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街上,邓承贤的尸首已收殓送回大理寺,周边围观的百姓也已遣散,但邓承贤死在澄怀楼与藏珍楼之间,这里头可疑的人又全是楼内之人,张怀便叫办差的小吏在藏珍楼内设了桌案当堂问话。
堂内乌泱泱地挤了一屋子人,没人注意到,澄怀楼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房,有个披着白的人从窗外翻了进去。
约摸半个时辰的光景,这人换了身鸦青的衣裳翻窗而出原路返回,落地时却一脚踩上了下头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兽夹。
那兽夹力道极大,死死咬住了他的小腿,他往前扑倒,强忍着没叫出声,蜷起身子伸手去掰,不想被人自后头一掌劈晕。
等他再睁眼,发现自己茧蛹似的被卷在一张渔网里,嘴里塞了东西还捆了麻绳,身前多了一男一女。
女的没见过,男的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出。
那女子率先开口:“你一直跟着他?”
男子没答,却说:“你们反应倒是快,就是动作慢了些,而且这人功夫与你相当,你独自过来实在莽撞。”
“要你管,若不是你,我本该在外头堵住他的,而且就他这个岁数,哪里是我的对手,谁要你出来横插一脚,”那女子哼道,“你比我厉害那么多,怎么也要靠兽夹抓人?”
“省力,跟你阿姐学的。”那男子说罢,俯身拾起渔网的一头,塞进那女子手里,转而垂眼看向他,语气淡若静水:“一路走好,盛……总管。”
盛奎张口,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声,那女子在他头顶皱眉:“吵死了。”
跟着不知随手捡起了什么,劈头朝他砸过来……
*
元珵醒来时,外头已然黑透了,远些连椅的小几上燃着一盏油灯,榻边支着凭几,孟冬辞正伏在上头阖眼小憩。
她好像仍穿着白日里出门那身天青色的衣裳,袖口处还沾着血。
元珵想朝她伸手,却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系着根指头粗的绳子,另一端拴在凭几上,一丝动弹的空隙也没留。
这什么法子?怕他带伤跑了不成?
元珵苦笑,艰难地侧了侧身,这才瞧见,她侧脸处被箭尾擦出的血痕仍在。
他朝她伸手,隔空拂过她的伤口,复又收回,喉头有些泛酸。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身负伤痛醒来,她守在榻边更能叫他心安了。
自打知道了母亲身死真相,他夜夜梦魇,白日里在人前一切如常,连柳荷柳莲都没察觉他有哪里不对,但她总能看出他心里压着事。
可这么个聪慧敏锐的人,怎会瞧不出他每每见着她都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呢?
“生成这副模样,心却硬得像石头,”元珵强压下喉间的酸涩,小声抱怨,“真是人不可貌相。”
话音落,便听得一声轻笑。
当着人家面说坏话,元珵不能再晕一次,只好先发制人:“在这里装睡多累,不如回去好好歇着,反正我这点伤又死不了。”
孟冬辞动了动酸疼的肩膀,直起身时睨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舍命救我,我若将你自己撂在这儿,怕就不止得你一句心硬了,殿下牙尖嘴利,我怕惹祸上身。”
元珵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孟冬辞俯身去解他手腕上的绳子:“晕着也不老实,好不容易凝住的伤口叫你动坏了四五回,老郎中没辙才将你拴住了,如何,可有力气起身?”
元珵趁势朝她示弱:“没力气,娘子搭把手。”
“本想等你一块儿去审人,”孟冬辞转身便要走,“既如此,你歇着吧,药和吃食待会儿会有女侍送来。”
元珵一把扯住孟冬辞,疼得龇牙咧嘴:“审谁?”
孟冬辞:“今日要杀我的人,盛奎。”
“你抓了他?怎么抓的?”元珵自个儿撑着榻边坐起身:“将他抓到别院不就暴露你的身份了?”
“抓人这事融霜在行,我本叫她在外头守株待兔,不想被常易抢了先,至于暴露身份……”孟冬辞先答了元珵的话,复又抬眼看向他,淡淡反问,“殿下才说我心硬,他两次欲置我于死地,你觉得我会放他再杀我第三回么?”
*
盛奎醒时,屋内漆黑一片,自己被捆着双手吊在横梁上。
他动了动手腕,发觉那绳子捆得不紧,若使对了巧劲儿兴许能挣开,可刚准备动便听门口幽幽传来个女子的声音:“地上撒了铁蒺藜,你想挣开绳子跳下来,纵身轻如燕,也得被扎成刺猬。”
“你是谁的人?”盛奎听出这声音是今日抓他的那个女子,因而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我虽是个内侍,但好歹也是大殿下身边最得信任的总管,你们抓我……”
正说着,门从外被推开,月光漫进屋内,看清跨过门槛的两个人是谁后,盛奎自个儿闭了嘴。
他活不成了。
元珵拎高手里的油灯往上瞧过,回头狐疑地看了歪在门口长凳上的林融霜一眼:“林化水,你把他吊这么高做什么?”
林融霜懒得理他,拿着根铁锥垂眼摆弄一支竹箭:“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若不是盛总管这一箭,我和殿下还要等大理寺清查真相来回禀,”孟冬辞接过元珵手里的油灯挂到墙边伸出的铜钩上,在长凳中间坐下,抬头朝盛奎弯了弯唇角,“这一点,我要多谢你。”
盛奎只是冷笑:“大煜左相,名不虚传。”
孟冬辞来前已换下了白日里出门的那身衣裳,也没戴帷帽,但盛奎依旧认出了她。
孟冬辞了然一笑:“既知道我是谁,还想用女子看诊受限做局,盛总管倒是比我想的蠢笨不少,当然,也可能是你身后的人短见薄识,天色晚了,殿下身上还有伤,咱们就闲话少叙,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好。”
盛奎闻言闭上眼:“我不是赵千石那个蠢货。”
孟冬辞全然不在意,顾自说道:“今日澄怀楼内有股子难闻的香气,你与张怀一起赶到的时候,身上就沾着那味道,张怀却没有,非但张怀没有,连死在那处的邓承贤也没有,说明你在熏过香的屋子里待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盛奎冷笑:“捕风捉影,想凭一点儿四处都能买到的熏香坐实我杀了邓承贤么?”
孟冬辞站起身,朝身侧的林融霜伸手,林融霜会意,将门边立着的弓递进她手里,笑说:“好久不练,阿姐的准头不知还好不好?”
孟冬辞接过颠了颠:“于我来说沉了点儿,还是先前你送我的那把称手些。”
“不妨,”林融霜又递上一支箭,“离得近,若是这都射不中,阿姐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我嫌丢人。”
元珵这下知道盛奎为什么被吊得这么高了。
她竟会射箭?他满眼诧异地看着孟冬辞熟练地搭好箭拉满弓,又丝毫不见犹豫地放了出去。
箭头劈开空气扎进皮肉的声音在空旷的柴房荡过一圈,混着盛奎凄厉的惨叫,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显得格外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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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珵定睛,见那支箭不偏不倚地没入盛奎右肩,与他受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这一箭叫礼尚往来。”孟冬辞将弓递回林融霜手里,转了转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忽地笑了一声:“盛总管错了,要给你定罪才叫坐实,但我抓你,从一开始就只想要你的命。”
盛奎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士可杀不可辱,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孟冬辞蓦地收起笑:“士可杀不可辱?那你打晕邓承贤将他吊在桥上等死,又污蔑他流连风月之地时,可有念过这一句?”
元珵插嘴问道:“娘子怎知是他?”
孟冬辞没理他,又朝盛奎道:“洪辽不许宦官掌权,你钻营官场没有意义,所以一定是听令行事,今日金元街初见,我戴着帷帽你认出我是皇子妃,现下我摘下帷帽,又说我是大煜左相,你虽面上被拨给了老大,其实仍效忠皇帝。”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盛奎粗重的喘息,他不言语,孟冬辞也不追问,坐回林融霜身侧,接过她手里那支精巧的小竹箭捻在手里把/玩。
元珵站久了有些脱力,又嫌柴房里四处是灰,便在孟冬辞身侧挤出个空儿坐下。
那长凳撑着三个人的重量,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嘎声,听起来像是老鼠啃食骨肉的声响,没得叫人毛骨悚然。
约摸一盏茶过,盛奎泄出一口气:“若我如实说,你可能放我一条活路?我会离开临邺,永远不再出现。”
林融霜嗤地笑了,偏头揶揄孟冬辞:“阿姐,我好久没见过明知你身份还敢跟你谈条件的人了。”
孟冬辞挑眉:“咱们殿下不是人么?”
元珵:“……”
“我确实不只为大殿下做事,”盛奎说,“我曾因犯错险些被打死,是路过的瞿相救了我,他如今遇着难处,我就是拼着没命,也要帮他。”
元珵疑道:“所以,你其实是右相的人?”
盛奎不答,又道:“邓承贤是个愣头青,不懂为官之道,若他带人接手查案,定然不懂得转弯斡旋,死一两个人事小,可朝堂向来牵一发动全身,皇子妃在大煜总领百官,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见孟冬辞仍不言语,元珵便接道:“你是如何杀了邓承贤的?又为何要算好时辰,叫他死在我的马车前?”
“我叫街上乞儿往他家中塞了字条,说澄怀楼有吏部藏匿的罪证,将他引到二楼雅间后就敲晕了他,将他挂在桥上,”盛奎说,“算好时辰叫他死在殿下眼前,只是想告诉殿下,您想夺权没错,但敲掉一根梁柱前,至少要先立起另一根梁柱。”
“你的说辞足够好听,就是老套了些。”孟冬辞站起身,从袖袋里摸出个包着东西的帕子,并手中的那支箭递给林融霜,朝她轻点了一下头。
林融霜会意,将帕子内包着的东西插在箭头上,拎起弓搭好,对准了悬在梁上的盛奎。
“你并不想活,却借此将嫌疑往老四和瞿众身上引,可你忘了,方才我说你是皇帝的人,并不是在问你。”
孟冬辞说罢,朝林融霜抬了抬手。
那支精巧的竹箭离弦而出,带着一片被火烧得看不出形状的襻膊扎进盛奎心口偏下些的位置。
“这支竹箭是空心的,箭头钻了孔,里面填了你射我那一箭的上同样的药粉,淫羊藿和吴茱萸,不过我多加了一味人参,你会活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时候。”
孟冬辞转身往出走,留下一句:“这一箭,叫恶果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