来的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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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酒杯。酒液在杯中荡漾,姬台注意到杯底有未溶解的乌头——乌尔娜的手笔。


    乌卢大笑,喉结上的伤疤像一条蠕动的蚯蚓:“学周礼?不如学学——”他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突然前倾,酒杯从手中滑落。


    “首领大人?”姬台假装关切地扶住他。


    乌卢的眼皮沉重地眨动,他试图站起来,却踉跄着倒回榻上:“酒……有问题……”他含糊地嘟囔,右手本能地去摸腰间的小刀。


    姬台迅速起身后退:“首领不舒服吗?我听说西祭坛的新雕像是解酒良药。”


    乌卢的瞳孔已经扩散,但多年首领的本能让他警觉:“谁……告诉你的……”


    “乌尔娜说,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山神的庇佑。”


    乌卢挣扎着站起来,摇晃如风中芦苇。他怒吼一声推开姬台,踉跄着向帐外走去。姬台跟在后面,看到呼鞮的副官已经备好了马。乌卢几乎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被侍卫七手八脚扶上马背。


    “去……祭坛……”他含糊地下令,像麻袋般伏在马颈上。


    姬台骑上另一匹马紧随其后。夜色如墨,只有零星的火把照亮通往西祭坛的小路。冷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


    乌卢被扶下马时已经半昏迷,侍卫们按照姬台的指示将他放在祭坛中央,然后退到百步外警戒——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呼鞮早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正在进行仪式的祭坛。


    当最后一名侍卫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祭坛周围的阴影开始动作。乌尔桓第一个走出来,他穿着全副皮甲,手持武器。


    乌尔娜从另一侧现身,她披着纯白的狼皮,脸上涂着代表死亡的蓝纹。呼鞮则像幽灵般出现在祭坛边缘,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父亲。”乌尔桓的声音比寒风更冷。


    乌卢竟在这时挣扎着清醒过来。他浑浊的双眼扫过眼前的四人,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大笑:“好啊……我的子女……我的勇士……”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和一个周女……”


    乌尔桓举起武器:“你玷污了西戎的荣耀。为了抢周人的铜器,我们死了多少勇士?为了满足你的贪欲,多少部落的女人孩子挨饿?”


    乌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像受伤的狼般龇牙:“荣耀?你身上流着女奴的血!也配谈西戎荣耀?”他猛地转向呼鞮,“杀了他,我让你当副首领!”


    呼鞮纹丝不动,弯刀指着地面:“我效忠西戎,不是效忠疯狗。”


    乌卢的眼中燃起了疯狂,他突然从祭坛上滚下来,扑向最近的乌尔娜:“叛徒!”乌尔娜敏捷地闪开,但乌卢抓住了她的狼皮斗篷,两人一起摔在坚硬的冻土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乌卢不知掏出一把骨刀,抵住乌尔娜的喉咙:


    “都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乌尔桓僵在原地,呼鞮低声咒骂。


    姬台站在祭坛边缘,葛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周人的血,绝不白流。”


    当乌卢拖着乌尔娜向他的马匹退去时,姬台动了。周室贵女十五年学习的礼仪中,包括一种特殊的步法——祭祀舞步。姬台踩着记忆中太庙乐师的鼓点,无声地滑到乌卢身后。


    “归”字短刀刺入乌卢后腰的瞬间,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乌尔娜趁机挣脱。乌尔桓的武器就在这时贯穿了父亲的胸膛。


    乌卢跪倒在地,血沫从嘴角涌出。他死死盯着姬台,眼中竟有一丝赞赏:“周女……你……”话未说完,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铜耳环在石头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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