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端着一盏酥茶,磕了一下杯盖,下头程鲤就一抖。
她“嗤”了一声:“程郎君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妖怪可不会诛人九族……虽然他也没有九族了。
这话程鲤自然只敢在心里想想。
长公主盯着程鲤的后脑勺,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来:“听说郎君这些年一直与郡君有来往,不知郡君身体如何?”
程鲤瞬间冷汗出了一身。
听说?听谁说?荀郁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犹豫着:“……殿下在说什么?郡君何曾与仆有什么交情?”
“那次我性命垂危,郡君不是请了您来?郎君妙手神医,此番陛下也多亏有您才能化险为夷,我司马家当奉您为座上宾的,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那您倒是让我站起来?!
长公主仿佛听见了程鲤的心声:“瞧我这记性,来人,奉程郎君上座。”
程鲤听着长公主的话风,似乎只是拿那次请医来诈他,并非知晓了荀郁找他看蛊毒之事,心下稍安。
若长公主真的那般神通广大,他很怕荀煦的事也被抖落出去。
便行礼道:“仆行医修术,治病救人乃是本份,郡君前次也给了相当了得的诊金,公主殿下不必挂怀。”
长公主点头:“只是本宫好奇,郎君有这等神通妙手,为何京中竟无人知晓您的大名?”
程鲤放下去的心还没落地,又提得比方才更高了一些:长公主想问的恐怕不是为何无人认识他,而是为何恰恰荀郁和荀煦认识他!
前几日他正在小院子里整理药材,突然听到有人叩门。
这间宅子是荀郁送给他的,抹去了一切痕迹,伪装成是他从一个商人手里低价入手的。
程鲤搬到此处后便告诉了荀煦,只说自己在那道观呆腻了,想过过市井小民生活,叫她有事到此来找。
荀煦很少生病,但她的随从横书经常上门,给程鲤送些得用的东西。
这叩门的方式便是横书习惯的。
程鲤开了门,果然见横书站在外头。
“郎君,我家令君有事相请,还请郎君带上医具,跟小的走一趟?”
程鲤自然没有异议。
然而等他下了车,一抬头看见太极殿屋檐上青面獠牙的螭吻,掉头就走。
横书将他一拦:“郎君,行行好!咱们令君说了,此番郎君出手,令君必当铭感五内,结草衔环以报!”
程鲤黑着脸:“我答应师父的只是给你家令君一人治病,可没答应做她的手下,听她指哪治哪!”
他最恨的便是跟这些尊贵人物打交道,荀煦竟直接将他送到这世上一等一尊贵的地方来了!
“文麟,帮帮我。有我在,你师父那种事不会再发生。”
荀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程鲤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伸着手指她半晌,最终恨恨道:“我和师父这辈子真是栽你一人身上了。”
进了昭阳殿,程鲤看见外间坐着一个妙丽悦目的少年。少年衣着看起来极尊贵,然而身旁并无人服侍,只自个拿了本书,以一种极懒散的姿势撑在桌上眯眼看着,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程鲤犹豫着要不要行礼,荀煦低声道:“不必打扰,你只管去给陛下诊治。”
两人入内后,司马丹瞟了一眼,只当是哪个太医令又被荀煦揪了来,并未在意。
程鲤对皇帝上下其手地诊看一番,待放下手来,荀煦道:“陛下如何?”
“哼,毒物罢了,最多一个旬日便可恢复如初。”
荀煦松了口气。
程鲤对她们这些人的朝争动作半点不感兴趣,并不知荀煦这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只道:“我只想要深藏功与名,你可别把我卖了。”
荀煦当时说的是:“自然不会的。”
该死的荀凤池,答应得多漂亮。可谁来告诉他,为何今日他要在此应付长公主的盘问?
眼看皇帝好多了,他马上可以走人,没想到长公主突然来到,压着他聊了这许多。
程鲤觉着,如果回答说跟郡君相识只是个巧合,恐怕长公主勉强可以信几分,但其中加上一个荀煦,巧上加巧,估计就很难相信了。
可问题是他也想问郡君为何认识自己!
正在程鲤觉着这份沉默的时间即将拉长到可疑的程度,荀煦进来了。
荀令君似乎一愣,随即行礼:“不知长公主殿下在此,下官失礼。”
长公主抬手免礼:“令君乃禁苑内臣,关心陛下自是本分,有何失礼。”
荀煦看了一眼程鲤:“敢问殿下,这是……”
“我自太医处听闻,陛下情形已然安定,多亏这位程大夫妙手回春,特来道谢。”
长公主并不打算将那个问题抛给荀煦来答,然而程鲤已是半个人在煎锅中,豁出去了插嘴道:“殿下方才正问到仆,与令君是如何相识的呢!仆入京后只去长公主府出诊过一次,不曾大张旗鼓四处行医,是以殿下十分好奇……”
长公主扫了程鲤一眼,便也将目光投向荀煦。
荀煦并不知程鲤曾为长公主治伤之事,初次听闻,惊了一惊。
然而看这情形,他与公主也并不很熟。再一想想程鲤曾消失一段时间,而他消失之前,观中都有何人……
心念电转之间,她明白了,此事多半与丹阳郡君有些关系。
荀煦心中十分狐疑,面上波澜不惊:“不瞒殿下,此事实在巧合。”
“巧合”二字一出,程鲤就在心里惨叫。他还道荀煦能想出什么完美的理由来,结果还是巧合!
荀煦接着道:“前些日子下官因年前醮祭之事前往上清宫,恰巧碰见王家十二郎在山上闹事,因观中有一医道截去了他兄长的病肢,他便意图报复。
“下官想起曾在书中见过,枯死体骸当急斩去,否则遍连全体,药石难救。想来那医道并非胡乱行医,便出面调解了两句。如此便与程郎君有了来往。”
她又看了程鲤一眼:“下官当日在观中,曾拜见了郡君一面,不知郡君回去是否曾与公主提起,这程郎君正是那位治坏了王家七郎的‘庸医’。
“下官也是后来才知,这位程郎君虽身怀奇术,然而并不喜招人眼目,便一直在北邙山上清宫中隐世清修,从来默默无闻的。
“郡君博学广见,下官在东宫授学多年,深有所感。想必以郡君慧眼,也能通晓其中之妙,如此,这‘庸医’之祸也算趣闻一件了。”
长公主表现得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位母亲一般,听到外人夸奖自家孩子,微微一笑:“谈不上慧眼,不过那丫头确实有几分机灵,听了此事,暗自上了心也是有的。”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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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七之事是她出手,但她并不关心王七之后怎样,更不在意道观里一个道士如何,倒还真不知程鲤就是那妙真道士。
这样看的话……倒也说得通。
唯一可疑之处就只剩下程鲤这一身化神的医术和并不匹配的名气。
可这世间千人千面,她没兴趣也没工夫去探究程鲤一个小小医生的过去。
程鲤劫后余生地出了口气。
荀煦选择抛出他“妙真道士”这个已经不再重要的身份,将两个巧合归在一件事里,变成一个巧合,装作不经意地将丹阳郡君带了进去,总算听着像样了许多。
妙哉妙哉,老跟她们这些当官当家的混在一堆,程鲤觉得自个迟早心疾发作。
他不知道的是,荀郁正在回洛阳的路上,也急得快要心疾发作了。
路途中荀郁病了一回,路过汲郡的时候,司马丹带着荀郁去当地的王氏族中歇脚看病,走的时候还要走了一个婢女,以便照顾荀郁。
荀郁给这个新来的婢女取名叫描竹,她在牛车里撑着脸看着描竹:“我家里还有个写兰和画梅,脾气都好,你们应当能够好好相处。是了,不知为何长公主殿下竟未派她二人之一来——”
话才说到一半,她自己想到了。
描竹是个胆小的,被郡君盯得脸蛋发红。荀郁顾不上她,猛地爬起来,对外头道:“殿下——”
才一出口,她又卡住。
这几日没怎么与司马丹照面,只知道他一直在附近,然而说不上话。
病中的时候,常常迷迷糊糊地能看见太子在旁边,每每清醒之时便不见了人。
此时也是一样,太子就骑马在车外,但她只能对着描竹说话。
司马丹听见了她在车里的自言自语,也猜到她想说什么,淡淡道:“你那两个三和四的已是第二次弄丢了你,便是长公主不罚,他们也没脸再待在你身边。那两个侍女想必也如是。何况姑姑比上次更生气,恐怕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已经过去这么久,荀郁便是此刻插上翅膀飞回洛阳也赶不及了。
荀郁自个一直多灾多难的,此时才想起府中一干人等来,按理也不能怪她。
可她一想到上辈子这几个都是跟她出生入死,没落个好下场的,不由得心如刀绞。
她想保住的人又没了几个。
司马丹强迫自己不去扭头看荀郁的表情,可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低落了几个度,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曾想着,阿兄……司马瑜此番对你动手,很有我劫了那船人的缘故,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所以来之前,我做了些吩咐,他们未必有事……”
“殿下!”荀郁眼睛一亮,然而想起自己前不久刚叫司马丹别对她好,后面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司马丹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知道荀郁的别扭劲又犯了,脸色一寒:“我的人可扛不过姑姑,他们也未必没事!”
说完气哼哼地打马离远了些。
后头这句一听就像是气话。
荀郁的负罪感更深了。
她也想过,是否她将欠司马丹的都还了,便能坦然面对他。然而她夺走的是他的一辈子,荀煦想不出如何才能还清。
还他一条命?可太子要她的命能干吗。
……想不出便不想。现在她更关心画梅写兰和荀三荀四如何了。
荀郁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