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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嬴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八十一章 驱姻亲王府新格局


    听到“恶垩徒”两字,吴夫人与小吴氏脸色都耷垩拉下来。


    吴夫人还在皱眉,小吴氏已经忍不住,尖声道:“麟儿品貌双全,怎地就成了王妃口垩中‘恶垩徒,?若是我们家都是恶垩人,那王妃身上也流着蒋家的血。好好的孩子,为何去府学闹腾,旁人不晓得缘故,王妃还不晓得?就算看不起我们这门穷亲戚,也不当这样糟蹋人。三郡主就不说了,王妃嫌弃我们穷,想要给女儿找富贵人家,我们也都能体谅。凤儿又有什么不好,连王爷都是赞过的,怎地就碍了王妃的眼?就算我们攀不上贵府高枝,上面有老垩爷和我这亲生爹娘在,还有老太太这个老封君,婚配之事还真是不劳您帮着操心。”


    王妃冷笑道:“是不是少说了两句?撺掇老太太,三番五次在我跟前说嘴,不就是想要让蒋凤让以子媳礼为王爷送丧么?王爷照看你们二十余年,就是养条垩狗也早就养熟了,这是养出个仇人来。你们还有心没有,半点不念王爷的好,反而趁着王爷大丧算计我们母垩子。我念着你们是我的娘家人,才好言好语地给你们安排个台阶下,刘家是安陆垩四姓之一,他家的嫡子哪里就配不上蒋凤?真是好心喂了狗。王爷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外人还没欺负到头上来,倒要先防着你们算计,真是我的好哥垩哥、好嫂垩子!若是王爷在,蒋麟敢在王府仗腰子?不过是你们欺负我儿年岁小,又寻思占着我娘家人的身份我儿不好与你们计较。恁是怪道,凭甚么你就觉得,我这当娘的要容你们白欺负我儿?”


    王妃面上寒意更甚,小吴氏依旧嘴硬道:“谁敢欺负世子?麟儿与世子是嫡亲的表兄弟,正是当为世子的臂膀呢。世子却信了小人谗言疏远自家血脉……”


    王妃也不看她,只望向吴夫人道:“蒋麟的腿,是我命世子打断的。没有人能在王府撒野,即便他姓蒋也不行。正是因为他姓蒋,才只断了两条腿,保全了一条命。世子脸面,不容人冒犯王爷大丧亦不许人添乱。我不知蒋麟怎么会成这个德行,这里是容不下他这个大垩爷。仪卫司的腰牌,我已经命人收回。老太太以后想过来逛逛我不拦着,只是这个蠢妇王府恕不接待!”最后一句,是指着小吴氏说吴夫人涨红着脸,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都是至亲骨肉。”


    小吴氏原来以为儿子被打断腿是世子命人打断,才拉着婆婆入王府来告垩状没想到竟然是小姑王妃下令,而且还除了儿子的差事,愤愤难平,刚想要说什么,就听王妃道:“点汤!”


    吴夫人看出王妃是真恼,即便是王妃生垩母亦不敢歪缠,忙起身道:“你先消消气,我们先家去,过几日带麟儿给你赔罪……”


    小吴氏还要开口,吴夫人掐了她一把,低声道:“你要连累你老垩爷也丢差事?”


    小吴氏这才不甘不愿地随吴夫人出去。


    王妃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起身亲自送客的意思。


    待吴夫人婆媳出去,珠帘挑垩起,世子走了出来。


    看着王妃余怒未消世子讪讪道:“母妃,是不是儿子太鲁莽?儿子实在是太生气,若不是黄锦与高康两个机灵,陈赤忠与刘从云就要被打死了。他们都是儿子身边的人,又是在王府之中,儿子都护不住……”说到这里,带了几分丧气。


    王妃长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儿没错,你是世子,是藩国未来国主。不管是谁,冒犯了你都不能轻饶。只是有我在,处置人这些,我儿就尽量别沾手。你只需学你父王,做个仁爱宽和的国主就好。”


    世子有些不解道:“就算儿子厉害些,又碍着旁人什么?”


    王妃摩挲着他的头顶,缓缓道:“这世上有些人,就见不得旁人好。若是你表现的聪慧果决,说不定就碍了旁人的眼,各种谗言就会接踵而来。只有你表现的良善好欺,那些人才会放心,才不会来招惹你。璁儿,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


    世子由王爷亲自教垩导长大,哪里不晓得藩王看似尊贵、实则尴尬的身份。


    世子犹豫道:“蒋麟还罢了,母妃为何也使人收了舅舅的腰牌?”


    王妃道:“他本就挂着名,没有领正经差事,要腰牌作甚?既是赶上这个机会,一并远了吧……你舅舅是个胆小的,撑垩破天去不过是养两个外室、收个歌姬,惹不出大祸蒋麟、蒋凤两个被他们惯的不成样子,如今连才多大年纪,就能因妒行垩凶再大些,岂能得了?就算撵了他们出去,只要你舅舅还常出入王府,他们就会觉得有依仗。只有让他们绝了王府这边的指望,他们才能安分下来,踏实过日子。对他们来说,这不是坏事。”


    对于王妃这个决定,世子既是欢喜、又是不安。


    王妃看出他所想,苦笑道:“璁儿不必多想,即便没有这次之事,我也想着在你父王大丧后寻由子远了他们。说来都是我的不是,早就晓得他们不妥当,要是早做惩戒,也不会将他们惯成仇人。不过是顾念我自个儿的脸面,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让你们姊垩弟几个,也跟着吃了不少委屈。”


    世子见王妃是打听主意,疏远蒋家,只觉得心里分外舒畅,道:“母妃,孩儿们不委屈,不过是他们不懂事,谁会跟他们计较?舅舅向来花钱大手大脚,即便离了王府,也不好拘了他,就让舅舅领双俸……”


    自己肠子里钻出来的小东西,王妃哪里还看不出儿子的喜怒,点了点头,柔声道:“就按我儿说的安排……”


    彻底将娘家人驱除出王府,王妃心中不无怅然,可是看着儿子眼中的欢垩愉,又觉得庆幸。幸好自己早做决断,否则一味护着不懂事的娘家人,怕是儿子就要跟自己离心……


    凤翔宫的闹剧与王妃教子的戏码,伴读们当然不得而知。


    翌日,世子出现在乐垩院时,带来了对陈赤忠的补偿。玄妙观的房宅地契,还有观下挂着的五百顷土地,都换上陈赤忠的名字。


    五百顷土地,即便都是中田,也值三十多万两银子。


    世子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时,并没有避着其他人。


    蒋麟一闹府学,去了个沈鹤轩蒋麟二闹府学,他要是再不表示表示,人心就要散了。


    不过是几张薄薄的纸,陈赤忠左手拿着,感觉重于千斤。


    陈赤忠呆住,迟迟不开口,旁人也不好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


    王琪眨眨眼,笑道:“哎呀呀,陈老大还不快谢谢殿下,真是羡慕你,一下子成了大财主了……”


    陈赤忠这才醒过神来,翻身下地,哽咽道:“小人谢殿下成全!”


    世子看着他,眼中不知是惋惜,还是其他,道:“你……要去做观主?传度文疏这里,要不要孤帮你弄一份?”


    陈赤忠摇头道:“小人想留在王府侍奉殿下……”


    世子皱眉道:“那玄妙观?”


    陈赤忠道:“殿下,并非小人贪婪窥视观产,只是这玄妙观的观产,本就大半是我陈家祖业。伯祖父生前也曾发话,会将玄妙观传给小人父亲。不想伯祖父仓猝离世,他的几个徒垩弟不仅占了玄妙观,还诬陷小人父亲,逼得小人父亲远走他乡,使得小人父亲死不瞑目。夺回观产,算了却小人父亲的心愿。当年首垩恶已经离世,其他的人到底是伯祖父徒子徒孙,就这样吧。”


    陈赤忠面带不忿,说的咬牙切齿,王琪、吕文召、陆炳几个都露垩出同情之色。


    世子看着陈赤忠,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立志问道,孤也不好耽搁你。”


    陈赤忠抬头,满脸坚毅道:“殿下,小人已经想好……稚龄学道,小人是想承父祖之志,侍奉殿下左右,却是小人自己的志愿!”


    世子慢慢露垩出笑意,道:“既然你有了决断,就留下吧……刘从云与吕文召去长吏司学习,你就去仪卫司。”


    “谢殿下成全!”陈赤忠面带感激,叩首道。


    世子点点头,又看向刘从云道:“孤既送了陈赤忠压惊之物,也不好落下你。只是孤也不晓得,你缺什么。在孤不为难的情况下,孤允你一个请求,等你需要时,与孤开口就是。


    这个一个允诺,国主的允诺,有的时候未必比那五百顷土地轻。


    刘从云闻言,不由动容,忍着激动道:“谢过殿下。”


    完美谢幕。


    没人有不知趣地去问蒋麟受到什么责罚,世子是不是该公平之类的,皆大欢喜。


    等待世子带着陆炳离去,众人都向陈赤忠道喜。


    陈赤忠不仅一下子身价丰厚起来,差事的事情也基本定下。


    陈赤忠显然也极高兴,极力克制着,可依旧忍不住嘴角飞扬,很是让人觉得碍眼。


    王琪就有些看不下去,说笑几句,寻了由子,拉着道痴回房。


    回到房间,王琪的笑容就褪去,露垩出几分不屑道:“我就不信,世子不知玄妙-观当年争产的闹剧。没想到陈老大倒是个脸皮厚的,竟然真有脸接手这产业……”


    第八十二章 分派系王琪荐虎头


    不用王琪这么说,道痴也晓得陈赤忠的话不尽不实。否则的话,以兴王与纯一道人的交情,怎么会眼看着他的血脉后人挨欺负。陈家更是可以在当年就理直气壮上门求助,王爷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不过陈赤忠的父亲也未必有大恶,其父真是大恶之人,那样的话王爷不会点头让他入王府,世子也不会成全他。


    不过是贪心**那些事儿,估计两边吃相都不好,才没脸闹到王爷跟前求做主。


    时隔多年,陈赤忠毕竟占了陈家血脉后人的大义。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陈赤忠的这个身份,就比玄妙-观纯一道人的徒孙们更有优势。王爷与世子的成全,多半也是因这个的缘故。


    王琪烦躁,倒不是为了陈赤忠白占了这大便宜。


    他耷拉着脸道:“二郎,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吕书呆同刘大猫去了长吏司,陈老大去了仪卫司怎么就拉下我?是不是蒋家那边说什么,殿下不会拿我顶缸吧?还是殿下厌了我,没想着将我留在王府?”


    因道痴与陆炳年幼,他倒是没有将这二人算在内。


    道痴闻言,哭笑不得:“蒋家又不是天王老子,明显是他们犯了大错,还要世子给他们赔不是不成?七哥想想守城门、想想巡四城,众人中殿下看重哪个,七哥心里不明白?你们几个年岁相仿他们都开始学着当差,七哥这边估计也快了。


    只是七哥与他们到底不同,你的差事,或许殿下还要考虑考虑。”


    听着道痴这话,王琪心里才算踏实下来,嘟囔道:“二郎没瞧见吕书呆那得意劲,倒好像他是殿下左膀右臂哥哥是废人似的。”


    不过对于陈赤忠进仪卫司,他还有有些不意外然:“殿下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大个,毕竟咱们这些人里,只有陈老大与陆炳习武。等到虎头过来,陈老大又哪里够瞧的?”说到这里,又笑了:“要是虎头将陈老大举起来还不得把陈老大给臊死。”


    见王琪对陈赤忠的态度,道痴有些奇怪:“七哥不是与之较亲近么?”


    王琪得意道:“哥哥这就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他虽看着行事大方,可性子阴郁,并不是豁达之人。都在王府,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白得罪了他……”说到这里,皱眉道:“哥哥可不信刘大猫看不出陈老大是什么人可是瞧着他的架势,是要与陈老大结盟。不会是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这烂戏码吧?”


    道痴沉默了一会儿道:“从王爷薨逝开始,他们三个本有结伙之势,只是因蒋麟闹事的缘故吕文召被排挤出来。”


    这话题太沉重,王琪向来是只求和乐的,忙哼哈两句岔开话。


    翌日,是王爷烧“四七”众人又跟着忙活一天。


    没等王琪找到机会与殿下提虎头之事,王家老太爷与当家主事的长孙王珍就被请进王府。


    王夫人出面,在自己的麟趾宫见了老父与侄儿。


    世子年幼,且无手足兄弟,王爷膝下荒凉。王妃的意思,想要让王琪出面,主持王爷“六七”,请王夫人传话,也是想要听听王家人的意思。


    当下习俗烧七中,“头七”、“三七”、“五七”、“七七”是大祭,由儿子主祭“二七”、“四七”、“六七”则由出嫁孙女、孙女婿出嫁女与女婿主祭。


    虽不知为何王妃现下想起此事,可王老太爷与王珍听了,都是喜出望外。


    那样的话,就等于正式宣告王琪为未来三仪宾。虽然在大多藩国,仪宾不过是吃闲饭荣养的,可兴国不同。世子没有兄弟叔侄,两个姐妹就是同产而出。王爷虽能信赖的姻亲,在妻族不明、小郡主尚幼的情况下,便只有母族蒋氏与王家。


    王夫人也很满意,她看着王琪长大,本就对这个侄儿多心疼些。为王府仪宾,富贵太平一生,对胸无大志的王琪来说,自然是最好选择。


    她唤了贴身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侍女福身下去,少一时回转过来,传王妃话,请王夫人与王老太爷过去吃茶……


    王琪还不知,自己“妾身未明”的状况终于有了变动,拉着道痴前往启运殿外。这段日了一除了在灵前外,世子就在启运殿这里处理庶务。


    王琪自己不知王家人进府之事,世子却是知晓的。


    虽说对于王妃的安排,他心中并不怎么赞同。毕竟按照礼制,郡主正式选婚,要在郡主及笄后,王府这边拟好人选,报到朝廷。等到朝廷下旨,才算正是婚配。如今仓促形式,倒是便宜了王琪。对于这个姐夫内定人选,他原本打算再看些日子。


    可是他也晓得王妃这般安排,是一片慈母之心。是担心在驱逐蒋家人后,他们孤儿寡母困于王府,身边缺乏信任之人,容易被内外属官蒙蔽。


    现下就将王家拉上王府这辆车,也是为他顺利接掌内外大权着想。毕竟王家不仅仅是安陆的地头蛇,朝中还有京堂可呼应。


    听说王家兄弟过来世子还以为他们为“六七”之事过来,便叫人传进。


    等兄弟两个进来,世子看到的便是道痴的无奈,与王琪的满眼放光、跃跃欲试。


    他不仅纳罕,王琪并不像是轻浮的人,即便听到安排他主祭“六七”,也不至于如此失态,这是怎么了?


    “殿下昨日殿下在乐群院就打了个转,有些话我没来得及回禀。今日实在忍不住便过来见殿下。”王琪道。


    世子笑道:“什么事,七郎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告知孤?”


    王琪兴致勃勃道:“殿下,我随二郎去西山,发现个人才,名叫虎头。虽是乡野少年,却有熊力。”说到这里,比划下自己:“就我这百六十多斤的分量他单手举起,盏茶功夫不喘气,就跟玩儿似的。”


    世子听了,不由被吸引住。若是单手提起一百六十斤,不算什么要是单手能举起一百六十斤,还能支持盏茶功夫那还真不是只用巧劲就能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说来听听?”


    王琪指了指道痴道:“那虎头道痴也认识,详细的让他说与殿下。”


    世子望向道痴,道痴当然不会傻傻地说什么虎头与他相伴长大之类的话,斟酌了一下,道:“虎头是西山寺山下村长的孙子,因他曾祖与寺里大师傅有旧虎头经常出入西山寺……他曾祖曾学少林功夫便就教了两套拳脚给虎头。虎头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异于常人,可是他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不通世情,言行如稚子。”


    世子听到“异于常人”眼睛发亮,待听到“不通世情”时又皱眉:“可是如顽童似的,不服管束?”


    就算是“异于常人”可要是不服管束,那也不适合入王府。


    道痴摇头道:“不是只是脑子反应慢,口舌上笨拙,说话不太利索。”


    王琪看出世子担心,在旁道:“殿下您就放心吧,真是调皮捣蛋,我也不敢往殿下身边荐。是个老实孩子,多给两把糖准能哄得他服服帖帖。只是可惜年岁小了些,暂时当不得大用。”


    “年岁小?他到底多大?”世子好奇道。


    王琪指了指道痴道:“与二郎同庚,比他还小两月。”


    世子听了,眼睛更亮。十二岁是少年,十八、九岁也是少年。即便是身有熊力的少年,十二岁的比十八、九的更合世子的心意。尤其是,因还年少的缘故,虎头以后还有进步余地。


    “若是如此,还真是个人才,怎好埋没与乡野?”世子想了想道:“冒然想召,又过于草率,还是等父王大丧后,孤亲自走一遭的好。”


    王琪瞪大眼睛,道:“殿下这是要‘礼贤下士,?”


    世子心情大好,道:“怎地,莫非在七郎心里,孤是傲慢之人,不能与人折节相交?”


    王琪讪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是羡慕那小子有福气,竟能得殿下这般看重。”


    王琪几乎要跺脚,就虎头那样,给上一把糖就能哄走的主,世子却当成人才,还要正经八百的“折节相交”可在这些伴读跟前,世子拉拢是拉拢,可上位者的架势也摆得越来越足。


    不用说,等到虎头进府,真合了世子的心,那地位绝对不亚于他们这些伴读。


    等出了启运殿,王琪便皱眉苦脸道:“二郎,不说虎头旁的,就凭他的武力,升官发财还不跟玩似的,到时你我兄弟说不得都要在虎头跟前点头哈腰。倒不是哥哥心里不服他,可哥哥是急性子,要是侍奉这样的上司,岂不是急死?”


    道痴笑道:“七哥真是杞人忧天。虎头或许会盖过旁人,还能越过七哥?藩地文武,最高品级才是三品。只要哥哥的婚事无变动,往后在藩地等着旁人点头哈腰就好。”


    王琪听着有些飘飘然,又有些患得患失,开始念叨:“还有小三年呢,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第八十三章 钦差到大丧倒计时


    在府学门口,王琪与道痴见到了王老太爷与王珍祖孙,带来的消息让王琪震惊。


    “七郎,明日开始你去承奉司。”王老太爷依旧是中气十足。


    “承奉司?”王琪立时满头冷汗,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音:“祖父,大哥,就算殿下身边少入侍奉……也不至于送孙儿去承奉司o阿?”


    王珍一愣,王老太爷则是伸手给王琪一个脑门:“混小子,那小鸡=鸡没不了,瞧把你吓的……是王妃的意思,让你去跟承奉太监学半月礼仪,等到王爷‘六七’时,以子婿礼支持祭礼。”


    王琪先是吃惊,随即涨红了脸,“嘿嘿”傻笑着说不出话来。


    王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学规矩,要是敢丢入现眼,回家板子侍候!”


    王家祖孙没有在王府继续逗留,又交代了王琪几句就出府。


    府学里,刘从云与吕文召去了长吏司,陈赤忠在屋子里养伤。


    王琪几乎要手舞足蹈的,强忍着回到屋子,方得意洋洋地对道痴道:“二郎,以后哥哥是真的不用再让着蒋麟,他要是再敢在哥哥面前张狂,哥哥就狠狠教训他。”


    有品级的王府仪宾,是王府半个主入,不比蒋麟这姻亲分量轻。


    不过得意是得意,等到晚上刘从云与吕文召两个回来时,王琪也没有张扬。他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竞在外入眼中,王府仪宾靠着妻子享受尊荣,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他是很乐意吃软饭不假,可在少年同伴面前多少有些抹不开。


    因体谅陈赤忠在屋子里闷了一日,大家用完晚饭后,便各自搬了椅子出来,在院子里纳凉说话。连被大家冷落的吕文召,也厚着面皮凑过来。


    刘从云给大家带回来个大消息,王妃命入打断蒋麟双腿之事,众入始知。


    吕文召忙道:“王妃圣明。”


    陈赤忠:“……”


    道痴:“……”


    王琪则是咽下一口吐沫,震惊了。就算想着蒋麟大闹府学说不定会得责罚,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重,而且还是王妃亲自下令。看来王妃是真的恼了蒋家入。


    蒋家入在王府之所以猖獗,不过是仗着王妃的势,这下王府上下都晓得王妃不待见娘家入了,蒋家也蹦跶起不来了。


    或许是涉及王妃,此事众入听在耳中,尽管感想各异,可嘴上并没有做什么评断。


    次日开始,王琪便每日随黄锦入承奉司学习祭礼,道痴与陆炳一道随侍世子左右,世子出入卿云门的时候也带着他们两个。


    道痴进王府一年,才算将兴王家入认全。小丫头不用说,道痴见过几遭的;三郡主,道痴是头一回见。


    因这王琪的缘故,道痴不免多看三郡主两眼。


    蒋王妃当初能被遴选为皇子妃,凭借的不是家世,而是一副好容貌。她这几个儿女,连带世子在内,都肖母,三郡主也不例外。


    十四岁的少女,身量已经抽条,鹅蛋脸,眉眼弯弯,看着敦厚可亲。


    道痴心中暗赞两句,对于王琪的愧疚又减了几分。


    将这样这样美貌、性情又温柔的三郡主娶做老婆,王琪不亏。若是个泼辣货,即便享受尊荣,回家也不消停。


    关于道痴与陆炳两个随侍世子,其他几个入看着很是眼红,可是眼红也没法子。道痴与陆炳两个还算是童子,出入无需避讳的时候,其他入年岁都不算小。


    最高兴的不是道痴,而是陆炳这小子。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个伴,待道痴越发好。因他家就在王府偏院里,他就常拉了道痴家去。


    范氏看着高大粗壮,却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她从儿子口中知晓道痴的身世后,面上没有露什么同情怜悯,可吃食、衣物都没有断过。


    陆家大小姐陆灿见了,道:“若是娘实在怜惜他,就收他做个义子,瞧着爹也老提他,想来也是真心新欢他。”


    范氏摇头道:“哪里那么容易,若是我没有奶过殿下还好;我既奶了殿下,咱们家的关系就越简单越好。”


    陆灿沉默了一会儿,道:“娘是不是想多了?”


    范氏道:“王家是王妃选出来给世子做助力的,我们可以亲近,却不好越过王妃去……”


    对于王琪的去向,陈赤忠等入也好奇。王琪没有去长吏司,也没有去仪卫司,难道去了府卫司?


    可是他们问了两遭,王琪都含糊道:“过些日子再告诉大家。”


    大家逼不出来,也只能任由他。


    在兴王“五七”前两日,京中吊祭的钦差一行终于到达安陆,同时带来宁王的新消息。


    宁王大军被阻在安庆半月,依旧僵持不下。京中夭子下令御驾亲征,夭子大军正在集结,南赣巡抚王守仁集合十万大军奔南昌府去。宁王若是不回援,就要被抄了老巢;宁王要是回援,不拘胜败,叛军势气都由盛转衰。


    世子闻言,心里越发踏实。不管是夭子率兵南下,还是王守仁率领十万军民与宁王对上,宁王叛军都得不了好,战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皇上给王爷选定的谥为“献”,聪明叡哲日献,知质有圣日献,算是美谥。对于这个,世子还算满意。


    对于夭子堂兄,他虽困在藩地,无缘得见,可在王爷身边也听说其不少“丰功伟绩”。他原本还真担心堂兄没谱,在自己父王大丧应对上出现纰漏,现下看来不管皇上顽劣不顽劣,身边大臣明白,就办不了糊涂事。


    今春为了皇上南巡之事,京城闹了不少动静,世子也听王爷提过两遭。


    当时他还好奇,一是好奇夭子堂兄年将而立,还像个孩子似的贪玩;而是惊讶朝臣的力量。即便夭子坚持,在朝臣抱团努力下,失败的还是夭子。


    为了这个,他还专门问过王爷:“父王,夭子不是一言九鼎么?为何皇上贵为夭子,还不能随心所欲?身为臣子,不是该恭顺侍君,为何他们还敢忤逆皇上心意?”


    兴王回道:“所以说,我儿要从中吸取教训。皇上之所以不能成行,是因为臣子占了大义。他们自诩为忠诚,为了减少国库开支与夭子安危,才再三阻拦夭子南巡之事。皇上失败,不是败在臣子面前,是败在大义面前。因为他开始说的就是游玩,而不是其他。若是他借着巡视河工、赈济百姓之名,又怎么会硬气不起来?说到底还是因皇上年少登基,那些所谓的‘忠臣’习惯了在皇上面前指手画脚,充当老师与指导者的角色。加上皇上宽和,并不与那些老货计较,才纵出现在的局面。”


    慈父声音,犹在耳边,年少的世子跪在灵前,眼泪簌簌落下……“五七”大祭,京中的钦差,省府的官员都过来安陆,王府内外好一番热闹。


    大祭过后,钦差依旧没有启程,他们要等到“七七”大祭后才返京。


    兴王仓促离世,王墓也是王爷薨逝后才划定。如今那边先盖享殿,兴王“七七”后,灵柩将送到享殿暂奉。等到王墓修好后,再选择古日正式下葬。


    同“五七”的热闹相比,“六七”属家祭,出面的仅限于王府中入。


    王府属员与体面的管事下入,都得了恩典,进了卿云门。


    当看到主祭入的位置站着的是王琪时,最震惊的不是王府属官,而是乐群院三伴读。


    王琪因这半月苦学祭礼,体重又减了十来斤。五尺三寸高,一百五十斤的体重,看着只是略富态些,不显痴肥。


    祭乐声中,王琪圆圆满满地主持完祭礼。


    等回到乐群院时,他已经顾不得多说,就在其他三入的注视中,将道痴拉近厢房。


    “勒死哥哥了,快帮哥哥解开。”王琪扯了身上的孝服便道。


    道痴这才发现,王琪后背上系着小手指粗的牛筋。原理有些像后世的“背背佳”,就是让王琪能一直保持挺胸的东西。


    “怎么想起用这个?”道痴一边帮他揭开,一边问道。


    这大暑夭,用牛皮筋勒肉,还能有好去。那一道道的红檩子,挨着皮肤的地方也破了一层皮。


    牛筋解去,王琪的身体立时成弓行。


    他往榻上一趴,死猪似的哼哼,道:“一套祭礼下来,要将近两个时辰,哥哥都要挺着身板,哥哥实在坚持不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取巧法子。若没有这个,跪跪起起的,哥哥早就坚持不下来……”


    对于王琪“身份分明”之事,其他三伴读反应各异。吕文召是不屑一顾,回到乐群院,也使劲地摔门,没有出屋子;陈赤忠与刘从云则相伴到王琪房间,向他道喜。


    刘从云依旧带了笑,陈赤忠也是一副老大模样,可到底不一样了。


    两入走后,王琪不无惆怅。


    道痴懒得见他“无病呻吟”,开始寻思自己在“七七”后如何与世子开口。


    根据这些日子隐约的来的消息,世子在大丧后的学业还会继续。只是依旧是大家各回各位,依旧是六伴读陪世子读书的格局;还是四个年长的学差,两个小的做伴读,道痴有些拿不准。


    前者的话,他请假出府不显眼;后者的话,请假就错过了与世子、陆炳更加深一步的机会……


    第八十四章 王府大丧,宗房相邀


    因国主大丧在即的缘故,乐群院众伴读七月末的月假就延期。


    世子说了,在兴王大丧后,众伴读给假一月。毕竟大家跟着治丧多有辛苦,六月月假也没休,八月又赶上中秋节。给假一月,大家也能好生歇歇。


    众人闻言,喜出望外。不单单是想家的缘故,他们如今多开始学差事,还有不少事情需禀告各家长辈,请长辈们帮着拿主意。


    像陈赤忠这样的“大财主”,也要出面,整理整理玄妙观观产。


    没等到兴王大丧,又出来好消息。南赣巡抚王守仁在南昌府大败宁王叛军,宁藩逆王与从逆文武都已经拘拿,宁王从起兵到被俘,只有四十三日。


    即便是千里之遥的叛乱,可安陆百姓得了消息,也有不少人放鞭炮。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要是宁王叛乱波及起来,最后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转眼到了八月初五,兴王“七七”出殡之日。


    除了朝廷钦差,护馆省府文武大员,王府众属官,安陆城乡绅父老,齐送兴王出殡。


    当王爷灵柩被拉出王府时,王府内外一片哭声。


    王府大门外,呼啦啦跪了近千的地方父老,多是南城百姓,这些年受过王爷活命之恩。他们哭声震天,共同哀悼兴王这个好国主。


    从王府到城门口,自发来送人,有又上千人。旁人还好,安陆知州满脸菜色,生怕有不开眼的,乱了王爷大丧。衙门里那些人手,虽已经派下去,可那点人数,又顶什么用。


    行人司随着行人司司副王瑄过来的两个行人眼睛可不够看。


    朱明传承百五十年,亲王藩数十,郡王藩数百,国主大丧,对于这些经常下地方传诏的行人们,司空见惯。


    虽说有的出殡时,也会安排军民相送的戏码,可与眼前这情景实是没法比。


    一个行人感叹道:“都说王爷在藩国实仁政,司里还有些说嘴,说多是沽名钓誉之举。若是他们看了眼前此景,就得将自己说出的话再吞回去。”


    另一个行人道:“请迎养,宗正道,禁异端,躬节俭,杜淫巧,敬神明,笃孝敬,去奢侈,却进献,溥恩泽,正圣心,优老臣,慎刑罚,舒民困,崇圣学,礼大臣,赈荒旱,救水灾,轻禄利,广仁恩,感祈祷,济不给,助边患,固城池,优乡宦,资忧制,惠去官,恤民隐,谨礼度,悯故官,育人才,远倡优。”


    听着先头那个行人迷糊:“这是什么,竟是好话?”


    另外一个行人回道:“是守备太监杨保给皇上奏折中,对王爷的赞誉,德政三十二条。”


    先头那个行人咋舌:“这个杨保倒是真敢写,他到藩国本就行监看之则,这般说兴王的好话,就不怕京里着恼?”


    另外一个行人道:“又不是扯谎,有什么好怕的。兴王仁善,又不是一日两日,先帝与皇上都是下旨褒奖过……”


    地方百姓尚且如此哀痛,更不要说王府众人。


    想着王爷的宽和仁爱,王府属官这边也跟着哭声震天。


    道痴跟着陆炳,亦浑身缟素跟在送丧的队列中。陆炳哭的真心实意,即便没有像旁人那样嚎叫出声,可眼泪簌簌落个不停。道痴也跟着落泪,当然不是为王爷。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想要哭一场,为了什么而哭。


    同旁人的嚎啕大哭相比,这两个小少年的无声饮泣就泯灭众人。不过该看到的都看到了,陈赤忠与刘从云用袖口拭泪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泪如雨下;吕文召是哼哼唧唧半晌,才使劲揉了揉眼睛,倒是也将眼睛揉得通红。


    王琪哭的响亮,脸上的哀痛毫不作伪。只是不晓得他到底是在哭兴王,还是在哭自己个儿的父母。


    百姓爱哭,风云变色,没等灵柩出城,便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似是老天都在为兴王悲泣。


    王爷墓地在城东十五里。


    除了王爷家人与长吏司的两位老大人与钦差等人有车架,王府众人都步行,速度不免有了慢了下来。送丧的队伍,行了小两个时辰才到达那里。各项悼念仪式,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众人将王爷灵柩送到享殿暂奉,返回安陆城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大家都累的跟死猪似的。


    即便小雨未止,众伴读依旧去了东苑澡池,“坦诚相见”。上次大家来时,正是王爷薨逝那一晚,想起这四十九日治丧期间的林林总总,众人不免唏嘘。


    次日一早,众伴读离开王府,开始享受一月的长假。


    看到道痴的那刻,素来淡定的王宁氏也不禁动容,拉着道痴不撒手。从六月中旬道痴回家的那次算起,祖孙两个已经小两月没见。


    幸好道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王爷大丧这段日子跟着世子跑东跑西累了些,可并没有耽搁吃喝,并未清减多少,王宁氏才稍稍安心。


    听说这回的假期是一月,王宁氏直念“阿弥陀佛”,半天才撒手。


    顺娘在旁,早等的不耐,见祖母终撒手,立时走到道痴跟前,摸了摸他的肩膀胳膊,口中不时感慨:“二郎又长了一寸半。”


    等到张庆和乡试回来,两家就要行大定,正式迎娶定在十月。顺娘能在娘家待的时日有数,她想要在出门子前给祖母与小弟多缝两套衣服。


    见她这动作,道痴哪里有想不到的。


    他望向顺娘,便见她眼中的红血丝,眼底早已消逝的青黑又有了。


    他皱眉道:“我不要姐姐给我裁新衣,只要姐姐养的漂漂亮亮的出嫁。”


    顺娘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通红,道:“二郎去年的冬衣小了……”


    道痴道:“那也不用姐姐操心,不是有田嫂子吗?我与祖母的衣服,田嫂子愿意接就接过去,不愿意接就请裁缝,不用姐姐狠熬。”


    王宁氏在旁,仔细看了顺娘两眼,道:“张家是大姓,你做新媳妇,到时候要送不少鞋袜荷包出去,老婆子还以为你这几日点灯做活是为那些,才没有拦着你。听你弟弟的,莫要逞强,这些日子你正是当调理的时候,明日便请大夫过来,给你开几贴补身的方子。出门既是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到时候有你累的。”


    顺娘红着脸低头,小声道:“祖母的冬衣,孙女已经缝完了,二郎的也裁了,垫的棉花,只是怕二郎身量有异,还没有收边。”


    王宁氏无奈,道:“那就做完吧。要是嫁妆那边的东西都预备好了,你就停些日子针线,也好好养养精神。”


    听到王宁氏要给顺娘调理身体,道痴取了带回来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有几只精致的掐丝珐琅带盖盒子,直径三寸,高两寸,看着像一只只小碗。


    他取出一只靛蓝色镶边的,推到王宁氏跟前,另外两只相似的放到顺娘跟前:“祖母的是人参膏,姐姐那两盒是珍珠面脂,都是擦脸擦手的。”说罢,又取出两个匣子来,道:“这里还有一斤燕窝两只人参,给祖母与姐姐调理身体用。人参膏与面脂是范宜人给的,人参与燕窝是王妃所赐。”


    自打顺娘定亲,道痴就想着给顺娘好生调理调理。每月末回来,都要带些燕窝、银耳等滋阴养颜的东西回来,假托是王府所赐。


    王宁氏与顺娘虽有些不安,可有王琪帮着圆谎,祖孙两个也就信了。将一年的功夫,顺娘的气色好了不少,皮肤也细嫩许多,只是一双手,依旧略显粗糙。


    外头铺子里的东西,道痴也去看过,还是不放心;这次回来带回来的,便是他专门向范宜人求的。


    范宜人晓得他是给备嫁的姐姐,不仅给他准备了这些,还答应下个月再给他四盒。


    而这回带回来的燕窝与人参,还真是王府所赐,并不是外头买的。不单单是他有,其他伴读也人人有份。


    道痴这一年来,常往家里带东西,一来二去的王宁氏也不再就此唠叨。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便听到二门有动静。


    少一时,腊梅进来禀道:“宗房老太爷派了车来,要请公子过去。”


    王宁氏闻言,对道痴道:“你去看看也好,瑄二郎钦差事毕,也该返京。老族长召你过去,多半是想让你们族兄弟香亲香亲。”


    道痴应了,出门上了宗房的马车。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次相召,不是见王瑄的事;王瑄身为钦差,这些日子多在王府,道痴碰到过他。族兄弟两个还聊了一会。


    对于道痴有科举出仕之心,王瑄还多有勉励,关于院试时的注意事项也指点一二。


    瞧着他的架势,即便初入仕略有挫折,可依旧很有信心的模样。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宗房二老爷。


    道痴有些明白宗房繁盛的缘故,归根结底还是因那条长子长孙持家庙,不得出仕的家规。


    长子不能出仕,支撑家族前程的就是次子、三子等。长子在时还罢,兄弟做助力;等到长孙一辈,则是要靠着叔叔、堂弟。主支弱,旁支强,族长一房的地位就微妙。为了破局,只是拼命培养自己的亲兄弟、亲儿子苦读。


    一来二去的,宗房成才的子弟便越来越多……


    第八十五章 闻已逝道痴赴西山


    似乎在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当看到王老太爷屋子里,只有面容肃穆的王老太爷,再无旁人时,道痴心下发沉。


    道痴原以为自己能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可是听到消息的那刻,还是不由失态。他只觉得脑子一下子空了,身体软绵绵的,双手按着椅子把手,从没有从椅子上滑下去。


    “眸清目正,痴儿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和尚时,老和尚说的第一句话。


    老和尚目光慈爱,里面盛的是洞明世事的睿智。


    那一刻,道痴分外惊慌。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他没想到自己死后重生,竟然是在寺庙里,看到的是一个老翁与一个光头和尚。


    鬼神之说,他本不屑一顾。然而在小小的幼童身上重生,他自己也懵着。


    自己算不算孤魂野鬼?老和尚会不会看破他的身份,要抓鬼?会不会当妖孽将他烧死?他忙合眼,遮住眼中的惊恐。


    老和尚枯干的大手,就在他头顶摩挲着,说话的声音隐隐带了笑意:“广德,痴儿既已开窍,明日起就教他说话……”


    至此,西山寺水静无波,只是少了一个痴呆儿,多了个牙牙学语的光头小和尚。


    老和尚早就看出他不同吧,可是从没有探究什么。只是在他稍大些,开始亲自教导他,安排的课程似乎五花八门。


    僧道儒,三教都有涉猎。


    等到最后老和尚专门为他讲史,道痴才反应过来,之前的那些应该是老和尚在探看。道痴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表现的向佛向道,老和尚定会教出个少年高僧或者是少年道士出来。


    只是道痴也发现,当他表现得对历史权谋感兴趣时,古井无波的老和尚就像是焕发了第二春。


    老和尚经常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怀念什么。


    再后,道痴开始学习《谋书六卷》……


    当他下山时,《谋书六卷》就剩下《小人经》的几章,过后他回山的时候,老和尚就将下边的讲完了。


    当讲完的那刻,老和尚的身上似乎一下子松快下来。


    当道痴从禅房退出去,听到老和尚低不可闻地自语声:“可惜了……”


    道痴晓得老和尚在可惜什么,老和尚是可惜现下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学习谋略之术,不过是官场上好过一些;只有乱世,才能造就英雄。


    老和尚之所以亲自前往南昌府,还是不死心。他想要看看,宁王到底有没有机会将天下搅乱。


    一个内陆藩王,手上府卫也没有立几年,又被朝廷防范,能有多大作为?


    所谓“南昌有天子气”更像是一句笑话。结果当然是失望,所以只说自己去看了热闹……


    就像老和尚在默默观察他似的,他也在默默观察老和尚。


    不知不觉,道痴已经泪流满面。


    王老太爷叹气道:“好孩子,莫要难过。大师父是年岁到了,无疾而终,并没有遭罪。”


    “是……哪天走的?”道痴低头问道。


    王老太爷道:“七月十四晚上,中元节前一日。”


    道痴在脸上抹了一把,七月十四,就是他与王琪离开西山寺回王府后三天。


    当时看着老和尚除了略有乏色,其他尚好,怕是已经是强弩之末。


    自己却是没有看出来,是该怪自己笨,还是该埋怨老和尚心狠。


    老和尚咽气之前,便写了两封手书,一封给王老太爷,一封给道痴。


    老和尚给王老太爷的手书中,交代遗言是,火化不治丧,无服,暂时不必知会道痴。虎头可暂居西山寺,等道痴过后去接。


    “送信的下人晚上没法进城,我是次日早上得的消息。便尊了大师父的吩咐,带你洪大伯过去料理的亲事。原想要去王府接你回来,可不好违了大师父的的遗命,就拖到现下才告诉你。”王老太爷长吁了口气,道道痴抚着额头,眼泪再次落下。


    老和尚真是了解他,同这样后知后觉得了消息相比,去看着老和尚的尸身火化,对他来说更是痛苦。


    可是老和尚晓得不晓得,不管什么方式得了他的丧信,道痴都会懊悔。


    那冷冷清清的西山寺,那冷冷清清的禅房,道痴既承了老和尚的教养之恩,就不该让老和尚这样冷冷清清地离去。


    他没有矫情地去问老和尚的骨灰在那里,墓地建在何处。因为他早就晓得,老和尚本就是个“死人”。


    就是死人,当然早有墓地,哪里又需预备新的呢?


    道痴站起身来,道:“伯祖父,二郎想要去趟西山寺,为大师父诵几遍经……”


    王老太爷自是晓得道痴与老和尚的情分重,道:“难受就过去住几日,就用方才那量马车。虎头那孩子也等了你好些日子。他家人要接他下山,他都不肯,只说等着你去接他。你祖母那边,我使人去说。”


    “嗯。”道痴低头应着,从王老太爷手中接过老和尚留给他的遗书,从宗房出来。


    “你回家里,这些日子我在西山诵经,家里这边你多照看些。若是有事,不着急的话,可以请十二房三公子帮忙;若是急事,再出城寻我。”道痴吩咐惊蛰道。


    惊蛰方才随他过来,并没有跟着去见王老太爷,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很是迷糊。


    道痴吩咐这一句,显然没兴致多说,撩开马车帘,就见里面坐着身穿素服的王琪,手上还提着一个大提盒。


    看着道痴神情木然、双眼赤红,王琪口中早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又咽了下去,只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惴惴,生怕道痴要撵他下车,把着车架子道:“莫要说哥哥,哥哥是打死也不会下车的……家里太闹腾了,哥哥要随二郎清净两日……”


    道痴顿了顿,依旧选择上了马车。


    王琪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听祖父说,老师父今年满九十。搁在外头,也算喜丧,二郎你也莫要太难过,省的老师父走的不安生。”


    “嗯。”道痴应了一句,便闭上眼睛。


    这一路上,道痴都没有再睁眼。


    王琪平素虽是话痨,这个时候却乖觉,并不打扰道痴。只是望向道痴的时候,眼中带了几分悲伤。


    二郎无父母缘,被老和尚养大,在他心里,老和尚就是他的父母吧?就如他似的,身为孤儿,心里分外依赖将他照看大的乳母。


    当乳母病重不治时,他的心里也跟天塌了似的。即便身边还有祖父母陪伴,到底是不一样。二郎此刻的心境,是不是就如当年的他一般?


    在车辙“咿呀”、“咿呀”声中,马车终于到了西山脚下。


    王琪随着道痴下了马车,王琪想了想,吩咐车夫道:“你先回城,七日后再过来接……”


    话音未落,便听到“呜呜”的哭声,由远及近。


    从上下的小路上冲下来个高壮少年,直接奔到道痴跟前,将他的胳膊狠狠抱住:“死了……嗷嗷……不来……嗷嗷……怕……”


    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稚嫩的脸的,是满眼满脸的委屈。


    这偌大的嗓门,惊得林间的鸟雀都“扑棱棱”地飞起来,拉车的骟马也不停地用蹄子刨地。


    王琪则是揉了揉耳朵,觉得脑袋里被震得“嗡嗡”直响。


    不少人说他是大嗓门,如今他才是见着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嗓门。


    看着这样的惊惶无措的虎头,道痴眼睛酸涩不已,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他说话,虎头抽泣着,抬起头来,慢慢地摇了摇头:“胆小……虎头……”


    尽管脸上依旧带了委屈,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生气恼恨之意。道痴这么长时间才再次上山,他确实委屈;可是他不觉得道痴有什么错,反而觉得是自己太胆小。


    这个孩子就是这样,总是能最直接地感受旁人的好恶,而后全心全意地信赖善待他的人。


    虎头能感觉到,道痴对他的好,也察觉出对方的愧疚,才反过来安慰道痴。


    这是撒娇呢,还是撒娇呢,还是撒娇呢。


    王琪在旁,看得直拽头发。


    虽早晓得虎头心智如孩童,可上次相处两日,不过是他反应慢些,说话不利索些;现下真情流露,与他大堂兄家小侄子没甚区别。可是他那小侄子,今年才三岁半啊。


    四、五岁的小孩子,就有了孩童的狡黠,可以与之讲道理;三岁的孩童,怎么让他明白是非对错?


    这样的虎头,被他举荐给世子,还被世子当成异人,要“礼贤下士”亲自过来相请。他有些不敢想象,世子若看到现下的虎头,会不会以为自己再戏耍他。


    道痴的目光越发柔和,道:“我来接你了,给老和尚诵完经,就带你下山……”


    虎头的眼睛闪亮,缓缓地点点头,脸上都是眼泪,可嘴角还是慢慢弯起,心中的欢愉直白地表现在脸上。


    王琪看虎头只腻歪道痴,瞧也不瞧自己,心中吃味,在脸上划了划,对虎头道:“又哭又笑,小猫撒尿,羞羞脸!”


    虎头歪着脑袋,看着王琪,面露懵懂,像是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第八十六章 手足情重,三王齐聚


    王琪轻哼一声道:“还虎头呢,猫头差不多。恁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道痴在旁见了,真是无语。怎么自己这个堂兄,每次见了虎头就没谱,变得这般幼稚。难道心智低也能传染?


    虎头无辜地眨眨眼,脸上越好好奇地看着王琪。


    难道虎头不记得自己了?自己可是陪他玩了两天,还给他吃了那么多好吃的。


    王琪正想着,就腾空而起,吓的不由尖声大叫。


    送道痴与王琪过来的车夫还没走,见到虎头将王琪举起来,不由吓的变了脸色,刚要上前,就听到王琪“哈哈”大笑起来。


    王琪一笑,虎头也跟着笑起来,哪里还有委屈哭泣的样子。


    变化太快,车夫一时反应不过来。


    王琪已经拍着虎头的胳膊,兴奋道:“虎头,上山,上山,正好哥哥懒得走!”


    虎头倒是真听话,举着王琪,大踏步地往山上去了。


    车夫看了脸色发紫,求助地望向道痴:“二公子,我们七公子这样……”


    道痴道:“大叔放心,虎头手上有分寸,不会摔了七哥。”说话的功夫,他掏出块碎银,递给车夫:“大叔留着吃茶。”


    车夫忙谢了赏,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山路,直到虎头与王琪的身影看不见,才甩着马鞭掉转车头。


    道痴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前头不远处,还不时传来一阵笑声,看来王琪与虎头的这个“举人”游戏玩得还很乐呵。这两个家伙,没心没肺的,倒是将道痴心里的悲痛驱散不少。


    不单单是逝者已矣的缘故。


    八月初的山中,依旧是初秋时节,虽说因安陆地处南方的缘故,林中草木依旧青翠繁茂,可阳光也没有那么足,走在石板路上,秋风习习。


    道痴从袖子里取出老和尚的信,打开来。


    老和尚的遗笔中,第一段交代他自己是安陆王家第四代子孙,亦是西山寺第三位主持,在他之前,安陆王家的始祖,三代先祖都曾避居西山寺;第二段话是告诫他要感恩,若是有人一分好知,定要回报三分,方是忠厚之道;第三段话,则是告诫他男儿立世,当顶天立地,为家人尽责。


    看似只是平常信件,似乎能够透过这封信看到一个耄耋老人对他养大的少年的殷殷教导。真正的意思,只有道痴知晓。


    他拿着这单薄的两张纸,觉得重于千金。若是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就不用这般纠结,可是他做不到完全小人。


    第一段交代的是王家一份藏金的“钥匙”,第二段是允许道痴动用这笔“祖产”,要求取一还三;第三条则是接受王家这份“援助”的时候,也要承担照顾族人的责任。


    关于王家祖上有藏金之事,老和尚先前也透过口风。不仅是王家这一脉的始祖留下十万藏金,西山寺里第二位主持与老和尚这个第三代主持都留下了藏金。道痴从西山寺拿回去的那些金叶子,就是老和尚从自己的藏金中拿出去的。


    第一代始祖的金子是在征伐天下时攒下的。当时王家始祖放弃大好前程,从军中退出回王家,并非只是因伤病的缘故,还因无意中发现的一笔藏金,并且隐匿下来。


    这些金子被王家那位始祖分成两份,一份在安陆卖家置地,一份则是藏在西山做个后备,以防在安陆立身不稳留条后路。


    藏金的秘密,由王家始祖口耳相传传下来,每次都是选定的心智坚定之人,连执掌祭祀的族长一系都不晓得。这样的目的,当然是怕有人见财起意,将公产变成私产。


    至于三代先祖与老和尚的藏金,不用说,多半是因那“借一还三”规矩。


    想到这里,道痴不由苦笑,自己这个小身体才十二岁,老和尚怎么就看出“心智坚毅”来?


    这也太不负责任,将三份数以万计、十万计的黄金,摆在他跟前,就不怕他生出贪念?


    可是不得不说,老和尚这“祖产”托付,使得道痴格局大了,不用再受困经济拮据。即便是到了官场,道痴也底气十足,不用再为银钱钻营。


    不过这“借一还三”真要做到,也并不容易。


    道痴收好信,慢慢思量。看来得想生财之道,就算这些黄金在紧要时候可以取出来用,可家里收益总需要个障眼法。


    现下借着给姐姐添嫁妆的名义买铺子,倒是也说得过去没,不显唐突。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山门,进了西山寺。


    王家先前留守的那两个男仆,在老和尚故去后便回宗房,如今看寺的是一对老夫妇,也是宗房下仆。随着老和尚逝去,西山寺要封寺。王珍之所以将之前的两个健仆调回去,另委了一对养老的老仆看寺。若不是经年老人,有几个能受得了山居寂寞。


    这对老仆都是极本分之人,给几位见了礼。


    看着这夫妇两个都有了年纪,道痴不由想到后山的台阶。别的还好,这抬水上山是问题,结果等他开口相问,才得知厨院的秘密,在西厢一间早年封门的杂货房里,竟然有一口尚没有荒废的水井。老仆夫妇上山后,便在井上按了轱辘,那口水井,重见天日。


    院子里明明有井,可道痴打小就看着王老爹每日担水,看来是将担水当成修行。等到自己稍稍长大,也是如此。


    道痴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回了禅房。


    王琪与虎头两个不知是玩够,还是怎地,老老实实地跟在道痴屁股后边,进了禅房。


    地上依旧是几个旧蒲团,道痴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看着老和尚最常用的蒲团,半响不说话。


    老和尚肉身已经烧了,又无人设灵位,只有眼前这些旧物,似乎处处还留着老和尚的痕迹。


    王琪放下手中的大提篮,打开上面盖着覆着的棉布,露出里面东西,里面是糊白的灵主,白蜡、檀香、冥钱等物。


    “伯祖父使人预备的?”道痴问。


    王琪点头道:“嗯,祖父说了,你若难受,就自己设香案来祭祀。”


    道痴看着那灵主,低不可闻道:“老和尚最不爱受束缚,莫让这灵主拘了它。”


    他叫虎头取了个陶盆,将灵主、冥钱都焚化了,剩下白蜡与檀香,在老和尚常坐的蒲团前,点了三炷香。


    道痴分外平静,王琪却察觉出他的压抑,拉着虎头在香炉前拜了拜,两人便退出禅室。


    稍时,禅室里传来一声声的木鱼声,伴着低声的诵经声。


    王琪听着,心里直发紧,小声对虎头道:“二郎不会受了刺激,想要当和尚吧?”


    虎头只歪头看着他,没有应答。


    禅室的诵经声、木鱼声,一直持续到晚饭前后。


    王琪与虎头从老仆手中接了饭食,端到禅室。王琪正想着该如何相劝,才让道痴吃饭时,道痴已经端起一碗粥,夹着咸菜吃起来。看不出食欲大振,可也不是厌了食的。


    王琪要劝慰的话,生生憋了出去,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小族弟冷心肠,而是佩服他的自制力。就像是始终由他操控悲喜,而不是悲喜再操控他。


    王琪竟是难得地开始反省起来,而后无奈地发现,自己不管是同小大人似的道痴相比,还是跟言行如稚儿的虎头相比,似乎都没啥能拿得出的优点。


    一时之间,他精神恹恹,只觉得味如嚼蜡,都没心思挑剔饭食的寡淡……


    一夜无话,次日道痴依旧是入了禅室。


    王琪经过一夜,又活蹦乱跳起来,给道痴留清净,也不上前,拉着虎头去后山耍去了。


    等到他回来,已经将近中午,前院出来云板声。


    王琪便与虎头过去探看,门外是个素服少年。


    “三郎,你怎么来了?”王琪诧异道。


    王三郎一个人,手中也带了一提篮的祭祀用品,道:“我去看二郎,听说二郎与七哥过来祭拜,便也跟了过来。”


    因惊蛰与立秋都没有跟来西山,王三郎便也没有带长随、小厮。看到虎头的时候,他心中有些纳罕,寻思是不是哪家的族兄弟。


    虎头看着王三郎,脸上也是毫不遮掩的好奇。


    王琪看出来,笑着对虎头道:“这是二郎的亲哥哥,是不是长得同二郎很像?”


    虎头歪着头,盯了三郎半响,方慢慢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王琪笑道:“你说他们又像又不像啊……二郎那家伙跟小老头似的,要是三郎也成了小老头,哥哥岂不是要闷死……”


    老和尚既逝去,西山寺就成了无主的空屋子,之前那些能入不能入的族规,也成了空文。


    看到王三郎过来,道痴并没有觉得被打扰,反而有些欢喜。


    他看着王三郎,道:“大师父与我有养恩,三哥也随弟弟斋戒几日、以寄哀思吧!”


    他说的理直气壮,王三郎答得痛痛快快:“应该的,即便二郎不说,我也当如此。”


    王琪在旁,却是看不下去,跳脚道:“二郎,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三郎是哥哥,我就不是哥哥了?凭甚落下我……”


    ……


    第八十七章 解心结二郎定策


    西山寺的日子,平静宁和。 王琪虽口口声声说要与道痴、三郎两个一起“斋戒祭祀”,可坚持半夭就在禅室呆不住,讪笑着拉着虎头去后山耍去。


    倒是王三郎,每当道痴诵经完毕,就拉着道痴询问他过去的生活。


    道痴便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自己的山居岁月。开始是一个老仆、一个老和尚,还有个孩子;后来,老仆又带来一个孩子……


    开蒙,挑水……学佛……


    往事一幕幕,都印在道痴的脑子中,王老爹与老和尚的模样,也是那样清晰。


    王三郎听后,便是安静地听道痴诵经;等到道痴诵经完了,便再次问询。或许他是对弟弟的山居岁月好奇,或许他只是陪着弟弟一起怀念两个已故老者。


    在平淡如水的讲述中,道痴心中的伤痛慢慢抚平。


    老和尚即便地下有知,也在等着他大展宏图,而不是哀哀切切。


    想通这些,道痴就停了诵经。王老爹在地下,听到他诵经百遍会觉得高兴;老和尚在地下,若是听他诵经百遍,怕是要骂他糟蹋功夫。


    想到这些,道痴便笑了,身子往后一仰,呈大字躺在禅室的地板上。


    王三郎在旁,吓了一跳,忙起身过来,道:“二郎你怎么了?”


    道痴眨眨眼,道:“坐得累了,三哥也躺一躺。”


    王三郎仔细看着弟弟,看到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才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躺下,侧过头来看着他。


    道痴看着他道:“西山寺不适合三哥,三哥莫要打它的主意了!”


    王三郎闻言,身体一僵,移开眼,幽幽道:“二郎住得,我哪里就住不得?”


    “李御使曾为二品京官不假,可二品京官并不单单只有一个李御使。就算他现下出些风头,过两年终会沉寂下来。三哥才十二岁,等到三哥及冠出仕,还有几个入会记得李御使?”道痴说道。


    王三郎低声道:“不单单是我的前程,我也连累了父亲。父亲虽渐好,可这些日子常酗酒度日……即便父亲得以起复,我曾是李御使门下之事,这会是父亲的污点。”


    不仅仅是酗酒,父亲还纳了两个美婢。


    道痴皱眉道:“污点就污点,难道还能掩耳盗铃不成?就算你避居山寺,难道这件事就能抹去,可笑至极。再说三哥真要那样做,落到旁入眼中,说不定就是‘做贼心虚’。”


    三郎没有立时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哑声道:“我舍不得母亲与祖母、舍不得姐姐与二郎、五郎……”


    道痴坐起身来,瞪着他道:“入真是不能太闲,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若是你真有好歹,那些想要攻讦令尊的入,说不定又找到好话柄,那就是令尊为了自己个儿前程‘虎毒食子’!”


    三郎听得一激灵,跟着坐起身,摇头道:“父亲不是那样的入!”


    道痴冷哼一声道:“我当然晓得令尊不是那样入,历史上做到‘虎毒食子’的,无一不是当世枭雄英豪;令尊学的是孔孟之学,行的是君子之道。”


    听着道痴一口一个“令尊”,连“伯父”都不叫了,三郎不由有些忐忑,小声问道:“二郎心里,怨恨父亲?”


    瞧见王三郎脸上各种愧疚不安,道痴不由抚额。


    王青洪的确是他这个身体的生身之父,可就在他在这个世界睁眼,那个可怜的婴孩咽气时,所谓的“父子缘分”就断了。


    不过是因上辈子就没什么家入缘分,使得他在心底对王青洪曾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当时他想着,即便这个男入实际上比他这苍老的灵魂大不了几岁,即便这男入言行有些迂腐,可要是给予他一份所谓父爱,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去融入自己的新身份,努力去经营“好儿子”这个角色,然后混吃混合做个纨绔二代,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不过王崔氏的当头一棒,打碎了道痴的幻想。


    现实再次告诉他,谁也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除非他真想要装孙子,愿意去看各种脸色,否则他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还要看他自己的努力。


    至于怨恨愤懑之类的情绪,一丁点儿都没有。


    他又不是真的十二房庶子,还没有那么强的代入感。在微微失望之后,早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过是借个身份,十二房也好,外九房也好,得以立世安身就好。只是从富贵纨绔变成寒门学子,生活条件上降低不少;不过世入重嫡庶,若不出继出来,他也没资格入王府为伴读。


    他不想在三郎面前作伪,也不好直白自己本同王家入没关系,便道:“没有怨恨。下山之前,我都不晓得自己还有个父亲。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丢在山寺外,被老和尚收养。后来晓得母丧父存,多少有些好奇,也仅限于好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所谓生身之父,到底有生恩,另外我能在西山寺长大,也是沾了王家子孙这个身份的光,我只应感激,怎么会怨恨?”


    王三郎看着他,轻声道:“我能察觉出,二郎不喜父亲。”


    道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些不平……若是十二房贫寒还罢,一个襁褓中病弱痴傻的孩子,弃了就弃了,也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可十二房的境况显然并非那样,不过是安排两个下入照看,花几两银子抓几副药,怎么就会那么难?”


    若是没有被遗弃的话,这身体的本主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


    虽说他晓得,要是本主的夭折,就不会有他的重活,可这并不妨碍他就此事发表看法。


    王崔氏与王青洪都是嘴上说着重情义的话,可行事过于自私刻薄,道痴不希望王三郎“近墨者黑”,才想着多说两句。


    王三郎脸色愧疚更盛,下巴都顶到前襟上。


    道痴移开眼,没有开口劝慰什么。


    对于那个夭折的王四郎,王三郎这个境遇截然相反的哥哥确实当内疚。


    不过道痴也反应过来,两入方才跑题了,还跑了八百里远。


    王三郎小小年纪,被骇惧至此,连轻生与出家的年头都有了,不开解还真不行。即便十二房的长辈们不讨喜,可这几个孩子还算不错,看在老和尚的面子上,道痴愿意费费心。


    道痴想了想,道:“李御使的事,三哥也莫要太过担心。令尊本就再三上了折子,以‘养亲’致仕,若是回乡一年多功夫,就谋求起复,岂不是落入口舌?好生歇两年,厚积薄发,未必是坏事……至于三郎,则过于草木皆兵。要是只因为担心李御使学生的身份遭受灾祸,就做一辈子缩头乌龟,那即便太平一辈子也太无趣些。就像我说的,三哥只要泯灭众入,谁会专门去为难三哥?等到三哥中了进士,谋个外放,在地方上用心经营,朝廷又有族入姻亲为援,只需好好做事就是。等到三哥熬成一方大吏,显达入前,少说也要二三十年的功夫,即便有入挖出李御使的事情攻讦三哥,又能将三哥怎么样?说不定皇上都换了几茬,谁还会晓得李御使是哪个?”


    王三郎脸上慢慢有了鲜活,眼睛闪亮道:“二郎真的怎么想?”


    道痴点头道:“三哥是当局者迷,太将李御使从逆当回事。按照三哥所说,李御使即便从逆,也是宁王胁迫所致。三哥都知晓的事情,朝廷哪里会不晓得。殃及李御使的家入还罢,再往外波及,不安的不是三哥,而是那些朝臣。李御使做了几十年京官,官至都御使,亲朋故1日门生等入数以十计、百计。就算朝廷真要借故发作一批入,也轮不到三郎头上。不让三郎木秀于林,防的也不是朝廷,而是防着借题发挥的小入。”


    王三郎本就是极聪明之入,这些日子有些想不开,也是因关心则乱的缘故。听了道痴这番开解,他也明白自己太“杞入忧夭”。


    不只是他,就是他父亲,所担心的估计也不是朝廷的追究,而是怕政敌借此攻讦。


    王三郎只以为自己连累父亲,使得父亲担心开始借酒消愁、沉迷美色;现下想想,父亲之所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也晓得,自己失了起复良机,即便修堤有功,有资格起复,也只能选择继续隐退。


    对于正值壮年、成手握权柄的入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王三郎想到这里,目光越发清明。


    他看着道痴,道:“谢谢二郎。”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二郎是个心软的入。”


    这满眼的怜惜与心疼算什么事?


    道痴被看得直发毛,讪笑两声道:“考场上,想要考好难考坏容易,可最难的还是考的不好不坏那个度。三哥在时文上也要多练练手,才气也收敛收敛。”


    提及这个,王三郎果然露出几分认真,想了想,道:“中庸之道,确实不容易,我也不知那个度在那里。要不,以后我开始参考二郎的功课?二郎在府试的成绩就是中等偏下。”


    道痴忙摇头道:“我现在还没底,三哥要是参照我,两个都落榜了可怎么好?”


    王三郎脸上,已经不见阴霾,神采飞扬地笑道:“落榜又如何,院试三年两考,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十四岁的秀才也不丢入……”


    第八十八章 别亲人四小村游


    王三郎的心静了,道痴的心也静了。


    接下来的山居岁月,对于这兄弟两个来说,更像是度假。不管之前经历过什么,以后会遭遇什么,这一刻他们的心都是平静祥和。


    可是这样的日子,对于王琪来说却是折磨。


    上次陪道痴过来,他刚遇到虎头,两人正玩得投机,时间掐头去尾又只有两天,吃食寡淡也就忍了,毕竟还有那些王府的细点可以吃这次他坚持到第三日就有些坚持不去。


    他厚着脸皮跟来,又说好让家人七日后来接,总不好就夹着尾巴回城。


    可是让他继续每天吃素,他就要疯掉。


    连着两个晚上,他都半夜饿醒,满脑子都是各种吃食。


    既然不好回城,那去山脚下的庄子弄得吃的总无碍吧?他身上可是带了银钱。在知晓虎头的爷爷就是山下那个村子的村长时,王琪这个想法越发强烈。


    在第四天早上,用早饭前,王琪端着粥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郎,你要带虎头进城,是不是要对他家里人知会一声?”


    这个问题道痴也想过,原是想着回城前一日,带着虎头去王家窑村走一遭。不过瞧着王琪抓耳挠腮,估计是惦记村里的鸡了。


    想着无肉不欢的王琪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道痴痛快地点头道:“是该知会一声,用了饭就下山去虎头家。”


    除了虎头依旧面带懵懂外,王琪与王三郎闻言,都有些雀跃。


    少一时,用完早饭四人便下山。


    将到王家窑村时,王琪看着村口篱笆墙内外“咯咯哒”叫得正欢的母鸡,双眼直放光,不由自主地就加快脚步。


    虎头到了村口时,却是放慢了脚步,脸上也难得地露出懵懂之外的表情,有些畏惧,小心翼翼的。


    王三郎瞧着不对,低声道:“二郎虎头不是回家么,他在怕什么?”


    道痴轻声道:“人心都是偏的。偏心的父母有时比侩子手更可怕。”


    王三郎闻言一愣,道痴已经走到虎头跟前,道:“见了你爷爷,你就可以跟我进城,城里有糖吃。”


    听到“糖”字,虎头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过来脸上的畏惧褪去,就剩下满脸期待。


    在虎头心中,果然糖果的youhuo最大。道痴若有所思,看来在虎头见王府前,等想个法子让他将这个毛病改改。否则的话,不是谁给几块糖都能勾走。即便以后成了世子近卫世子也不敢用。


    王三郎看着道痴,心头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句话“偏心的父母有时比侩子手更可怕”,只觉得脸上滚烫。


    没等到虎头家,便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而后便从虎头家西院涌出一行人来,两人一台,抬着红绸覆着的箱笼等物总有三、四十号青壮浩浩荡荡地往村里的方向去。


    王琪满脸放光,兴奋道:“有人家办喜事?有梳妆台,是送妆吧。我们用不用过去随礼,然后好好地吃一顿”


    王琪的心沉了下去。王老爹与其说是老和尚的旧仆更像是养儿。王老爹并不是安陆人,祖籍早已不可考。他只记得自己是流民出身,父母双亡,被亲戚卖到戏班。一次师傅打的狠了他偷跑出来,遇到老和尚被老和尚赎身出来。


    没有老和尚,王老爹xing命都未必能保全,子孙就不用说。


    不管王家其他人晓得不晓得,王福平定是晓得老和尚与王老爹这段渊源,因此在老和尚面前分外恭敬,不仅仅是当成父亲的旧主,还当成自家恩人。


    这就是人走茶凉?老和尚没了不到一月,王家就热热闹闹地办起红喜事。方才那院子,是虎头的叔祖王福安家。


    没等到近前,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喧嚣声,不单单是王福安家,王福平家这边也有客人在大门敞开,院子里搭了喜棚,门口也有不少红色鞭炮碎屑。


    道痴站在那里,一时没有上前。


    王琪也有些踌躇,看了众人穿着一眼,即便没有服白,可也都是素服,虎头家要是办喜事,这样进去是不是太失礼?不过他看到虎头时,反应出不对。虎头是王家嫡长孙,西山寺离王家窑又这么近,虎头家办喜事,怎么没人来接虎头?


    虎头耷拉着脑袋,站在道痴身边,分外乖巧。


    这时,有人看到他们,探头回去。


    片刻后,便出来个青年。他一下子就看见虎头,脸上露出欢喜来:“虎头……”随后才带了疑huo,看向其他几个。


    他正是过去常上山的王福平次子,虎头的亲二叔。尽管道痴已经蓄发,身量也高出许多,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小是二公子…”


    他虽不善言辞,可脸上的欢喜与欢迎,写的明明白白。


    “我有事要见村长,不知现下村长可方便?”道痴开口道。


    王二叔道:“方便,前几日我爹还念叨着,二公子怎么还不来…”


    说着,他看向与道痴面貌相似的王三郎,有些疑huo。


    道痴指着王琪与三郎,介绍了二人身份,而后道:“劳烦给他们先寻个地方吃茶,我带了虎头去见村长即可。”


    听说一个是宗房七公子,一个是内十二房的三公子,虎头二叔不由有些傻眼,略带不安地对道痴道:“要不,小人先进去”


    十二房还罢,即便是道痴的生父家,与这边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宗房就不同了,王家即便现下是良民,可小一辈也多在宗房铺子里当差。


    看到王琪上门,王二叔就添了郑重,觉得自己这样领人进去有些不恭敬,想着是不是告之自家老爹。以老爹的xing子说不定会出来亲迎。


    道痴在旁,将王二叔的变化看在眼中,觉得十分无趣。“恩”比不过“威”,人心这东西,真是不可捉摸。


    在王老爹的孙子中,王二叔还是实在的,已晓得以权势分人。


    “劳烦带路。”道痴没兴趣在门口傻等,开口道。


    王二叔犹豫一下,还是点头道:“几位公子随我来。”


    喜棚子有不少外客见进来几个素服少年,都好奇地望过来。王二叔先唤了堂弟过来,吩咐他带王琪与三郎去吃茶,而后自己才带了道痴与虎头两个过了穿堂,去了后院。


    看到王福平的那刻,道痴心中的邪火去了不少。


    王福平穿着素服,借口身体不适避在内院,没有出去见客。


    看到道痴与虎头过来,王福平很是欢喜道:“我还以为二公子月末才会来。早知二公子已经上山,小老儿当早过去才是。”


    道痴没有立时说话,而是看了看旁边奉茶的王二叔。


    王福平见状,对次子摆摆手道:“这里没你事你去前院待客。”


    王二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道痴道:“村长既觉得我定会过来,想必也知晓大师父遗言。我这次来西山,除了悼念大师父,就是接虎头进城。”


    王福平面露为难,道:“二公子,我盼着二公子早日过来就是想要同二公子商量此事。”


    道痴没有开口只看着王福平。


    王福平道:“虎头太笨拙,哪里好在二公子身边侍奉?二公子记得虎头,以后照拂一二,就是虎头天大的福气。”


    道痴皱眉道:“这是村长的意思?”


    王福平看出道痴不快实话实说道:“是虎头的父母不肯。他们有心让我次孙读书出仕,怕虎头入了奴籍,影响了虎头弟弟的体面。”


    老和尚逝去后,王福平在族长面前听了老和尚对虎头的安排时心中并无反对之意。他也晓得家里人对虎头多有轻待。虎头在家里不快活,道痴是王府伴读前程大好,虎头在他身边,得他照顾,也是好事。


    可是回到家中,他就被长子、长媳说动。


    虽晓得道痴即便接走虎头,未必会让他入奴籍,可只要分了主仆,就不好听。


    另外,长媳还有意相看媳fu人选。那点小心思,又怎么能瞒过老和尚。


    虎头虽憨傻,可却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在家里时,就被他亲娘使唤得团团转。若是给虎头娶个媳fu回来,家里又添个干活的,说不定她这个当婆婆的就能将家务都推出去,专心照看儿子读书。


    王福平虽不喜长媳的小心思,可也担心虎头为仆会影响到其他儿孙,才想要与道痴商量,留下虎头。


    道痴正色道:“我接虎头回去,并不是要添个小厮,虎头不为仆,我会将他视为手足兄弟。”


    王福平道:“可是二公子在王府做伴读,哪里有功夫照看虎头?”


    道痴道:“我会带虎头入王府。”


    王福平一下子愣住,道:“二公子,老头子是不是听错了?二公子方才说的是……王府?”


    道痴点头道:“正是。”


    王福平有些坐不住,道:“那虎头是什么名义入王府?”


    道痴没有立时作答,想了想道:“先是在府学吧=想来你也晓得,虎头力气有些大,我不想荒废了他,想要在王府给他寻个武师父。以后还不知会走到哪一步,还请村长先保密。”


    说一半、留一半。即便这里都是虎头至亲,可是真心想着虎头的却没两个。


    王福平早就觉得老和尚平白留下那一句让道痴照看虎头的遗命,定是有什么古怪,没想今日听闻,却是难得的意外之喜。


    第八十九章 生奢贪念老实人不老实


    第八十九章生奢贪念老实人不老实


    虎头打小力气就异于常人,有老和尚与道痴的吩咐,极少在人前显露。可平素在家中,家人多少也有些察觉。他们倒是没有细探究竟,只觉得虎头是傻个子、傻力气,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不过想到长孙的短处,王福平心里立时又拔凉拔凉,犹豫道:“二公子有心提挈,小老儿感激不尽,可是虎头不比寻常孩子,会不会辜负了二公子的苦心?”


    王府伴读,岂是谁能都往前凑的,偌大的王氏家族,也只有两个人入王府。他们虽也姓王,却是主家赐姓,原姓早已不知,连王家的旁系族人都不如,哪里有资格送子弟入王府?


    二公子也只是说了虎头入为府学,瞧着那意思,并没有伴读的名分。


    王福平这样说着,心中摇摆不定,时而觉得这是个机会,不管虎头最后能不能出息,只要交好了道痴与王琪,也是好事;时而又觉得这么好的机会,给虎头是不是浪费。要是将聪明伶俐的二孙子推出来,会不会更好。


    可是看着道痴不冷不热的神情,王福平又想到二公子并不欠他们家什么。老和尚的遗命,也并不是照看他们这一家子,而是单提到虎头,不是他们想将虎头替下就替下的。


    他心中不由懊恼,自从老爹死后,因守孝缘故,与西山寺的关系远了;否则话,老和尚要是留下一句照顾他这一家的话,就是宗房那边也会待他们更看重许多。


    如今后悔也晚了,他只能怪长子长媳鼠目寸光,这么好的大树不靠,合家指望个小孩子,科举考试岂是那边便宜的。多少人家,耕读几代人也未必能出一个秀才。


    道痴道:“世子的乳兄弟今年十岁,痴迷武术,府中并无适龄玩伴。我想带虎头入府,便是与其作伴。”


    王福平摇摆的心一下子定了,原来长孙入王府,是给世子的乳兄弟做玩伴。如此说来,还真没有他二孙子什么事。


    虎头脾气好,又听话,只是脑袋太笨了些,若是跟着去学文识字,想也不敢想会什么样;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耍,则是无碍。


    又想着世子没有亲兄弟,这个乳兄弟,连二公子这样的世子伴读都讨好,那在王府显然极有地位。虎头即便只是过去做玩伴,以后的好处也少不了。\\王福平面露欢喜,道:“那虎头以后就劳烦二公子多照看,他爹娘那里小老儿会去说。”


    道痴想了想道:“虎头的亲事,村长这边也不用费心。等虎头大些,我会请族姑母给虎头保媒。”


    王福平惊得睁大眼睛:“二公子说的,是王府里那位姑奶奶?”


    这句话,却是道痴扯虎皮。他可不想村长家哪日就多了个小媳妇,顶着虎头妻子的名头;也不想虎头以后出息时,他爹娘出来对虎头的事情指手画脚。


    道痴点点头,道:“自然就是她。虎头毕竟姓王,又是我与七哥带进府,以后自然多赖族姑母照拂。”


    王家这边,不愿虎头为仆,不过也是想着子孙读书出仕,过个三、两辈,隐了出身。到时挂在王家哪个房头下做个干亲,谁还能求细究他们的出身。


    现在听到会得王夫人的照拂,王福平自然喜出望外。他们这一大家子,说是王家旧仆,可实际上除了已故老太爷曾为仆外,从王福平兄弟到下边孙辈,都是良民。


    若是虎头真入了王夫人的眼,说不定他们这一家子都有体面。寻个房头挂干亲之事,也不用等两、两辈子后。


    想清楚这些,王福平恨不得立时将虎头打包,总算没有得意忘形,说了几句感谢二公子之类的话。


    道痴说完正事,无心留着,王福平看着他身上素服,心里发虚,将留客的话也咽了下去。


    不过因听说王琪与王三郎也过来,王福平还是亲自送出来,还让次子去装了一大提盒吃食,吩咐儿子亲自送他们回西山。


    虎头他爹也在前院待客,露面出来见了见道痴与虎头。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被王福平瞪了两眼也老实。还是王二叔,看来是真心疼侄儿,不知何时取了糖,将虎头身上几个布兜都装的满满。


    虎头嘴里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嘴边亮晶晶地流着口水,看着越发痴傻。


    虎头他娘在西院陪客,不知晓不晓得这边动静,反正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虎头那个同胞兄弟,十来岁年纪,穿着簇新,跟在他爹身边,望向虎头的目光带了轻蔑与嫉妒,看的王琪火大不已。


    道痴留下提盒,婉拒了王二叔的相送,四人原路返回。


    想着虎头那个二弟,王琪满心不忿道:“狗屁兄弟,那是什么眼神?就这样还有脸做神童,不知孝悌的东西,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弟,一天非打八遍不可!”


    听他这般说,王三郎便看向虎头。


    虎头正满脸纠结,眼泪几乎要出来。


    王三郎吓了一跳,忙拉了拉王琪道:“七哥,少说两句。”


    王琪这才发现虎头不对,讪笑两声,拍着虎头的肩膀,道:“虎头你别难受,他没将你当哥哥,你也别将他当弟弟就是,往后哥哥罩着你!”


    道痴在旁,闷笑不已。


    真是鸡同鸭讲。


    虎头要是会将那些放在心上,就不是虎头。


    虎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抽了抽鼻子,将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憋了回去,对着王琪,伸出拳头。


    王琪与王三郎都不解其意,站下来看着虎头。


    虎头的拳头慢慢打开,里面是块湿乎乎的半寸进方的松子糖。


    虎头脸上的纠结已经褪去,只剩下分享的喜悦,看着王琪道:“吃!”


    王琪瞪大眼睛:“这是给我的?”


    虎头的眼睛恨不得黏在松子糖上,又生生地拉开,垂着眼皮点点头。


    王琪只觉得浑身熨帖,丝毫不嫌脏,立时取了抛在嘴里,哈哈大笑道:“虎头真不错,晓得谁好谁赖!”说话之间,挑眉望向道痴,分外得意。


    王三郎这才晓得,虎头方才的纠结难受,压根就不是为他弟弟的白眼,而是为了这块松子糖,不禁莞尔。


    他想着虎头会不会也给自己一块糖,结果虎头笑嘻嘻地看着王琪,双手却紧紧地捂着他装糖的口袋,丝毫没有再取糖的意思。


    王三郎也不以为忤,他上山这几日,每天与道痴在一起,并不像王琪那样整日陪着虎头玩耍,虎头更看重王琪也不意外。


    王琪的得意,并没维持多久。


    等回到西山寺,王琪就悲催了。因为虎头将所有的糖都掏出来,推给了道痴。他不过多看了那堆糖一眼,就被虎头防范住,瞅着他的样子,就像他是偷糖的贼似的。


    道痴取了个纱袋,将这些糖都装进去,又递给虎头,道:“依旧每天三粒。”


    虎头笑着点头,捧着糖袋子出去了。


    王琪瞧出些门道:“二郎你限着虎头吃糖?”


    道痴道:“虎头自小嗜甜,若是不限着,牙早烂了。”


    王琪有些垂头丧气:“虎头还是听你话。”


    道痴笑道:“虎头话虽少,可心里明白,晓得我管着他是为他好,才听话的;以后七哥对虎头好,他自然也听七哥的。”


    王琪想想也是,立时又得意起来道:“说起来还是哥哥与虎头最投契,我们哥俩才能玩到一起,我去看看那家伙到底将糖袋藏哪里!”说罢,起身出去寻虎头取了。


    道痴与王三郎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


    王琪虽也是长子,可打小被祖父母宠溺,更像是孩子。虽说他一口一个“哥哥”,平素交往也视道痴与三郎为弟弟,可这小哥俩眼中,王琪更像是弟弟,需要哄着。


    虎头藏、王琪找,院子里时而传来两人的笑声。


    道痴与王三郎不去凑热闹,说起家常来。道痴想着这一年多来麻烦王珍的次数太多,有些不好意思,买铺面的事情不想再麻烦他,就问起容娘来。


    容娘已经及笄,许亲给京城的两姨表兄,婚期定在明年。如今在家,跟在王杨氏身边学习料理家务。


    提及这个,王三郎面露遗憾:“我与姐姐早年曾说好,姐姐要是嫁到京里,我便考国子监,进京给姐姐撑腰。那样即便父亲以后在外任上,也有娘家人给姐姐做主。”


    道痴道:“我会考国子监!”


    王三郎面露感激:“二郎……”


    道痴摇头道:“三哥莫误会,我并不是为了大姐姐,这是我早就有的打算。听说京城繁华,我想去见见世面。”


    王三郎欢喜道:“不管二郎为了什么,只要能进京就是好事。难道姐姐真遇到难处,你还会旁观不成?有二郎在,我就放心了。姐姐虽好强,到底是女子。若是嫁到旁人家,受了委屈还能请舅父舅母做主;姨母家是姻亲,舅父、舅母反而不好说话。”


    道痴道:“三哥可晓得大姐姐用什么铺面做陪嫁?”


    王三郎摇摇头,不好意思道:“这个我还真是不晓得。不过母亲当年陪嫁的那些铺子,大多会留给大姐姐吧。”


    道痴道:“劳烦三哥帮我问问大姐姐,什么铺子出息好,我姐姐今秋出阁,未来姐夫又是读书举业,我想要给她添个铺子,增个进项……”


    第九十章 回家来预备佳节


    第九十章回家来预备佳节


    等到晚饭的时候,活蹦乱腾了半天的王琪立时打蔫。


    原本从虎头家提了食盒回来,他还有几分期待,毕竟是虎头家今日有喜宴,鸡鸭鱼肉应该少不了。路上就忍不住想打开,又怕被大家笑话,便想着回了寺里,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等回来后,与虎头嬉闹,他就将食盒的事情忘在脑后。


    等到晚饭摆出来,王琪的脸都绿了。水磨年糕,定胜糕两色素点;熏干、蒸糖藕、炸萝卜丸子、盐水花生,四色素菜,真是素的不能再素。这是喜宴上的?鸡呢,鸭呢,鱼呢?


    主食依旧是粥,王琪心中后悔莫及,暗骂虎头家人不厚道,为啥不留客。


    自己一行人去了,因赶上办喜事的缘故,自己还掏了十两银子,做兄弟几个的礼金。在城里找好馆子,上等席面也不过五、六两,虎头家小气吧啦,不留客吃席不说,还只给装了这些。


    三郎吃的香甜,同样的菜色,乡下做的自然粗糙,比不得宅门里的细致,可也正因为如此,吃起来越发原汁原味。


    虎头的眼睛,则一直盯着那盘糖藕,一片、两片、三片……喝了好几碗粥。


    道痴当然看到王琪的反应,心里也正想着劝王琪提前回去。他虽决定带虎头进城,可还没有同王宁氏说,不好就这样直接带人回去,总要先知会老太太一声。


    等吃完晚饭,王琪满脸纠结,正想着到底明日是下山找肉吃,还是寻由子先回城,便听到道痴的“请求”。


    对于王琪来说,这样的请求不是麻烦,反而是天籁之音。


    王琪立时有了精神,拍着胸脯道:“只管交给哥哥,哥哥去同叔祖母说。床铺的事情,二郎也不用操心。不就是在你外屋添个木床么,哥哥来解决!”


    道痴道:“如此,谢谢七哥。我与三哥、虎头还是按原计划十三下山。”


    王琪想起一事,道:“二郎,殿下本说好要在大丧后亲自来见虎头。你直接带虎头下山,扰了殿下‘礼贤下士’的戏码,殿下会不会恼?”


    道痴道:“殿下这些日子忙着治丧,也累坏了,放府学一月假,也有他自己好生歇歇的意思。我总不能为了等着殿下‘礼贤下士’,就将虎头独自留在山上。等过了中秋节,我会去王府一趟,告知殿下。”


    王琪点头道:“你主动去说也好,总比殿下问起来时再应对要妥当。”


    王三郎听着两人的话,有些奇怪:“世子也知道虎头?”


    提及这个,王琪带了得意,笑道:“是哥哥举荐的。三郎,虎头有熊力,以后进府卫,想要升官还不容易。可笑虎头家里人,将这个宝贝当成草,反而将他那个草包弟弟当成心尖子。


    哼,以后他们别想占虎头便宜。”


    王三郎欢喜道:“真好!”


    他虽不讨厌虎头,可人心都是偏的。尽管面上半点不显,不过对于老和尚将虎头交给道痴照顾,王三郎心中不无腹诽。在他看来,自己弟弟本就是个孩子,怎么好让其再照看旁人。外九房的日子不富裕,虎头又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需要多费心看顾,弟弟以后越发要受累。


    如今虎头这边,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并不需要道痴都费心,王三郎是真心欢喜。


    虎头坐在旁边,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依旧一脸懵懂。


    翌日,众人陪王琪下山,去王家窑雇了车,送走王琪。


    又过了一日,王二叔上山,带来一包衣服,还有一匣子自家制的月饼。衣服是给虎头的,月饼是新制的,给几位公子做小食。


    到了八月十三这日,来的不仅有宗房的马车,还有王琪本人。


    “左右也无事,哥哥便来接你们。”王琪笑着对众人道,而后就开始跟道痴表功:“叔祖母那里,哥哥都说得了;虎头的床铺,哥哥也是使人弄妥当。”


    道痴作揖道:“谢谢七哥!”


    王琪笑着受了,扶了道痴的胳膊,道:“谁叫我是当哥哥的,我不费心谁费心!”


    王三郎面上也带了感激,即便王琪行事带了孩气,可这一年多待他们兄弟两个真是没话说。


    虎头则是笑着看着王琪,脸上依旧是亲近,好像他这两天没离开似的。王琪“嘿嘿”笑着,从荷包里掏出块红枣大小的肉脯,塞到虎头手中,道:“吃。”


    虎头好奇地看着看着,等到王琪示范过了,才跟着往嘴里送。


    王琪又让三郎,三郎接过吃了。


    他虽没有像王琪这样无肉不欢,可茹素七日嘴里也正寡淡。


    兄弟几个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马车进城,便直奔外九房。


    王宁氏从早上就预备了一桌子吃食,等着几个孩子回来。对于道痴去西山悼祭老和尚之事,她不仅没有丝毫不满,反而颇为欣慰。


    她是看出来,自己这个孙子嘴上说的少,可心里是个重情分的。只是这个情分要分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若是对他不好,他也能冷下心肠。


    不管是族里,还是外头,有过继的嗣子嗣孙,不管养父母如何疼爱,等到长大能当家作主,不乏去寻生身父母,骨肉团圆,明里暗里贴补,视养父母为仇人。


    骨肉天伦固然重要,可这样忘恩负义也忒不是东西。


    王宁氏庆幸,自己有几分晚来福气,过继个重情的孙子。


    至于带虎头家来,她心里也无异议。王琪不知道,她其实是见过虎头的,并且对那个少年印象颇深。或许旁人看来,会觉得虎头痴傻;可在她老人家看来,虎头只是个更稚气一些的孩子。心思纯净如稚子,总比心存不正要强的多。


    王琪怕老人家嫌弃虎头,将虎头所受不公又夸大三分,又说了虎头以后的安排。


    对于虎头或许会从军之事,老人家觉得并不妥当,可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对于虎头的父母,竟然嫌弃亲生骨肉,王宁氏觉得很气氛,心里对虎头就越发怜惜几分。不管孙子是将虎头当朋友,还是当兄弟,老人家都支持。实在是自家人丁太单薄,现下孙子年纪尚小还罢,等到大些,支撑门户,多个兄弟友人也多份助力。


    顺娘听说弟弟今日会带个孩子回来,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等到道痴几兄弟带了虎头回来,王宁氏祖孙两个便都望向虎头。虎头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躲到道痴身后,还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着王宁氏与顺娘。


    这般孩子气,看的王宁氏与顺娘都笑了。


    又想着这孩子白长了这么大个子,烧坏了脑袋,现下还不怎么样,等长大后到底要比旁人坎坷,祖孙两个的心中都带了怜惜。


    看着老太太接受了虎头,脸上并无不快,王琪便与三郎告辞。


    三郎出来多日,家里也催了几遭……


    “祖母!”道痴指着王宁氏,教虎头道。


    “祖母。”虎头随着老和尚去南昌府待了一年,口舌比过去好不少,如今说两个字、三个字的短句,除了慢些,倒是也利索。


    “姐姐。”道痴又指着顺娘。


    “姐姐。”虎头老实地学舌。


    王宁氏与顺娘本就是心肠极软的人,见虎头这般安静乖巧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只能说道痴太老成,祖孙两个在道痴身上找不到的照看小孩子的感觉,如今来了虎头,就像是家里多了个小小孩似的。


    道痴将王二叔带上山的包袱拿出来,里面的东西昨天已经看过,是两套秋衫与一套棉衣。


    秋衫是新裁的,棉衣八成新。明显是成人的尺寸,王二叔虽没有说,不过瞧着这尺寸,应该是王二叔的衣服。


    这些衣服不改是没法给虎头穿的,道痴怕被顺娘看见又揽了去,等到顺娘去厨房看吃食,才将包袱拿出来,交给王宁氏。


    王宁氏听说连衣服都是虎头二叔给预备的,虎头父母没有任何反应,不免又唏嘘几声。


    中秋本就是重要佳节,又是顺娘在娘家最后一次过中秋,道痴便跟王宁氏商量,明日上街采购,过个热热闹闹的中秋。


    王宁氏本担心孙子为老和尚去世过于悲伤,见他有兴致,自然不愿违他心意。


    次日一早,道痴使惊蛰出去雇了马车,他带着虎头、惊蛰两个,与王宁氏一起去西城。


    西城三条繁华的街道,道痴一间间看过,主要想寻个省心、又能“洗钱”的买卖。这期间,他陪着老太太买了月饼蜜饯、瓜果葡萄等吃食,还给虎头买了两身成衣、两双新鞋。


    路过银楼时,道痴多看了几眼,却没有停下。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顺娘嫁妆里的首饰还没有打。不过在王宁氏跟前,他没有提这个,因为晓得提了也没用,早就决定“先斩后奏”。


    顺娘陪嫁的家具,是在王家三房名下的一个木器店定的,八月底交工,用的是上等的鸡翅木,只这全套家具,就用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当然,这个价格在王宁氏跟前回禀时,说成是六十两。


    算算日子,张庆和在省府正在考第三场,也不知今科能不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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