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朝五指插入她发间，捋着她毛躁的长发。
他低声道：“你要去我必定跟随，有怪物在其中影响，怕你发现我的本来面目就此厌弃我。”
戚琼移步至内间，又难以置信回望：“只是如此？而今为何又愿意了？”
总不是方才他气解了，这会子又巴巴将条件捧来。
慕怀朝轻轻地道：“因为我终究不愿让你被拘束。”
戚琼眸光直直射着他，一字一顿问：“这就是全部？”
慕怀朝眼尾泛红，面颊还肿着，迟缓着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他的唇角，她敛眉颔首，只道：“今日晚了，你回去吧。”
慕怀朝却拿过方才那本书，踱步重新坐下。看那意思竟是要与她商讨在灵光小界的对策。
眼瞧着光晕下的人，她不客气地与他并肩而坐，托着脸看向桌案。
你千万不要再欺骗我。
一旦发现你骗我，我就割去你的舌头，收藏你这对漂亮的眼珠。这样你就再也不能骗我，也只能看我，永远注视我。
她两指捻起一块绿豆糕，随意递到他唇边，不经意碰到他唇角的伤，问：“饿吗？”
慕怀朝眼瞳微动，阴霾的眸光中充斥愉色。张开唇滑过她的指腹，咬住一端，将香甜绵软的绿豆糕吞入口中。
扫过灵光小界地图，她忽而意有所指地问：“你觉得绿豆糕如何？够不够惹人注目？”
顺着她指尖点中的方位看去，慕怀朝顿时明白她的打算。也从盘中拿起一块递到她唇边，却并不说话。
戚琼两指夹住糕点，忽而天马行空地问：“待诸事了结，我们就去人间开一家糕点铺。有羊大仙的配方，再加上你的手艺，生意一定会爆火。届时我就在楼里说书，我们安安生生过几年再回仙洲如何？”
闻言，他若有所思，从藏宝袋取出一枚玉简交给她。戚琼用神识扫描一遍，顿时羡慕地扫一眼坐在身旁的男人。
这是一份家产清单。
仙洲大型灵矿三座，洛州小型灵脉五条，药院八处，名下炼器阁炼丹阁十余间。以及各类法器、材料、丹药等等。足足罗列了十数页。
且这还是他个人私产，并非靠天机府得来。
她不觉掐了掐自己干瘪瘪的藏宝袋。
慕怀朝道：“本想等你记忆恢复后，你我规划未来之际再拿出来。去人间也好，留在仙洲也罢，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你身后。”
望着那双眼睛，戚琼有刹那怀疑是不是当真冤枉了他。他所说的一年之后再拜师真的是在规划未来，是为她的身体考虑，并没有任何隐瞒。他偶尔古怪的行为也只是因为她死去两百年，性情大变，才有些执拗。
为什么对独孤翩翩，甚至刺过她一剑的独孤元媛。她都可以和颜悦色，唯独对慕怀朝严苛。多番试探，怎么也不肯完全交付信任。
是了。
她讨厌他毫不掩饰地表达爱意，讨厌她试探后发现这全部都是真心，讨厌他窥破她的心。两相对比，显得她待他利用多于喜欢，自我才是她的本质。
可偏偏这一切，慕怀朝从头到尾都知晓。
她最讨厌……
被他带偏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被牢牢掌控着。
将玉简放回桌案，她只道：“我这么穷，以后怎么养得起你慕少主。”
凝视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慕怀朝道：“也许，此次灵光小界会有惊喜呢？”
她摇摇头，又不去接他的话头，乖乖转回商讨对策上。
再仰头时，夜已深。
慕怀朝起身，替她熄了烛火后就推门出去。
嗅着殿内好闻的香，戚琼按压酸痛的脖颈，一个飞扑陷入被褥中。褪去衣裳鞋袜，理了理肩头长发，便阖眼安心睡去。
睡意渐浓，睡梦中她竟梦到一只绿油油的大水鬼。非要压在她身上拉扯她的衣裳，定是想将她拖进水中做一个替死鬼。可这水鬼怎生得像慕怀朝，挣扎间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鬓角脖颈湿漉漉的，还有些疼。
直到胸口传来麻酥酥的痛感，她登时清醒，瞬间掀开被子坐起身。
漆黑的殿中却只有她一人。
她抚摸光洁的胸口，肚兜上也没有血迹。她赤足下床奔到窗前，亦没有捉到任何人的踪迹。静坐许久，感到身体渐好，她终究打了一个响指。
殿内昏黄，戚琼缓缓低下头，拉开裹在周身的被褥。
手臂上那道禁制符微微灼痛，在她骇人的眸光中渐渐消散。
呵。
那一次不是梦。刚才也的确是慕怀朝来了。
他在撒谎。
作出承诺还撒谎，就该接受惩罚。
天机府，太阴宫。
汪瑜一袭大袖曳地长裙，轻摇手中羽扇。殿内香雾袅袅，一人伏倒在她脚边，因咒术全身战栗。王锦狭长的眼尾泛红，却竭力抬起眼皮，唇角蓄着难看的笑。
听着他压抑儿沉闷的低哼，汪瑜动作稍顿，“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并说了吧。”
王却低低笑出声，眼中淬出狂热之火，他咽下喉头腥甜道：“汪掌门一向物尽其用，如今怎么到了我身上，反倒想网开一面给我一个痛快？”
察觉到汪瑜的不耐，他死死抿住干裂的唇，终于道：“灵光小界即将开启，她一定会去，这是她突破元婴的绝好机会。在你手上我怎么翻得出去，我身上这样多的妖丹，不给她，又能给谁呢？”
他惨白的面色骤然涌上酡红，直直仰起脖颈，跪得笔直道：“让我最后一次，做她的垫脚石。”
将羽扇收起，汪瑜冷冽的眸子漆黑又深邃。她毫不掩饰眸中的轻蔑，竟在嘲笑王锦妄图在戚琼眼中留下一抹浓烈的色彩。
她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却只是手掌一翻，一道符咒就此打入他的眉心。
那缕未曾消散的薄雾，随着殿内醉人的暖风飘向后山，飘进泥泞湿冷的地牢。
一道消瘦颓靡的影子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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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中，不复昔日张扬轻狂的模样，只痴痴地仰望山石中透进的一缕月光。那样皎洁，那样明亮，就像她的母亲。那月光一寸又一寸，终于照在她脏污的裙摆上。
一介废人，一介被下了咒罚，修为永不能过筑基，仰人鼻息的废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滋味可言。她忽而扬起左手，竟要一记手刃砍下自己的右臂。无用之人，何必再练剑！
电光石火间，一记灵光打在手腕上，斛盈吃痛愤然扭头。这一看，两眼瞬间溢出泪花。
斛卓山覆手而立站在阴影中，肃穆的面上只有痛色，盯着女儿并不说话。
斛盈委屈又悲愤，含泪诘问：“爹还来管我做什么？不如让我彻底做一个残废，全了那对母子的心意！”
斛卓山脸色骤变，沉声训斥：“不就是被下了禁咒，他日若我登得炼虚，何愁不能解除。才小小挫折，你竟就在这里自怨自艾，大发脾气，如此不堪。算计慕怀朝时的一腔孤勇去哪里了，那时怎么没想到今日之结局？你啊你，哪里像是我的女儿。”
斛盈亦哀痛，下意识道：“那爹再从汪氏娶一名后母，生一位合你心意的孩子吧！何须再来看我的笑话！”
斛卓山脚步沉沉，俯身在她面前，看着女儿如今的模样，心里怎能不痛。
他宽慰：“孩子，灵光小界将要开启了。”
斛盈黯淡的眸子亮起，果然听他道：“若为父得了那莲肉，你的修为何尝不能再度突破金丹。此番为父会细细筹谋，不仅要那对伤害我儿的夫妇偿还，就连汪瑜，我也要将她拉下掌门之位，这是她欠我们的。”
斛盈忽而止住泪，摇头请求：“不，爹爹，慕怀朝修为绝不只是化神，加以汪瑜，你没有胜算。不要去，不要为我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失了毕生修为。”
她压抑不住痛哭，看着眼前老父，此刻心底竟无比后悔，“且当年的汪掌门，如今的太上长老可是合体期，我们如何也斗不过他们三个的。请爹爹暂且蛰伏，我也没有丢掉性命，只是永世关押而已。我错了，我的确大错特错，我不该对付慕怀朝的。您的仙途，还很长。”
她不管不顾，当真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发泄，心里竟稍稍有些舒畅，也是真不想再与汪氏相争。
斛卓山却恨意更深，谁知他那位老友是不是还活着。他筹谋多年，怎么甘心一辈子被压在脚下，为别人鞠躬尽瘁。
汪瑜如此对待他唯一的女儿，他必定千般百倍报复回来，必定与他汪氏不死不休。不再看啼哭的女儿，他只转身道：“待爹从小界出来之日，就是迎你回去之时。”
天机府的一切旁人不得而知，在遥远的天边，一对男女逆着初升的红日遥望洛州，眼底暗藏奇异的光彩。
“你这次鲁莽了。”那男子道。
女子面色虽冷，却对男子恭敬。她后退半步，略一拱手以示歉意。
男子摇头：“也罢，你我等得实在太久。就让此次灵光小界作为仙洲祸事的开篇。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