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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傩面尸(10)

作者:春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寻到萧如琢的踪迹后,二人决定即刻启程。


    温堇禾为了不令人生疑,回府后装作生了邪病,说要去万福寺修行一段时日。


    顺理成章的,二人一路疾行赶至万福寺,果然在庙中见到了萧如琢。


    萧如琢见到他们后并不惊讶,仿若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到来。


    这才得知,撰写话本的确实是萧如琢,而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来此地寻根治圣上咳疾的秘药。


    而这个秘药早在九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焚烧殆尽。


    “莫要担心,待找到秘药便可回去。”萧如琢的思绪逐渐收回,重又抽出手边的药典秘籍,低头对着温堇禾温声说道。


    “可师父,你的话本为何会出现在靳方夷的书案上?”温堇禾蹙眉,事态或许并不像他们想得如此简单。


    萧如琢闻言一凛,暗道大事不妙,一时疏忽竟中了靳方夷的计。


    好一招请君入瓮。


    他回首望了眼堆成小山的药典,眼下秘药已然顾不得找寻,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二人送出此处,以免夜长梦多。


    就在萧如琢起念施法时,身旁的事物犹如山岳崩颓,洪水般朝他们涌来,三人骤然陷入无尽的混沌。


    待温堇禾重新醒来时,顿感头痛欲裂,浑身燥热犹如炙烤一般,整个人如困蒸笼。


    她挣扎着撑开眼皮,眼前像是蒙上一层雾。不适感令她再次阖上了眼眸,恍惚间一股熟悉又陌生之感涌上心头。


    方才扫过一旁桌上的纸鸢,模样像极了小时自己颇为喜爱的那只。


    若非陷在梦中,她真要以为此处就是薄府了。


    蓦地,她陡然睁开双眼,整个人像被铜锣敲醒般,莫大的恐慌浇头盖过全身,背后瞬间爬上一层冷汗。


    眼前无比清晰,温堇禾掀开被褥,扭头扫向榻外,只觉四周事物恍惚变大了一圈。


    而唯一不变的,一次次将她困于其中的,便是九年前的薄府。


    她翻身下床,眉间愁云笼罩。温堇禾深知他们着了靳方夷的道,未能逃出话本不说,眼下又陷入了这层幻梦。


    正思忖对策之际,忽而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脚竟变得肉嘟嘟,在床沿边晃荡,始终够不到地底。


    温堇禾心中不免咯噔,赶忙跳下榻,跌跌撞撞奔向妆奁台,拿起铜镜一看。


    果不其然,只见镜中少女粉扑扑的脸颊,像只毛茸茸的桃子。


    是她九年前的模样。


    该死!


    她暗骂一声,光脚飞奔而出,推门便见藏春一脸的讶异,见她像只牛犊般横冲出寝房,惊得忙倒退几步。


    见是熟人,温堇禾一把抓住藏春的手,开口便是糯生生的语调,她有些不适,哽了一瞬,接着问道。


    “如今是景泰十······十三年?”


    “是景泰十三年,小姐。”藏春疑惑,抬起手背覆上温堇禾的额头,“小姐难不成风寒旧疾复作,怎的烧糊涂了?”


    说着便要禀报老爷去请大夫。


    “无妨,不过一场噩梦作祟,缓缓便好了。”


    温堇禾赶忙阻止,余光却瞥见院中假山后藏着一束蓬松的尾巴。


    黄澄澄的栗鼠凑头朝她窥来,眼中闪过霎时精明。


    又是那只栗鼠。


    温堇禾顿觉毛骨悚然,四周像是吊满了眼睛,无孔不入窥视着她。


    她浑身一僵,尚未反应过来双脚就已追了上去。


    可那栗鼠跑得太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温堇禾拖着尚且年幼的身体,眼睁睁看着栗鼠消失于高墙之上。她急得直干呕,没留神绊倒在地。


    藏春见状,忙上前扶起温堇禾。


    而温堇禾始终瘫坐在地,直愣愣地望着栗鼠远去的方向,口中嗫嚅,像是中了邪。


    糟了,全糟了。


    自己的身份怕是早已暴露,一切皆是靳方夷设的局。


    一切全完了。


    藏春见自家小姐呆滞的模样,顿时被骇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抚过温堇禾的背,轻声安抚道:“小姐莫怕,究竟发生何事?”


    “爹爹呢,爹爹在哪?”


    温堇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陡然回过神,紧紧攥着藏春的衣袖,声音颤抖。


    “老爷应诏入宫,眼下就要启程了吧。”藏春磕磕巴巴地说,看着温堇禾一脸担忧,“小姐怕是噩梦伤神,还是找个大夫瞧瞧?”


    听闻此话,温堇禾心中惴惴,忙撒开藏春直奔向父亲的寝房。


    甫一进门,便看到一袭青绿官服的父亲,接过母亲手里的乌帽朝她告别。


    一如九年前般,此情此景如尖针刺痛温堇禾的双眼,她不愿看到父亲重蹈覆辙,心一横抱着他的大腿嚎哭起来。


    “不要入宫,爹爹不要去。”


    薄绍见她倒地耍赖的模样,无奈地摇头,以为是年幼的女儿闹脾气,便抱她起来,温声哄道。


    “稚雀乖,爹爹有公务在身,待得空了再陪稚雀放纸鸢可好?”


    一旁的温母笑着接过温堇禾,而她手中父亲的衣绸骤然消失,空落落地,如同她惴惴的心,寻不到个落脚地。


    囿于孩童的身体,无论温堇禾怎么哭喊,都只能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目送他坐上那架通往皇城的马车,亦是通向死亡的车舆。


    那抹青色身影如飘零的落叶,一直飘到九年后温堇禾的眼中。


    因着哭破了嗓子,当天夜里温堇禾又发起高热来,口中不断嘟囔着胡话。


    藏春一趟趟拧干拭巾降温,温母守在榻边,声声呼唤着稚雀。


    这声温柔的呼唤穿破温堇禾的耳朵,渐渐变成了那个熟悉而又淡漠的声音。


    那是师父的声音。


    青铜钟声轰然敲响,耳边传来千千万诵经的嗡鸣声。


    温堇禾睁眼只见漫天神佛,列坐其阵。她环绕四周,惊觉此处竟是万福寺。


    她下意识去寻萧如琢,可稍稍一动,腰间愈来愈紧,勒得她直干呕。


    温堇禾低头看去,只见浑身被锢灵绳捆住,幽幽的金光攀援缠绕其上,逼得自己愈发贴紧身后的高柱。


    脚下熊熊烈火燃烧,她感到脚腕处一阵瘙痒,伴随着密密匝匝的刺痛,这才发觉无数条蜈蚣像铁链般缠绕在她的脚腕,尖锐的獠牙不断吮吸她的血。


    额角的钝痛敲击着她,母亲温和的呼唤仍留存在她的耳边,可脚下烈火的灼烧却让她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


    她敛了敛心神,重又看向漫天神佛,荧荧金光笼罩,皆是术士高僧的化身,端坐于莲台朝她施法。


    温堇禾只觉得熟悉,眼前的场景像极了曾在书中见到的阵法。


    ——镇压妖王的阵法。


    思及至此,她顿感慌乱,望向茫茫四野,见众高僧祭出寺中舍利,以佛骨为阵,而自己脚下便是阵眼所在。


    温堇禾盯着脚踝渗出的血,滴落在地瞬间堙灭。


    一个可怖的念头陡然在她心头升起,这分明是用她的血肉献祭法阵,引师父入阵。


    而唯有入阵者将阵眼转移至自己身上,她才可活命。


    万万不可坐以待毙,她想。


    温堇禾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深呼一口气,发觉丹田处有股幽微的气息。


    是个好苗头,她正逐渐恢复法力。


    待完全恢复后便可向师父密语传音,告诉他此处有诈,万万不要来。


    就在此时,温堇禾余光忽而瞥到不远处黄澄澄的一团,静默地蹲在那里。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定睛看去,见又是那只栗鼠,似在阵中又不在阵中,倒像是凭空生出来的般,突兀得很。


    温堇禾死死盯着那只栗鼠,眼神像是淬了毒。


    月光铺洒而下,照在它茸茸的毛发上,晕着黄白的光。


    蓦地,栗鼠耳朵一颤,眼光扫过寺门,转头露出两颗长长的大板牙,朝她诡异咧嘴一笑。


    只听寺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温堇禾呼吸一紧,紧攥住拳头朝寺门看去。


    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从暗中走来,披着一身月下初凝的寒霜。


    “师父?”温堇禾嗫嚅出声,不敢置信。


    萧如琢一路行至阵中,不带丝毫迟疑。


    阵法像只吃人的鬼,闻到活人的气息瞬息间活了起来,带着道道咒术直逼他而去。


    温堇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呼喊哽在喉头未敢出声。


    可愈看愈觉得陌生,眼前这人虽长得与师父一模一样,可神态却像是两个人。


    这人并不像师父那般疏冷,眉眼间温润如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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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的湖,倒像极了裴因。


    阵法的攻势毫不留情,几招下来眼前人已是强弩之末,他半跪在地,浑身血痕遍布,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拖成长长一道,像条红绸。


    裴因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朝温堇禾一笑。


    温堇禾紧咬牙关,喉头一阵咸腥。如今她的法力尚未完全恢复,自然用不了密语传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因受尽折磨。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体内法力恢复了几成。心一横,伸手凝力,想借着微薄的法力替他挡下半数攻击,却看到裴因眼神坚定非常,对她摇了摇头。


    裴因一步步走至阵眼处,强撑着身子抬手覆上她的后颈,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阿禾莫慌,是我让国师大人把我变成他的模样的。”他顿了顿,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血沫,“我来救你了。”


    温堇禾垂下眼,看着他欲将倒地的身躯,鼻头有些酸涩,低声说。


    “你是傻吗,裴因?”


    裴因只是笑笑,拉过她的手声音虚弱。


    “待阵眼转移至我身上,你快跑,他们的目的不是你,不会伤你。”


    “你受不住的。”温堇禾摇摇头。


    裴因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莫要担心。他盯着她的脸,见她面容逐渐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忙咬破手指蹲下身去引蜈蚣吸他的血。


    温堇禾急了,无奈困于锢灵绳中动弹不得,只能连忙胡诌。


    “等一下,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的。”


    听闻此话,裴因一顿,抬头望向她。就在此时,一道淡漠的声音同时钻进二人的耳朵。


    声音飘飘渺渺,似乎无处不在。


    “莫慌,这些皆是以我们三人记忆编织的幻境,无法伤到自身根本。”萧如琢接着说,声音冷静,“突破的法子唯有以血破阵,让此处坍塌。”


    “师父,不可!”温堇禾疾呼,若要以血破阵,唯有他的心头血可破。


    “无妨,为师自有打算。”


    话音将落,庙顶蓦然现出一团清雾,在朦胧月色下逐渐化成萧如琢的模样。


    他望着漫天术士高僧,将万福寺团团围住,仿若又回到了九年前落败的那天。


    萧如琢不禁哂笑,随即以掌化刃,狠狠刺向胸口。


    心头血就此萃出,漂浮在空中泛着幽幽的蓝。


    他抬手布阵,双眼猛然骤缩,蓝得几近发黑的眼眸深如幽潭,脸色愈渐苍白,白发飘散在空中,胡乱撕扯,带着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气息。


    萧如琢将半生妖力注入心头血中,像是注入了半生的恨意。


    温堇禾抬头望向萧如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妖化。


    平日里师父总是萧萧肃肃的模样,从未有过出格之举,时间长了都快要忘了他本是万妖之王。


    心头血冲破法阵,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围在阵法周围的高僧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木然而坐。


    四周的万籁蝉鸣忽变风雪铺地,直至整座万福寺陷入一片火海。


    铺天盖地的烈火与浓烟倒影在萧如琢眼中,与九年前那晚重合。


    熊熊火舌狰狞冲天,硬生生在天边燎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那边是火树银花的秋傩,咿咿呀呀的戏班子仍在唱着镇压妖王的戏码。


    镇妖阵瞬息间崩塌,温堇禾身上的锢灵绳骤然松落,法力也已恢复如常。


    她搂着裴因的腰,与萧如琢一起跃入那道口子。


    就在跳出去之前,她又见到了那只奸笑的栗鼠,躲在残垣断壁的庙门前抱胸凝望着她。


    温堇禾心头郁愤,凝聚全身之力一掌拍了过去。


    栗鼠躲闪不及,掌风钳住它的命门,将它扬在空中,须臾后重重落地,脑袋直插入尖锐的木刺中。


    惹人生厌的挑衅不再,那团黄澄澄瞬间变成一具软趴趴的尸体。


    而在话本的另一端,靳方夷捂着左眼倒地,汩汩鲜血顺着指缝喷涌而出,扳指上一道紫光逐渐熄灭。


    良久,他放下手,左眼一片血肉模糊,唯一完好的右眼紧盯着地上随风翻动的话本,唇角牵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带着近乎嘲弄的意味。


    “果真是妖王吗?”他起身拂去衣袍上的尘埃,俯身睥睨,“那便,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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