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龙须草’,只长在泉眼底下,三五年才长一寸。母鱼产卵,最喜欢在这种草上。卵附在上面,透气,还不容易生水霉。”独臂杨解释道,“等会儿母鱼进了笼,我会把它引到这罐子里。它什么时候产卵,产多少,那是它的事,我们等着就是。强求不得。”
这番话,再次刷新了阿锦的认知。现代人工繁殖,为了效率,都是直接给亲鱼注射催产激素,然后人工挤压腹部取卵。那种方式,粗暴,高效,但对亲鱼的损伤极大。而独臂杨的法子,充满了对生命的尊重和顺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强紧张得额头冒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仿佛想用念力把那条青背龙鲤给瞪出来。
陈明依旧站在水里,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只有独臂杨,重新坐回塘边的一块石头上,从腰间摸出一块半成品的小木鱼,用一把小刻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雕琢起来,仿佛眼前这件关乎物种存续的大事,还不如他手里的木头重要。
院子里,只剩下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和泉水滴落的“叮咚”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李强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僵了的时候,水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青影,比上一次更加迅捷,悄无声息地滑向竹笼。
正是那条领头的雄鱼。
它在笼口盘旋了一圈,似乎在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将那几颗沾着苔藓的黄豆一扫而空,随即又闪电般地退了出来,消失在塘底。
紧接着,又有两道稍小一些的青影,跟随着之前的路线,游了过来。这两条鱼的腹部明显更为饱满,游动姿态也更显雍容。它们似乎对那竹笼更加警惕,在外面徘徊了许久。
独臂杨手上的刻刀停了。
他站起身,走到塘边,那只独眼紧紧锁定着水下的动静。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陈明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场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仿佛在与水下的生灵进行着某种超越语言的交流。
终于,其中一条母鱼,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和那股无形气场的安抚,缓缓地,试探着,将身体滑入了竹笼之中。
“收。”独臂杨的声音低沉而果断。
陈明心领神会,双手猛地向上一提,同时手腕一翻,竹笼的入口瞬间朝上,那条母鱼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成功地请出了水面。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母鱼在笼中并未惊慌失措地挣扎,只是轻轻摆动着尾巴,一双黑豆般的眼睛,隔着竹篾,安静地看着独臂杨。
独臂杨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情。他用那只独臂,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沉入水中,只留罐口在水面之上。然后,他将竹笼的开口对准陶罐,轻轻一斜。
那条母鱼顺着水流,乖巧地滑入了陶罐内的“龙须草产床”上,安顿下来。
“成了。”独臂杨长出了一口气,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剩下的,就看它的意思和老天爷的意思了。”
他让陈明将陶罐安置在泉水最充沛的石壁下,用一块青石板半掩着罐口,既能遮光,又能保证水流的通畅。
接下来的取苗,过程大同小异,只是用的工具换成了一个网眼更细密的小竹兜。独臂杨用他那特制的“鱼食粉”,成功地诱捕了十条寸许长短,背部刚刚泛起一层淡淡青色的小鱼苗。
当三十颗色泽温润如玉,隐约能看到生命脉动的鱼卵,和十条在特制竹筒里活泼游动的小鱼苗,摆在三人面前时,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李强看着那小小的竹筒,咂了咂嘴,低声对陈明说:“小陈,我怎么觉得,咱这捧着的不是鱼,是咱老祖宗的牌位啊?这要是半道上出点啥差错,我估计这老哥能追到市里把我腿打断。”
“你的腿不值钱,鱼值钱。”独臂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让李强瞬间闭上了嘴。
老人将那本就没几件东西的石窟收拾好,重新用木销锁上门,仿佛锁住了一个时代的秘密。
他走到陈明面前,将那把一直在雕刻的小木鱼,塞到了陈明手里。木鱼已经成型,线条古朴,正是青背龙鲤的模样,只是眼睛还没有刻上去。
“拿着。什么时候,你那园子里的水,能养出跟这塘里一样的‘魂’,什么时候,你再给它点上睛。”
“还有,”老人顿了顿,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远洪集团那个姓江的,不是好东西。他爹当年就打过这塘的主意,被我爹给打出去了。现在儿子又来了。他们吃东西,不看味道,只看稀罕。你这次把鱼带走,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路上,多加小心。”
回去的路,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来时是忐忑和期待,回去时,是凝重与责任。
那只装着鱼卵的陶罐,被阿锦像抱着亲生儿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她甚至让李强把车里的空调关了,打开车窗,说要让罐里的水,呼吸到和杨家村一样的空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阿锦那副魔怔的样子,忍不住吐槽:“我说阿锦大博士,你这也太玄学了。空气成分还能有啥不一样?不都是氮气氧气二氧化碳吗?难不成杨家村的空气里,还加了‘龙气’?”
“你不懂。”阿锦头也不抬,用一根小小的滴管,时不时地从一个保温瓶里吸出一些泉水,滴进陶罐里,“环境应激是导致鱼卵死亡和幼鱼畸形的首要因素。温度、溶氧量、PH值、甚至光线和震动频率的剧烈变化,都会传递错误的生化信号。我这不叫玄学,这叫‘环境因子平滑过渡’。”
李强被一连串听不懂的名词砸得晕头转向,只好闭上嘴,专心开车。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比平时稳了三倍,遇到一点颠簸的路面,车速降得比蜗牛还慢,生怕一点震动,就惊扰了车里的“老祖宗”。
陈明坐在副驾驶,手里握着独臂杨给他的那只未点睛的木鱼,指尖能感受到木质的温润和深刻的刀痕。老人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们吃东西,不看味道,只看稀罕。”
这句话,精准地画出了江观渔那种人的嘴脸。对于他们来说,青背龙鲤的“风骨”一文不值,它的价值,在于它的稀有,在于它能成为顶级富豪圈子里炫耀的资本。一条鱼,在他们眼里,和一块限量版的手表,一辆定制版的跑车,没有本质区别。
所以,孙宏的失败,绝不意味着结束,只会是更猛烈攻击的开始。
陈明看了一眼后视镜,从他们离开杨家村开始,他就隐约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始终缀在他们车后。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记下了后面的路况。
车子驶出蜿蜒的乡间小路,上了通往市区的省道。李强的车速提了起来,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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