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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见春山(一)

作者:三两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敬修眯着眼睛打量画面中的白衣少年。


    气质沉静,眉眼清润,偏偏又带着一股拢不住的锐气,在人群里格外出挑。


    “这是你在外面结识的新朋友?”


    “不错不错,长得俊,气质也不俗,眼光可以啊。”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脖子一梗,肩膀一僵,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所在的方向瞟去。


    像两个偷偷私奔的小少年,在山门前被长辈提着耳朵逮了个正着。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了一瞬,却又因为这出人意料的插曲变得微妙起来。


    不少应家弟子交换眼神,连一直置身事外的朱崇也微微皱起了眉。


    这是景光啊,凌云宗的小师弟景光。


    按理说既然是江洵望的师弟,身为凌云宗掌门的陆敬修又怎会不认识。


    狐疑的目光迅速聚拢,齐刷刷地落到应拭雪身上。


    眼见苗头不对,江洵望一把揽住应拭雪的肩膀,大声道:


    “哈哈师父一天天的净瞎说,这不是您最疼爱的小徒弟景光嘛。”


    “上回您夸他天资好,人又勤奋,做事机敏,还是咱们宗门未来的门面担当呢!”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师父,您早该戴上我炼的那个老花眼镜了,几百岁的人了眼睛就是不好使。”


    “是吧,师弟?”


    应拭雪心领神会,挺直脊背,声音干净温润,乖巧道:“师兄怎能这般同师父说话。”


    他望向陆敬修:“前些日子,师兄离开宗门时不慎将玉符落下了,还是师父亲自嘱咐让我赶紧送来,免得耽误了事。”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无暇,眉宇间透着一种少年特有的赤诚与乖顺,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他稍作停顿,微一思忖,想了想江洵望的性格,还有他方才从飞讯中看到的画面,又补充道:


    “还得多谢师父准我出门游历,随师兄见识了许多新奇事物。”


    “听说南州那边的冰灵鸳鸯酿味道极好,等弟子回宗时,一定挑上几坛上好的孝敬师父。”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动声色地掩住了所有破绽,还顺带吹捧了下陆敬修。


    这幅温顺姿态看得一旁的应嶙目瞪口呆。


    宴会开始前是这个白衣少年冷着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吧?


    他没记错吧?!


    陆敬修眨了眨眼,被这一通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乖宝就是好,不像那个气死人的臭小子,张口闭口就能把他差点气到灵台炸裂……


    等等。


    他啥时候多了个叫景光的徒弟?


    “啊这……”


    陆敬修差点没憋住脱口而出。


    江洵望赶紧朝他打了好几个眼神,连连示意:“别管,快圆场,快快快!”


    陆敬修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我说这小兔崽子怎么闲的没事干跑去玄栖山。


    合着是来拐人的啊。


    于是,陆掌门也十分配合地接话。


    “是景光啊。”陆敬修慈和地捋了捋胡子,“为师刚才一晃眼没认出来,看来又长高了些。”


    “出门在外要多注意安危。洵望啊,你这个做师兄,可要多照顾照顾小师弟。”


    又瞥了两人肩并肩的亲密模样,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感情这么好,倒叫为师省了不少心,还要再接再厉呐。”


    江洵望:“……”


    应拭雪:“……”


    眼见陆敬修还打算继续发挥,江洵望立刻手脚麻利地掐断了飞讯。


    应拭雪见此动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极为赞同地低声道:


    “做得好。”


    飞讯断开后,陆敬修一挥手又回到了自己那场牌局。


    他右手继续熟练地摸牌,左手扶着下巴砸吧了几下。


    思来想去,还是掐了个诀,然后恍然大悟,笑道:


    “原来是应家那小子啊,有意思了。”


    下一瞬,他收回思绪,看了眼手中的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神情飞扬:


    “胡了!”


    -


    被质疑身份的风波结束,紧绷的气氛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应钧礼端起酒杯,朝江洵望和应拭雪二人道:


    “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两位海涵。”


    神色温和,姿态谦逊,早已褪去先前咄咄逼人的风貌。


    江洵望懒懒地摆摆手,应拭雪也淡淡颔首,声音清清冷冷:


    “家主严重。”


    场面重新回归热络。


    歌姬袅袅入场,衣袂翻飞,乐声悠扬,菜一道接着一道地送上。


    觥筹交错之间,笑语不断,杯盏清脆。


    谁也不愿再提起方才那场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又过了一阵,应钧礼见时辰已至,便起身说道:


    “依照祖训,年满十六的子弟,需亲赴后山剑冢选取本命剑。今日是阿雪的生辰,诸位不妨随我移步,一同见证阿雪拔出他的本命剑。”


    今天真正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众人有些疲惫的精神一振,连带着几分酒意也被压了下去,兴致高涨地起身。


    浩浩荡荡的人群,预备沐着夜色微风,沿着玄栖山的山道缓步向后山而去。


    应钧礼走在最前,应是雪扶着屈溪岚紧随其后。


    然而刚出大殿,屈溪岚便停下了脚步,温声道:


    “我有些累了,就不去了。”


    应是雪微怔:“母亲不想看看阿雪拔出什么剑吗?”


    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本命剑,为此期待了多年。


    他一定会拔出那拔剑的。


    屈溪岚只是温和一笑,摇了摇头。


    她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抬手招来随侍的嬷嬷,由人扶着悄然离去。


    应是雪目睹她离去,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这么多年了,他有什么不如那个人的!


    眉宇间生出的戾气,终究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恢复成一派恭顺的模样。


    朱崇也上前一步,对应钧礼道:


    “家主,执法堂还有要事处理,属下恳请暂时离开。”


    “去吧。”应钧礼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朱崇应声后躬身退下,动作一贯的恭敬有度。


    而恰在此时,应拭雪和江洵望并肩自大殿而出。


    应拭雪一直听着江洵望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抱怨菜品寡淡偷工减料,一品便知厨子敷衍了事。


    念叨了半天,他被烦得不行,面无表情道:


    “那你去告状啊。”


    江洵望理直气壮:“那怎么行,我是来蹭吃蹭喝的,不挑嘴是美德。”


    正斗嘴着,应拭雪的目光扫过前方,不期意间和朱崇对上。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错了一瞬。


    应拭雪依旧眸色平静,朱崇却像被什么刺到似的,匆匆移开了目光。


    “在看什么?这么专注。”江洵望凑过来,好奇问道。


    应拭雪看朱崇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却终究只是收回目光:


    “没什么。”


    山间灯笼照得曲折山道宛如长龙,光影浮动,人声喧哗,却又自成一派肃穆的庄重。


    两人随人群一边走着,一边低声交谈。


    “你之前在天穹裂谷被妖兽围困?”


    “是啊,走夜路没打灯,自己作死栽沟里了。”江洵望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叹气,“长得太帅,妖兽也惦记。”


    “那后来呢?”应拭雪顺着问下去,“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只能说是福大命大,师父用了师门不传之秘,硬是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应拭雪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唇角:“不愧是隐世名门,竟有生死人药白骨的本事。”


    这句夸奖的话听起来没多少真情实感,尤其是他说的时候,清烔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江洵望的瞳孔里,像是要透过他轻佻不羁的外壳,直抵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原书的剧情不会轻易错乱,应钧礼的质疑也绝非空穴来风。


    凌云宗既然曾为江洵望设坛发丧,那就说明——


    江洵望,至少在某一刻,确实“死过”


    思绪翻涌,记忆倒回到初见江洵望那日。


    地牢之中,那个少年神色疏懒地出现,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而在离开时轻描淡写地笑着道:


    “毕竟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目标,什么目标?


    只是见到自己,便算完成?


    应拭雪始终记得那句话,也始终弄不明白它背后的意义。


    而在他近乎逼视的目光中,江洵望有些受不住地移开眼,手指不自觉地捻了捻,笑道:


    “这么看我做什么?怎么,不相信?”


    “没有不信。”应拭雪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说,“当然相信我的盟友。”


    “盟友”二字拖长了些,江洵望毫不怀疑若非盟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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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态,应拭雪立马就能结果他。


    可应拭雪并未继续逼问,只是忽然问起:


    “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当时啊……”江洵望半真半假地说起当时的场景,


    “我一脚都在阎王殿了,阎王看我气宇轩昂,风华绝代,一看就是块当班阎王的料,非要我留下接班。”


    “我十动然拒,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就在我俩拉扯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师父杀过来了,说三界还等着我拯救,于是硬是把我从黄泉拽了回来。”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我复活的时候,外面还吹着唢呐呢,师弟师妹们抱着我的棺材哭得那叫一个惨,说我英俊潇洒、菩萨心肠,天妒英才、早逝可惜,要是我能活过来,他们发誓从此荤素搭配,广积阴德。”


    “结果我一从棺材里坐起来,他们跟见鬼了一样,灵符灵珠灵器不要钱似地往我身上猛贴。”


    应拭雪静静听了半晌,动了动嘴角,最终垂下眼睫,声音听不出清晰:


    “能活过来,很好了。”


    “是啊。”


    之后的路途,两人默契地没再多说什么。


    夜风吹动山道两侧的灯笼,昏黄灯火晃动不止,照得两人影子一长一短,偶尔交叠,又迅速分开。


    江洵望斜睨着身侧之人。


    他很明白应拭雪没有真正放下疑虑,甚至能清楚感受到明明有太多想问的话,却在最后关头,又不知为何选择了按捺。


    但问题是,为什么应拭雪会怀疑他的说辞?


    为什么如此肯定他在此时应该死了?


    又走了一段程。


    山道尽头,眼前景象豁然开阔。


    一片青灰色石原静静铺展开去,成千上万柄长剑插在山野之间,有的长剑锈迹斑斑,有的寒光未敛,仿若座座无声墓碑。


    这些剑皆是历代应家弟子生前所用之兵,随着他们斩敌建功,载誉四方。


    英雄既逝,剑归故地,而后又在岁月漫长的风雪中,静默伫立于此,等待新的唤醒。


    又或者,只是等着故人归来。


    应钧礼走上高台负手而立,眸色沉沉:


    “剑冢是应家的传承之地,所以每一位弟子须亲自来到这里,择得与己心意相契之剑。”


    “此间之剑有的是历任家主的佩剑,有的是昔年英杰的战剑。它们承载着荣耀、血脉与意志,唯有真正与剑心相契合者,才能够唤醒它们。”


    而在这无尽剑海之中,有一柄极为特殊的剑。


    它是应家开山老祖的本命剑,一剑劈开云海,一剑斩落万敌。


    锋芒绝世,威震八荒。


    自老祖陨落后,历代弟子无数次尝试拔出此剑,皆以失败告终。


    直到十七年前,七月十六。


    一位身着雪白衣裳、袖口系赤红穗带的少年,带着不可一世的意气风发,步履坚定,径直穿越林立的剑林,奔向那柄沉睡已久的古剑。


    四周看客有的窃笑自不量力,有的摇头叹息、等着他知难而退。


    可他只是沉静地站定,伸手覆上剑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手中缓缓收紧。


    山风骤然呼啸而起。


    剑气激荡,原本沉寂无声的万剑低鸣震颤,似乎是在为某种久违的觉醒而奏和。


    众人仰首,惊诧地望着那少年。


    只见他睁开眼,唇角含笑、双眸熠熠生辉,指节微绷,忽然一拽。


    “铿!”


    一道清越嘹亮的剑吟声破空而起。


    剑身出鞘,寒光刺破夜幕,映得半边天穹如白昼。


    少年于万剑簇拥之中,拔出了那柄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剑。


    他为它取名——


    见春山。


    不为争雄天下,不求得道成仙。


    只愿在杀伐遍野的乱世之中,长冬尽时,还能有一场山花烂漫的春天可见。


    而今夜,风又起。


    应拭雪静静凝望高台上的那人,眼前的光影恍惚,过往与今日重叠如梦。


    “阿雪。”


    应钧礼的话语穿越了岁月长河,响起在此刻,也响起在另一个遥远的夜晚:


    “拔剑之时须心无旁骛,以意感剑,以心御剑。唯有得到剑心认可,方可真正拔出。”


    “切记,剑虽有品阶高低,但拔剑讲究的是契合,而非强夺。若强行拔出不属于自己的剑,只会被剑气反噬,轻则受伤,重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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