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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嬴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百七十一章 端倪(二)


    安嬷嬷本是王杨氏出阁前的贴身丫头,后来嫁给给王杨氏的乳兄,是王杨氏最器重的心腹之一。


    对于道痴这个庶子,她虽没见过,可心里却是厌恶的。要知道,当年崔姨娘可是贵妾,而这个孽庶没落地前,是王老太太千盼万盼的。又同三少爷前后脚落地,若不是生而克母,且又痴傻,说不定就要压了嫡子风头…


    安嬷嬷如何能不替王杨氏委屈?


    当年晓得道痴是个痴傻的,连王家老太太都弃了,安嬷嬷背后没少念“老天开眼”。


    十二房从南昌回乡前,老安嬷嬷病故,王杨氏便打发乳兄一家进京送葬。而后,念他们夫妇两个上了年岁,就安排他们在京荣养。


    直到去岁十二房进京,京城繁华,王杨氏怕儿子被人诱拐坏了,信不住王家那些下人,才安排了安伯、安嬷嬷来照看三郎生活起居。


    安嬷嬷夫妇虽没有随十二房回安陆,可也得了消息,晓得十二房早年弃养的庶子“病愈”且出继的消息,不得不提着心。


    这“出继”是省心,可也有为人诟病的地方。幸好离的远,要不然不说别人,就是杨家这些亲眷背后就要说出花来。


    待晓得这出继的孽庶,与嫡姐、嫡兄都交好时,老两口心中虽多了提防,可也并不着急,毕竟容娘与三郎都在京城,离的远了,两下犯不着干系。


    而后安陆来信,三郎开始帮着打听房宅。竟是两下撕巴不开。


    落到老两口眼中,这道痴的心机太过深沉,明显是在利用三郎。


    两人婉转地劝了三郎两次,三郎听了听了。可行动越发自意。老两口晓得,要是再说惹人生厌,只好冷眼旁观。


    没想到,道痴不仅进京,身份还成了“天子潜邸伴读”。别说他们现下只是王家下人,要对人家恭恭敬敬;就是杨家的主子在,也不好给他使脸色。


    安嬷嬷心中憋着气,这才没有到东院见客。


    不过听了自家老头子的话。安嬷嬷倒是有些纳罕。


    要说那孽庶藏奸,将两个小主子都蒙骗过去,还说得过去;可自家老头,虽是个寡言的。却是心里明白人,怎么也不会被一个十来岁的娃子哄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孽庶真是神佛庇护,不仅好了痴症,还“人见人爱”不成?


    安嬷嬷坐不住了,起身弹了弹衣襟道:“我去送些解酒汤给三少爷……”


    留下安伯。摸着胡子,心里还犯迷糊:“这个瑾少爷,怎么隐隐地面善来着,莫不是兄弟两个长得相似的缘故……”


    东院里。道痴简单梳洗过,换上了三郎家常衣裳。与三郎在东次间吃茶。


    兄弟两个本只有三分相似,如今换上差不多的衣服。相似五分。


    三郎的目光越发柔和,道:“这才分开不到一年,倒像是隔了好久似的。以后就好了,都在京里。”


    道痴直言道:“听着高姐夫的意思,国子监里不乏蹦高踩低之辈,三哥有没有受委屈?”


    三郎闻言一愣,随后摇头道:“哪有什么委屈?不看僧面爱佛面,我到底是杨家外甥。宰相门第,好大的牌匾。真能入监的,有几个是不知世事的。”


    话虽说的轻快,到底露了两分勉强出来。


    道痴皱眉道:“既不是外人,那是杨家人对三哥不敬?”


    三郎没想到道痴会说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帘子外,安嬷嬷听得横眉竖目,咬牙切齿。这小奸贼,刚来就开始挑拨三少爷与外家不成?


    道痴即便不能将三郎视为兄,可到底是护短的性子,见不得他受人欺负,冷哼一声道:“莫非三哥气短了?侍郎府邸也好,宰相府邸也罢,唬唬旁人还罢,倒是欺压起亲戚来?莫非三哥也同那等无知妇孺一般,以为十二叔是沾了杨门女婿的光才官道坦途,以为王家在依附杨家?”


    “二郎……”三郎面露挣扎,想要否认,却是底气不足。


    道痴已经站起身来,摇头道:“三哥,不说我王家是世宦之门,太祖开朝就得的赦封;只说十二房,三代进士,曾叔祖位列九卿,叔祖官至明府,十二叔官至三品,门第哪里又低了。若是王家真的不堪,杨家又怎么会主动联姻?”


    杨家的发迹不过两三代,王家却是发迹百年,真要论起来,杨家不过是暴发户,哪里有王家子孙繁茂,树大根深。


    实在是杨家风头正劲,王青洪在官场上又确实有仰仗杨家的地方,所以三郎听到的、看得的,都是杨家高门的消息。


    如今听了道痴的话,他也明白过来。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要是王家真的一无是处,自家娘亲也不会被嫁到王家。就算王家风头一时比不得杨家,也不至于像杨家人想的那样天差地别。


    像自己那些表兄表弟们所说,王家巴结杨家,王青洪的官都是杨家给的更是没道理。他父亲探花出身,又无劣迹,想要谋求起复,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要说没借杨家的光,那是自欺欺人;要说都借杨家的光,那也是扯淡。


    三郎寻思过味来,眉头的郁气立时散了不少,点头道:“二郎说的正是。是我想左了。京城人人都长了势利眼,我的目光也跟着短浅了。”


    他性子虽纯良归纯良,却不知傻的。之所以对杨家表兄弟的排挤不予回音,也不过是觉得亏欠杨家,不想让父母为难而已。


    安嬷嬷站在帘子外,皱眉紧锁。


    她自然听出道痴话里话外对十二房的推崇,即便没有贬低杨家什么。可效果却是让三少爷离外家越来越远。她觉得应该拦着,可又觉得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杨家那几房舅奶奶长着富贵眼,确实将王家低看了,连带着三少爷都跟着受气。


    可这孽庶如此盛赞十二房。到底什么意思?莫非有什么企图,想要归房不成?


    三郎终归是厚道性子,即便心中多了底气,没有要报复回去的想法,对道痴腼腆一笑,道:“二郎不要担心我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几句口角,我只当风吹过。丝毫不记的,并没有受什么气……不过是表兄弟,不投契、往后避而远之就是……”


    道痴重新坐下,看着三郎轻哼道:“那些人是三哥的表兄弟。却不是我的,要是谁敢欺负三哥,我的拳头可是不认得亲戚不亲戚。三哥晓得我同陆大人练过拳脚的,还真不怕了哪一个。”


    这话说的有几分狂妄与霸气,三郎却听得心头滚烫。含笑点头道:“嗯,嗯,我就等着二郎给我撑腰。”


    安嬷嬷在帘子外,心情格外复杂。


    三少爷受了外家的气。她如何不知,可是她除了好生开解。又能说什么。如今这孽庶不说藏奸不藏奸,只这话说的就够暖心窝的。别说三少爷才十几岁。就是她这老婆子听了,都有些心热。


    正想着,就听身后有人道:“安嬷嬷。”


    是彤云来了,原本她避到厢房,将上房空出来给兄弟两个说话,这会想起添茶,没想到看到安嬷嬷在。


    安嬷嬷既能直入上房,也不慌张,指了指身边小丫头手中的食盒,笑呵呵道:“听说三少爷吃了酒回来,我带了解酒汤过来。”


    彤云往东次间瞄了一眼,亲手接了食盒过去,笑道:“到底是嬷嬷疼三少爷,婢子们粗心,还没想到这个。”


    三郎挑开帘子出来,道:“嬷嬷来了。”


    安嬷嬷看着三郎脸红扑扑的,目若星灿,眼中越发慈爱,道:“老奴想着三少爷酒量浅,听说三少爷吃了酒回来,不亲眼过来瞅瞅,如何能安心呢。”


    三郎道:“没吃几盅,酒醒的差不多了。”


    安嬷嬷见道痴没随三郎出来,觉得他太托大,心里有些恼,面上却不显,只往帘子里看了一眼,笑道:“不难受就好。听说瑾少爷来了,老奴是不是也当请个安?”


    三郎没有想别的,想着安嬷嬷是宅子内管家,道痴以后来常来往,两人是当见见。


    他便挑了帘子道:“嬷嬷快进来,二郎在这屋。”


    安嬷嬷跟着三郎进了东次间,就见一少年在南窗下的塌上坐得稳稳的。直到众人进来,也没有起身。


    因听丈夫说的古怪,加上方才在帘子外听了那许多,她以为毕竟是个性格张扬的少年。


    没想到,仔细望过去,却是面上含笑、斯斯文文的模样。


    “二郎,这是安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早年也照看过大姐姐与我。”三郎介绍着:“嬷嬷,这就是二郎弟弟。”


    道痴这才起身,避开安嬷嬷的福身。


    安嬷嬷双眼如炬,就差在他身上探出两个窟窿,目光虽幽邃难明,可是其中的戒备与提防却是掩不住。再加上方才老人家在帘子外偷听之举,这叫什么事。


    道痴摸了摸鼻子,心中很是无趣。


    这一个一个都是“忠仆”,生怕他这奸人来坑害三郎不成?


    看来还是他早先的打算好,这十二房还是当少来,要不然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金鱼胡同,高宅。


    管事婆子应声而下,高孟翔从里间出来,不解道:“明儿不是三郎带了二郎过来,怎么这个时候邀舅母与表妹过来吃茶?”


    容娘挑眉道:“大舅母不是早就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听着咱们家得了几株好牡丹,想要过来看看。”


    高孟翔一阵无语,眼见就要端午,牡丹早已开残,这个时候提用这个做由子是不是假了些……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登门


    安嬷嬷既是借口送醒酒汤过来的,便没有逗留,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三郎亲自送到门口,眼见着安嬷嬷远去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安嬷嬷对道痴的打量,早已落在他眼中,他也怕安嬷嬷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一方是母亲心腹,一方是亲兄弟,三郎还是希望他们能相处融洽。


    安嬷嬷出了院子,脸上的笑就散了,眼中多了几分思量。


    等回了跨院,安伯见她脸色不好,道:“这是怎么了?别是没忍住,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了?仔细三少爷着恼。”


    安嬷嬷摇摇头,在炕边坐了,皱眉道:“我是没想到,那人会是这长相,不仅三分像三少爷,还有几分像大小姐,怨不得太太就是心里膈应,嘴里也没有提过一句不好的话。哎,加上那份伶俐,将三少爷与大小姐哄去也不稀奇。”


    安伯道:“怨不得我瞅着他面善,仔细想想,比起三少爷,这个庶出的,与大小姐长得更像些。”


    安嬷嬷叹气道:“我都不知该防着,还是不该防着。听着他说话行事,倒真是大小姐的亲兄弟,看似平和,实是孤高。想来若真是心气高的,顶着‘天子伴读’的名头,也不稀罕回来挣什么三瓜两枣的。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古以来,宅门里头,嫡庶之争何曾断过,这般亲如同胞的,若是生了坏心,才叫人防不胜防。咱们知道内情的,晓得当年他自落地到弃养,都是老太太坐得主,不干太太什么事,可外人谁晓得当年究竟。要是他心有不忿。恨着嫡母生父。那还往三少爷身边凑合,就定是不安好心了。”


    安伯虽觉得道痴合眼缘,觉得他不像似奸的。可既是受了王杨氏托付,自是将三郎当成眼珠子似的护着,听了老妻的话。到底不敢冒险,想了想,道:“即便太太抬举,我们到底是下人,只能好生劝着,也不好强着三少爷什么。要不然赶明儿你去见见大姑娘,大姑娘是个主意正的。若是她开口,三少爷也听。”


    安嬷嬷寻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还是请大小姐做主的好……”


    东院里。三郎虽有一肚子的话要同道痴说,想要兄弟抵足而眠、好好叙叙别情,可见他面上露出乏色。心里就不忍心。等到屋子里掌灯,便开口让他先去歇着。


    道痴长途跋涉而来。今日又起得大早,确实困得厉害,便不同三郎客气,回西屋歇息去了。


    一夜好眠,等到道痴睁眼,已经是次日清晨。


    青巧已经在外等着,听到屋子里有动静,捧了托盘进来,里面衣服鞋帽俱全,都是簇新的。


    衣服是儒服,头巾是儒巾,与晚天换的常服都不同。道痴的衣服都在会同馆,本没有打发人去取,便没有客气,梳洗一番,从头到尾换了,越发显得儒雅俊秀。


    三郎早起了,身上也换了身新衣,兄弟两个衣帽样式相同,只有颜色有异,一个是群青色,一个是宝蓝色。


    高家不仅是容娘的婆家,还是三郎的亲姨母家,哪里就需要换新衣去做客,无非是陪着道痴,省的道痴一个人穿着簇新扎眼罢了。


    道痴见了,自是体会这份细腻体贴,受了三郎这份好意。


    兄弟两个用了早饭,看着天色还早,三郎便带道痴去了胡同里的新宅。


    搁在其他大户人家,三进的院子,三十三间屋子,实算不得什么。可道痴来这个世界,一直在安陆住着,实受够了那边局促的院子,对于北方这种大格局的住宅构造很是满意。外九房人口本就少,别说现下只是祖孙两个,就是道痴娶妻生子也足够。


    加上临近府学,前后都是儒生学者聚居之地,道痴很是满意。


    并非对市井百姓有什么歧视,只是儒家爱讲究礼数规矩,多是闭门过日子,少了许多是非口舌。


    外九房就祖孙两个,搁在别的地方,要是邻里真有多事欺生的,也让人心烦。


    在新宅转了一圈,约莫时间差不多,兄弟两个便坐着马车去了金鱼胡同。


    道痴随扈进京,常伴御前,又哪里有功夫预备什么土仪特产。带的几色礼,都是三郎昨晚使人预备好的,倒是也不会叫人挑了错处。


    “姨父需坐衙,不会在家。大表哥三甲进士出身,同家眷在山东任上。姐夫行二,下边还有个小表妹,今方九岁,伶俐可爱,同大姐关系也好。”路上,三郎将高家的情形介绍一番:“隔代的长辈们,在四川老家,由高家二房奉养。”


    道痴原担心容娘性格太过刚强,到了婆家难免有所摩擦,不过这两日所见所闻,倒是有些明白王杨氏选定为何“亲上加亲。”选定这门亲事。


    高孟翔人才并不十分出众,可性格绵和,是个好脾气的。高家人口又简单,容娘又不是长媳,做个次媳妇并不难熬。


    不过见了两次面,还真没看出高孟翔是四川人。


    这个时候官场上讲究“同乡”、“同年”、“同窗。”根据地域、姻亲、师生等关系,编织出各色人情网。


    高家既然籍贯也是四川,能与杨家联姻,那这其中叙的当是乡谊。


    “高姐夫说话,可不带那边的味儿。”道痴道。


    四川地产丰富,川籍的行商湖广并不少见。


    三郎笑道:“姨母与姨父虽都是四川人,可并不长在四川,他们乡音都浅了,到了姐夫这里,在京城生、京城长大,自然早不剩下什么。说起来,外祖家祖籍还在江西,外曾祖父早年出仕时,也是在湖广做官。外家世仆,也半数是湖广籍的。”


    杨廷和既已经官至首辅,祖上几代的履历在官场上也不是秘密,道痴也知晓。杨廷和之父属于“大器晚成”之辈,四十七岁才中进士,比儿子杨廷和还晚。不知是不是为给儿子让路,杨春除了在行人司外做过一任外,就外放做湖广做提学,一直到花甲致仕,并没有在谋求京官。同期的杨廷和,则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说话的功夫,到了金鱼胡同。


    兄弟两个下了马车,三郎吩咐小厮上前叫门。


    门房认识三郎,忙吩咐往里传话,而后口称“表少爷。”将两人往院子里迎。


    没等迎到南厅,高孟翔就迎了出来,笑着道:“总算到了,容娘早早就等着了。”说罢,并不招待两人入南厅,而是直接往二门带:“都是亲戚,先去见我们太太再说。对了,大舅母也在。”最后一句,是对着三郎说的。


    三郎闻言,眉头微蹙。


    二门内,容娘已经带了两个小丫鬟等着。


    见到道痴,她面上笑容更胜,仔细打量道:“一年不见,二郎个子也窜起来了。”


    道痴也望过去,容娘换了妇人发饰,鹅蛋脸成了瓜子脸,比过去要清减几分,不过双眼烁烁,依旧显得十分精神,并无憔悴之色。


    道痴一边见了礼,眼睛瞄了一眼旁边面容略显饱满的高孟翔。思量着这是什么回事,不都说新婚燕尔,累的是新郎么?怎么新娘子反而见瘦了?


    看来不管高家人口如何简单,姨母做婆多么慈和,从娇娇女做儿媳妇都不是轻松的活计。


    容娘笑着扶了道痴,才望向三郎,露出几分心疼道:“三郎又瘦了,就算二郎千里跋涉,这脸色也比你好些。”


    三郎讪笑道:“大姐,眼见天热了,弟弟正在苦夏。”


    高太太在屋子里还等着,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容娘摇了摇头,招呼二人往上房去。


    到了门口,容娘先行几步,进了屋子。


    西次间中,两个中年妇人正在临窗罗汉塌上坐着吃茶,早已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娘,大舅母,我两个兄弟来了。”容娘笑着禀告。


    主位上那中年妇人穿着身半新不旧的褙子,体形富态,笑着开口道:“既是外甥们到了,还不请进来。”


    客座上那妇人穿着靛蓝衣裙,头上也只是簪着银扁簪,并无半点吉色。听着容娘的话,她也转过头,往门口望去。


    容娘出去,须臾功夫,同丈夫一起带了道痴与三郎进来。


    三郎进京一年,在侍郎府还住过两月,不管是高太太,还是侍郎府大太太,都是相熟的,先一步上前见过。


    而后,容娘才拉着道痴,对两位道:“娘,大舅母,这是我老家的另一个兄弟,单名一个瑾字,昨日才到京里。”


    而后对道痴道:“这是我家太太,你跟着三郎唤姨母就是。”说着,又指了那蓝衣妇人道:“这是外家的大舅母。”


    道痴躬身作揖,见过两位。


    杨大太太并无言语,在道痴的身上打量一圈,便又望向旁边的三郎。


    高太太则虚扶一把,笑眯眯道:“啧啧,要不说是亲兄弟,不知道的见了,多半要以为是双生子。”


    因是初见,少不得吩咐人送上表礼。


    杨大太太见状,脸色微凝。


    见高太太的贴身大丫鬟送上两份表礼,神色才好些。


    高太太看来对道痴印象颇佳,吩咐人搬了凳子,叫他近前坐了,叙起家常来。


    三郎被杨大太太盯着不自在,转过头去,就见容娘笑吟吟地看着道痴。


    姨母太热情了些,三郎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头,看了看旁边的杨大太太不由皱眉,寻了个由子,拉着容娘出来,低声道:“大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郎不是别人,可是你我的亲兄弟……”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起争议姊弟生嫌隙


    听了二郎的话,容娘不由挑眉道:“春宁那样的品貌,还配不得二郎?三郎莫不是糊涂了?”


    三郎涨红了脸,带了几分恼,道:“姐姐明知道大舅母曾有心……已被母亲婉拒了的,何苦还要将二郎拖下水……”


    三郎虽说才十四岁,可是他的终身大事已经不少人惦记,其中最为关注的不是王杨氏,而是侍郎府的大太太郭氏。


    虽为侍郎府的嫡长媳妇,可大太太郭氏的身份却很尴尬,只因她出身寒门,家里不过是举人门第,不只是填房,当年还是在杨家大爷病重时是以冲喜的身上嫁进杨家的。不过杨家大爷到底没熬过去,续娶半年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是侍郎府大房独生女春宁。生父早逝,母族寒微,又无亲手足兄弟,即便有个侍郎祖父,春宁的亲事也难办。


    联姻虽是结两姓之好,可想要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选亲事就很难如意,愿意提亲的人家,不是为了攀附杨家,就是旁枝庶孽之流。真正优秀的子弟,又怎么会愿意迎娶春宁这样的女儿。在世人眼中,丧父孤女虽不在“五不娶”之列,可也实不是有福泽之人,当然不是媳妇的好人选。


    杨大太太妙龄寡居,独女就是她的命根子,一心想要给女儿找一门合意的亲事,金钗之年便开始托婆母妯娌帮忙相看,两三年下来,却是总没有合适的。并非想要攀权富贵,而是想要找个家里人口简单,对方品貌出挑的。可这样的女婿人选,多少人抢着,哪里能轮得着春宁。


    直到去年。王青洪阖家进京,杨大太太一眼就相中了三郎。


    三郎虽比春宁小一岁,可敦厚稳重,不类京中少年轻浮。是个一眼能看透的好孩子。又是杨家的外甥儿,亲上加亲“姑做婆”也是世间常有的。


    王杨氏在京时,杨大太太便提过一遭。王杨氏怜惜春宁,可侄女是侄女,媳妇是媳妇,只推说三郎年幼,婉拒了此事。


    郭氏显然没有死心。每次见容娘与三郎,依旧有结亲之意。


    这样行事,就有些惹人厌,以容娘的脾气。早就避而远之。偏生杨大太太虽有些清高孤僻。春宁却是品貌俱佳,是个极可亲可爱的女子。容娘即便同意王杨氏的决定,也为这个表妹的亲事悬着一份心。


    因道痴进京,容娘就想到道痴身上。


    即便道痴曾为天子伴读。可论起门第,好听些也不过是“书香门第。”实际上不过是乡绅人家。


    春宁再有不足,首辅侄孙女,侍郎嫡孙女,说给道痴也是下嫁。


    三郎并不这样认为。


    他进京大半年。对于人情道理,也不像过去那样天真。生母拒绝娘家联姻之事,是有些势利,可也是一片爱子之心。


    除了宗族,母族,妻族也是最重要的亲戚这一。


    宗族、母族。都是不可选,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妻族。选的好了。是可以依仗的助力;选的不好,说不定就被拉后腿。尤其是立志出仕的,妻族很是重要。


    春宁的不足归根结缔就是一个字“孤。”无父兄可靠,无母族可依。即便祖父为京堂,可也是花甲暮年。叔伯兄弟即便有出仕的,不是隔房的,就是堂亲。母族那边,更是指望不上。


    如此一来,迎娶春宁,得到的好处不过是借机与杨家成为姻亲,这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愿意与之结亲、只有不入流的人家愿意攀附的缘故。


    王家本就是杨门女婿,自然没有“亲上加亲”的必要,王杨氏才会拒绝的毫不犹豫。


    三郎知晓内情,并不赞同容娘的话,摇头道:“二郎家中人口单薄,母族亦不繁,正应寻一门得力的妻族做与力,这亲事不妥当,姐姐还是不要搀和。”


    容娘竖眉道:“怎么不妥当?我晓得二郎多了‘天子潜邸伴读’身上,多少人盯着,并不愁亲事。可那些都是什么人家?不是心思不正爱钻营的,就是想着用庶女族女拉拢人的。真正的好人家,谁不是爱惜羽毛的,哪个会将嫡女下嫁个小秀才?只有大舅母这样,爱女心切,才会不挑门第,要不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笑话。”


    至于妻族的助力,对旁人来重要,对道痴来说反而可有可无,因为他直通内廷,只需忠君本分,前程定是一片光明。


    三郎依旧皱眉,道:“谁家都可,只不能是杨家。”


    容娘冷哼道:“杨家不是你的母族,是你的仇家了?本是极妥当的亲事,大舅母找到合意的女婿,二郎也有了杨家做依靠,省的在京里被这个那个算计了去,你作甚这般拦着?”


    三郎看着容娘,正色道:“杨家是姐姐与我的母族,却非二郎的母族。外祖家的表弟、表妹们都是眼高之人,连我与姐姐都被曾被他们视之为‘乡下来的亲戚”何况二郎?你我还罢,骨肉之亲,即便表弟、表妹们有无礼之处,总要看在长辈面上忍下。二郎好好的男儿,为何要去看他们的脸色?”


    容娘被噎住,犹豫道:“不至于此吧?二郎即便出身低些,可毕竟曾为天子伴读,哪里好轻慢?”


    三郎叹气,道:“若是二郎与旁人家结亲,即便私下被挑剔门第低些,可面上多是会笑呵呵地亲近;若是与杨家议亲,除了门第,少不得要将嫡嫡庶庶也翻出来说嘴,将二郎视若孽庶赘婿之流。姐姐也是疼二郎的,怎么忍心让二郎落到那样的尴尬境地。不说旁人,就是叔祖母,绝不会点头二郎与杨家结亲。”


    容娘讪讪道:“我也是好心。春宁眼见就及笄,大舅母往这边来的越发勤。若是她拉下脸来,去求外祖父、外祖母做主,不管亲事成不成,为难的还是你。瞧着这样子。要是做不成亲事,怕就要成仇。”


    三郎望着容娘,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姐姐真当二郎是兄弟么?”


    容娘闻言口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不过是就二郎的亲事提一句,就是不当二郎是亲兄弟?!我这些年,哪里对不住他?若是张三李四,我管他娶哪个。我好好的人,连拉媒保纤的事情都做了,说到底不还是为了给你解围,你不领情就罢了。竟还用话刀子扎我的心!”说罢,也不等三郎回话,转身就走。


    三郎看着容娘的背影,轻声道:“为何方才介绍二郎时不直接点明是族弟。而是含糊了。在姐姐心中,是不是轻贱二郎为孽庶出身,才会觉得他应该乐呵呵地应下太太给我推了的亲事?”


    容娘站在几步外,背对着三郎听完了这一番话。好一会才转过头,冷着脸道:“好一个兄弟情深,你是好哥哥,那个是好弟弟,我这个出嫁的姐姐倒成了旁人!庶出就是庶出,就算是出继。也抹不去生身父母,你还能替他瞒一辈子?”


    三郎面露疲惫,望着容娘,没有再开口……


    高太太房中,即便有高孟翔陪着,道痴也有些坐不住了。初次拜见。这高太太也太热络了,杨大太太的目光则是带了挑剔口气氛很是怪异。


    偏生高孟翔只当高太太是“爱屋及乌。”笑嘻嘻地在旁,不时附和着高太太赞道痴两句。虽才认识两日,可在他看来,这个小舅子也是好的,当得起三郎过去的称赞。


    即便道痴低头扮腼腆,可高太太与高孟翔母子两个一唱一和的,盏茶的功夫就将道痴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什么十三岁的生员,新皇的潜邸伴读,国子监读书,外加上各种美好的品行,忠孝勤勉之类,美誉连连。又感叹他孝顺祖母,小小年纪就支撑门户,辛苦不容易等等。


    使得杨大太太的目光,在道痴身上逗留的时间又长了些。


    这般**裸的夸奖,即便道痴向来淡定,也忍不住红了脸。


    真是如坐针毡,若不是眼前是容娘的婆母、三郎的姨母,道痴早就起身。不过是看在那二人份上,忍耐应付而已。


    他毕竟不是真的十四岁,听着听着,察觉出不对,心里也沉了下去,应付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这时,容娘与三郎回来。


    道痴看了容娘一眼,正与容娘的视线对上。容娘移开眼,上前把着茶盏给高太太与杨大太太续了茶,笑道:“娘再夸,二爷与媳妇就醋了,媳妇这族兄弟性子腼腆,怕是臊得坐不住。”


    高太太看了容娘一眼,见她眼圈泛红微愣,没有再揪着道痴说话,笑着打发高孟翔带了两人去前院吃茶。


    离了高太太的院子,道痴已经没有闲话家常的兴致,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告辞,就听三郎道:“姐夫,安陆那边随扈来的几个世交长辈,昨日没见着,今日当去拜会一二,晚去了不恭敬,我与二郎就先过去了。”


    高孟翔停下脚步道:“那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二郎头一次来家,还是等用了饭再过去也不迟。听说你们今儿过来,你姐姐早就吩咐厨房预备了席面,都是南边的菜。”


    三郎依旧坚持,高孟翔还真是个脾气好的,并无不快之色,只是道:“若是着急,先去也罢,左右这边也不是外人,改日再带二郎过来。”


    三郎应了,并未再进仪门辞别,请高孟翔代为告罪,便带了道痴离开了高家。


    第一百七十四章 遇犬吠道痴笑出手


    三郎说去最好的馆子,可是他在京大半年,所熟悉的地方不过是府学胡同到国子监那一片。


    因那一代汇集天下举子,周边商业倒也算是繁华,有半条街专门是各种茶楼酒馆等铺子,三郎带道痴去的却不是那里。而是过了商业街,转到旁边一个略微僻静的小街,进了街口一个挂着幌子的四合院。


    与京城常见的四合院布局差不多,只是偶尔青衣伙计的人影在院子里穿梭,却没有市井茶肆酒馆的喧嚣声。


    “私房菜?”道痴看了看周边,问道。


    “私房菜?”三郎听了,想了想,道:“这样说也算妥当。别看不起眼,却是这一片最好的馆子。里面的掌勺,祖上曾做过文宣公府的掌勺,后来迁居京里,就在国子监这里开了这个馆子,只说是为了糊口,不敢侮了孔府名声,就没有挂匾额出来。”


    怪不得三郎会称这里是最好的馆子,在读书人眼中,孔府是圣人门第,尊崇不亚于皇家。从孔府流传来的孔府菜,能得到推崇也就不足为奇。


    早有伙计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一边殷勤带路,一边问道:“两位客官,可有预定?”


    三郎摇头道:“没有,临时过来用个便席。”


    伙计将二人引到东厢,里面都是雅间,路过时,隐隐地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也不大真切。


    等到了雅间,伙计上了茶水,而后奉上一个竹简,上面是几种便席席面。


    三郎递给道痴,道痴摆摆手道:“三哥来过的,还是三哥来点,我客随主便。”


    三郎扫了眼竹简,点了一套素菜为主的便席。


    “听七哥说,二郎这两年也沾荤腥了?可还有什么忌口的没有?”三郎想着昨日在顺娘家的宴席上,也是有鸡有鱼的。就想起这茬来,开口问道。


    “旁的还罢,只是还忌大荤与狗肉。”道痴回道。


    最终破了荤腥。还是因王宁氏的缘故。老人家爱重这个嗣孙,怕他有出世之心,也怕他年幼身子骨长不结实,常常为他茹素的事情忧心。


    道痴对于佛祖虽没有什么不恭敬的。可到底不是真和尚,一来二去的就也破了戒。只是猪肉与狗肉,他是从来不沾的。


    早先在书中看宋之前的书上,将猪肉成为“脏肉”,富贵人家是绝对不吃的。只有百姓人家才会养猪吃猪肉,道痴还觉得古代的门阀士绅阶层太矫情。


    等到了大明,道痴终于明白早先富贵人家不吃猪肉的原因。


    大多数的人家,猪舍与厕所是连着的。厕所在上,猪舍在下。只要见过那个建筑格局,即便猪肉再香,也不会让人生食欲。狗肉的道理差不多,所以两者才被成为“脏肉”。


    三郎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你到底是下山了。本不用守着戒。今日匆忙,没有打发人提前预定席面。改日提前订了,咱们再来,这里的燕翅席是最出名的。只是炮制起来耗费功夫,必须要预定不可。”


    道痴点头道:“左右这里离家也不远,总有尝到口的机会。”


    三郎没有再提高家与容娘。道痴也没有问及,两人说起学子监里的事。


    道痴虽在陛见时。得了入监读的口谕,可并没有其他凭证。将惊蛰留在会同馆,就是等陆家的消息。


    陆炳也是奉旨入监,这两日总有章程出来。


    国子监虽是最高学府,可与后世的大学还不同。监生分举监、贡监、萌监、例监。举监是京城会试落地举子,贡监是地方官学选送,萌监是三品官以上或勋戚子弟,例监则是监生有缺额时平民通过纳粟于官府后入学的子弟。


    虽说三郎提前半年入监,可是因国子监内实行分堂教学与积分制,三郎现下还在六堂中初级三堂之一“正义堂”。道痴与陆炳入学后,进的也是初级三堂,只是进的是“正义堂”,还是“崇志堂”、“广业堂”就不好说了。


    按照国子监的升级要求,在初级三堂学习一年半后,经考试合格者升入中级两堂“修道堂”与“诚心堂”,再一年半后合格者入高级的“率性堂”。


    “率性堂”每月有月考,文理具优者一分,理优文劣者半分,批谬者无分,积满八分者给予出身,入诸司衙门历练政务,一年后合格者在吏部听选任官,完成出仕之路。


    如此说来,如果不考虑科举,只想要个国子监出身的话,最少需要五年,实际上在国子监的监生熬上十年八年的不乏其人。


    除了一些挂名的贡监与例监除外,国子监在读的监生年限是二十五岁。如此一来,入学的年纪,就多集中在十五岁上下。


    不管是勋贵子弟,还是民间少年取得功名者,这个年纪都是意气风发、青春张扬的时候,国子监里就少不得各种争斗。


    国子监监规本十分森严,监生不能外宿,出入国子监也十分不得自由。只是正德皇帝不重视文治,是个十分随性的皇帝,国子监的管理也松懈下来。国子监的请假与门禁制度,也早就不如以往。


    三郎这才能请了数日的假,并且时而外宿。


    三郎讲的仔细,道痴也听得认真,只是兄弟两个都明白,他们并不是指望国子监的出身去的,而是冲着国子监的乡试名额。至于直接参加会试,那是举监的事了。


    南北国子监生,可以不限籍贯,参加南北直隶的乡试。


    虽说去年的殿试延到现下还没有进行,可是明年又是乡试之年,后年是大比之年。道痴与三郎兄弟两个需要做的,就是勤奋学习,参加明年的乡试。


    参加乡试的名额虽不难,可是并不是谁都有胆识尝试的,只因朝廷对国子监考生有一定数量的举人定额。实际上,因国子监衰落,每次乡试的监生实际中举数都到不了这个定额。如此,考生压力颇大。中举了自然万事好说,落榜的话就不只是丢人,还在师长同窗跟前落个“手高眼低”、“志大才疏”的评语。接下来的监生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此,许多监生依旧选择回原籍参加乡试,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道痴与三郎来说。这个顾虑却不大,首先两个年纪小,榜上无名也说不得什么;其次是两人志在科举,并不在“国子监出身”上。对于师长同窗的点评也就没那么看重。


    说话的功夫,伙计带了人陆续送了吃食上来。


    四碟四碗的,摆了小半桌子,因是便席,并没有太耗时的菜。用的食材有鱼子、干贝等海八珍,也有豆腐、豆芽等常见的东西,不过到底是不负盛名,道痴吃得津津有味。


    见他吃的香,三郎脸上也添了欢喜。


    “明儿让人订个初一的席面,监里朔望日例假,到时二郎办完学籍后,咱们再来这里。”从雅间出来。三郎喜滋滋的说道。


    道痴捧场道:“借了三哥的光。倒是饱了口福了。等祖母进京了,也订两个席面往家里给祖母尝尝。”


    话音未落,就听人嗤笑一声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是头一回听说,这里的席面还外卖。哪里来的土包子,真是笑死人了。”


    道痴与三郎沉下脸。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北房门口。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满脸倨傲的锦衣少年。摇着扇子,冷笑着望向这边。


    这锦衣少年态度嚣张,可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却是神色各异,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这少年不仅语调嘲讽,还满脸恶意,实不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道痴皱眉,不禁看了三郎一眼。


    三郎满脸气愤,冷冷地望向那锦衣少年。


    那锦衣少年扬着下巴,冷哼一声道:“王家还真是好家教,王三郎行礼都要人教导么?”


    这锦衣少年并不是陌生人,论起来还是三郎的表兄弟。他是首辅杨廷和的外孙,以他六品官之子的身份,本没资格入国子监。不过他祖父是京堂,有资格萌及子孙,并非走的杨家门路。


    两人都是杨家的外孙,隔房的姨表兄弟,即便不亲近,也不当如此敌对才是。只是这金文章十四岁中了生员,在同辈表兄弟中本级为自傲,没想到来了一个三郎,十三岁就中了生员。


    金文章能挑剔的,只有三郎借着杨家萌生名额入监之事,门第不如金家之事。每次见面,少不得冷嘲热讽。


    杨家小一辈,之所以对三郎有诸多不满,金文章从中没有挑拨。


    长幼有序,三郎又是不爱计较的性子,换做平日,当是懒得与之计较,可现下,想着弟弟在身边,莫名遭人侮辱,三郎实在气愤难平,面上反而从容起来,淡淡道:“阴阳怪气,口吐恶言。我实在是有些不敢认,请问尊驾可姓金?还是我眼花错认了人。”


    金文章挤兑三郎惯了,没想到他会回嘴,噎得满脸涨红,怒道:“好你个王珺,没教养还罢,眼睛也瞎了不成?”


    三郎摇摇头,面无表情道:“看着还真是有些眼熟,莫非真是表兄。”


    旁边看热闹的少年多有眼色,只有个身形痴肥的,带了几分巴结道:“金少爷勿恼,不过两个穷酸罢了。”


    道痴旁观这一会儿,自然也看出个七七八八。


    除去这个锦衣少年外,其他人除了那个胖子之外,穿着打扮都差不多,当是从国子监里出来的监生。那些人之所以没有帮腔的,应是知晓三郎的身份。


    三郎从三品官之子的身份且不说,主要还是杨家外孙。


    杨家的人能欺负,旁人要是敢伸手就过了。这后插嘴的胖子多半不知晓三郎身份,才会没眼色地开口。


    金文章却没有制止之意,挑着眉毛道:“穷酸不穷酸的,到底是远亲,笑话闹大了,也丢少爷的脸。”


    三郎到底不是爱斗嘴的性子,回了两句也意兴阑珊起来,转头对道痴道:“二郎走吧,没得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说罢,不再理睬金文章,转身走向大门口。


    早在进京前,对于杨家与姻亲故旧的资料,道痴就借着嘉靖的光,看的齐全。


    因此见两人提及“金”姓,道痴便晓得这锦衣少年的身份,工部尚书金席之孙、翰林院编撰金承轩之子金文章。


    瞧这金文章的做派,还有三郎的恼怒,两人的摩擦不是一回两回。


    三郎不愿让道痴受欺负,道痴也不愿意三郎受气,一边随着三郎转身,一边轻飘飘道:“三哥,若真是亲戚能帮就帮一把吧,大热天的,真要笑死了也不能不埋。那不是成了一堆臭肉。”


    三郎笑道:“二郎说的也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总要费几两银子。”


    后边的金文章却是气个半死,高喝道:“小子,站住!”


    道痴哪儿会搭理他,嘻嘻哈哈,拉着三郎脚步不停地出门。


    金文章带了众人追到街上,高声喝骂着,想要扑上前来,被旁边的同窗拉住。因离路口不远,人来人往的,不是监生,就是国子监的师长,拌几句嘴可以,真要动起手来,可不是好事。


    金文章只能咬牙切齿,盯着三郎的背影,口中“小人、乡下佬”不断,想着下次遇到如何报仇。


    不想,道痴这会却站住,轻声道:“三哥,国子监外监生斗殴,可有什么处分?”


    三郎闻言,忙拉住道痴道:“二郎不可!学里规矩严,即便是在国子监外,监生也当自律,捅到监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道痴转过头,看着众人拉着金文章的胳膊,明白众人的顾虑。街道两旁,不少人驻足看热闹。


    他点点头,道:“既是动不起手来就好,三哥且等我一等。”


    三郎正疑惑,道痴已经转身,大踏步走到金文章前,大声道:“你无故辱骂我族兄,我族兄性子宽和,不与你计较,你又追上辱骂,实是有辱斯文,不配为圣人子弟!”


    金文章被骂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个监生也面上讪讪的,放下金文章的胳膊。


    道痴继续喝道:“我族兄是好性的,我却不能坐视他受辱,你还是住口吧!”不等说完,已经抡起胳膊,冲着金文章脸上甩了下去。


    他年纪虽小,可是多年锻炼下来,一巴掌的力气,哪里是一个书生能受的。


    金文章被打得身子一趔趄,往一边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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