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吼叫信，一种……呃，用来传递写信人愤怒的特殊信件。”
礼堂的四张长餐桌上，几乎都有类似解释的声音。
莉莉和玛丽听着旁边学姐压低的声音，视线复杂而隐晦地朝面色平静的西里斯·布莱克看去。
如果说以前的她们还对纯血贵族抱有最后一点善意，那经过这次之后，那点善意也几乎消失殆尽。
只是被分到了格兰芬多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恨、多深的恶意，才能让一位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恶毒地训斥自己的儿子。
众人视线焦点汇聚的地方，吼叫信所针对的对象——西里斯·布莱克却比所有人想象中得还要平坦无畏。
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没在想吼叫信的事，他只是用一种略带诧异的目光望向伊恩。
在吼叫信响起的时候，伊恩的手捂在了他的耳朵上。
带着凉意的指节盖住他因为愤怒而发烫的皮肤，袖口扫过他的脸，飘来的清爽香气盖过吼叫信烧灼而来的恶毒话语。
他看到詹姆嘴唇开合，像是在替他鸣不平，也看到莱姆斯的担忧和彼得的惊惧。
当然，最后，他诧异地望向伊恩，像眺望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粼粼金光的蔚蓝湖面，光是看着，便能抚平心中翻涌的暴躁。
不知道为什么，西里斯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们在宿舍里写信的时候。
在他绞尽脑汁给弟弟挤出问候的时候，伊恩就坐在旁边，时不时困惑地询问两句。
“为什么要怂恿你弟弟去买大粪弹？”
“不要有这么多骂人的话，你是给弟弟写信，不是在编纂《巫师骂人大全》。”
“加上亲爱的，好吗？你亲爱的——害羞什么，这只是正常的格式——你弟弟不会多想的。”
西里斯的脸突然就红了。
他拉下伊恩的手，干巴巴地道了声谢后，又不自在地补充。
“我说了我不在乎，你这样会显得像是我在怕这封吼叫信一样。”
“我知道你当然不怕，但这只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而已，也完全没必要听不是吗。”
伊恩将一杯牛奶放到西里斯面前，“再吃一点吧，需要换一块新的牛排吗？”
*
格里莫广场12号，“咚咚咚”的敲窗户声吵醒了还在熟睡的雷古勒斯·布莱克。
等他睁开眼睛彻底清醒过来时，忠心耿耿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就已经将那只扰人清梦的猫头鹰给抓了起来。
猫头鹰“咕咕咕”地抗议，在克利切的手中不断拍打翅膀，展示自己脚上的信件。
小精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尖利又愤怒的声音才是吵醒主人的真凶。
“真是一只无礼的猫头鹰——你居然敢打扰雷古勒斯少爷睡觉！要不是克利切刚好在这附近打扫卫…”
“克利切。”雷古勒斯加重了声音，打断克利切的唠叨。
他已经下了床，来到克利切身边解救下那只可怜的猫头鹰。
克利切双手拢在身前，恭敬而小声地提醒。
“小少爷，这只无礼的猫头鹰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她会生气惩罚您的，克利切…克利切不想看到您受伤。”
“她离开了不是吗，去霍格沃茨找邓布利多…”
看到信封上的署名，雷古勒斯皱了皱眉，将猫头鹰送走后对克利切说，“你可以帮我瞒下来吗？克利切，不要告诉母亲。”
“这——这个……不不，小少爷，克利切不能……”克利切不安地前后摇晃身体，两只硕大的耳朵也可怜地耷拉下来。
“克利切不能违抗女主人的命令，克利切是只听话的小精灵…”
“我也是你的主人，克利切，这是命令。”雷古勒斯蹲下身，与小精灵网球大的眼睛相互对视。
他循循善诱地说，“你只是在执行我的命令，母亲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对你生气。”
克利切惊恐地叫了一声，迅速地趴跪下去，用力磕起头来。
“克利切…克利切是只坏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违背了女主人的命令——但克利切仍然愿意为小少爷保守秘密，克利切最喜欢小少爷！”
“谢谢你，克利切，别再惩罚自己了。”雷古勒斯强硬地扶起他。
“我饿了，给我准备早餐吧，记得治疗一下伤口。”
“噢——谢谢，多仁慈的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愿意为少爷付出一切。”
克利切网球大的眼睛里流下感动的热泪，身体又摇晃起来，“小少爷的胳膊怎么样了，克利切真该死，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少爷——”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雷古勒斯平淡地说。
在克利切离开为他准备早餐的时候，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就在昨天，母亲在家里发了很大的火。
又是尖叫、又是哭号、又是咒骂，用魔法毁掉了大半个客厅。
雷古勒斯承认，他被母亲吓到了。
其实他也一直都很害怕父母歇斯底里的样子。
只不过以前有哥哥在前面顶着，承担着父母的怒火。
他从未直面过，因而也无从得知如果是自己直面怒火的话，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会像哥哥一样勇敢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的。
哥哥说得对，他从来都是一个懦弱的乖宝宝。
当母亲冲过来，用狰狞到近乎疯狂的神情望着他，双手死死抓紧他的肩膀，几乎要把指甲也抠进他的肉里时，他恐惧到大脑一片空白。
“雷古勒斯——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不要学你哥哥——他让我丢尽了脸，和一群泥巴种同流合污，让布莱克家族丢尽了脸！你明年一定要进入斯莱特林学院，明白吗？你是布莱克家族的孩子，你流淌着最纯洁的血——不要让布莱克家族蒙羞，好吗？”
肩膀已经不疼了，治疗魔法一向很管用。
雷古勒斯垂下眼，看着被猫头鹰送来的信件，那上面用极其锐利潇洒的笔锋写了‘西里斯’的名字，几乎占据了一整面。
如果是哥哥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畏惧地和母亲对峙吧。
但他软弱到不敢反抗，只一个劲地点头，向母亲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布莱克家族的荣耀。
是啊，所以哥哥才会被分到格兰芬多。
而他，也注定了只能是斯莱特林……
雷古勒斯很快振作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说实话，他从没想过哥哥入学后还能记得给自己写信。
或许是炫耀吧，对方一直都看他这个弟弟不顺眼，逮着机会就会数落两句。
做好了看到嘲讽的准备，雷古勒斯打开了信件，内容很简短，也意外地没有很多尖锐的词汇。
【雷古勒斯：
无趣的格里莫广场没让你长蘑菇吧？
我被分在格兰芬多——叔叔说得没错，分院仪式是驯服一头火龙——我和同样想进格兰芬多的同学一起击败了它。
这封信送到的时候，可能恶心的堂姐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那个癫狂的老女人了。
我能想象到她暴怒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可惜我没在她面前，不能向她炫耀我金红色的校袍。
希望等我放假回家的时候，能看到的是那个眼熟的你，而不是又一个天天只知道念叨家族荣誉、纯血纯净的疯子。
你亲爱的（划掉）
你叛逆的哥哥。】
*
清晨的草药课上完后，上午就已经没课了。
匆匆吃了顿早饭，詹姆和西里斯就回宿舍开始补觉——在伊恩的强烈要求下，他俩先不情不愿地去洗了个澡。
西里斯似乎完全没有被那封吼叫信影响心情，被伊恩赶去盥洗室的时候，还和詹姆嘻嘻哈哈地商量着“今晚夜游继续”。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伊恩和莱姆斯都坐在扶手椅里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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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坐着的彼得一开始也在看，但看着看着脑袋就开始点动。
莱姆斯看不下去了，叫醒他让他回宿舍睡。
他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进了通往宿舍的楼梯。
合上《被遗忘的古老魔法和咒语》这本书，伊恩将它放到面前的桌上，开始用手指虚空勾勒一个个古代符文。
流动的魔法光辉不断变化着色彩，点点荧光飘散在莱姆斯的眼前。
他的注意力从书籍上抽离，循着光芒望向身边低垂着眉眼的伊恩。
金发男孩专注地望着手指尖不断出现，又迅速消散的符文，嘴角噙着一抹近乎顽劣的弧度。
仿佛他正在研究的并不是什么高深魔法，而只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恶作剧。
莱姆斯不自觉地屏息，生怕打扰伊恩的练习。
但或许是目光太炽热，在他看去没多久后，伊恩就放下手，转而朝他望了过来。
“呼吸，莱姆斯。”伊恩提醒道。
莱姆斯眨眨眼，这才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大口呼吸了几下，脸颊涨得通红，一方面是憋的，另一方面是不好意思。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当然没有，我只是突发奇想试一下书里的符文。”
伊恩轻描淡写地说，又问道：“你呢，书看得怎么样了？”
“噢，才只看了一半，我想认真点看。”
莱姆斯立刻举起书，给伊恩展示自己已经看完的厚度。
伊恩点点头，“都能看懂吗？”
莱姆斯心虚地移开视线，犹豫了会儿才丧气说。
“有一些……是有问题的，我想等看完以后再重新看一遍。”
伊恩：“你可以直接问我。”
“但这很麻烦——我是说对你而言——你…你肯定会很惊讶…”
莱姆斯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书脊，“你会发现——怎么会有人这么笨，居然有这么多不会……”
伴随着伊恩终于憋不住的笑声，莱姆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只无奈地望着偏头笑起来的伊恩。
“我就说吧。”他最后恼怒地说，“你会笑话我的。”
“哈哈，我这可不是在笑话你，我只是觉得你想太多的样子很有意思。”
伊恩轻轻吸了口气，将未完的笑意藏进了呼吸里，他认真地说。
“莱姆斯，我既然想成立学习小组，就肯定已经想到了你们会有问题的时候，如果你们有问题而不提出来的话，那这个学习小组还有什么意义吗？”
莱姆斯知道这个道理，“但我不会的太多了。”而伊恩又太聪明。
莱姆斯觉得伊恩这样的聪明人，肯定想象不到其他人会笨到什么程度。
伊恩望着莱姆斯，像是看出了他语气之下真正代表的含义。
金发男孩竖起一根手指，“那还是这样——我们依旧用一个月来试水，这一个月里你遇到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如果我坚持不下去的话，我会主动提出来——怎么样？”
莱姆斯犹豫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你坚持不了的话……这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吗？”
“嘿，你想得太多了，莱姆斯，不要这么担心。”
伊恩把竖起的手指蜷起，又伸出小拇指来，“拉钩吧，如果我坚持不下去，我们也依旧是朋友啊。”
“……好吧。”莱姆斯终于放心了，勾住伊恩的手指晃了两下。
两人相视而笑，而就在这时，休息室的窗外响起“咚咚咚”的声音。
一只带着信件的猫头鹰似乎是想要进来。
莱姆斯问，“会是你写信的那个人回信了吗？”
伊恩摇摇头，“不，应该不是，不会这么快的。”
他挥了下魔杖，窗户自动打开。
猫头鹰飞进来，越过他们头顶朝不远处坐着的莉莉飞了过去。
这是属于莉莉·伊万斯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