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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女君

作者:应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桑烨心有余悸,不禁看向临溪。他手无御敌之力,每每见血,还是格外警惕:“女公子何以察觉?”


    “说来其实很简单。”临溪埋头检查那真尸首,口中解释,“绝大多数羌人,崇尚的是白石——”以刀扯开吊坠。


    韩朔急性子:“何谓白石?”


    “羌人祖先,甚至时至今日最古老部落,依旧定居在高原山林。高山中有一种白色石英,在烈日下闪白如雪,就是他们口中的白石。”临溪举起手中黑石,“羌语称为‘俄鲁’或‘勒色’。天神阿巴木比塔,火神莫子依稀,在羌人心中,白石即是这些神祇的象征。不仅在屋顶放置白石神龛,神山祭坛也由白石堆砌。每逢祭山会——也就是羌人口中的‘苏布士’,羌人要围绕神山白石行走,轮番献祭青稞和柏枝。”


    “然而此人腰间所佩,却是这黑石坠。”


    “这是羌人部落中,最激进、最血腥、最痛恨甘凉汉人的一支,各部族人都有,志同道合歃血为盟。虽然平日同寻常羌人一道生活,但他们认为,是汉人阻挠羌人栖息,坚信汉人城池地下是羌人尸骨,天神无法解决任何困难,唯有战争胜利才是出路。”临溪起身,抬颌望向帐内,“胡人嗜血野蛮、不通文识不假,对己身信仰却极为忠烈,和汉人相比,更不畏惧死亡。死亡在他们心中,是天神召唤,结草衔环,转世再报。”


    “你们常年在晋阳,抵御匈奴乌桓更多。乌桓不成气候,匈奴也早南北分裂,如今南匈奴式微依附,同并州军民再没有开国初那样惨烈的战事。但西羌不同,羌人近年力量鼎盛,不仅不怕凉州,也不怕长安。这样一个九尺羌人硬汉,又信奉黑石,绝无可能在战败后就出卖山骨。既不是投诚,那就只能是死士最后一搏。这种搏杀希望渺茫,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刺杀主君。”


    军帐中一时寂静。韩朔徐砺等人仰头,静静注视这小娘子。


    傅以存垂首,指腹微动。


    最终,竟是邬逊率先开口。


    他微微躬身:“诚谢女君相救教诲。”


    众人闻言错愕,目光齐齐投向他。


    “啊。”临溪也一窘,抬手挠挠脸颊,“我只是……”


    “你们先出去。”


    商曜忽然开口。


    麾下将领一个推一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邬逊慢慢注视一眼,垂眸一笑,也跟着离开。


    临溪回头。


    身子被重重一扯,落在他腿上,双手本能撑住男子宽阔肩头。


    临溪启唇:“你——”


    商曜抬腕,以手心边缘,细细擦去她脸上血迹,力道轻柔。


    她呆呆看着他。


    他亦安静回望。


    望着眼前这英气的美丽,这勇敢的美丽,这无与伦比的美丽。


    忽然护住她脑后,重重吻下来。


    认识这么久,她从没有得到过他的温柔对待,他的吻总像他的人一样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然而今日这吻却更是狂风撕裂山脊般的激烈和汹涌,前所未有地让她感到不顾一切。


    临溪眼睫颤抖,缓缓闭目。


    很多事情她都明白。


    她需要仅凭拥抱就让她感到英武的男子之拥抱,她需要仅凭亲吻就让她感到强大的男子之亲吻,她不仰仗他人庇护,却只接受能够完全而恒久庇护她之人的——喜欢、珍视,以及那未知的、漫长的爱。


    她都知道。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低低:“你只能嫁给我。”


    再四目相对之间,她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种熠熠生辉的热烈色彩。


    他又哑声:“只能。必须。”


    临溪听见心脏至深之处传来回音;被爱触觉和爱他人意同时降临,交错敲击,余响寂静。


    她忽然叉腰。


    “你这竖子!同救命恩人放什么大话。”临溪指着他,还是雄赳赳,依旧伸手指,“我这么聪明,可不是为了被你看上。你得记着——是你先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了,是你想要娶我,想到百转千回。”


    她仰起脸,眉梢飞舞:“有这么一个人,喜欢我喜欢得要疯了,喜欢到恨不能即刻就同我成亲,同我亲亲爱爱——”


    “是。”他迅速点头,“是我。”


    临溪不防他这么好说话,独角戏演到一半僵住。尴尬停了一停,移开视线:“且先前的救命之恩,我可是还清了。”


    “还清了。”他还是点头,“就只是成婚。”


    “我可没答应。”临溪低头,揪住手指,“我和你说那么多,你想没有?”


    “近来打仗,肯定是没有时间想了。”她抬起脸,“你不想好,给我回答,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且就算你答了,我不满意,那也不能够。”


    他以额头抵着她,语气喃喃:“翩翩。翩翩。”分明是有些迷恋的意味了。


    只要长了耳朵,都能听出来。临溪唇角一扬,生生忍住,手心搂他脖颈,脸颊靠进肩窝,轻轻地说:“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不想你受伤的。”


    他轻轻吻她眼睛:“同那时一样——我撞一下。你乖些。”


    唇瓣又被衔住,身体被拥得更紧。她轻轻呜咽一声。


    两刻钟后,帅帐内弥漫开靡靡气息。


    姬临溪起身同他隔开三丈远,愤愤打开软窗,回头怒骂:“你不是受伤了?果然男子受伤,妨碍用饭睡觉都不妨碍下流!”


    商曜斜斜靠在榻上,衣襟微开,望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温热而慵懒的意味。微微一笑道:“这若妨碍,某了无生趣不说,小娘子后半生也凄惨。”


    他第一次对她用谦称“某”,却是此情此景,以裙下臣身份。


    临溪当然听懂,手指一点一点:“你这竖子。”


    他又没头没脑道:“狸奴春日轻唤。”


    她警惕看他。


    商曜微笑:“女公子方才嘤咛,颇得真传。”


    言辞香艳调戏之时,偏偏改口叫最端庄的女公子;笑容英俊而儒雅,却更加面目可憎。


    姬临溪扑过去,环掐住他脖颈:“我就该让方才那羌人一刀杀了你!”


    “你哪里舍得。”他笑,仍是笑,双眼微弯,剑眉上扬,“你闯进来时,焦急又惊恐……”


    利落翻身将她压下,垂首打量眼前娇美面颊:“翩翩。”


    她红着脸,楚楚回望。


    他望着那杏眸深处,声音渐低:“跟我回家吧。”


    临溪别开脸:“我不!”


    他有些无奈,默然稍顷,低声道:“说服你父母陪同。我答应你,扶植你父亲。”


    临溪这才怔了一下。


    商曜道:“诺言浅薄又无用。”


    “你需要亲人,需要支持你的人。”他将她的脸扶正,轻声道,“没有兄弟,你父亲是最合适的。且我麾下幕僚,从不在意是否并州籍贯。元椋金城人士,归帆出自渤海。”


    临溪喉咙慢慢地滚。他一句甜言蜜语也不说,平和而诚恳地叙述。


    “你若有可靠表堂姊妹,”商曜微微敛眉,“熙良一众,尽可相看,结为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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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溪忍不住:“谁看得上他?缺心眼,长得又黑。”


    “他有许多好处,以后你会知晓。”他淡淡一笑,“如此,安心否?”


    临溪心跳怦然,却还是摇一摇头。


    商曜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说。”


    又道:“慢慢说。”


    “我父亲是文官,没有上过沙场,做事又喜折衷,在你眼中是没有什么本领的人。”临溪一脸认真,“实则不然。我祖母是汉室旁支女,他少时长在洛阳,心向朝廷,然睹其腐朽,就毅然远走;他本无意倒戈向你,但知军心涣散,后郭颐叛变,我和母亲被捕,也能当机立断选择。阿父深耕凉州多年,饱受军民爱戴——他没有动手杀过人,这一点甚至不如他的女儿,武威亦是边防重镇,却没有一个将军想过要反他这个州牧。你真的认为他是无能之人吗?”


    “我父亲有他自己的抱负。”临溪一抬眼睛,“晋阳未必如他所愿,未必成全他心志,更未必容他施展。且与桑长史等人不同,他要全靠你提拔栽培,人人皆道是因姻亲,才干更不得认可,我还要背祸水骂名。他四十多岁了,不再是二十出头的青襟士子,可以错很多次。阿母也是。我外祖父母都健在,回在苍松县养老,她是很欢喜安居姑臧的。阿父阿母一把年纪,善待呵护了我一生,让他们放下一切只为我迁徙,我做不到。”


    商曜眉眼低垂。


    “至于姻亲助力。”看出他失望,临溪心头有些难过,却还是道,“抛开相看可能,你首先忘了一件事。我的姊妹友人绝不是为我活着,你麾下郎将也不是。或许他们身份权势不如你,却一定都有自己的人生,不能逼迫,不能够预设旁人为我的圆满而奉献。自我院中亲人逝世,我就发过誓,再也不要任何人为我牺牲。我不需要。”


    他慢慢坐起身,神色淡下来。


    “其实——”临溪有些犹豫,“你非要现下就定下来今后诸事吗?世间人和事,相遇时感到开心,就很难得了。长远人情,实则说不准呀。”


    商曜倏地看向她,眉宇里有着某种不可置信的隐晦情绪。


    “我救你,也不是为了嫁给你。”临溪直觉又要把他给得罪了,索性鼓起勇气说到底,“因一时机缘冲动,就开始奢望天长地久,才是一种不明智。人和人之间,除非上苍一路眷顾,最后总会潦倒离散。是以我一直觉得,相遇时彼此欢喜,想做什么也去做过,就没有什么好后悔。我今日来金城,以后再想起,也不会后悔。这很足够……”


    越说,声音越小了。


    他蓦然起身,居高临下。低头看她,这回眼睛也冷下去。


    认识这么久,临溪并没有回避过内心深处对他那种隐隐约约、却总在关键时刻闪烁警醒的恐惧。看清他冷淡神情,她莫名就开始往后缩:“其实……其实……”


    他只平淡道:“说完。”


    临溪双手揪在一处,一清嗓音:“虽说我是不讨厌你,亲亲什么的,我也挺喜欢。但是若说成婚、夫君一类的,你依旧没有过关,长得再好看也没有——”


    商曜几乎被她气笑。他笔直走开,隔她两臂距离,微微讥讽回道:“难为女公子,至少认我容貌。”


    唉、唉、唉——他委实是不大好打动的男子。再多长篇大论,对他心绪的侵扰也几乎没有。怎么能这么不为所动呢?


    性情冷锐坚毅过了头的男人,虽然也同女子卿卿我我,到底还是不好拿捏。


    临溪默默这么想着,只眨眼道:“君侯这话说的——若是不认脸,我早就要死要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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