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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翻案

作者:素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百贡士屏息,百官悚然,丹陛之上的洪正帝眉头瞬间锁紧。


    “放肆!”一声厉喝炸响。


    工部尚书闵渝鸿排众而出,戟指江清晏厉声道:“江清晏!你如今已是天子门生,金殿之上,御驾之前,岂容你如此狂悖无礼,妄议刑案,污蔑朝廷命官!”


    “陛下宽仁,赐你状元荣耀,不思感恩,反在此危言耸听,扰乱朝纲!你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有王法!”


    然而,江清晏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清正,毫无惧色地迎向闵渝鸿的眼神,声音沉稳依旧:“闵尚书明鉴!臣,江清晏,蒙陛下隆恩,拔擢于微末,得中状元,此身此心,确为天子门生。”


    “正因感念陛下天恩浩荡,更因深知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垂范四海,故不敢不以赤诚相告!”


    他微微一顿:“恩师钱康德,待臣如子,传道授业解惑,恩同再造。”


    “臣今日所获荣光,本欲献于恩师座前,告慰其在天之灵。然,恩师含冤惨死,真相未明,凶手逍遥!”


    “若臣因一己荣辱,便忘却师恩如山,缄口不言,任由冤魂泣血九泉,此等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之徒,岂配立于这金殿之上,受陛下垂青,为天子门生?此非辱没师门,更是玷污陛下识人之明,辜负陛下期许!”


    他再次叩首,额角触及金砖:“臣今日冒死陈情,非为私怨,乃为天下公义,为逝者昭雪!”


    “恩师一生清贫守节,执教育人,未曾行差踏错一步,却遭此无妄之灾,构陷污名!刑部有司未能明察,草率结案,已是失职。”


    “若陛下因臣触怒而责罚,臣甘愿受廷杖,粉身碎骨,亦无悔无怨!只求陛下垂怜,重查此案,还亡者一个清白,给生者一个交代!”


    “陛下既为天下士子之君父,门生有冤,岂能不闻不问?若蒙圣断,恩师泉下有知,亦当感念陛下圣德!”


    洪正帝的脸色阴晴不定。


    江清晏的言辞激烈,但句句在理,让他无法轻易忽视。


    更关键的是,这几日京城因那张揭帖而激起的民怨沸腾,锦衣卫弹压都显得力不从心,他心知肚明。


    若此刻在殿试放榜、新科状元陈情之际,再强行压下,恐非但无法平息民愤,反而会火上浇油,坐实了朝廷包庇权贵的恶名。


    “陛下!”


    孟德铮适时上前一步:“江状元所言,字字泣血,情真意切。钱康德一案,民间议论纷纷,舆情汹汹。老臣亦觉其中疑窦重重,仓促结案,恐难服众。今新科状元御前鸣冤,正是重查此案,廓清迷雾,以正视听之良机!”


    “阁老此言差矣!”闵渝鸿急声反驳,“此案刑部早已查明,证据确凿,岂能因一黄口小儿妄言而反复?此风一开,朝廷威严何在?刑部尊严何在?”


    “闵尚书!”许向辰也站了出来,“刑部尊严,在于明察秋毫,在于公正无私!若真有冤屈,为威严而拒查,岂非本末倒置?况民意汹汹,陛下圣心烛照万里,自有明断!”


    三位重臣在金殿之上你来我往,言辞交锋,火药味十足。


    陈广寅站在闵渝鸿身后,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惊恐地四处游移,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想拔腿而逃。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外甥闵致允,只见这位闵家三公子更是面无人色,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洪正帝看着下方臣子的争执,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清晏,听见殿外隐约传来的喧哗声浪,终于做出了决断。


    “够了!”洪正帝喝止了争吵,“江清晏,你既口口声声有冤,且言已有实证,人证何在?物证何在?若敢欺君,便是状元,朕也决不轻饶!”


    江清晏心中一凛:“回陛下!人证董贺,乃此案关键,已幡然醒悟,愿吐露实情!此刻应已押至宫外,由刑部清吏司郎中于文海大人看管,等候陛下传召!另,凶器瓷瓶,亦在于大人处!”


    洪正帝闻言,目光扫向一旁的秉笔太监。太监立刻躬身:“回皇爷,贡院一案,初始确系刑部清吏司郎中于文海主理。”


    “宣于文海,带人证董贺,即刻上殿!”


    旨意下达,殿内气氛愈发凝重压抑。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


    于文海身着官袍,神色肃穆,带着两名衙役,押着一个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的青年踏入文华殿——正是失踪多日的董贺!


    他形容枯槁槁,眼神呆滞,被拖拽着前行。衙役手中,还捧着一个用布帛包裹的证物盒。


    横梁之上,一直俯瞰全局的李兰曦,此刻也瞪大了眼。


    她隐去了魂体,就是江清晏此时也看不见她。


    她看到董贺这副模样被拖进殿,看到闵致允和陈广寅瞬间惨白欲死的表情,她知道,江清晏精心编织的网,终于到了收束的时刻。


    “罪……罪民董贺……叩……叩见陛下……”董贺被按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洪正帝俯视着这个狼狈不堪的青年,沉声问道:“董贺!关于贡院钱康德一案,江清晏称你有内情禀报。朕问你,钱康德究竟是如何死的?是否真如刑部结案所言,系自尽?”


    董贺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地就想狡辩:“陛……陛下……是……是自尽……”


    “董贺!”江清晏猛地抬首,声音如寒冰裂石,“恩师钱康德,一生教导我等‘君子坦荡荡’!他是你的老师,你却亲手将毒药倒进他的水囊!事到如今,当着陛下和天下士子的面,你还要用谎言玷污他的清名吗?午夜梦回,你可曾见恩师七窍流血,向你索命!”


    几乎在江清晏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过董贺身侧。


    奇怪的是,殿内其他人并无反应。


    董贺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昨夜那场永世难忘的噩梦——浑身青紫、七窍流血的钱康德就站在他床边,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地质问:“董贺……为何……为何害我?为师待你……不薄啊……”


    “啊——不是我!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是闵致允!是闵致允逼我的!他说我不做就杀我全家!还要让老师死啊!老师饶命!饶命啊!”


    巨大的恐惧、刻骨的愧疚和连日来的精神折磨彻底冲垮了董贺的防线。


    他涕泪横流,趴在地上疯狂磕头,将压抑多日的秘密嘶吼出来,“鹤顶红!是鹤顶红!瓷瓶是闵致允给我的!他让我在搜检前倒进老师的水葫芦里!他说老师知道了他找人替考的事必须死!事后他给我五千五百两银子,让我去扬州!陈尚书是他舅舅,会帮他遮掩!都是他们逼我的!老师我对不起您啊!”


    他语无伦次,却将闵致允、陈广寅的阴谋抖落得一干二净。


    闵致允吓得魂飞魄散,跳起来指着董贺尖叫反驳:“你血口喷人!董贺!你这畜生!定是江清晏将你囚禁,严刑拷打,屈打成招!陛下!陛下明鉴啊!”


    于文海立刻接口:“董贺身上并无新伤,刑部从来没有用刑!其精神恍惚,非因拷打,实乃良心煎熬,日夜被恩师冤魂惊扰所致!此乃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目光转向于文海带来的证物盒,“凶器在此!此瓷瓶乃宫廷禁药鹤顶红所盛之器,正是闵致允交予董贺之物!臣与赵氏女在钱师坟前掘得,旁有死鸟为证!仵作可验,瓶内残毒与钱师所中之毒一般无二!”


    “胡说八道!”


    闵渝鸿见儿子被指认,急怒攻心,也顾不上仪态,厉声喝道:“江清晏!空口白牙!你说这瓷瓶是致允的,有何凭证?此等寻常白瓷,满京城何处买不到?焉知不是你栽赃陷害!”


    许凌此时上前一步,对着闵渝鸿微微一揖:“闵大人,宫廷禁药鹤顶红,管控极严,绝非寻常百姓可得。董贺一介寒门举子,从何途径获取?”


    “其供词中,闵公子以权势、银钱威逼利诱,逻辑清晰,细节详实。反观闵公子,殿试之上失魂落魄,名落孙山,与平日‘才名’大相径庭,此等表现,岂非更印证了董贺‘替考’之言?”


    “若说物证尚需佐证,这人证、动机、行事手段,环环相扣,指向已然明确。闵尚书一味指责江状元栽赃,莫非是想以势压人,混淆视听?”


    “许凌!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闵渝鸿气急败坏。


    就在闵渝鸿父子被逼得节节败退之时,一直惶恐不安的陈广寅,眼见董贺已经招供,闵致允眼看也要顶不住,心知必须自救。


    他强撑着站出来,声音发颤:“陛……陛下!董贺神志不清,言语混乱,其言不可尽信!或许……或许他是被囚禁折磨,惊吓过度,产生了臆想!至于致允……他……他此次殿试发挥失常,或许是压力过大,一时失态,与贡院之案未必相干啊!江清晏与董贺素有嫌隙,此乃公报私仇,构陷忠良!陛下明察!”


    他话音刚落,横梁上的李兰曦眼中寒光一闪,一缕意念无声无息地锁定了陈广寅。


    刹那间,陈广寅眼前景象骤变!金碧辉煌的文华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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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阴森可怖的刑场!他被死死绑在木桩上,周围是面目模糊、手持利刃的刽子手。


    冰冷的刀锋贴上了他的皮肤,剧痛传来——第一刀,小腿上的一片肉被活生生剐下,鲜血喷涌。


    耳边响起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招供,说出所有实情,便给你个痛快。否则……三千六百刀,慢慢享受……”这声音和场景,与他昨夜的噩梦完全重合。


    “啊——!不!不要剐我!我说!我全说!”陈广寅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双手疯狂地在身前挥舞,“是我!是我帮致允安排的!伪造遗书也是我让手下人模仿钱康德笔迹做的!我怕江清晏察觉后闹大,才让闵致允想办法在贡院里解决他!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瘫软在地,□□处迅速湿了一大片,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这一下,真相彻底大白。


    “陈广寅!你……你疯了吗?!胡说什么!”闵渝鸿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夫。


    闵致允则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于文海上前,呈上那个关键的白瓷瓶,并补充道:“启禀陛下,除董贺外,臣还查获数名传递消息、参与伪造的吏员,皆已招供画押,证词与董贺、陈广寅所言相互印证!”


    孟德铮看着闵渝鸿父子以及陈广寅绝望的神情,声音沉重而有力:“陛下!此案脉络已然清晰!科举抡才,国之重典,闵致允、董贺、陈广寅,沆瀣一气,舞弊在前,为掩盖罪行,更毒杀清正师者,构陷忠良,伪造证据,欺君罔上!”


    “其行径之卑劣,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更激起民怨沸腾,动摇国本!若不严惩,何以告慰冤魂?何以平息民愤?何以正朝廷纲纪,肃清科场积弊?!”


    洪正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死死盯着瘫软在地的闵致允、陈广寅和魂不附体的董贺,又扫过面如死灰的闵渝鸿。


    殿外隐隐传来的百姓喧嚣声浪,以及孟德铮那句“动摇国本”,更应征了此刻的情况。


    民意如沸,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无任何转圜余地。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猛地窜起。


    “好!好一个沆瀣一气!好一个欺君罔上!”


    洪正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朕的礼部尚书!朕的肱骨之臣!朕的皇亲国戚!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祸乱朝纲之事!”


    他目光扫过阶下罪囚:“闵致允!董贺!谋害师者,科举舞弊,罪大恶极!着即腰斩弃市!以儆效尤!”


    “陈广寅!身为礼部尚书,知法犯法,包庇凶犯,伪造证据,欺君罔上!着即凌迟处死!诛三族!抄没家产!女眷没入教坊司,男丁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闵渝鸿!”


    洪正帝的目光最后落在摇摇欲坠的闵渝鸿身上:“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虽未直接参与,然其子罪孽滔天,尔难辞其咎!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削去一切兼职,以观后效!”


    “陛下——!”闵渝鸿悲呼一声,瘫倒在地。


    闵致允、陈广寅、董贺三人则被如狼似虎的侍卫粗暴地拖出殿外,绝望的哭嚎和求饶声渐渐远去。


    洪正帝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看向依旧跪在殿中的江清晏:“江清晏,你为恩师鸣冤,不惜以身犯险,其情可悯,其志可嘉。今朕已为你师雪冤,严惩凶徒。望你日后谨记今日之言,秉忠持正,为朕分忧,不负这状元之名,亦不负你师在天之灵!”


    江清晏心中巨石落地,深深叩首:“陛下圣明烛照,为臣师昭雪沉冤!臣,江清晏,叩谢天恩!此生必当竭忠尽智,以报陛下再造之恩,以慰恩师泉下之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丹陛之上,洪正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横梁之上,李兰曦悄然取出了那支闪烁着微光的紫竹毛笔。


    她指尖轻抚笔杆,哽咽地低语:“钱伯,您看到了吗?污名已洗,真凶伏诛,河清海晏,终有可期,您……可以放心安息了……”


    那支饱含钱康德执念与的毛笔发出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芒,是解脱,亦是欣慰。


    殿内檀香袅袅,经此一番惊天波澜,终于归于一种沉重而肃穆的平静。


    新科状元江清晏缓缓起身,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落在他的青袍上。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这一刻,恩师的沉冤得雪,终于为他卸下了最沉重的一道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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