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一只茶盏落在地上,磕得粉碎。
元珵这才回过神,发现是自己搁在桌上的右手狠狠一抖,将那茶盏拂了下去。
他欲掩饰自己的心慌,顺手摸过孟冬辞那盏还没冷下来的茶来喝,几滴茶水自盏中溅出,顺着他捏在杯盏边缘的手指一路没入袖口。
陆羽绝不会跟他扯谎,他也知道他父皇从来不喜他,可方才宴席上,他还一口一个“和安”的叫他,还嘱咐他好好养身子……
就算他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大可一道旨意下来夺了他皇子的身份,或是直接将他贬为庶人……
一只带着些凉意的手在桌下搭上他的手背,安抚般拍了两下。
元珵本能想将那手拢进掌心,又怕捏疼了她,蓦地收回指尖,这才偏过头去看这手的主人,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问她:“你早就知道他想我死,所以才会毫无顾忌的设局,是不是?”
“殿下曾说,你父皇不会无缘无故给一个不喜欢的儿子种满院子的花,所以一直觉得你母亲有可能是难产而死,”搁在桌下她手边的那只手带着潮湿的冷意,孟冬辞以眼神制止陆羽已到嘴边的话,轻声问,“那殿下可想过,为何你才翻出那画有炼金之法的绢册不久,他便下旨要你搬到别院?”
元珵不可置信地摇头:“你说他将我移去别院,是想要那册子?可那时我只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就算他直接派人去搜,我又能懂得什么?”
“因为此事不能叫外人知晓,他也怕你看出他的意图,”孟冬辞答,“我曾猜测,他以保护之名将你困在别院里,明面上给你超过其他皇子荣宠,是想做给世人看的。”
“但陆羽的出现却证明,他如此待你,原因有三,一是他拿到的绢册上空无一字,他想要绢册上的东西,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亲口来问你,二是先前我与你说过的,他在忌惮你背后的什么人,三,则是他要你背后的人知道,你被他软禁,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孟冬辞见元珵沉默,便转而问陆羽:“常易,若我没有没有猜错,当年救你的,是殿下母亲的家人,是不是?”
陆羽先点了头,复又摇头:“不是家人,是族人。”
“我睁眼时,是在乱葬岗,身边全是父亲、姨父还有别院其他人的尸体,之后就不省人事,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冰洞里。”
陆羽掐着自己的掌心克制地吐息,语气仍抑制不住地发颤:“我那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能看出那些照料我的人不是洪辽人,直到后来痊愈,我才发现,他们中有一些人,与兄长生得有些像。”
元珵立刻问:“那冰洞可在洪辽境内吗?他们可说过为何要救你?”
“我问过,他们只说若是还有别的人活着,他们也会救,”陆羽答,“不在洪辽之内,那是极北,除了你母亲的族人,没有别人能在那儿活下来。”
“可你说,护送她的花轿是你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元珵跟着又问,“你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听命于他们的吗?”
“不,”陆羽定定地看着元珵的眼睛,“我自愿接受那些严酷的训练,自愿听他们差遣,是为了给父亲和姨父、还有当年所有惨死在老皇帝手下的人报仇。”
“那他们呢?”元珵追问:“他们为何要暗中保护我那么多年,我父……他又为何会忌惮他们?”
“这一点嫂嫂说错了,老皇帝不是忌惮你母亲的族人,他是想要他们手里掌控的、绵延数百里的金矿,”陆羽答,“极北常年风雪,金矿的所在只有世代生活在那里的人才能找到,而且将来也只会传给你母亲的血脉,也就是你。”
陆羽话音落,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窗外传来的梆子声。
竟已是四更了。
元珵忽地笑起来,笑声在烛火不大明亮的屋内荡过一圈,惊着了院外柿子树梢头暂歇的几只鸱鸮,它们和着元珵的笑声啼叫起来,好似懵懂婴孩夜半惊醒时的啼哭,竟在这月明星朗的夜里落出些苍凉可怖的意味。
半晌,元珵才一字一顿地问:“所以,当年他是为了金矿,杀了我母亲?”
陆羽大抵觉得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太过残忍,缄口未言。
叫孟冬辞意外的是,元珵并没纠结于此,转而问:“常易,你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吗?”
“晏花折。”
“但这个名字是那老皇帝取的,当年他北征,遇着你母亲正在洪辽边城晏城以金易粮,他见你母亲貌美,巧言哄骗,将她带回了临邺,进城前,你母亲让身边侍女去扶一支折断的花,所以老皇帝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花折……
孟冬辞垂眼时,正见元珵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渗出一丝暗红。
她知道元珵会晓得这名字的含义。世人常以女子比花,可元戎却给了她这样的名字,足见薄凉。
“部族里有人提起过她本身的名字,他们没有文字,我不知该如何说给你,但我问过他们这名字的含义,如果换成洪辽话,是‘救苦救难的神女’。”
陆羽也瞧见了元珵掌心渗出的血,以手覆上他握紧的拳,才接着说:“因为她在尚未及笄的年纪,便带着族人在极北那样匮乏贫瘠的冰天雪地里找到了绵延数百里的金矿,又在同年研制出了一种从未有记载的炼金之法,因此,那个每天都要饿死人的部族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粮食的模样,过了十年的好日子。”
“老皇帝将你母亲带回临邺后不久,她就有了身孕,据她的族人说,部族将她奉为神女,将她保护得极好,所以她心思单纯,在有身孕后将金矿一事说与了老皇帝。”
“老皇帝暗中遣人去确定了她族人的住所后,以你母亲的名义要她的族人交出金矿,当时的族长不从,被老皇帝派去的人剥了皮挂在矿洞外,半数族人也在同时惨遭屠戮。”
“幸存的族人为躲避追杀逃往西南,他们不会别的手艺,便在西南替人以世人常知的法子炼金为生,又几经周折将此事递进了你母亲手中,希望她杀掉老皇帝为族人报仇,但那时,兄长已经出生了。”
“老皇帝也是那时才发现,极北的金矿太过分散,就算他找到一处,若没人带着,是断然找不全的。”
“所以,他将尚在襁褓的你从你母亲身边夺走,以此来威胁她交出全部金矿的位置。”
“你母亲生产后本就虚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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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族人惨死噩耗,加上此事,一病不起,但她为了保住你,只能拖着当时已油尽灯枯的身子筹划,先暗中与族人联络,让他们一部分人回到极北假意投诚,以此保下你的性命,并承诺世代在极北为他守金矿炼金,每年会足数上交所炼之金,但这些的前提,是你必须活着。”
“洪辽物产匮乏,百姓食不果腹,年年都要高价去大煜买粮,加上老皇帝只顾享乐,对官员贪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库早就耗空了,那些送来的金子足能填补这些亏空,老皇帝觉得你一个小娃娃翻不出天去,便答应下来。”
“你母亲当时已经病重,却说要为他献上一种长生秘药,条件是要你回去陪她最后一段时日。”
“老皇帝虽心狠,却始终对你母亲是神女之事深信不疑,便将你送回了你母亲被囚禁的偏僻宫殿。”
“可他如愿得到了长生之法后,又怕你母亲病愈,日后对你说出真相,叫宫人将已时日无多的她捂死在了寝殿内,然后将知情的宫人全部处死。”
“最后以不吉之说秘不发丧,将她埋在了那个宫殿的后院,在上头撒了一种据说能镇压冤魂的花种……”
听到此处,元珵一把抓住陆羽的手腕,目眦欲裂地问:“那花开起来是什么样子!”
陆羽看向元珵,声音很轻:“据藏在宫中的族人说,花分四瓣,明黄的,瓣上有一种诡异的玄色细纹。”
饶是孟冬辞见惯了人心算计,听到此处,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那片花,曾是元珵独自长大的这些年唯一的慰藉。
他将那宫殿的院子折腾得寸草不生,唯独没有去动那些花,如今却有人来告诉他,那花是他生父用来镇压他生母魂魄的。
他惦念想象了十余年的母亲,竟就埋在与他寝殿不过五十步的地方。
真是太荒唐了。
陆羽正预往下说,却见孟冬辞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屋内又安静下来,偶尔能听见烛芯爆出的‘噼啪’声。
直到元珵开口问:“那绢册又是怎么回事?上头的画为何会消失?”
陆羽答:“上面勾画用的墨不是寻常写字用的墨,是女子上妆用的敷粉加了雌黄,再加水和草木灰制成的墨,那册子也是以特殊绢布缝制,一旦有人打开外层的油布,绢布会吸潮气,那上头的墨一旦见着潮气,便会在一两个时辰以后消失。”
元珵听罢,只是轻轻摇头:“可她如何能够确定我会找到那册子,又如何能保证那册子在我看过之前上面的东西没有消失?”
陆羽没有回答。
少顷,孟冬辞轻声开口:“我想,她虽有神女之称,却无法预料太久远的事,当初她要族人以金矿作为交换保下殿下的命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元戎并不知道极北的矿石想要大量炼金,必须有神女创造的秘法。之前存下的金子供完后,送到元戎手中的金子数目就会骤减。”
“元戎发觉不对后,就会去逼问殿下母亲的族人,这时他们会告诉元戎,神女有天赐秘法,但这秘法只有已故的神女和神女的血脉才能传承。”
“若他想要此法,必得保殿下平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