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剥夺拘役 感谢vcvcD的手榴弹
“你在说什么?”
庆阳江低头望着掌中子弹,又看向以撒,只觉得错过了许多事情,让他听得发懵。
以撒又重复了一遍:“长官,我们需要放弃埃圭斯海姆。在这里驻扎没有意义,对方真正的进攻点是采尔马特。”
战壕中每个人都异常警觉,以撒说话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人的耳膜。士兵们愕然,显然不相信以撒的推断,怀疑以撒因为连续轰炸的原因产生不战而逃的想法。
以撒的言论,只是在为离开这里找借口。
乌格也听见了以撒的言论,更是完全认为以撒怯战了。当庆阳江还在纠结如何安抚以撒的厌战情绪时,他已经板着脸,右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冷冰冰地朝以撒走来。
"以撒维尔,你想去哪里?" 乌格双眼锐利,气势凛冽地让以撒重复刚才的言论。
以撒瞥见乌格握住枪套的手指,搭扣已被挑开,只需轻轻拔出便可射击。可以撒没有犹豫,又重申一遍:“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撤退到雪野镇。”
“呵。”乌格皮笑肉不笑的发出短促气音,盯着以撒道:“第九排的任务是驻守埃圭斯海姆,以撒维尔,如果你想离开……”
专为军官们配备的手枪已经上移,枪口对准以撒的胸膛。
“你们两个人都给我安静!”庆阳江飞速挡在中间,他快速按下乌格握枪的手腕,又朝以撒瞪了一眼,示意别再说话。
往日和善的指挥官此刻也变得严肃,“闹够了没有,这里是战壕!”
周围士兵全都在望着他们。
随后庆阳江又降低了声音,温和又疲惫地对以撒说道:“先去后方营地休息一会吧。”
对于以撒刚才的那套撤退说辞,庆阳江也没有放在心上。
考虑到刚才炮袭极其惨烈,庆阳江认为以撒受到惊吓情有可原,再加上米莱被炸死,尸骨无存……他不想再看见队伍中发生冲突,甚至是有人死亡。
而乌格的恫吓也无法缓解以撒的不安。所以庆阳江用指挥官的身份下命令道:“士兵,去营地休息十分钟再回前线作战。”
以撒没有离开,他谢绝了这份善意。
“队长,我没有逃避战斗,驻守在埃圭斯海姆只会浪费时间。直到现在敌人也只是炮袭而不是正面进攻,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乌格眼神阴沉,依旧抬起手枪对准以撒,庆阳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见无法和直属军官交流,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言论,以撒主动道:“我申请与连长沟通,会向他解释清楚为什么需要立即撤离回雪野镇。”
“你小子……”庆阳江着急了,他现在右手还使劲按压着乌格的手腕,生怕自己的副指挥一枪把以撒击毙,结果以撒还在火上浇油。
连长?这小子见完连长别又闹着找总指挥!
而这时……通讯器响起开麦的电流声。
“各队伍原地防守,十分钟后巡查机起飞前往埃圭斯海姆前线。”
就在通讯器响起总指挥官西原润的声音时,以撒凭借身高差抢走了庆阳江挂在腰间的通讯设备。
等到总指挥的声音落下,以撒立刻接上,“这里是第三连第九排,我们要求立即撤回雪野镇。”
干脆利索的少年音突兀出现在耳麦中,顺着电波传送到了各个队伍与总部。
在瞧见以撒抢走通讯器按下联络键时,庆阳江和乌格的心脏几乎同时漏跳了一拍,谁都没有想到以撒竟敢直接闹到总指挥部。
负责埃圭斯海姆的连长也听见了通讯器里的不和谐。
他坐在帐篷中,起初还在想“嘿,这声音挺陌生的,是哪个小队指挥官胆子这么肥,居然敢拒绝总指挥的命令”。随后,突然意识到第九排属于自己管辖范围,立刻冲出帐篷直奔防线右侧。
连长一边跑,一边打开通讯器喊道:“第九排的指挥官在哪里!谁在使用第九排的通讯器!”
“以撒维尔,长官。”以撒冷静地报出姓名,随后又一次重复道:“总指挥官,我请求……”
这次没有说完,乌格与庆阳江两人联手强行将以撒按倒在战壕里,一人抓住他的手腕,一人夺走了通讯器。
位于总部雪野镇的西原润皱眉望着突然终断通话的对讲机,坐在指挥部的椅子上,不耐烦地敲击桌面。
他听见了连长与以撒的对话,更听见了最后一秒嘈杂的背景音。显然有人让以撒维尔闭嘴了。
进入战场前,西原润翻阅了所有人的考试资料,自然对以撒维尔这名新生有印象。一个入学时指挥分数不达标,却有资格转入武装系的奇怪新生。
西原润不知道以撒维尔为什么无法进入指挥系,但他已经了解到这名新生显然是“格外有主见”,没有等级观念的人物。
往常训练中,遇见这种胡乱指挥的家伙,西原润不会理会,因为双方本就不在一个思维层面。
但现在,作为总指挥官,除他以外所有新生都没有记忆,把这里当作了真实战场,并且通讯器没有一对一的私聊频道,数十名指挥官都听见了以撒维尔的言论,身为总指挥官自然不能无视士兵的异议,需要表态。
“……继续说下去,士兵。”西原润和善道:“请附近的指挥官把通讯器给他,我想听听这名士兵的意见。”
西原润的态度十分随意,说完后拿起手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被人松开后重新站起,以撒的半边衣服与头发中满是泥渍,他伸手拿过通讯器,草草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尊敬的总指挥官,我请求所有部队撤离前线,集体返回雪野镇。”
单听语气十分礼貌,但请求的内容让人无法接受。
庆阳江听的眉心突突直跳,刚才还只是要求埃圭斯海姆的队伍离开,转眼间又变成全员撤退。
不待总指挥询问,以撒继续说道:“防御埃圭斯海姆和采尔马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三小时内连续两次炮击,是敌人在逼迫我们加强埃圭斯海姆的军事力量。但他们的其余力量一直未出现,证明他们的进攻目标不是埃圭斯海姆。”
“现在支援采尔马特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保证后续作战兵力,需要全员撤退回雪野镇。”
西原润沉吟片刻,语气随和。
他耐心道:“以撒士兵,也许你还不知道,总部两个小时前派遣巡查机发现敌方坦克集结在埃圭斯海姆前线。”
“我知道这件事情,总指挥。”以撒无情反驳道:“而那是两个小时前的战报。他们故意引诱我们发现坦克部队的踪迹,目的是让我们坚信敌人会进攻埃圭斯海姆。”
以撒本想客气恭敬,语气委婉。毕竟他只是一名前线士兵,最终决策权还是在总指挥手中。
但是听见总指挥一副无所谓,哄孩子的口吻时,以撒不由自主加重语气:“敌方故意让坦克暴漏在前线,意图引诱我们把兵力集中在埃圭斯海姆,而在遭受第二次轰炸的这段时间内,他们也在转移士兵到采尔马特!”
这是典型的时间差战术,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在埃圭斯海姆发现的敌方坦克已经接近了采尔马特。
通讯器内短暂沉默了一会。
西原润也发觉埃圭斯海姆疑点重重,可身为总指挥官,他不能在通讯器直接认错,堂而皇之地说对不起士兵,我错了。
会让之后下达指挥命令时,士兵们产生犹豫质疑。
于是西原润坚持己见,强硬道:“已经派遣巡查机前往埃圭斯海姆,十分钟后,如何未发现埃圭斯海姆的敌人有进攻意图,我会考虑你的意见。”
以撒能听出西原润的拒绝之意。
“那就来不及了,”以撒有些不悦,唇线拉直:“埃圭斯海姆遭受第二次轰炸前未发现一名可疑士兵,说明敌方在第一次轰炸后就在转移部队前往采尔马特,保守估计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就会进攻。”
在以撒与总指挥沟通期间,第九排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员。
“他这是在动摇军心!”营长气得想要夺过以撒手中的通讯器,又碍于总指挥已经同意让以撒继续说下去,无法行动。
以撒知道自己在公开频道说出这一事实真相的后果,采尔马特的部队现在一定也在旁听。
西原润也意识到了这点,声音变得严厉:“士兵,现在是开战时期,你要为自己说出的所有话语负责!”
“我知道,所以我要求前线部队全部撤退回雪野镇,立刻!”以撒也提高了音量:“我们来不及支援采尔马特,而采尔马特的少量部队也无力抵抗反叛军的全力攻击。”
“与其白白损失兵力,不如汇合全部兵力防守最后一座城镇!”
沉默。
在以撒说完后,通讯器内没有了西原润的声音。
以撒猜想这是指挥部拒绝自己的意思,他怕西原润继续浪费撤退时间,又一次按下通讯按钮。
“这里是埃圭斯海姆第九排,一等兵以撒维尔。”
“现在,我恳求防守在采尔马特的所有部队,立刻撤退!保守估计一小时后反叛军全力进攻采尔马特,你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撤离,为了与敌人拉开距离,避免被远程追击,请立刻开始。”
“这绝不是畏战、怯战,重申一遍这绝不是畏战、怯战。”
“敌人从一开始就在为全力进攻一处做准备,我们需要积蓄力量防守一处。”
“想想我们背后的雪野镇,那里有通往联邦第二大城市多塞特的海港。我们必须守住雪野,不能让敌人占领港口进攻下一座城市。”
“现在的撤退是为了更好的防……”以撒手中的通讯器突然发出电流关闭音,他的话语再也无法通过通讯器传递出去。
总部切断了第九排的联络装置。
而其他指挥官的通讯器里传来了西原润的声音:“第九排士兵以撒维尔,因战时扰乱军心,剥夺士兵资格暂时关押。”
以撒再一次被人夺走通讯器,按压在战壕土壁上。
被双手束缚“请”离战壕时,有的士兵偷瞄以撒,好奇是什么牛逼人物敢当面指导指挥官作战,也有的人不屑于看以撒,只当对方是跳梁小丑。
“也许是刚才被炮弹炸傻出现了幻觉,之后我一定狠狠批评他!营长,真没必要把他拘役起来,现在本就缺战士。”庆阳江对营长说着软话,试图减轻以撒的责罚,让人重回前线。
“他已经不是你的士兵了。”营长无情拒绝了庆阳江的求情。
以撒被拘役在了营地仓库中,战壕又恢复往日警戒,甚至比之前更加安静。
因为士兵紧缺随时准备战斗,没有人看押以撒。
而直到拘押他的士兵离开前,以撒没有在说过一句话。等听见仓库们被重重的关闭上锁,以撒才坐在水泥地上抬起头颅,面无表情的单手解开了捆绑手腕的死结。
“绑的不行,也不知道谁教的。”以撒挑剔地把绳索扔到角落。
相比刚才与总指挥沟通时的咄咄逼人,他又变得波澜不惊,甚至懒散。
以撒坐在仓库箱子上,一双长腿随意伸展耷拉着,悠闲地透过仓库玻璃望着橙黄色的天空。
十分钟后,巡查机来到埃圭斯海姆前线发现没有踪迹的敌方坦克队时,自然会有人来找他。
即便在得到“未发现敌人”的情报后总指挥不愿与他继续交流,其他部队的指挥官也不会明知前往是死路还非要坚持。
“其实我本可以委婉点的。”以撒托腮喃喃自语,黑色卷发里满是土灰凌乱的像个鸟窝。
但他忘记总指挥的哪句话让他心生不满,也许是总指挥与他沟通时的漫不经心,更或者总指挥不听他的劝告。
以撒也不明白当时自己哪里来的火气,与总部对话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所有人理应听自己的。
于是,为了让总指挥明白这个道理,他故意埋下了钉子。
当前线的其他部队听见反叛军消失在埃圭斯海姆后,会有多少士兵开始对指挥部出现芥蒂,即便那是一点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绪。
……
时间飞逝,再次听见巡查机折返的震耳轰鸣声后,以撒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本来躺在货箱上的他重新坐起来,双手撑在身后悠闲地望向玻璃窗。
窗外传来清脆鸟叫,菜粉蝶翩翩飞舞,大概就像几分钟后的总指挥。
如他所料,此刻总指挥部热闹起来了。
第32章 违抗军令 感谢彦儿鸽的手榴弹·地雷……
雪野镇,总指挥部。
十点四十五分。
贝翰音·冯·费舍尔低头看着信息兵上报回来的地形图,有点不满意,他挑剔地拿起笔亲自标注起雪野镇附近的建筑物。
假如忽视他身后的红蓝穿插的作战地图与黑色军装,优雅的金发蓝眼少年像是在度假,正回忆脑海中的美丽风景在图纸中一笔笔勾勒出来。
侦察兵匆忙焦急地掀开帐篷门帘,打破了这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士兵快速把前线情报放在了副总指挥手边。
“指挥,埃圭斯海姆……”
贝翰音没有打开情报,反而斜睨瞧着侦察兵的慌张表情,见侦察兵焦急的喘着粗气,才浅笑问道:“总指挥官那边收到了吗?”
侦察兵连忙点头,又飞快汇报说:“和预测的不一样,埃圭斯海姆前线的反叛军全部消失了,这次巡查后只发现了对方的高射炮与炮兵部队。”
“哦,这可真出乎意料,”贝翰音漫不经心。
他持笔又在地图上写下几个坐标,“总指挥知道后准备怎么处理。”
“总指挥认为反叛军改变了策略,准备进攻采尔马特,而采尔马特可以抵御反叛军的进攻,不准备撤离部队。他已经派遣埃圭斯海姆的部队支援过去了。”
“麻烦啊,时间来不及了。”贝翰音停笔抬头,他笑了,“但西原润才是总指挥官,我们不能违背上级军令……”
贝翰音的声音逐渐变得无情,他扔下笔收敛笑容,冰冷命令道:“让采尔马特的所有部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告诉全体士兵,撤离战线的一律按逃兵枪毙!”
“遵命!”
……
西原润站在红色钟楼的第三层旋转楼梯上,透过圆形玻璃窗沉默地望着远处青绿色山峦。
这里很美,他不理解科研院为什么要给虚拟战场添加如此美景。
尤其是站在钟楼高处,可以一眼眺望到漫山遍野翠绿的林海,层峦起伏的群山。
这些注定都要被破坏。
西原润叹了口气,走下楼梯坐回指挥椅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西原润仰头望向悬挂于头顶的机械零件。
钟楼位于雪野镇北侧,临近港口,是总指挥部驻扎的地方。整栋楼高约十五米,前三层可供人使用,第四层则是机械层,巧妙的槽轮机构布局使整座雪野镇都能听见整点报时的钟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西原润安静地聆听。
上百个齿轮互相咬合,三根钢丝绳连接着三个巨大的重锤,这些都如同他掌管的军队,互相配对便能完美运行。
但若出现一颗“有问题”的齿轮,整座塔楼便会摆动迟缓,报时错误,如若出现一个“有问题”的钟摆,将不再工作。
就像……西原润蹙起眉头,脑海中穆然浮现了以撒维尔的姓名。
不,这名士兵还没有挑战自己的资本,对方也许只是误打误撞,猜对了敌方要进攻采尔马特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指挥天赋与大局观,以撒维尔不会遭到指挥系的拒绝转而加入武装系。
西原润认为,现在最棘手的是贝翰音和奚青。
奚青是这场比赛的对手,自然需要他警惕。而贝翰音的问题,完全在意料之外。
贝翰音·冯·费舍尔,新生入学考试中的第一名,各项评分优秀,甚至在入校前便分化为斥候。
他本该在被分配到防守方后让西原润安心,甚至成为副总指挥后减少西原润的指挥压力,但自见到贝翰音真人时,西原润就暗叹不妙,他发现对方就像翻版的奚青。
笑里藏刀,野心勃勃,偏偏对方还有这个实力。
压力只增不减。
再加上与奚青相处合作一年,自认为摸透了奚青的指挥风格,使西原润开赛后立即兵分两路让士兵们前往两座城镇防御。
分散兵力、全线开战,他知道奚青喜欢这样指挥,便一脚踏入经验主义陷阱,给贝翰音露出缝隙可钻。
“还不如连我的记忆一起封闭。”西原润无奈地叹气。
现在,当意识到奚青转变风格,突然收缩兵力集中攻击一处后,他只能希望采尔马特的步兵部队多坚持一会。
他已经命令埃圭斯海姆的炮兵和坦克部队支援过去。
这才开战第一天,他不可能放弃前线,懦弱的让所有部队撤回雪野镇,依靠守住最后一个据点卑微获胜。
假如连最后一个据点都守不住……西原润不愿设想最坏结局。
他又想起被通知担任新生表演赛总指挥官时,院长暗示他的话语。
“……明年初春就要开始三军联赛了,时间过得真快。”
“原本预定的是你与奚青,根据往年的综合评定,一人担任帝皇总指挥,一人担任帝皇副指挥……”
“但格林校长想要改变往日挑选传统,准备从全校选拔人才,也就是一期生与三期生都会出现在备选名单中。”
“……好好努力这次的新生表演赛。”
院长最后一句话看似普通,只是随口关心,却让西原润猜测,也许今年的新生表演赛与三军联赛的人选有关。
既然这样,他更不能放弃前线,让奚青出尽所有风头,甚至被贝翰音比下去。
西原润望着远处美丽的苍绿山脉,举起手中的通讯器,发布第二次命令:“这里是总指挥部,埃圭斯海姆的步兵队立刻与排雷小队汇合,一同穿越雷区支援采尔马特!”
二十一公里的行程太过遥远,来不及。那他就让部队跨越雷区,压缩时间至一小时。
虽然穿越雷区会有损伤,但也比来不及支援要好。
……
仓库门被人用力踹开,铁锁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打断了以撒欣赏窗外风景的悠闲时光。
他微微歪头看向来人,有些惊讶,“没想到是你。”
主动来找到他的第一位指挥官居然是乌格。
乌格没有时间与以撒闲聊,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解开束缚对方的绳索,但瞧见地上孤零零躺着的麻绳后停住了脚步。
乌格道:“总部让我们立即离开埃圭斯海姆。”
以撒了然点头,“我知道,让你们火速赶往采尔马特……去送死。”
送死二字不吉利,甚至不应该是一名士兵形容自己国家部队的用词。
乌格厌烦以撒的蔑视态度,但时间紧要,他只好忍住心中的训诫情绪。
乌格继续道:“因为支援路程太长,总部让我们与排雷小队汇合,穿过雷区抵达采尔马特。”
“哇,那采尔马特有救了。只需要一小时,步兵队就能赶到那里。”
以撒一副感谢总指挥英明神武的模样。他翘起双腿,因坐在仓库箱子上面而高出乌格许多,露出了浅淡笑意。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他的嘲讽。
乌格因风凉话处于呵斥以撒的边缘,他握紧拳头又松开,随后再次握紧,就差一拳揍向以撒。
但他忍住了。
以撒又故意说:“既然总部都安排好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出发……”
“……抱歉,当时用枪指着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以撒不再浅笑,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翘起的双腿。
深绿色瞳孔凝视着乌格瘦削的脸颊,以撒发觉他居然有点不适应别人对自己道歉。
他记不清了。仿佛在Z村时,他从不主动让人道歉,只会在对方让他不开心后,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后悔的滋味。
“算了,走吧。”以撒转移了话题。他跳下木箱,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懒得装糊涂,直白问道:“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有多少人不想前往采尔马特,你们与指挥部沟通过吗?”
乌格回答:“第七排也认为支援采尔马特是无用功,我们都未与总部联络。”
“为什么?把真实想法告诉总指挥也许可以改变原定计划。”
乌格不自然地低下头颅。
“我们是在违抗军令。违抗军令是死罪,并且总部传来消息,所有离开战线的人员一律按逃兵处置。”
“谁发出的这道命令,总指挥?”
乌格摇头,只道是从总部收到的。
“如果是总指挥……那他还真是无药可救。”
以撒没想到总部为了拒绝撤兵,先一步警告了所有士兵。战场上最次的策略就是用生命威胁自己的下属。
既然如此,以撒瞬间明白为什么乌格是第一个来找他的人。
因为法不责众,乌格想找一个领头人。
违抗军令是死罪,但如果有人特别突出,强行号召其余人一起离开战线撤退回雪野呢。那众人的罪孽就少点,领头人则承担了原罪。
他们要找的是孭镬者,俗称事发后追责的背锅替罪羊。
以撒也明白了为何乌格道歉的如此痛快。
给一个大概率要让军事法庭的死人道歉,这有什么难的。
而乌格的歉意远不止如此,他又诚恳道:“之后总部惩处,我们两个部队不会推卸任何责任,与你共同承担。并且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全力满足。”
最后一句话,稍微打动了以撒。因为以撒发觉在战场中,桎梏自己的是士兵这层身份。
如果不是士兵的身份,也许这场战争早在最初就被改变了,各个部队不用被分裂成两块,导致哪一方都无法救援。
以撒轻拍双手,露出隐秘的笑意遮盖了眼底的野心。
“这可是你说的,下士。”他念到乌格的军衔,随后指了指窗户外边的空地,“把想回雪野镇的士兵全部召集过来,询问他们愿意换一个指挥官吗。”
以撒的意思非常露骨,他要做指挥官,唯一的那个。他要指挥离开前线的所有人员。
听懂以撒的要求,乌格瞬间愣了一秒,他感觉荒谬,即便他认同以撒的回防理论,但一名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要求当指挥官这也太儿戏了。
以撒维尔,年轻的乡下士兵,从未上过军校,从未学习过军事理论,如今却想接过指挥权。
但以撒下一句话,让乌格的不赞成彻底消失。
“指挥官有指挥官的担当,告诉其余士兵,回到总部后的任何惩罚由我一人承担。”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之后两天的时间,敌军一定会疯狂进攻雪野镇,但不用担心,我会让大家成功守住据点等到援军抵达。”
说话间,以撒懒洋洋的双手抄在口袋中,头发凌乱的像个鸟窝,并没有多少气场。
可他的话语却让人为之一振。
那双深绿色双眼望着低头沉思的乌格,脸上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波澜不惊。
见乌格还在思考,以撒不耐烦的单手撑着木箱坐在了高处。
“士兵,快去通知其他人!”他熟练地发号命令,仿佛天生的上位者。
第33章 冲锋前线 感谢冷血雕的营养液·地雷……
埃圭斯海姆前线,整装待发的金庞庞听见乌格回来后的重述内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你确定他是这样说的?他疯了吧!”
“不是……这你都同意了?那我们这群人成了什么!”
金庞庞不敢置信,作为联邦第七军团第一营三连七排的副指挥官,居然要去服从一名士兵的安排!
望着抓狂的金庞庞,乌格冷静道:“以撒维尔说只要让他担任指挥,回到总部后的惩罚全部一人承担。”
“那让他当指挥官……”金庞庞突然结巴,“也不……也不是不行。”他试图隐藏一闪而过的窃喜表情,但又没有忍住。
在埃圭斯海姆遭受第一次炮击后,金庞庞早就想离开前线了,可碍于军令不敢私自行动。
尤其是总指挥要求他们支援采尔马特,又发出离开前线就枪毙的逃兵警告时,加速了金庞庞想要逃脱的想法,可是他又找不到脱身方法。
他是贪生怕死,但这是人之常情。金庞庞不认为撤退是懦弱无能的表现,他坚信活着才能更好的创造价值。
现在有了替罪……不,新任指挥官后,金庞庞完全解脱了。他立即让其余士兵列队,与第九排的队伍聚集在库房前的空地处。
以撒正站在那里等待他们。
见到以撒的第一眼,众人诧异于他的装扮。
沾满泥渍的灰绿色军装,乱蓬蓬的头发,比任何士兵都像是刚从前线回来的模样。
以撒没有说话,众人注视他时,他也在打量士兵们,第九排都是熟悉面孔。
其中庆阳江的表情很有意思,十分尴尬又充满歉意。以撒对庆阳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让他别再尴尬下去。
之后以撒又望向第七排,出乎意料,第七排加上指挥官共十七人,在经历两次炮弹袭击后全员存活、零伤亡。
他们的防守区域没有被轰炸?这种概率太小了。以撒打量着第七排的两位指挥官,显然是某人的决策保住了士兵们的生命。
第七排的总指挥官脸型方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稍显木讷,以撒望着他时,他只是平淡地回望。与之不同的是副指挥,很活跃。
圆脸蛋,鼻梁两旁布满细小雀斑,一双灵活棕色眼珠乱转,单是第一眼就知道这人聪明。
而当以撒看向副指挥,对方已经先一步伸出手掌热情道:“你好,我叫金庞庞,是第七排副指挥。”
他十分自来熟,但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以撒维尔。”以撒平静道。
互相交换姓名后,金庞庞语气更加亲切,他面露微笑一副早就想结识以撒的激动表情。
以撒明白了,意识到第七排中的某些“想法”很可能来自这个人,而所有队员零伤亡也很可能与金庞庞有关。
“你们队伍很幸运,遭遇炮袭后无人受伤。”以撒赞叹着。
金庞庞客套道:“哈哈,侥幸侥幸。”
以撒想听的不是客套话,他看着金庞庞背后的士兵们,随口问了一句:“炮袭时你们在哪里。”
“哦!我们副指挥说了,敌人没有冲锋前其实不用……”
金庞庞立刻打断:“都是一些小安排,不重要。”他哈哈一笑,不想让士兵继续说下去。
“没事,我就是了解一下。”以撒也浅笑:“互相学习经验,也能帮助其他队伍在袭击中存活。”
以撒示意士兵继续往下说,金庞庞不好再继续阻止,有些为难的退后几步。
士兵老实道:“轰炸前副队长让我们在壕洞里休息,当炮弹来袭时大家恰好都在里面……”
金庞庞局促的抿紧嘴巴。
这事说来也巧,当时他在太阳底下晒得难受想去休息。但怕躺在壕洞中被别人指责,便找了个关心士兵的借口让所有人一起进入壕洞。
万万没想到,几分钟后就遭遇炮弹轰炸……
这种“体恤士兵”的做法,现在被以撒问了出来,让金庞庞无地自容。他再解释为了士兵也没有用,因为无论是不是善意,都违背了军令。
以撒似笑非笑地横了金庞庞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随后,以撒走回场地最前方,站在仓库门口的台阶上开始动员。他抬高声量:“士兵们,我是你们的新任指挥官以撒维尔。”
“现在,我们面临非常棘手的局面,大家都知道,反叛军在进攻采尔马特,我们应该去支援!”
士兵们平淡冷静地望着以撒,四名指挥站在最后排,也是毫无表情。
以撒稍微停顿一下,随后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军刀,快速刺穿仓库门口的沙袋,那本是构筑战壕时剩下的。
随着尖锐刀尖刺入布袋子又快速抽离,深黄色细小沙砾顺着破口丝滑流出,持续不断堆积在地面。
他继续道:“但采尔马特就像这个沙袋,治漏不如堵。不管我们再怎么去支援友军,都赶不上沙砾流失破溃的速度。更不用说我们的人数有限!”
“我们的任务是守卫三座城镇,雪野镇 、采尔马特和埃圭斯海姆。”
“为什么将这三处设为前线据点,因为我们背后是联邦第二大城市多塞特!我们背后雪野镇的钦南江畔是最后一道能防御军舰的海港!只有守住雪野镇,后方的援军与补给才能源源不绝的输送过来。”
说到这里,士兵看向以撒的眼神变得不太一样。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这次的撤离是不是还会发生在雪野,因为有一就有二。如果雪野镇防守不住,我们可以乘坐船只到河对岸,撤退回多塞特作战。”
“但这绝不会发生!因为多塞特的河道地形比雪野还利于进攻,反叛军都做过什么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们原本就是一群流民不法分子组成的恐怖集团,又慢慢演变成了军队。”
“他们无恶不作,奸淫掳掠。我们是军人还可以训练有度地拿起枪支与其对抗,但我们的家人我们的爱人手无寸铁,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打开保险栓。”
“事实上,我们无路可退。”
“如果没有守住雪野镇,无法坚持到三天后的支援军队,那不只是我们的失败,还代表身后数以万计百姓的死亡!所有一切都会被炮火摧毁。而这一切,也许只是每个人少杀掉那么一两个敌人。”
听到这里,部分士兵们握紧拳头,大城市被敌人攻占沦陷,家乡自然只会更惨。
以撒又继续说:“死亡并不可怕,这是我们作为士兵前往战场都会遇到的终局。但我们不能无意义的死亡,像猪狗一样毫无反抗的死亡!”
“不是死在支援路途和看不见敌人的炮火中,不是死在弹夹还没有完全用掉的角落,我们应该死在与他们正面对决的战场!”
气氛被鼓舞起来,大部分士兵们开始振臂高呼。
新指挥官说的对!
他们早已渴望枪口与枪口的对决,连续只见炮弹不见敌人让他们极度恼火憋屈。
“战士们……”
以撒缓和激动的氛围,示意士兵们安静。
“如今,为了守住雪野镇我们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们要团结起来,用我们的武器向敌人反击,他们也是人,击中头颅心脏也会死亡,这一次,要让他们死在我们的手中!”
以撒燃起了士兵们的战火,大家的情绪在他的鼓动下越来越激昂。
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立刻高声喊道:“为了保卫国家领土,为了联邦荣耀而战!”
气氛在这刻变得无比强烈,所有士兵也都紧随他的声音高呼。
“为了保卫国家领土,为了联邦荣耀而战!”
“为了保卫国家领土,为了联邦荣耀而战!”
这句口号连续不断的被士兵声嘶力竭地吼出。有的士兵脖颈处浮现了暴起的青筋,眼眸蔓延熊熊烈火。
等士兵发泄的差不多,以撒又抬起双臂制止了口号声。
“所以我们要重新部署,有效分辨哪些指令可以执行,哪些指令拒绝执行!用最快的速度重振联邦光辉,保卫雪野镇!”
士兵们刚想再次喊出口号,以撒的声音突然充满惋惜之情,他喃喃道:“如果最初就拒绝前往埃圭斯海姆与采尔马特的命令,那在炮火中身亡的士兵和即将战死在采尔马特的士兵也不会丧生……”
士兵们又一次群情激愤。
而以撒的声音越变越小,愈发轻柔。
他低沉平缓的环视面前所有士兵,“现在,请大家听听我的计划。”
吵闹的人群顿时收声,如同以撒变低沉的嗓音,士兵们也变得异常安静。他们专注地望着面前黑发绿眸的新任指挥,如同恶狼找到了领袖,渴望接下来的作战命令。
以撒的声音像一条蛇,蜿蜒爬行进人群,缠绕到士兵心头注入毒液。
“第一,请之前各排指挥官关闭通讯器,后续所有交流由我和总部一对一沟通。”
士兵们齐刷刷地扭头望向后方,他们的视线聚集在人群最后排的四名指挥官身上。
“这……”金庞庞后退一步,被三十多名士兵死死盯视莫名感到一股危险。
庆阳江微微发愣,隐约感觉情况不对。
他看向第七排总指挥,想要询问对方意见。因为把通讯器上缴给以撒维尔后,他们再也无法与总部进行对话,到时候,以撒说什么他们就要执行什么。
乌格则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提醒庆阳江道:“他不是在询问我们的建议。”
如果不交出通讯器,已被煽动情绪的士兵们恐怕会将枪口瞄准他们。
乌格千算万算,都未曾预料即便同意以撒维尔担任两排的唯一指挥官后,以撒还会出招提防他们四人。
是担心有人中途反水吗,那这手可真够聪明。
面对四人的提防,以撒倒是十分随意。他随手指向一名士兵,让士兵去把通讯器拿过来。
被选中的士兵十分激动,飞快把步枪背于身后,走向四人伸出宽大手掌。
三个小型通讯器陆续交出,唯有乌格迟迟未动。
乌格依旧盯着以撒,直直对上那片看不见底的墨绿深潭,随后才把手移向了腰部。
以撒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乌格不甘心的表情。他当然会承担后续的所有罪责,毕竟他是自愿成为的指挥官。
自然而然,对方也要履行一名合格士兵的义务。
士兵可没有联络总部的权利。
听从命令的士兵这时候也捧着四名前任指挥官的通讯器,恭敬地来到以撒面前。
以撒把其中三个扔在地上,举起步枪勾动扳机精准的销毁了它们。剩下的一个则放在腰包中。
掌握了绝对指挥权后,以撒开始了第二步。
“我们继续往下讲。”
“第二,快速清点物资,放弃沉重的物资,全部携带小型子弹与压缩型食物,二者配比各一半。我们需要急行返回雪野,在不确定雪野镇是否有充足的弹药食物下,各位要准备未来三天的弹药粮食。”
“我身后就是仓库,现在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去准备,快!”
听到以撒号令,士兵们快速冲向仓库拿取自己需要的物资。
“他这是想回去雪野镇后,自给自足的生存三天?”金庞庞迷茫问道。
乌格冷着脸:“别管这些了,我们也去准备。”
现在四名前指挥官地位如同士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也许有时候……地位还不如士兵。
以撒依旧站在门口,掏出秒表精准计算时间,九分钟时出声提醒了一次还未准备完毕的士兵,十分钟一到,立刻让所有人归队。
士兵们背后的行军包裹鼓鼓囊囊,身上挂满弹夹。
以撒满意拍手:“不错,大家非常迅速。那么第三条,现在把所有东西放在原地!身上只留下枪械与弹夹,其余不准携带!”
听见最新的指令,一部分士兵愕然。
为什么让他们整理完物资后又要丢弃。但他们依旧执行了以撒的命令,他们相信这名士兵出身的新指挥官能带领众人守住前线。
见士兵们又把物资放在原地,以撒满意点头。
他开始告诉士兵们自己最后的安排。
“一把锋利的军刀,需要见血后才算开刃。”
“如果我们现在即可折返雪野,即便是为了保存残余战力的合理做法,也会被人诟骂违抗军令。”
“当然,违抗军令的后果我一人承担,但他人的指责谩骂也会伤害你们,累及你们的家人,甚至让他们秋后算账!也许过上几周,他们便会说采尔马特是因为我们而失守,如果我们当时去支援,或许采尔马特就能守住!”
“所以现在我要告诉总部,我们不只是转头撤离,在回雪野镇前,我们也会消灭敌人!”
以撒突然伸手,指尖直指前线的南方平原丘地。
“反叛军将大量士兵派遣到采尔马特,但却在这里留下了炮兵部队。因为炮兵队需要每隔一段时间炮击我们,让我们产生埃圭斯海姆前方有敌人的错觉!”
“士兵们,握紧步枪装上刺刀。既然他们只会远程轰炸,那就让我们教育他们如何近身厮杀!”
伴随着以撒的话语,齐刷刷的军刀离鞘,士兵们快速把尖锐的两用刺刀安装在了步枪护木的上方。
温暖的阳光斜照,所有冰冷枪械因为橙黄的光晕变得更加鲜明,仿佛这个世界被一层金黄的糖霜所覆盖。
而这层糖霜,将在不久后血染炮台。
所有人噤声肃穆,等待以撒一声令下。
……
埃圭斯海姆前线以南,三公里处。
第一天,十一点整。
炮兵营内的防风酒精块未燃尽,用铁片制成的简易炉灶上还熬有热腾腾的肉粥,白色粘稠的米糊不时冒出一两气泡,发出“啵”“啵”可爱诱人的声音。
帐篷中,炮兵一队的士兵们正围在一起,有聊有笑。
队长已经通知他们,只需二十分钟后再次开炮轰炸联邦的战壕,他们今日任务就算结束了。
“是不是我们这边开炮后,采尔马特就要开始进攻?”
“差不多是这样。”
“总指挥官真厉害,敲东击西。”
“哈哈,把联邦军耍得团团转。”
两名士兵站在帐篷外,轻松愉快的聊天。
帐篷外,是三座高射炮台与好几摞像水泥墩子般粗重的弹药。而再远一点的地方,则布置了密不通风的铁丝网。
为了隐藏高射炮提高精准度,所有士兵都驻扎在平原微丘区,选择了附近灌木丛茂密的地方。
一切都和谐宁静。
而不知从哪里掉落的一颗碎石子,无意间砸在了铁丝网上,发出“嗡”“嗡”的低吟,没有士兵注意这点不经意间的小事情。
而在低鸣声过后,远处的野草与灌木丛开始晃动,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靠近铁丝网。
三十多名身穿灰绿色军装的战士,从一公里外就开始蹲伏,后改为趴卧,就这样一点点匍匐前进,贴着草地用前肘爬行接近敌人。
以撒也在其中,他准备让士兵集体出动潜伏式突袭炮兵团。
打仗就像饮酒,醉时,连最胆怯的懦夫也会冲锋。于是,以撒放弃热武器最优势的远程射击,改为近距离战斗。
而在距离铁丝网还有十几米的地方,以撒吹响了哨声。
“哔——哔——”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让敌人的哨兵察觉,但比哨兵还要早的,是从草地中骤然站起,满身泥渍碎叶却如同恶狼般的联邦士兵们。
都是新兵,冲锋必然会死亡,可在哨声响起那刻,战斗欲望分泌的激素极大抑制了恐惧和疼痛。士兵们蛰伏在敌方四周,一直在等待哨声响起。在神经紧绷下,饿狼们终于听到了狼群首领的指令,立刻火速作战,直接不要命的往对方阵地里面冲锋。
这一刻生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不管是战士还是军官,端起枪只有一个方向,杀死反叛军,杀死所有敌人!
炮兵团!杀!
一开始哨音盖过了脚步声,然后,枪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帐篷内,反叛军的炮兵们慌张跑出,他们听见了队长的尖叫声,“离开!所有人离开帐篷准备作战!”
“发现联邦军队,拿出你们的步枪!”
一阵阵的喊叫,与刺耳的哨声融为一体。
可炮兵们听到了指令,却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突然间出现众多灰绿色身影,一大堆联邦军人手持步枪站在不足十几米的地方。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闪亮冰凉的刺刀晃过眼睛,下一秒,还在犹豫的炮兵就被刺刀插入胸膛。而第二秒,刺刀抽离又是狠狠的刺入。
鲜血涌出,不论敌我双方的衣服都喷溅上飞出的血液。
有炮兵反应迅速,躲在角落拿起步枪慌张射击,他努力开枪命中距离最近的联邦军人,但对方只是趔趄一步,随后恢复正常姿势。
联邦士兵的小腿被击中,殷出深红色。可他继续端起步枪瞄准炮兵团慌张逃窜的士兵。
角落里的炮兵又一次慌张地扣动扳机,这次他打开了连发器。
缩型子弹倾巢而出,炮兵不知道射出去多少发弹药,只是傻愣愣地盯着对方在连续中弹后身体抖动,等他的弹夹没有了子弹,对方的身体也倒在了铁丝网前。
而下一刻,一枚子弹精准无误地击穿炮兵的太阳穴。
“哔——哔——”
击杀完一名阴在角落里的炮兵后,为了鼓舞士兵们前进,以撒再一次吹响哨声。
他开始寻找敌方军官,军官的衣服款式和普通士兵略微不同。
为了防止敌人向敌方总部汇报更多信息,优选解决高级将领。
以撒挑选着目标,当发现一名准备呼叫总部支援的敌方军官后,立即开枪击毁了联络装置,随后快速朝军官赶去。
以
他跳过倒地的尸体,稳准狠地抬起军刀刺向敌人动脉。军官想要躲避,可他的闪躲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刀尖从下往上刺入眼框。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眼球被剜出的声音在其中并不算什么。
以撒手起刀落,刀尖还插着链接着神经已经充血混浊的红色眼珠,冰冷锋利的刀刃已经划开了军官的颈部动脉。
无数鲜红血液喷涌而出,动脉破裂的爆发力喷射出十米远。
以撒微微侧身,避开了污秽。
“啪——”
甩刀时眼珠从刀尖飞出,落地后以撒踩爆,而军官也向后方摔倒,砸在还处于沸腾的粥锅上。
以撒转身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
此时,炮兵营附近联邦军无处不在,在后面、在前面,在敌人倒地那一刻的眼眸倒映中。
第34章 采尔马特 感谢星衍的营养液·地雷……
之后的五分钟内,以撒又近身收割了多名炮兵的生命。
很快,炮兵营地只剩下伫立的灰绿色,藏青色全部躺倒在草地中。
一簇一簇,如青绿相间的碧带,鲜血则像是被点缀的红花。
“把敌人的臂章收集起来,”以撒挥舞手臂,沉声命令着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士兵们。
都是初次战斗,他却比其余人稳重,甚至毫不在意这次奇袭以少胜多。
仿佛这是理所应当。
士兵们听从命令,快速忙碌起来。
臂章,军人佩带在衣袖上臂部位的标志,表示单位、身份、勤务等信息。
小小的一枚长方形刺绣,黑色布料上绣有红色的火凤凰展翅高飞,这是不死鸟反叛军的标识。
只是,当其主人的鲜血喷溅在图案上面时,艳丽的红色凤凰逐渐变黑,氧化后的血迹统统转为赭褐色,使凤凰斑驳丑陋。
一些士兵老老实实弯腰掀起尸体,扯下冰冷僵硬尸臂上的徽章,而某些队伍,则额外多了些动作。
以撒瞧见金庞庞带领的队伍在摘取尸体臂章时,都会让士兵先用步□□刀插|入尸体搅动一下,见尸体没有变化再拿走臂章。
他们在防止敌人诈死。
该说不说,金庞庞惜命,求生意识高,连带着也极度提防敌人苟留残喘。以撒稍微改变了一点对金庞庞不负责任的观感。
起码在处理战场事后这方面,金庞庞有天赋。
夏季,天气炎热。等臂章收集的差不多时,炮兵阵地的血腥味也发酵起来,弥漫着酸臭刺鼻的呛人臭气。
以撒再次下令:“归队!所有人返回埃圭斯海姆营地。”
他们要重新赶回库房,背上提前准备的厚重行囊乘车撤退到雪野镇。
返回途中,以撒腰间的通讯器传来声音,是连长在喊话。
“呼叫七排九排。现在位于哪里,请加快速度与先行部队汇合。”
与部队汇合?两支部队根本没有出发!
“叛变”了的四名前任指挥官齐刷刷地看着以撒,等待他的回复。
以撒望着逐一坐进运输车内的士兵们,按下了对讲键:“我是以撒维尔,长官。”
自报姓名后,通讯器内顿时沉默,只有滋滋电流声证明未关闭联络。
以撒的视线又从运输车移向远处,将北部雪野镇尽收眼底。总部想必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可总指挥官保持沉默,还是突然反应过来的连长吼道:“第七排九排的指挥官听到回话!”
“立刻拘押已被解除士兵身份的以撒维尔!再让我发现你们的通讯器被人偷走,军令处置!”
连长吼完,又严肃冷静地对以撒说道:“以撒维尔,你这是在阻碍执行军事任务,战时严重处罚,我有权利枪毙你后在向总部汇报!”
严厉的警告声从小小的联络器中传出,在即将离开埃圭斯海姆村庄的土路上穿透力极强。
不少坐在运输车内的士兵纷纷撩开车厢上覆盖的遮掩布,往以撒的方向看。
以撒示意金庞庞乌格等人也上车,随后自己也踩着车厢板跨进车中。等全体人员坐稳,以撒对前方驾驶员下达“开车”口令,才又一次按下对讲键。
以撒声音非常平稳:“我明白,连长。”
“等到大家回到雪野镇后,一切惩罚由我承担。”
连长糊涂了,立刻反问:“雪野?等到大家回到雪野?以撒维尔你什么意思!”
然后他又吼道:“第七排九排的指挥官都给我说话,离开扣押以撒维尔!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都哑巴了吗!”
连长并不清楚,此刻七排九排的指挥官们就坐在以撒旁边,且被剥夺了指挥权。
以撒决定做一次好人,不让连长担心其手下的安慰。
他坦然道:“四位指挥都很好,连长。但两队唯一的通讯器在我手中,我想你是听不见他们的回应了。”
“你……”连长还想说点警告的硬话,但通讯器此时传来另一名青年的声音。
“我是总指挥,西原润。”
“以撒维尔,请汇报你们当前信息。”
西原润已经没有了第一次与以撒通话时的漫不经心。原以为以撒维尔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闹得当前两个步兵排失去了与总部的联络。
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控制了四名指挥官,为何士兵们没有反抗?
“我这里很好,总指挥。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以撒语气一如既往,他打开计时器看了一眼,“现在的问题是采尔马特,不是吗。”
“保守估计还有十分钟,采尔马特就会遭受敌人的疯狂进攻。”
“您还有时间下令让他们撤退。”
通讯器内一片沉默,西原润没有回应。
此刻雪野镇,被叫回指挥帐篷的贝翰音坐在西原润对面,出声提醒道:“也许他说的对,我们可以撤兵。”
“然后呢,孤注一掷的防守雪野,”西原润皱眉反问:“这和把前线主动送给敌人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也有道理,”贝翰音浅笑,双手叠放在一起。
明明是被叫来征询意见,但贝翰音发现西原润并不听取建议后,便维持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保持作壁上观的态度。
他准备欣赏西原润的挣扎,不予帮助伺机夺权。
发现贝翰音也想不到好办法,西原润还是坚信自己的方法可行,按下通讯器。
“敌人即将进攻采尔马特,全体人员进入一级作战状态!任何士兵不得擅自离开前线!”
最后五分钟,西原润依旧没有下达撤军指令,他相信自己的决策。
而某些人的言论只是空气,西原润准备等以撒维尔来到雪野镇在处理对方。
西原润暗自思索,也许都不用他亲自解决这名违背军令、挑唆军心的士兵,因为这场比赛全校老师都在旁观。
后期还会将录像公布在官网。
以撒维尔的所作所为早就跨过了红线,恐怕比赛结束就会面临劝退惩罚。
……
望着像块板砖的通讯器,以撒挑眉把它塞回腰包里。看来自己的话语对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怪他没有说服力,谁让他是一名士兵。
运输车摇摇晃晃,以撒坐在铁椅上不由自主分析起西原润。他发觉西原润在防御问题上非常冲动,仿佛有股巨大压力追着对方跑,只要西原润停下就会被咬上一口。
而西原润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一点余地也不肯放手,拼命往前狂奔。
但战场从来不是一锤定音,以撒觉得战场像是两个人的棋盘,士兵就像是哗啦被倒入其中的棋子,等把各颗棋子摆放完毕,才能正式开战。
那么西原润到底在急切什么,以撒想不通。
运输车慢慢驶向雪野,日光已经开始倾斜,挂在山峦之间铺了一层艳红纱幔。
车内,因为指挥官们最后上车,所以全部坐在最外侧。士兵们则在里面,他们将枪置于两腿间,两手扶枪或者左右手交替扶着枪支,坐靠着背囊。
偶有颠簸,士兵们轻微晃动。
以撒握着计数器,望向离开的道路,嘀咕了一句:“差不多到时间了。”
明明运输车与采尔马特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但在话音落地的这一刻,两辆运输车上的人员几乎都感觉有密集炮弹呼啸而过。
他们统一的朝东南方向望去,因为茂密树林和弯曲山脉的阻碍什么也看不见,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清楚采尔马特开战了。
采尔马特前线。
第一天,十一点三十分。
猛烈的炮袭震得地动山摇,剧烈响声和火光划破天际,掩蔽壕的泥土快速脱落,簌簌砸在士兵身上。
一枚又一枚,反叛军的炮火像是不值钱的东西,统统降落进士兵驻扎的壕沟。碎片还在冒烟,烧焦血肉和撕碎的军服到处都是。
士兵们铁青着脸,努力握紧手中的机枪。
“坚持住!我们可以的!”
“第一轮他们会炮击,第二轮他们会发起冲锋。”
“只要坚持到他们冲锋就能获胜!”
营长声嘶力竭地喊着,通知各个排队做好一会的正面对战。
采尔马特构建的战壕位于高地势,易守难攻。只要在第二轮冲锋时阻挡了反叛军,便获得九成胜利。
士兵们咬牙坚持,在炮火中抵抗威胁驻守战壕。
果不其然,数十分钟后,近处爆炸突然停止。反叛军的第一轮远程轰炸结束了。
虽然高射炮还在疯狂发射,但顾虑误伤同伴,反叛军把轰炸地点调至远离战壕的营地位置。
堑壕内,所有战士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接下来,便是步兵与步兵一对一的决战。
这期间战壕迎来短暂安宁,士兵们快速装填弹药,拾取手榴弹。
“敌人的步兵随时会发动冲锋,我们要时刻准备!”
没人会料到,也就是连长喊话几秒钟后,无数藏青色钢盔从坑洼不平的淤地四周冒出,四十公尺远的灌木丛中已架好的机关枪疯狂地吐着火舌。
枪械与枪械的正面进攻突然打响。
钢丝网被打得稀烂,但仍然能起到一些障碍作用。
趁着短暂的空隙,在壕沟中得士兵又狠又快地挥掷手榴弹,以阻挡反叛军冲破铁丝网。
一方被炸死,一方被扫射,无数尸体倒在了泥地里,不分敌我。
有的反叛士兵还残余一口气,只不过皮肉挂在铁丝网上无法移动身体。而下一秒,手榴弹的余震波及让身体开始向下滑动,他们无力反抗,只能睁大浑浊的眼球仰望天空与土地。
最后,铁丝上挂满了被打成两段的胳膊和腿骨。
这一刻,双方士兵脑海中不再是开战前的任务,他们的厮杀只是为了活命。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无论眼前有没有目标,只要一直按压扳机就好,直到弹夹清空的那一刻。
“坚持住!战士们!”连长还在声嘶力竭地高喊,他看见了胜利的希望,反叛军的步兵越来越少。
“敌军无法冲上来,反推回去!”
原本是密密麻麻的藏青色钢盔,在他们的防守下刺目的颜色越来越少,最后稀少到可以用手指头数清楚。
士兵们也知道胜利在望,手指麻木地按压扳机扫射每个角落,释放熊熊怒火。
他们是战士,绝不像猪狗一样毫无反抗的死亡!他们是英雄,势必击退侵略联邦的所有敌人!
士兵们杀红了眼,士气也提升到了最高点。
胜利唾手可得!
一盘又一盘的机枪子弹被用完,枪管已经灼热的通红。
反叛军的步兵队进攻在严防死守中逐渐瓦解,当最后一轮投掷手榴弹后,再也没有藏青色钢盔出现在铁丝网附近。
敌人撤退了……
此刻采尔马特的士兵们,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像淋了一场雨。可那是血液与汗液的混合物,发酵着臭味又刺得眼睛生疼,但没有人擦拭。
士兵们依旧像凶恶野犬盯紧前方平原,严防死守战壕,预防敌人下一轮进攻。
可五分钟过去,反叛军仿佛消失了般。
对方胆怯了。
连长激动地长舒一口气,示意各排指挥官整顿士兵,清点人数清理战壕。而他则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联络键。
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仍然无法掩盖连长喷涌的喜悦情感。
“……报告总部,采尔马特已将敌人全部击退,防御成功!”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通讯器中。
“好,好,好!”西原润控制不住地握拳锤向推演沙盘,虽未参与前线的战斗,但他和前线的战士们同样激动。
他证明了自己,打败了反叛军!打败了连续挫败他一年的奚青!
他的计策果然是对的!
贝翰音站在西原润对面,听到防卫成功的消息时微微眯眼,本就眼尾上挑的宝蓝色眼睛更加狭长。
贝翰音含笑鼓掌:“恭喜,总指挥。”
随后他撩开帐篷门帘离开了。
而还有半个小时就抵达雪野镇,与以撒乘坐同一辆运输车上的人员,各各表情凝重。
他们都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沙哑声音,那洋溢不止的喜悦之情。
“我们成了什么,逃兵?”
“……其实……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吧,我们只是听从指挥官的命令。”
士兵们切切私语,他们听见了获胜战报,这让他们的行为显得滑稽可笑,像个小丑。
金庞庞想起身冲向以撒质问,不是说好采尔马特无法抵御敌人的进攻,为什么最后成功了?
如此一来,他们甚至比逃兵还可恨,是一群还未开战就害怕敌人的士兵!
乌格眼疾手快地拉住金庞庞,轻微摇头。他皱眉对金庞庞道:“再等等。”
从战报响起的那一刻,以撒的表情未变,还是格外轻松。乌格见对方的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敲打计时器。
随后,以撒在众人目光下离开了座椅,站在车厢末端只差一步就能跨出车厢盖的地方,眺望着远处的采尔马特,淡淡叹了口气。
他可怜那些士兵。
金庞庞误会了,他瞧见以撒维尔叹气,把这当作了后悔惋惜。
就连主谋以撒维尔都后悔离开前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们不该违抗军令撤回雪野!
没想到叹息声下,以撒却抬头望着车厢众人,双眼格外清醒。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可是眼睛确是死的,明亮又瘆人,仿佛预知了某地部队的全军覆没。
以撒问道:“战场上什么最绝望?”
无人回答,整车人的心还悬在刚才的胜利战报中。
以撒开始自问自答:
“是毫无胜算的战斗,敌我悬殊的战场。”
“当你拿起枪支想要射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而自己没有反抗的就死在敌人手中。”
与以撒话音同步的,是采尔马特前线的大地震颤。
山丘间突然冒出一座座轻型坦克。它们排列成一条直线,整齐的从平原前进驶向战壕,没有一丝停顿。
“轰隆隆——”
“轰隆隆——”
像困倦的大型动物睡醒后伸懒腰呜呼一样,坦克的发动机夸张地发出哆哆嗦嗦的振动声,而履带碾压石块和铁丝网就像走在绸缎上般丝滑。
坦克不像反叛军的步兵一样冲锋般快速占领战壕,它们缓缓行驶,如同雄狮巡视本就是自己的领土。
烈日炎热的下午,所有驻守采尔马特的士兵却感到无尽阴冷。
步枪、冲锋枪、机关枪,无论什么枪支都无法打破坦克的装甲外壳。恐慌胆颤,弃枪逃离的念头弥漫心间。
他们没有想到反叛军敢让坦克开进战壕。
“打!用手榴弹!用炮筒快打啊!”连长慌张地发出指令,试图唤起士兵们的抵抗情绪。
可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轻型坦克简单的爬上山坡进入战壕内部,它们的履带陷入壕沟,想要举枪硬碰硬的士兵便被活生生的碾压在履带下面,未发出惨叫便成肉泥。
凄惨的喊声越来越多。
坦克连炮管都懒得填入弹药了,只是用履带碾压,履带板压在人体骨骼上的声音比人用脚掌踩断树枝的声音还轻微。
而更惨烈的,是只碾压了一半。
人还活着,但腰部以下完全扁平地贴在战壕泥地。只剩一半的士兵惨叫着拍打地面,发出刺耳痛苦的声音,可无人营救。
随后拍打声越来越小,士兵仰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不是死于失血过多,破裂的动脉早已在挤压中封闭。他是死于快速挤压后的肾脏衰竭。
一具具尸体不成人样,在烈日下与深绿色军装融为一体。
整个采尔马特,死气沉沉。
唯有总部还沉浸在十分钟前,胜利战报的喜悦中。
摇晃的运输车上,以撒收起计时器。他重新做回运输车两排长条铁椅上,撩开遮盖车厢的迷彩布。
这一次,他不再回望采尔马特,而是看向远处的红色钟楼。
红色砖头仿佛要沁出浓稠血液。
当塔尖越来越显眼时,以撒露出个释然表情。
适者生存,挺不住的死不足惜。
“坐下吧,快到了。”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还傻愣愣站着的金庞庞坐下。
金庞庞急了,“你到底在骄傲什么!我们马上回到总部,你知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他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胜利战报,只觉得胃疼想要干呕。
金庞庞摘下军帽,用力摔在车厢中。他捂着脑袋懊悔地蹲下身子,“我想活着离开战场,但我不是想要当逃兵啊。”
这下好了,采尔马特守住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严惩。即便以撒主动顶罪,他们大概也要面对军事法庭,受到军法惩处。
轻则有期,重则死刑。
而在这股压抑氛围下,运输车开进了雪野镇的边境线。道路上早已为他们摆放上路障。
保护总部的卫队集体抬枪瞄准这些逃兵,示意他们放下武器立即下车。
第35章 比赛优劣 感谢啦啦啦啦的营养液……
与以撒乘坐同辆车的士兵们焦急慌张,而另一辆运输车上的士兵们还不知道总部收到前线“胜利”的战报。
“发生了什么。”
“已经到达雪野镇,我们可以下车了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士兵背着步枪准备下车,察觉不妙眼神警觉地环顾四周,发现同为联邦士兵,他们却被道路两旁的卫兵队与侦察队拿枪指着。
一时间,没有和指挥官同乘一辆车的士兵们疑惑紧张,无人敢在没有听到以撒命令前下车。
三十多名“逃兵”与车外的士兵僵持起来。
乌格站起来朝车外瞧了一眼,面色不善。可又发现以撒一副轻松平淡的模样,又安心地坐回椅子。
他认为以撒一定有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
可是……采尔马特已经取得胜利,证明以撒的推论彻彻底底的错误,他误导了所有人。
以撒维尔真值得他们相信吗。
不在乎众人是否还信任自己,以撒单手撑住车后盖,利落地跳下运输车。
同时刻,卫兵队的枪口瞄准了他。
以撒觉得自己是个人形活靶。第一天就发生了两次被人用枪口对准的事情,他麻木了。
不过对比这两次,显然乌格拿枪对准他时的表情要比卫兵们狠厉许多。
在被卫兵瞄准下,以撒旁若无人地拿出腰包中的通讯器。
电流麦发出轻微噪音。
以撒按下了联络键。
“尊敬的总指挥,我们抵达了雪野。”他非常礼貌地说:“没想到您为我们安排了欢迎仪式。”
“礼尚往来,我也想提醒您一下,既然采尔马特取得防卫胜利,您为何不向驻扎在采尔马特前线的士兵们慰问几句。”
虽然不解以撒维尔话中含义,但西原润听懂其中的讥讽。
可笑,以撒维尔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一战,证明了他的决策是对的!
西原润劝说道:“士兵,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战场不是小孩子打闹,而你只要拿枪扣动扳机便好。”
这句话在直白告诉以撒,他没有任何指挥才能,还是乖乖的上战场当一名士兵吧。
而下句话,西原润则在提醒跟随以撒胡闹的人群。
他抬高声调道:“一同逃回来的士兵与军官,请遵守我的命令。现在,放下武器跟随卫兵队离开。身为总指挥官,我可以减轻你们作为逃兵离开前线的惩罚。”
有士兵站在以撒身旁倔强道:“我们不是逃兵,我们只是觉得继续待在前线毫无作用,所以才返回来保卫雪野。”
另一名士兵阴沉着脸提醒同伴:“看来你还不知道,采尔马特已经消灭了反叛军,成功守住了前线。”
此话一出,还未得知采尔马特已经胜利消息的士兵们顿时出现骚动。
有些士兵茫然望向以撒,而有些妥协地放下了步枪。
以撒侧过脸观察士兵们,淡然出声:“总指挥,请不要挑拨我与他们的关系……”
当两人还在使用通讯器隔空对峙时,远在总指挥帐篷中的贝翰音,已经驾驶侦察车飞速赶往雪野镇的边境。
三分钟前,贝翰音收到了侦察兵传来的最新雷达扫描图。
那份战报,可与前线的胜利消息完全相悖。
“看来,计划照旧了。”
事情在按照贝翰音设想的进行,不由让他兴奋地低笑出声。
他果断驾驶侦察车,一边命令手下将雷达图送到西原润面前,一边踩下油门。
贝翰音率先开车赶往以撒维尔的所在地。
此刻,被蒙在鼓里的只剩西原润。当他关闭通讯器,决定不再与以撒维尔浪费时间时,才伸手拿取送来的图纸。
展开图纸前,西原润还在推测逃回来的士兵是否还能派遣去前线,毕竟这两天都要把重心放在采尔马特。
他太了解奚青。
对方第一次进攻失败,必然会再次进攻。想到这里,西原润才安适地打开雷达扫描图……
侦察车紧急刹车,即刻停靠在拦障类路障旁。路障带有尖锐棱角,隔绝着同一条道路上的两拨人。
一线之隔,贝翰音看见对面停放着从埃圭斯海姆开回来的两辆运输车。
所有枪口都聚焦在一名士兵身上,自然是以撒维尔。
很显眼,黑发绿瞳青年仿佛被落日余晖般笼罩,吸引人们的目光。
当然,也让贝翰音产生了兴趣。
他望着被所有卫兵用枪瞄准却临危不惧的以撒,发觉自己推测错误。
原以为对方是个不服管教的毛头小子,好面子喜欢权势,几句话便能收买。如今看来却不行了。
贝翰音徒步绕过路障,慢慢接近人群中心。他想自己应该和对方真正的认识一下,不虚情假意的那种。
因为他对以撒涌出一股熟悉感,感觉在以撒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同时,还有种二人是同类,又不是同类的奇妙感觉。
奇怪。
贝翰音察觉自己呼吸变得略微急促,虽然双瞳看不见某种东西,但大脑在提醒自己,以撒维尔的周围浮动着某些不明物体。
是什么?
明明对方周围只有空气,毫无一人,但贝翰音感知到有东西在伸展蠕动。他现在能想象到的形容词是海蜇,就像透明海蜇笼罩在以撒维尔的周身。
以撒也在第一时间转身看向来人。
贝翰音穿着黑色的指挥官服装,头戴军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
从以撒的角度,只能够看到尖长的下巴和立领夹内突起的喉结。
等对方走近一定距离,以撒才彻底看清楚贝翰音的容貌。金发蓝眼,五官精致到略微女性化。
尤其是上挑狭长的双眼,像狐狸。
这人就是西原润?不,不对。
而在以撒猜测面前军官到底是谁时,贝翰音已经伸出手掌友好的自我介绍道:“贝翰音冯费舍尔,联邦第七军团副总指挥。很荣幸见到你。”
“是西原润让你来的?”以撒问。
“不,”贝翰音嘴角微微翘起,“我收到了采尔马特的雷达扫描图,三分钟前。”他刻意强调了时间。
以撒明白,对方显然已经知道采尔马特被攻占。但令他感觉很奇怪,如若是西原润得知此事,绝对火速调查采尔马特的情况并安置防御敌军进攻的武器,绝非贝翰音这般与他闲聊。
同为总指挥官,贝翰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像观看棋局的旁观者。
在二人沟通下,贝翰音命令卫兵放下武器。
“之后保卫雪野,全靠大家了。”他朝运输车上的士兵们微微鞠躬,礼仪十分到位。
这让士兵们有些受宠若惊。
而在二人谈话间,另一辆侦察车也飞奔到雪野边境线。
西原润下车直奔以撒。
他完全不相信前线全军覆灭的消息,径直朝以撒走来时,手中还攥着刚得到的雷达图。
图纸已经被他攥烂。
他不敢相信图谱上的一切,密集的蓝点显示敌方坦克完全占领了采尔马特,驻扎在前线的士兵无人生还。
这怎么可能!
但这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西原润心情相当复杂,有一瞬间甚至绝望。
万幸这只是虚拟战场后,他又产生了更多的不甘心。有一刻,他甚至怀疑奚青赛前买通了防守方的新生们,所以前线才防御失败。
但这不可能,新生们没有任何记忆。甚至为了公平,已经分化为斥候的学生们,能力也被降低到了普通人的水平,抹去了有关信息。
西原润的指甲穿透图纸,戳破掌心。
“到底是为什么?”他固执地问道以撒,“为什么采尔马特会防守失败。”
既然以撒在最初就主张撤退,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以撒平静地扫视西原润不服输的表情,发现对方双眼充斥满不甘心的愤怒
这么久,他终于找到了个稍微有点抱负心的指挥官了。
一路走来,以撒的心态有点像审核官或是辅导学生的教师。从前线走到后方,他给遇见的每位指挥官都做了侧写。
表现好点就加分,表现差点就减分。
虽然西原润有点急躁,好胜心过于强,傲慢又不听人劝……等等毛病,但对方起码拥有最基本的战争胜负欲。
像贝翰音和金庞庞,如果以撒某一日可以前往军校任职,他一定统统把这类学生踢出校门。
如此想着,以撒突然回头,发现贝翰音在偷窥自己。
而另一边西原润还在询问到底是为什么让采尔马特注定失败。
“你应该去问是谁把埃圭斯海姆和采尔马特定位成前线据点。”以撒指点道。
他多少给西原润留出一份耐心,看在对方作为整个战场中最想打赢战争的指挥官。
当然,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指挥官们。
以撒详细解释道:“从还未开战前,双方就都知道前线有两座城镇。”
“反叛军可以攻击任何一座,也可以同时攻击两座。而我们如果想要守住前线,只能两座城镇同时驻扎士兵。”
“换作往日,同时驻扎没有问题,因为雪野镇有海港能够快速输送兵员和物资。但最近一段时间里,联邦抽调不出多余兵力,海港也不能使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士兵被平均一分为二,只会让反叛军进攻时有天然优势。即便我们与对面军力相当,也是处于弱势地位。”
以撒循循善诱:“对方有三种选择,攻击埃圭斯海姆,攻击采尔马特和两座城镇一起攻击。而我们只有一种。这样的条件下,你觉得防御前线有优势吗。”
“可是……”西原润不理解,也无法问出口。
其他新生没有记忆,可他知道这里是新生表演赛。
第36章 挑拨离间 感谢蓉儿的营养液
作为比赛,应当让进攻方和防守方公平开局才对,为何学校让进攻方一开始就占有极大优势。
而更让西原润不理解的是,以撒当着他的面抖开一个黑色布袋。
先是一股血腥味,随后一堆沾满血迹的刺绣徽章掉落在地。
西原润认出来了,那是反叛军的臂章。
以撒简单地说了一句:“回来的路上顺便消灭了一支炮兵部队。”
如此一来,三十多名士兵可算不上逃兵。
为统计军功,不被虚假计数。以撒本想把敌人的左耳全部割下来。可这样做太费时间,且炎热夏季不好保存熏的车内都是臭味,便改为摘取较为携带的军队臂章。
以撒又快速朝旁望去,发觉贝翰音还在看他,或者是看他的头顶?以撒无视了这名奇怪的副总指挥官。
以撒朝西原润拍拍手,“好了,解释完毕,我们能离开了吗。”
无偿教学时间结束。
西原润闭上眼睛,依旧是不甘心。他转身对士兵们快速挥手,示意放以撒等人离开。
卫兵们立即搬离障碍物,让两辆运输车通过边境线向雪野镇城区行驶。
以撒坐在车内,观察着雪野镇布局,下意识的手指微动,仿佛在图纸上绘画。
而在运输车发动的前一秒,一个黑色人影也钻进车厢中。
见人一直站着,庆阳江礼貌地挪动身体腾出空位,于是黑影靠着以撒坐下。
来人是贝翰音。
坐稳后,贝翰音微微探身,也跟随以撒的视线饶有兴致的欣赏街景。
察觉身旁换人,以撒眼睛微动,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
“缘分,又见面了。”
贝翰音迎着以撒的视线,不慌不忙地笑眯眯解释说:“我这人有个特点,见到无趣的东西毫无精神,但对于有趣的事物总是格外关注。”
听着贝翰音的陈述,以撒歪头,面无表情反问:“所以你对我感兴趣?”
“是啊,”贝翰音大方承认。
以撒没在理会,转头继续观察城镇布局。
见以撒无视自己,贝翰音笑意收敛,但视线依旧停留在年轻士兵身上。
他描摹面前人的容貌,确定自己在某个地方见过以撒维尔。而且曾经与以撒相见绝非简单的偶遇,一定是个特殊场合令自己留下深刻印象。
当然这也很奇怪,既然深刻为何没有记忆。
贝翰音收起笑容,认真道:“你很眼熟,我曾经见过你。”
他试图询问以撒寻求答案。
以撒未回答,右侧的金庞庞却突然呛咳。
“咳咳咳……咳咳。”
金庞庞刚喝完的一口水全部喷洒出来。
“抱歉……咳咳,呛到了……咳咳,”金庞庞极力解释,对以撒和贝翰音慌张摆手。
这一打断,又让话题结束了。
以撒依旧无视掉贝翰音,观察着雪野镇的街道布局。
贝翰音也跟着观望,偶尔贴心地说出几栋特殊建筑物的名称。
只不过无人回应。
“右侧有白管子的楼房是发电厂,左侧那一片是居民区。”
“看见远处靠近海港的塔尖了吗,是钟楼。算是整座小镇最高的地标性建筑物了。一共有四层,其中三层用作仓储,现在被征用为总指挥部。”
“钟楼后面的平房则是些仓库,因为靠近港口所以存储转运的东西较多。”
贝翰音像个称职的导游,为车内的哑巴游客一一介绍。
而以撒的注意力,早就被红墙黑顶的钟楼吸引,自从能看见钟楼大体轮廓后,他的目光便没有挪开过那栋红砖建筑。
虽然红色钟楼地理位置偏僻,以撒却认为它是雪野镇的最佳制高点。在那里战斗指挥,视野开阔极易防守。
如果硬要说遗憾,便是被建造在了雪野镇的后方。
假如钟楼建造在靠近边境线或市中心的位置,他只需部署几名狙击手守卫,就会让钟楼成为杀器。
运输车慢慢减速,停靠在广场附近,这里驻扎了许多屏蔽帐篷。
在其余人都已下车,以撒也准备离开时,贝翰音开口打断,希望以撒停留一下。
“三天后援军抵达。”
听起来,贝翰音的口吻像是要告诉以撒某些秘密。
以撒稍作停留,示意他继续。
贝翰音道:“我了解总指挥,等军部的人来了,他就会把你违抗军令的事情上报给军部。你考虑过之后面对的惩处吗。”
“即便你做出正确抉择,保住了三十多人的性命,可首都的军官们最讨厌忤逆长官的士兵。到时候部队撤离前线回到军队,你还是要上军事法庭。除非有强硬后台,否则未来大概率是在牢狱中度过。”
“所以呢。”以撒冷静问道。
贝翰音露出关心的表情:“所以我可以帮你,让总指挥无法向高层检举,一切就当无事发生。”
随后,贝翰音低声提醒:“但需要一点来自于你的助力。”
以撒沉默,他突然想抬头望天,却明白自己只能看见黑漆漆的车顶。
见以撒未做出反应,贝翰音微微后仰抬高下巴,“外边的那群士兵是关键。现在雪野镇的武装力量除了卫兵们,只剩下跟随你回来的士兵。”
“他们听从你的命令,我需要你,也需要他们。”
以撒转动眼珠,望着贝翰音,发觉自己在这名副总指挥身上终于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名为觊觎权利的野心。
于是,以撒点头附和道:“说清楚点,我不是很明白。”
“是我没讲清楚,”贝翰音意味深长地笑了。
“气候影响了海运与雷达,不仅海港需要三天后才能使用,我们的无线电波也受到干扰无法联系到首都。我希望当一切恢复正常后,你们能出面指证西原润。因为他的指挥失误,导致了前线失守。”
“而在这段期间内,我希望你们听从我的命令。”
金发蓝眼的副指挥在这一刻志在必得,“我能带领你们守住雪野镇。”
“原来如此,我明白。”以撒笑了,“但要我们听从你的指挥,首先要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
说完,以撒转身跳下运输车。
当听到以撒的承诺后,贝翰音下意识上扬嘴角,但又立刻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尝试让那弧度消减下去。
往日他从不掩饰笑意,但发觉暴露真实情绪时,也会有意识遮掩。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就是在这三天内取得兵权。
车厢里的光影晦暗不明,连同贝翰音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以撒下车后,扫视了一圈广场。随后径直走向侦察车,站在提前抵达广场的西原润面前,拍了拍对方肩膀。
西原润皱眉,他不喜欢这种逾越举动,刚想开口却听见以撒说道:“提防着点,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
顺着以撒来时方向,西原润望见正准备离开运输车的贝翰音。
“他去找你了?和你说了什么?”西原润紧皱眉头快速追问。
以撒敷衍了句:“自己琢磨。”说完,便朝钟楼走去。
第37章 见招拆招 感谢安的地雷
以撒摸透了贝翰音的想法。
在一营和二营换防线后遭遇了一连串问题,使得他们在前线陷入了三天无军部支援、无法与外界联系的孤立状态。不巧的是,反叛军也发动了攻击。这些事件让贝翰音产生了夺权的念头。
作为副总指挥官,他年轻而富有才能。一旦发现上司与他年龄相仿,且只能简单地维持局势,自然而然地想要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上位。
这在战场上着实令人荒诞不经,外有敌人进攻,内部却同室操戈。但以撒却觉得正常,有时候大厦光鲜亮丽,倾倒瓦解后才发觉问题源于中央。
顺着广场中的军绿帐篷,以撒一路走向红色钟楼。距离钟楼越近越能感受它的立体美感。
以撒伸手丈量,发现钟楼建造得非常结实,砖头用得比普通房屋厚实了两倍。也许是出于对靠近海港、常受强风浪影响的环境因素的考虑,设计师在建造初期特意增强了钟楼的耐久性和坚固性。
与其他忙碌的士兵擦肩而过,以撒走进钟楼内部。他不知道钟楼之前的内部结构是什么模样,现如今已被改造成大大小小的房间,尽头则是旋转的木制楼梯,通向其他楼层。
站在楼梯抬头向上看,木制台阶呈螺旋状上升,最终通向满载精密零件的第四层。即便在一楼仰望四楼的三个钟摆,它们也非常硕大,正有条不紊的运行。一个敲正点,一个负责走时,另一个负责报刻。
之后以撒停止闲逛,因为通讯器响了起来。
“请所有指挥官前往指挥部。”
他这个自封的指挥官去不去?
通讯器又响了:“请以撒维尔前往指挥部。”
看来是把他算上了。
根据来时记忆,以撒离开钟楼直奔广场上最大的营地帐篷。帐篷附近有卫兵巡逻,等他撩开门帘探身走进去时,內部的长桌前已经围满了六七名军官。
一身灰绿色迷彩的以撒在黑色指挥服中格格不入。
指挥官们扭头看着以撒,神情各异。以撒也在打量这群指挥官,这是军队中仅剩的最后指挥人员。
金庞庞和乌格等人都在这里,除两个不认识的人外都是熟悉面孔。
站在人群中间的贝翰音主动说道:“这是侦察队的巴尼,卫兵队的越逸明。”他在向以撒介绍一直驻扎在雪野镇的两位队长。
巴尼和越逸明听到自己的名字,朝以撒敬了个军礼,态度非常客气。显然二人早已听说了以撒维尔的事迹。
但语言是个很狡猾的东西,介绍一个陌生人时,同一件事情在不同人口中陈述带给人的观感也各不相同。看起来,贝翰音在对巴尼和越逸明介绍他时,显然润色了不少。
为了把他拉入己方阵营,贝翰音可真是下了功夫。
以撒客套地笑了笑,转身去看长桌正中央的位置。西原润一直未抬头,此刻双手撑在桌子上,专注地研究战略地形图。
图纸上大片蓝色图钉分布在采尔马特,少量红色图钉聚集在雪野镇。
贝翰音:“总指挥,人都到齐了。”
听到提醒,西原润才把目光从桌上移向众人。
“很抱歉,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导致前线失守,部队损失惨重。”
西原润语气沉重,他的疲惫直观的传递给了其他人,“如今,可战斗人员还剩下六十七人。把大家伙召集过来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他把红色图钉分成了五份,摆放中地图中的雪野镇上方,“接下来,我们需要在雪野镇进行防守。但城镇外围都是树林和田地,不适合防御,所以我们要把敌人引进来。”
他拿起红笔,把雪野镇按照小圈套大圈的同心圆结构进行分割。
郊区,外城区,内城区。
最外围的大圈是郊区,西原润没有放置红色图钉,而是在第二个圈外城区放置了五枚图钉。
“我把主要防守地点定在外城区,这里建筑物密集,适合进行小队制的巷道战。”
如此分布,西原润通知在场的指挥官,他需要重新分配队伍。
“主干道两支队伍,次干道两支队伍,高地一支队伍。”
以撒了解地点头。
西原润准备打城市战,这点和他不谋而合。但听见对方的分队方式,以撒立刻出声提醒:“既然要在高地安排队伍,为什么不按照战斗方式分队,进攻、掩护、狙击这样分队可以互相打配合。”
西原润眉头微皱:“我们现在可用兵员太少了。你这样分配会让队伍数量增加,而队内人员减少。”
以撒不敢苟同,反而觉得西原润过于学院派。
对方说的有道理,但不适合当前情况。
以撒道:“人数少才要尽可能发挥他们擅长的优势,以优打劣,而不是平均配平。”
几句话,引出两个人的矛盾。
西原润突然后悔让以撒参与此次讨论,他努力克制情绪。
可又想到最初也只有以撒反应过来敌人的计划是进攻采尔马特,又让他心情稍微平稳。
也许对方同样说的对。
西原润深吸一口气,“好,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边,一会在做讨论。”
他把红色图钉收走,又指了指自雪野镇临近港口的仓库:“至于物资问题,我准备把所有粮食弹药都安置在港口的仓库中,避免被敌人毁坏。只要再坚持两天援军就能抵达这里,所以我们不仅要战斗,还要保护好物资,撑住最关键的四十八小时。”
以撒出声打断:“可是放在海港仓库中会让调运速度缓慢,不利于前线士兵们作战。我建议把一部分弹药食物放在钟楼内。”
西原润闭上眼缓和三秒,保持平静反驳道:“如果你是敌方指挥,是会优先轰炸显眼的钟楼还是港口内不起眼的平房仓库?”
“自然是钟楼,”以撒坦然,仿佛刚才不是他提议把物资放在钟楼里的。
其余指挥官也十分不解,纷纷看向他。
以撒说道:“所以我说最初的队伍分配有问题,按照我的方法,队伍两两配合,钟楼反而不会被敌人轰炸。”
他用手指点了点最内圈的制高点钟楼:“要想长时间顶住敌人的进攻就必须在关键地区建立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我认为钟楼就是这个关键点。”
口头解释太麻烦,以撒直接伸手把蓝色图钉扫到身边。
“队伍按照战斗方式分类,自然攻击范围要缩小。”
他捏起一个蓝色图钉,放置在了最内圈:“城市战人们习惯称之为巷战。因为巷战是在街巷之间逐街、逐屋进行的争夺战,发生的地点通常是在建筑物密集区域。其显著特点一是敌我短兵相接、贴身肉搏,残酷性大,二是敌我彼此混杂、犬牙交错,危险性强。”
随着话语,以撒又把两个蓝色图钉一高一低放在了钟楼上。
“所以我们应当缩小防御范围,分散防守内圈。狙击手在四楼伏击敌人,而步兵在一楼掩护狙击手。”
接着,又有两个蓝色图钉被一左一右的放置在广场两侧的楼房中,“左右楼栋各安排一支重机枪队伍,在两端架枪掩护钟楼内的步兵。”
“最后,就是侦察兵和信息兵。”以撒把图钉随手一抛,两枚图钉滚向了雪野镇边境,“侦察兵在外围干扰,携带炸药炸毁所有通往钟楼的道路,防止敌人驾驶坦克车辆等载具。”
“如此一来,反叛军丧失了步坦协同进攻的可能性。他们只能派遣士兵接近钟楼。为了避免误伤,他们自然不敢轰炸钟楼。”
按照安排,桌子上还剩下一些蓝色图钉。以撒把它们全部放置在港口仓库与钟楼连接的最短道路上。
“其余人就受点累,今夜把钟楼内的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打通使它成为室内战壕,之后在从仓库挖通前往钟楼的地道,让仓库和钟楼相连。这样后勤保障可以通过地道不断运输物资给钟楼里的队伍。”
随着他的简单分布,一张可攻可防的阵型图成立。
在以撒描绘下,红砖砌成的钟楼成为重要据点,是战场胜利的关键。
而说完这些,以撒拍了拍手补充道:“但这些都是次要战略,我们需要围绕钟楼行动,当下先确保钟楼的安全。”
以撒环视众人,突然指向金庞庞:“你先带领士兵去钟楼外围布置铁丝网,越多越好,最少四层。”
铁丝网能很好阻碍敌人移速与渗透。
他又指向庆阳江:“铁丝网后面还要挖出了一条深深的壕沟,壕沟里面灌满水。”
如果敌人闯过铁丝网涉水接近钟楼,那就往水沟中倒满柴油,油的密度比水大,会漂浮在上面。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立刻点燃整个壕沟。
最后,他又看向乌格和原七排主指挥官:“你们带领士兵前往广场埋设反步兵地雷和反坦克地雷。“
即便反叛军突破狙击手的火力来到钟楼前方的广场上,也会在陷阱中损失惨重。
以撒的防御体系强调一环扣一环,每当反叛军付出巨大代价突破一层防御时,立即就会遭到第二层防御的打击。
更要命的是,提前就位在广场左右两侧的重机枪手和钟楼上方的狙击手,会连续不断的击杀敌人。让试图接近钟楼的敌人无力反抗,迫使其远离据点。
以撒相信,这样起码能坚持三十六小时。至于最后的十二小时,则需要见招拆招了。
从一开始假意攻打埃圭斯海姆就能看出对方总指挥是个聪明人。
第38章 四个小时 感谢灵巫大人傩送的地雷·手……
聪明人与聪明人只需一道眼神就能互相读懂对方,也就是心灵相通。
但有些聪明人,却在读懂对方意思后欣然同意又假装糊涂,让双方间的距离更加遥远。
此刻,西原润的脸颊微微涨红,抿起嘴唇在酝酿着什么。即便克制情绪,他也承认自己真的生气了。
以撒维尔破坏了全部安排。
他本意是召集指挥官们商讨作战方案,可当以撒短短几句话后,指挥营变成了对方的个人舞台。
西原润觉得他已经够尊重以撒了,在以撒多次出声否定自己的提议时,他都没有反过来拒绝对方的提案,甚至还友好协商,告诉以撒暂时搁置稍后再议。
但瞧瞧以撒维尔做了什么。
理所应当的吩咐其他人行动,理所应当的给每一位指挥官都安排了任务,全然不把他西原润放在眼中。
仿佛这场新生表演赛的总指挥官是以撒维尔!
但这些都不是令西原润最无法接受的。他双手下垂,在长桌下握紧拳头。
他的愤怒更多来源于无人敢质疑反抗!
就连贝翰音也未在以撒安排时吭声,而其余人呢,甚至还满意点头。
这对西原润来说是莫大侮辱。
他本是把奚青定位为目标,决心用此次表演赛证明自己,告诉所有人他也可以担任帝皇总指挥。但此刻,他发现自己被一群一期生排斥出指挥圈。
更别提……
西原润鬓边微微流下汗水,只觉得帐篷内空气闷热。
这场新生表演赛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双眼睛在观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下颌线条紧绷,愤怒也在理智下又转化为嫉妒。
扪心自问,如果和以撒维尔身份互换,今日初到雪野镇的是他,那在得知附近建筑物后,他不可能根据地理位置设计战术。
他模仿不了以撒维尔的快速战略反应。
可那又怎样,以撒维尔只是一名士兵……西原润的嫉妒又化为嘲弄。
渐渐的,所有情感又都消散了。
西原润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他不能输,必须赢!
起码在旁观者眼中,自己并非毫无作用。
如此自负想着,西原润坚定道:“以撒,我认可你的安排,但其中有漏洞,我们不能这样执行。”
他要压下以撒维尔的方案。
以撒未察觉西原润在几个瞬息间思绪变得像藤蔓般蜿绕杂乱,他把西原润的话当真,只当真有疏忽大意的地方。
他低头望着地势图看了一会,认真道:“抱歉,哪里有问题。”
这句诚恳的询问让西原润舒服了许多。
西原润温和道:“你的安排太理想化了。如果携带炸药的侦查队失手,让某一条道路未被炸毁,那反叛军的坦克就会攻进钟楼。”
以撒点头,没想到是这件事情。
他倒是觉得侦查队不会连定点爆破都失败,如果连一条道路都炸不掉也别当士兵了。
可西原润质疑了,以撒自然要做出相应安排:“就多派遣一队士兵协助侦察兵吧,尽快完成爆破任务。”
“可这样还是有问题。”西原润再次反驳,他简直爱上了这种挑错的快|感。
西原润问道:“如果今夜反叛军就前往雪野镇准备入侵呢,你调离士兵去协助侦察兵,广场区域就缺少了火力。”
对于这个问题,以撒不准备在更改。因为他笃定今夜敌军不会夜袭。
以撒摇头态度肯定:“反叛军今夜不会进攻雪野。”
西原润双手抱臂,不赞同:“这可说不准,你不应该如此确信自己的推测。”
可他就是知道啊……以撒眨了眨眼睛,深绿色瞳孔直勾勾望着对方的黑色指挥服,仿佛能看穿衣服下跳动的心脏。
答案浅显,他认为西原润应该明白才对。
就像在黑夜中,孩童指问天上会发光的白色圆盘是什么,除了月亮还有其他答案吗。
但西原润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敌方不会在夜晚进攻。
为了让总指挥理解这一点,以撒准备完全剖析反叛军总指挥官的性格,说与众人听。
“第一,敌方坦克部队今日全程没有停歇,继续夜晚作战只会让坦克兵吃不消。”
以撒点了点地图上的埃圭斯海姆和采尔马特。
“他们今早先是集合在埃圭斯海姆,随后又转移到采尔马特,最后又与我们开战。现在是夏季,坦克兵的消耗负担持续加重,为了之后的作战保障,敌方总指挥不可能让他们极速前往雪野镇,趁着天色黯淡的时候第三次作战。”
“第二,时间来不及。占领据点后需要打扫战场,敌方要花费一部分时间清点人数和收缴的武器,之后士兵们要进餐调整状态和短暂修整一会,外加行军至雪野镇的时间,满打满算要等十点左右才可能对我们再次发动攻势。“
西原润果断出声:“是的,所以我说他们会在夜晚进攻,大约凌点前后。”
以撒摇头:“不,我只是假设十点以后他们进攻的可能性,但根据敌方指挥官的性格,他不是用士兵的睡眠时间换取进攻时机。”
西原润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地图,“这可说不准。”
他与奚青多次交手都未摸透对方的性格,以撒又怎么会了解。
以撒说:“如果他不顾及士兵性命,早就在佯装攻击埃圭斯海姆时使用步兵了。”
“你我都知道雪野镇建筑密集更怕轰炸,对方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完全可以存储炮弹到最后一天,但是他没有。为了避免损伤兵力,他宁愿提前浪费炮弹换取佯攻假象。”
“从这点就能看出对方珍惜士兵资源,敌方总指挥的策略是宁愿浪费武器资源也不想减少军队人数。”
“如此一来,对方肯定也会让士兵们好好修整一夜,明日在全力进攻雪野。”
以撒说完,身旁的指挥官们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敌方总指挥在佯装进攻时都舍得浪费弹药而不是士兵,自然也不会逼迫士兵二十四小时内不休息,疲惫地进攻雪野。
道理简单,可惜之前都被忽视掉了。
然而,西原润依旧否决:“即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不能忽视夜袭的危险。”
西原润的骄傲让他不允许全军按照以撒的计划部署。
他又道:“距离天黑还有六小时,我可以给你四小时的时间,让各队按照你的计划行动,但四小时后他们要回来进行统一分配。”
看着西原润斩钉截铁的模样,以撒知道继续谈论下去也是无用功,二人无法达成共识。
他转身回看贝翰音,瞧见贝翰音嘴角含笑,正在看着自己。
贝翰音在等待以撒向他寻求帮助。
但以撒没有,又重新看向西原润爽快答应了,“好,四小时也可以。”
因少了几个小时计划被压缩。以撒决定先暂缓打通地道的安排。
等明日一早再让士兵们挖掘,争取两个小时内快速打通港口仓库至钟楼的暗道。
听到以撒的妥协,西原润满意地笑了。
他才是总指挥。
第39章 海港登入 感谢愚人与月背的地雷·火箭……
雪野镇,第二日。
清晨八点三十分。
钟楼前方的广场处,贝翰音与侦察兵们安置着反坦克地雷。
总部并没有囤积小型地雷和手榴弹,只能奢侈的用防载具的大型地雷作为入侵广场的第一道防线,来抵御敌方士兵。
随着侦察兵们的行动,很快,绿莹莹的草坪中冒出许多土坑,一个个大约是匕首的深度。侦察兵们蹲在土坑边缘,把橄榄绿的圆盘埋入其中,随后拧紧虹吸管拔下安全销,最后按下地雷启动按钮。
嘀——
反坦克地雷发生清脆响声,预示正在启动。只需两分钟,当虹吸管内注满空气后地雷就被彻底唤醒可以使用了。
之后,一旦有超过十五公斤的物体踩踏上去,瞬间爆炸。
而在同一时刻,战场中心区域钟楼处,以撒也在加快速度布置防御工程。
钟楼门口,他和侦察队的队长巴尼站在一起与士兵们安放着铁丝网。
“队伍中倒是有一两名适合当狙击手的人选,”巴尼带着防刺手套,将缠绕成环的铁丝一圈圈放在地上,并用木条固定,“但我问过他们二人,都未进行过专业的狙击训练。”
他在和以撒商量钟楼顶层的火力问题。
原定计划是安排狙击手驻扎在钟楼顶层,但昨夜发现,返回来的七排九排和原地驻扎在雪野镇的两个队伍中没有专业的狙击兵。
狙击都是与侦察捆绑,好的侦察更能让狙击事半功倍,于是天色一亮,以撒特地找到侦察队的队长巴尼,再次商量人选问题。
巴尼问道:“你那边有合适的人选吗。”
单是侦察队伍派出两人,火力覆盖整个广场还是远远不够。
以撒用手指触碰像蛇腹般的铁丝网,尖锐刀片从战术手套上划过,“我们这边倒是有一名……”他略微沉吟。
“有什么问题吗?”巴尼看出以撒的迟疑。
“你也认识他。”以撒没有解释,侧身让开通往钟楼的位置,一名士兵正背着狙击枪走下楼梯。
在还未看清楚这名狙击手容貌时,巴尼便察觉到了问题。
“指挥官的服装?”
而后,狙击手走下楼梯,站在一楼走廊尽头面带微笑地朝两人挥手。
熟悉的络腮胡和魁梧有力的身材,健硕到不像是一名指挥官而是作战士兵。
巴尼瞬间明白以撒为何迟疑。
是庆阳江。
“他来当狙击手?”
巴尼十分诧异,不过也抬起手臂,礼貌地朝庆阳江挥舞了一下。
以撒也朝庆阳江微微点头,扭头看向巴尼道:“昨晚挑选了几人,但都不是很满意。庆阳江反而是里面射击水平最好的。”
衡量狙击手的重要标准是有效击毙敌人的射击距离,可在筛选中,反而是身为指挥官的庆阳江的远距离射击水平高出其余士兵一截。
“……倒也不是不行。”巴尼也在犹豫,随后点头。
三名狙击手,刚刚满足火力覆盖的边缘。没有多余时间再让以撒寻找合适狙击手,也就最终敲定了庆阳江与侦察队内的两名士兵。
随后便是挑选与狙击手们一同作战的观察员。
狙击手必须保持隐蔽,但也需要同行的辅助。观察员的主要作用就是充当狙击手的“第三只眼睛”。
一般而言,狙击手的目标都是影响战场形势的关键人物。于是,观察员要在错综复杂的战场上第一时间为狙击手找到目标,比如敌方的指挥官、机枪手、手持RPG火箭筒的发射手等核心人物。
同时,狙击手需要攻击的目标一般都非常远,这就需要狙击枪上搭载倍数很高的瞄准镜。而高倍瞄准镜都会有一个缺点,就是狙击手观察时视野会非常小,全神贯注完成射击目标的狙击手很容易忽视战场上的变化,从而导致被敌人发现。这时观察员需要手持视野良好的观察器材时刻为狙击手扫视战场,发现威胁后及时提醒。
这次,不等以撒说出备选观察员的名字,巴尼已经率先问道:“是想让我辅助他们吗。”
如果不是,今早也不会特地让他留下并与他商量狙击手人选。
“是的,备选人员之中有你。”
以撒承认道:“但这不是件好事情,按照重要性你也可以去指挥广场上的步兵队,钟楼观察员是这次战场死亡率最高的位置。你可以拒绝。”
钟楼是最佳制高点,敌人很轻易就能推测到狙击手埋藏在钟楼顶层,从而也出动大批火力压制。开战后,敌我两方都会把计划倾斜于向先消灭敌方的狙击队伍。
观察员在发现位置暴露时,为了掩护狙击手完成任务,会处理掉对于狙击手的骚扰、偷袭等威胁,情况紧急之下甚至要通过吸引敌方火力的方式,确保狙击手完成战术目标,可以说牺牲极大。
他们默默无名,却是最早阵亡于敌人枪下。
巴尼默然,他明白位置未确定前,还留有商量余地。
可在早晨听见以撒让自己留下后,巴尼便明白了即将面对的抉择。那时他同意留在这里布置铁丝网,便是接受了这个生死渺茫的任务。
“我不去,难道让新兵们上吗。”
观察员自然要在侦察队里挑选。
巴尼面朝以撒,指向广场角落。那里都是他的士兵,此刻这群刚刚面对战场的新手侦察兵们还蹲在土坑边缘,像一只只土拨鼠般傻兮兮地挖坑填埋地雷。
他们并不知道自家队长的一句话,将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而巴尼选择了独自承担。
“别告诉他们是我自愿的,就说你自己安排确定的哈。”巴尼脸上露出一丝炫耀,但语气却是在抱怨:”照顾他们一天一夜已经够累了,一个个精神旺盛的新兵崽子,等会他们询问我去哪里了,你就说把我调去了别的队伍,别让他们跑到钟楼烦我。”
说完,巴尼又仰头望向高耸的红色钟楼。黑色细长指针不断走动,后方玻璃已经被切割出一个个微小弹孔。
“何况连第九排的指挥官都上了,我们侦察队也不能落后啊”。
巴尼不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地放置铁丝网。他加快了安放速度,准备尽快与庆阳江等人汇合。
以撒也未再与巴尼交流,果断转身朝另一边走去,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为机枪队预定的指挥官。
在计划中,驻扎在广场附近建筑物中的机枪队伤亡率也是很高。
一旦敌人消灭完塔楼的狙击手,下一个就会是机枪队。
但等以撒走到乌格面前,通知他被选为机枪队队长时,乌格神色平淡:“只是驻扎在广场右侧的大楼中就可以了吗。”
他与巴尼的态度相同,坦然接受了一切,甚至想要承担更多。
以撒相信自己的布局能坚持两天等到支援部队,可四十八小时内有太多变故,谁也不敢保证突发事件。
“量力而为。”他劝说到。
“那我现在就去……”乌格整理装备,准备即刻动身前往。
然而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团红烟从钟楼后方临近海港的位置腾升。
乌格问向以撒:“信号弹?你安排的?”
钟楼附近,数十名士兵茫然抬头,他们也看到了这奇怪的信号。
现在是白天,敌人也没有进攻,为什么仓库的位置会打开信号枪。
而在众人还在考虑问题时,又是一阵火红色的亮光,随后轰的一声闷响。
爆炸范围不大,但爆炸地点却瞬间让众人紧张起来。
仓库里存储着所有物资。
“是炮弹,敌人来……”
以撒挡下了乌格还未说出的话,皱眉摇头。
“不是炮弹,更像是油桶爆炸。”
仓库上方开始冒出一缕缕黑色浓烟。
想到海港仓库中的物资弹药,或许是放置保管出现了安全问题。
以撒快速打开通讯器,想要得到仓库中队伍的回应。清晨时,西原润和卫兵队就开始前往仓库挖地道。
但通讯器中没有任何队伍的声音,只有滋滋的电流。
此刻,庆阳江也从钟楼三楼探出身子,大喊道:“怎么了,我刚才联系总指挥,通讯器里却没人说话。”
他伸长胳膊,挥了挥手中的通讯设备。
早在昨日安排完作战计划,各级指挥官又获得了新的通讯联络器。
而在庆阳江喊完后,乌格也掏出通讯器对以撒摇头。
在以撒使用通讯器联络时,乌格的通讯器并没有响声。
信号被屏蔽了……
这一刻,钟楼附近的指挥官们全部意识到这个恐怖的可能性。
以撒快速回头望向仓库的位置,寻找着解决办法。
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敌人是如何绕过钟楼直奔海港仓库,他们需要即刻赶到爆炸地点支援西原润和卫兵队。
以撒高声喊道:“所有人准备,敌方已进入雪野,随时准备开火!”
“狙击手听从指挥官巴尼调令,机枪一队跟我前往海港!”
“指挥官乌格立即赶往广场,联系其余部队!”
在没有远程联络装置后,士兵们只能听从指挥官的声音行动,为了避免人员对未知情况发生慌乱,给敌人可乘之机,以撒需要乌格联络其余士兵和贝翰音。
然后让贝翰音回来,指挥钟楼附近的部队。
而他则要火速前往仓库。跟随以撒一同出发的,还有四名机枪手。
雪野镇,第二日。
清晨八点整。
西原润与越逸明在一起,共同指挥着卫兵们挖掘通向钟楼的地道,两个人也在清点仓库内的物资。
“大概还需要继续挖掘四十分钟,”越逸明把物资清单放在桌上,计算着地道竣工时间。
见西原润一直在看雪野镇地图,他问道:“之后你准备去哪,留在这里还是钟楼?”
昨日在指挥营中西原润和以撒的争论他都听见了,感觉两方都没有较大问题,各有各的计划。可这也导致了意见不统一,就比如现在,完成以撒的布局后,有一半的队伍还要按照西原润的安排前往其他地方待命。
越逸明担心西原润去钟楼遇见以撒后,双方会产生新分歧,便想让总指挥留在海港,一是安全,二是能避免与以撒和贝翰音见面。
可他只是卫兵队队长,不方便直接让西原润留下,只好先听听对方的意思。
不知为何,越逸明总有种预感,西原润的指挥权会被另外贝翰音和以撒瓜分。
尤其是以撒到来后,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
越逸明也曾考虑是否是身为卫兵队队长的缘故,让他提防西原润以外的指挥官。
大概是多想了……
而在二人连同六名士兵还在仓库里进行挖掘工作时,港口处钦南江畔,一群在水中潜伏三小时的突击队伍慢慢浮出水面。
钦南江下暗礁密布,除了大型船只外,登陆舰极易搁浅。暗礁群可以说是雪野镇的天然防线。
于是,西原润从开赛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港口。他也对其他指挥官说道:“除了港口其余地方都是断崖,敌人想爬都找不到用力点。”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西原润了解奚青,奚青自然也了解西原润。
“既然是一道公认的天然防线,双方又没有海军装备,联邦总指挥绝对不会在港口安置防线。”
反叛军帐篷内,奚青俯身把军旗插在雪野镇海港,向各队指挥官讲解着自己的计划。
“而我们此刻需要的是水性极好的士兵,由他们组成水下突击队沿着江流绕到雪野镇后方,从海港登入。”
“突击队携带多台电子屏蔽仪,把他们安置在雪野镇各处,阻断通讯……”
在奚青的安排中,从后方突袭联邦军的计划正有条不紊的开展。
第40章 重返故土 感谢离幻的火箭炮
……
魁梧壮硕的八名士兵提着密封武器箱走到断崖边,他们集体全副武装穿着迷彩蛙服,头上佩戴战术头盔和防水护目镜。
这是支于十分钟前刚刚成立的突击部队——代号水鬼。
此刻,距离雪野镇边境线一公里的断崖边,奚青也站在此处,他没有安排任何护卫。
身为反叛军的总指挥官,本该坐在阵营后方的指挥帐篷中,可当下奚青特意赶到最前线。
副总指挥官浜本曾阻止这种冒险行为,但奚青认为他应该见一下即将奔赴战场的八名战士。
或许称呼为英雄才对。
山崖上长满了灌木,一些树木的枝叶因夏季缺水干瘪,剩下些光秃秃的树干。
而这八名战士就像久旱逢甘霖的雨水,正用自己蓬勃的生命浇灌反叛军的胜利。
等突击队全员抵达,奚青率先挺直身体,双眼平视这支水鬼突击部队,抬起手臂。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他三指握拳*1,他向站在此地的每一名士兵送上崇高敬意。
见总指挥官在对他们行军礼,士兵们立刻想要回敬。
奚青制止了八名士兵的抬手动作。
他注视着这群年轻的士兵们,专注望着八人的模样仿佛要记在心底。
奚青语气关怀又温柔:“站在原地听我说吧,这是能见到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没有隐瞒,直白坦率地告诉水鬼突击队的成员,即将面临的结局唯有死亡。
“也许……这个作战计划是无用功。”
奚青弯起眉眼笑了笑,是一种柔和不刺眼的微笑。
“我们没有专业潜水设备,你们携带的潜水呼吸器装置也都是刚从陆兵工具改造来的。或许未潜入雪野镇,队伍就会面临漩涡暗礁等问题淹死在钦南江。”
听见指挥官的不幸预测,八名士兵脸色未变,他们早就接受了最坏打算。
八人擅水,自然明白在江水中全副武装潜游一公里的危险。
奚青继续说:“假如你们成功登入雪野港口,我们也无从知晓你们的成功,更不用说为你们提供弹药支援。”
孤立无援这一点,八名突击队士兵也早已清楚。
他们手中的防水密闭箱子内有信号干扰器,登入雪野镇后打开箱子,不仅屏蔽联邦军也会屏蔽已方信号。
奚青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后又缓慢睁开:“但是现在,整个不死鸟军团需要你们,你们是我们撕开对方防线的最有利武器。”
“这是你们与我的最后一面,我衷心感谢你们为军队做出的牺牲。”
奚青庄严地后退一步,肃穆地面朝水鬼突击队的八名士兵再一次敬起军礼。
水鬼突击队是英雄也是死士。
一时间,无人说话。
可在奚青落下手臂的时刻,水鬼突击队八人整齐默契地抬起臂膀,向奚青回敬军礼。
随即,他们把密封武器箱塞入背包中,在身上系好后走向断崖边缘。
同一时刻,八人训练有素地跳入钦南江。他们决死突入联邦腹地。
即便是夏季烈日炎炎,钦南江的江水依然寒冷刺骨。
突击队中体力最好的两个人充当前锋拿着军队为他们改造的助推器,用身体抵挡着大量江水的阻力,后四人则紧随其后,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每十分钟,更换一组前锋。
就这样,水鬼突击队一路顺着石滩在江流中向西而行。
即便隔着防水性能良好的作战服与护目镜,八人的体力疲惫与精神上的压力也在骤然提升。
水下的世界与陆地战场截然不同,视线受限,行动缓慢,而且在水中待得时间越长,身体受到的寒冷刺激也越大,体力和耐力的消耗也远超常人想象。但没有人退缩,全体意志坚定,决心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等顺利抵达雪野镇,他们需要立刻打开武器箱部署信号干扰器并发动突袭。
一旦开启干扰器,剩下的任务便只有作战。他们的使命让他们死亡的越晚越有价值。
只有继续战斗的任务,不可撤退。
浸泡在冰冷江水中,每个人的眼睛都透过护目镜盯着黑水中的路线,他们清楚即面临的结局。
他们要持续作战,直至最后一名士兵死亡。只有这样,才能给一个半小时后的不死鸟全面进攻争取最大的获胜可能性。
这是一场有死无归的任务,但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
雪野镇曾是他们的故乡,他们势必要反抗,夺回自己的故土。
最伟大的牺牲是忍辱,最伟大的忍辱是反抗。
水鬼突击队所有士兵都坚信,即便战死在雪野镇,自己也未曾死亡,灵魂只是顺着钦南江飘向了更远的彼岸。
那个地方叫故乡。
在信念的加持下,水鬼突击队全员摸索着冲刷出来的河道与碎石,一路潜伏在湍急的黑水中游到了岸边,随后找到了埋藏在江水中的钢筋水泥柱。
有人造建筑物,证明他们成功抵达雪野镇,上方便是码头。
八名士兵没有即刻上岸,他们悄悄浮出江面,警惕地观察四周,在确认周围没有联邦军人后,领头的Kelpie1抬出左手,握拳后指向码头右侧楼梯口。
随即众人往岸边渡水,一个个身形露出水面,暴露出了滴水的作战服与手握的轻型突击步枪。
众人四肢都被防水服包裹,看不出皮肤的颜色,但士兵们的嘴唇都泛着浅紫色,被冻的不轻。
他们头顶太阳,精神上只想站在阳光下多停留一会,消除寒冷。但□□依旧有条不紊的前进。
码头岸边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沿着痕迹寻找却已没有士兵们的身影。
Kelpie8快步跟上Kelpie7,在马上贴到楼梯下的阴影处时差点前倾跪倒地,幸好Kelpie7伸手扶住了他,让他另一只手撑在了水泥壁上面。
在江水中携带武器潜游一公里,因为之前过度使用肌肉力量,导致Kelpie8不在用力也会不由自主的收缩肌肉。
但Kelpie8咬牙坚持,他看见队长手势,下一秒他们将会往南方搜查,在各个隐秘角落部署屏蔽仪后与敌人正面交锋。
Kelpie8努力控制自己痉挛的肌肉,咬牙保持相同步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