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娅急急挑了几份恨意最浓的文书,打算进行最后的神力汲取。她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战争。那文书材质粗糙,带着海风的咸涩和眼泪干涸后的痕迹,来自一个渔夫的妻子。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走了她出海未归的丈夫和两个年幼的儿子。
她一个人等啊等啊,最终亡于某次兵变。
她诅咒的,居然是神明。
是无常的命运和冷漠的天地。
“为什么?!”
这位渔妇无声的呐喊在荔娅的神魂中炸响,比任何具体的诅咒都更尖锐。
此刻,在这席卷神魂的、对天下纷争的滔天怨愤面前,对父母的那点恨意,竟显得如此……渺小和苍白。
“真不明白西戎和中原那般频繁的祭祀到底有何作用。那些繁复的祭祀,那些虔诚的祷告,那些被奉上神坛的牺牲……神明呢?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就这样视而不见吗?看不到这世间的倾轧与不公吗?看不到一个孩子被亲生父母当作弃子、被各方势力撕扯玩弄的绝望吗?”
“若我成神……”
一股源自自身经历的、对命运无常的强烈憎恶轰然爆发,竟与文书中的恨意产生了某种共鸣。这共鸣没有削弱恨意,反而让它更加尖锐地刺痛荔娅。她的恨意与他人的恨意交织、碰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神明……看得见……
荔娅咬着牙,拼尽全力去抵抗这份不同于往的共鸣。
神明……会救你们于水火……
比恨意更强大的信念慢慢凝聚。荔娅清醒了过来。这一次的神力提取,居然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都要迅速。
荔娅似乎又找到了更好的修炼方法。
我会救你们于水火。
无论是人间,还是子飞,还是这世间万物。
终有一天,我要用我的力量守护所有想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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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岁月,山川如画。乱世的烽烟与丝路的黄尘,都已沉淀为遥远模糊的背景音。乌野利的灵魂,在第五世,化名为李玄黓,栖息于远离尘嚣的深秀山林之中。
虽然活字印刷术在这个时代只是出现,尚未完全普及,但雕版印刻技术达到了鼎盛,允许他触碰更多的典籍。
他的茅屋简朴,却堆满了泛黄的书卷,涵盖了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经史子集,甚至还有早已失传的孤本残篇。五世的积累,让他的学识浩瀚如海,见解深邃如渊。
崇尚道法自然的当朝皇帝,听闻山中有此奇人,竟屈尊降贵,数次轻车简从,踏着蜿蜒的山径前来拜访。
龙袍与布衣相对而坐,皇帝眼中是求贤若渴的炽热:
“先生学究天人,洞明世事。当此盛世,正需先生这般大才匡扶社稷,泽被苍生。请先生出山,朕必以国师之礼待之!”
李玄黓只是淡然稽首,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连绵的翠色:“陛下厚爱,玄黓惶恐。然山野之人,心性已散,只合与清风明月为伴,与草木虫鱼同生。庙堂之高,非吾所愿。盛世之功,自有陛下与贤臣良相成就。玄黓在此,唯愿为这方山水守一份清净,足矣。”
他的拒绝并非矫情,亦非待价而沽。他是真的倦了。那些关于权力、征伐、算计、强求的记忆,在五世的轮回里早已被证明是通往毁灭的歧途。
他仿佛已触摸到某种超然脱俗的境界,一种洞悉世事规律后的大平静。他开始相信,这一世,或许真的能与这青山绿水安然相守,直至生命的尽头,彻底斩断那纠缠不休的孽缘,与所有的过往告别。
直到,那场毫无预兆的骤雨,席卷了山林。
雨帘如织,山道泥泞。就在李玄黓于檐下静听雨打芭蕉,心境一片空明之时,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着闯入了他的视野。
“叨扰先生!雨势太急,可否容小女子在此暂避片刻?”
李玄黓颔首,侧身让她进来。屋内光线柔和,他看清了她的面容。
轰然一声,灵魂深处那早已被刻意封存、以为已化作灰烬的烙印,骤然爆发出灼心刺骨的滚烫。
榭。
而她有些窘迫地发现,匆忙间竟未带银钱。目光落在怀中那个被雨水打湿边缘的布包上,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将其珍重地捧出:
“先生高义收留,小女子无以为报。此乃拙作诗集,虽不值钱,却是心血所凝……权当过路之资,请先生莫要嫌弃。”她将自己写的诗稿递上,眼神清澈而真诚,带着些许文人的羞赧与骄傲。
这个时代的女性无法独立出版诗集,那本诗集全是她自己一笔一划写的。
《渌水集》。落款:江渌水。
江渌水。
这一世,她是诗人江渌水。来这山中,只为寻找诗意的灵感。
真好。
没有沉重的家国仇恨,没有血腥的杀伐争斗。
她的世界,只有诗文。
雨停了,江渌水告辞。但这一次的邂逅,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并未消失。她为山中的景致和李玄黓茅屋的清幽所吸引,加上那次“诗集换避雨”的奇妙缘分,她开始时常上山拜访。有时是请教典籍中的疑难,有时是分享新得的诗句,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李玄黓煮茶、抚琴,或是听他偶尔谈起天地间的玄妙。
她总说这座山有灵气,能助她写诗。可李玄黓知道,她来,不过是因为他在这里。
她总是一无所知地、由衷地称赞着他的全知全能。她的笑容干净明媚,眼神清澈见底,充满了对这位“世外高人”纯粹的仰慕。五世的时间洪流,确实将李玄黓冲刷打磨成了一个温柔守礼、知识渊博、气度沉静的典范。他回应着她的问题,语调平和,引经据典,耐心细致,完美符合一个“高人”应有的形象。
然而,只有李玄黓自己知道,每一次面对江渌水那毫无防备、充满信任与敬慕的目光时,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那些被他深埋的前世记忆——乌野利的强占与失去、魏弦的愚蠢与绝望、乌孙买的徒劳、盖蓬的癫狂与祈祷——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他的咽喉。
李玄黓惊觉,自己从来就配不上这样的灵魂。
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灵魂如同山巅初雪,纯净得不染尘埃。她的快乐如此简单,她的世界如此明亮。而他呢?他的灵魂背负着四世的血债、强取豪夺的罪孽、求而不得的疯狂和毁灭的诅咒。他是深渊,是业火,是纠缠不休的厄运本身。
靠近她,就是玷污她。
拥有她,就是毁灭她。
说出那个字,就是将她再次拖入那万劫不复的轮回噩梦。
这一世的爱,只有远远的克制与守护,从来不能说出口。
他看着她如自由的鸟儿在山林间穿梭,捕捉诗意的灵光,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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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他一定要守护好这份快乐。这是他五世轮回后,唯一学会的、也是唯一能给予她的“爱”。
他会在她上山前,提前清扫石阶上的落叶,将给她坐的蒲团拿到阳光下晒暖;会不动声色地在她常走的险峻小径旁,种下驱蛇的草药;会在她兴致勃勃谈论那些他早已洞悉的“新发现”时,耐心倾听,眉眼含笑。
当江渌水带着新写的诗句,兴奋地跑来与他分享,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时,李玄黓会微笑着点头赞许,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她是江渌水,是诗人,是自由的灵魂。而你,李玄黓,只是她诗意世界里,一个沉默而遥远的背景,一个守护山林的过客。今生今世,你能做的,便是确保这方山水永远宁静,让她笔下的诗行,永远不必沾染前世的血色与泪光。
他偶尔会翻开那本用避雨换来的《渌水集》,指尖拂过她清丽的字迹。那字里行间流淌的,是她今生的欢喜与哀愁,是她对天地万物的深情。他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五世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捧清泉,却连触碰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触碰会让这泉水干涸,或者……沾染上自己携带的、污秽的尘沙。
这份爱,寂静无声,重若千钧。它不再是烈火,而是深埋于地底的寒玉;不再是强求的锁链,而是自我禁锢的牢笼。
李玄黓最终选择成为一座山,沉默地伫立在她的世界之外,尽他所能,为她隔开所有可能的风雨。只盼她这一世,能永远做那自由吟唱的江渌水。至于他自己,那跨越五世的痴妄与罪孽,终将在这寂静的守护中,与青山同朽。
江渌水初遇李玄黓,是山雨滂沱中的惊鸿一瞥。那个茅檐下的身影,仿佛与身后的青山云雾融为一体,沉静得如同一块温润的古玉。他接过她湿漉漉的诗集,指尖的温度很低。他的眼神里面,似乎沉淀着江渌水无法理解的、过于悠长的时光。
于她而言,李玄黓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卷摊开的、写满天地奥秘的无字天书。
她曾大着胆子,试图靠近那片深邃的静谧。她寻来山中最清甜的野果,采撷带着晨露的野花,想要装点他那过于简朴的案头。她借着请教诗韵,指尖无意拂过他宽大的袖袍。
然而,回应她的,永远是李玄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疏离。
他接过野果野花,会郑重道谢,然后轻轻放在一旁,目光很快便移向更远处的山岚。她的指尖尚未触及,他已不着痕迹地侧身,引她去翻动桌上的书卷。
那温和的表象之下,是一道她无法逾越、也无法理解的冰冷壁垒。他像守护着某种神圣的戒律,决不允许她的脚步再近半分。
又一日,她穿着新裁的春衫上山,衣袖间暗香浮动。
“先生,这山里的桃花开得真好,我摘了些来插瓶……”
“江姑娘。”他打断她,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岚上,“你该多去走走别的山。”
李玄黓,号青山居士。这个时代接下来发生的劫难,即将动摇他拒绝出山的高傲避世,甚至影响他下一世的选择。
那个曾虔诚上山、向李玄黓求教道法的皇帝,他和他父辈的昏聩奢靡,如同蛀空的巨木,终于引来了北方的飓风。金戈铁马踏碎了汴梁的繁华,也碾碎了江渌水笔下所有的诗意山水。靖康之耻,山河破碎,狼烟四起。
所谓的太平盛世,终究是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