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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蝴蝶

作者:应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商曜一怔。


    这小娘子就没有待他这么亲近过,除非是想用匕首。


    男女终究还是不同。他不知哪怕倔强蛮横如姬临溪,同他有过那样失神的瞬间,心中也不可避免生出依赖。


    那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瞬间。两人同时抵达,紧紧拥抱彼此,巨大满足传来余韵,她一口咬他肩上,藏在他身下颤栗。


    好在他虽不明白,却即刻给出反应。将人连着被衾裹紧,横抱在臂弯里,任她落座于膝,低声认真夸奖:“今夜好乖。”


    临溪一动不动,竟还没有骂他,只是安静抱他双肩。小小身体依赖透顶,整个蜷缩在他臂弯里,脸颊紧紧抵住肩颈热意。


    他轻轻笑出一声。


    手掌贴住她脑后,微微施力:“小蝴蝶。”


    临溪仰头:“你在叫谁?”


    “你不是叫翩翩吗?”


    她又低下脑袋。抱他更紧。


    他重复给自己听:“翩翩。”


    “不许你再叫!”她再抬起眼睛,“我生病,是因为那天上下轺车,吹了风。”


    “哦。”他只慢条斯理,“我还以为是那日宣泄持久,劳累过度。”


    她抬手就要打,被捏住腕骨拉近,鼻尖相碰,亲昵低声:“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临溪怔了下。


    他又改口:“想到过我也算。”


    “你——”她有些怒。“想到过”是怎么个说法?她还想到过郭颐呢。


    他又是笑,将人结结实实接在怀里,不疾不徐:“这月我大约不在姑臧。过两日,我叫人来下聘。”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至正旦前,”他道,“你就是我的新妇。”


    临溪悄悄攥住手心。


    他直白又坦然:“就算不高兴,也由不得你。”


    细细想来,他不能生事,若眼下相亲相爱,那自然也没人能阻拦。但万一不合时宜地有孕在身,她实在是处处难办,于身体康健、女子名声和婚后处境也极为恶劣。


    为此商曜宁愿忍耐。一旦婚仪毕,名正言顺夫妻,他管她乐不乐意。


    思及此,忍不住又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新妇。”


    “别哄我了!”临溪躲,“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说这些没有用。”


    他看出她色厉内荏,没有戳穿,只以掌托她脖颈,无所谓道:“是我的就行。”


    她瞧一瞧他,心下又闪过那丝熟悉的失落。


    她也不知在难过什么。连母亲都瞧出来,她本尊当然更早察觉,只不知是何时开始。这几日里先是愤怒,气自己对自己食言,又找补,他毕竟没有真的伤害过她。


    以这时心情,他若是认认真真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她会不知道怎么办的。


    但他没有。他似乎已经去想别的事了,眉眼微微垂着,片刻后看回她,温声询问:“要歇了吗?”


    临溪倏地收回目光,脖颈转向一旁,嗯了一声。


    “明后日——”他皱了皱眉,思索时间,“我晚间来看你。”


    她扯过被衾,留背影给他:“假好心!”


    他笑起来,俯身替她掖好被角,又将少女肩膀推平,弯下腰,亲了亲额头:“好好睡。”


    临溪睁大眼睛。


    他的鼻梁悬停在她脸上,是想继续的,但实在是已经太晚,有些犹豫。忽听她脆生生问:“你是怕被我染上风寒吗?”


    他只顿一下,倏地问回去:“你希望我亲吗?”


    沉静望着她双眼,又问一遍:“你希望被我亲吗?”


    “不——”


    他吻下去,双手没入少女指骨。


    临溪鸦睫轻颤,紧紧闭上双眸,抬手搂他脖颈。后嫌不够,两只小手用力抱住身上宽阔脊背。


    门页合拢,一声吱呀。


    房内先是安静,随后有双足交替跺响床木的沉闷声,被衾亦被人以指面揪住,先翻过来,又转回去。


    临溪猛地坐起身,拍拍脸颊。


    李芝兰在外间敲门:“翩翩,阿母进来了?”


    “我要睡了!”临溪扬声,“阿母不必守着我。自顾去睡吧。”


    李芝兰停了一停:“翩翩,阿母有话跟你说。”


    “以后再说!”


    她知道母亲要问什么、叮咛什么,不肯面对。


    李芝兰叹气,回到正屋,见姬昱还在提笔回信,没好气道:“商曜来一趟,精神气都好些了。”


    姬昱笑着捋须:“你才发觉?”


    李芝兰不禁看他:“这么说,你是早知道?”


    “不比你早多少。”姬昱摆摆手,“我了解翩翩。两人这般境遇,宴饮那日她不可能不知道君侯在,真对他无心的话,就不会同意梳妆抚琴。你看她同意了,却不开心。”


    “女为己悦者容。”李芝兰一叹,“我疏忽了。”


    “有什么不好。”姬昱晾一晾墨迹,“人年轻,有权势,如今她也喜欢。除了晋阳遥远,简直十全十美。”


    “话是这样说。”李芝兰坐下,一蹙眉道,“我总觉得你女儿没这么容易服帖。”


    “想多了。”姬昱摇摇头,“你忘了她如何说的?只要是她喜欢的,南海她也去。”


    他还是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


    两天后。


    姬临溪身子骨是很好的,虽受寒高烧,退烧次日就活蹦乱跳。背着剑冲进武堂,轻鸿使劲踮脚:“翩翩!”


    “回信到了。”轻鸿将帛缣递来,“刀也来了。两把。”


    临溪一怔,低头打开。荀白在信中说,早就收到她的信,但这薄刃非从别处买来,是他亲手打制,尽管连日赶工,依旧耽搁了时日。还请女公子不要生气。


    叠好帛缣,临溪又开了一旁布包。确是两把薄双刃,刃身闪闪发光。


    交给轻鸿一把,低声问:“商队可以出发了么?”


    “随时。”轻鸿接住细看,“我外祖母的回信都到了。说安宁县那边一切都好,家里也阔绰,连房屋都收拾出了。只等你到。”


    赵如霓知道二人胡闹,扶额片刻,简直是懒得管。


    临溪攥住刀柄,沉默半晌,毫无预兆道:“那就明日吧。”


    后日,韩朔和徐砺要来送聘礼。


    “可以是可以,不过……”轻鸿迟疑,“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临溪又是沉默。


    轻鸿有答案了,却听她轻声道:“不重要。我可以戒掉对荀竞初的依赖,也可以戒掉对他的。”


    背着剑,挺直脊背走了。


    次日午后,将自己锁在房间,找出最柔软白净的一卷帛,提笔写字:


    父母亲启。自姑臧陷,女自跌宕。人咸道美为我幸,其姻为我好命,亦不从之。女善凉州,而下安土,不欲颠沛,不欲则托。天地远,山河广,吾有求。


    笔锋落定。临溪眨眨眼睛。


    将帛书压在砚下,出门时叮嘱望舒:“我今夜在武堂用饭,你同母亲说一声。”


    又随口道:“晚间还是备一碗行面,怕会饿。”


    望舒点一点头。


    戌时末,临溪依旧没有归家。李芝兰坐不住,一把退开房门,点灯四视。抓起帛书读完,险些跌在地上:“姬逸衡!”


    冲出去和姬昱撞上,将帛书拍在他身上:“你自己看!”


    姬昱低头扫读,心中一紧:“这——”


    “我怎么说的?”李芝兰捂着心口,“你女儿就不可能这么服帖!”


    “我马上叫人找。”姬昱连忙撑住妻子身体,“你放心,城门已下钥,她今夜出不去的。”


    “她有令牌!”李芝兰气急攻心,“同那些守卫也相熟,谁敢拦?”


    “我先前就打点过。”姬昱急匆匆向外,“再让人去提醒一声,穆家商队一律拦下。”


    脚步一顿:“如今戍卫城门的,是并州营兵士。”


    李芝兰也一愣。


    “罢了!”姬昱皱眉,“这样跑了,瞒不住的。”


    的确是。城门守军一听说姬使君放话,不许放女公子和穆家武堂的人,转身就去告知都尉。


    这都尉正是许久之前,放临溪进姑臧那人。眼珠子转过三圈,毫不犹豫叫了个亲兵,速去帅帐报信。


    然而韩朔和徐砺二人,正在核对礼书。聘书不必读,无非一些美好姻亲的套话。他二人认不全字,在使君府下礼时却不能读错。


    “玄色帛三匹,纁色帛二匹,合五匹,象五行。青、赤、白、黑、黄丝,各十两。”徐砺念道,“黄金五十斤。天圆地方谷纹玉璧一双,玄玉璜一对,错金铜鼎一座。朱轮軿车一乘,副车两乘;九树花钗一副,秬鬯一卣——”


    “念完没有?”傅以存头痛,“少主公记性也是真好。军中没有一件实物,还能一一记下诸侯王妃规格。”


    “主公,给我大兄还是送些黄金即可。”韩朔挠头,“这些听着叫人发怵。”


    商曜仍在写字回信:“你明日去,不许这样说话。”


    韩朔拍拍胸脯:“那我肯定会把事办妥的——”


    杜师在外大声传:“少主公!城门都尉有急信传!”


    “进。”


    亲兵进帐,一拱手道:“回少主公。姬使君一炷香前叫府里小厮递话,让我们不许放女公子和穆家武堂的人出城。都尉说,这是女公子要逃,特让我来回禀。”


    帅帐一静。


    韩朔缩一缩脖颈,躲到徐砺身后;徐砺也缩,站去傅以存肩旁。傅以存张一张嘴,也说不出话。


    商曜腕骨停住,片刻后,面无表情将手下信件回完,丢开紫毫笔。


    起身大步往外,又忽然退后两步,抬手夺过徐砺手中礼书。垂下眼睛,毫不犹豫将帛卷丢进帐中正点着火的鐎斗,这才又向帐外去。


    “完了完了!”韩朔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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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清溪女公子——”她犯了最不能犯的忌讳。


    傅以存回过神,取过剑跟上。


    照夜白撕开凛冽夜色。


    虽只有寥寥十几人同行,火光也够围住穆家武堂。


    商曜依旧毫无表情,杜师快步上前叩门。


    穆轻鸿深呼吸,拉开门:“何人喧扰?”


    “使君家女公子呢?”杜师盯她身后,“把人交出来。”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轻鸿怕得要命,还是努力挺直腰杆,“她早就归家去了。”


    商曜忽然清醒。他早知道穆家武堂同她亲厚,她当然不会躲在这里。正要叫杜师走,不想那个比姬临溪还矮的小娘子鼓起勇气:“我虽不知她去了哪里,但我知道她为什么逃!你们这些晋阳人,打到凉州来,打进姑臧,就以为能逼人就范姻亲、背井离乡?凭什么?”


    傅以存赶到时,就先看见这张圆脸。看起来怕得要昏过去了,硬生生没有露怯,睁着一双圆眼睛,越说越大声。


    他多看了一眼,随即上前叫商曜:“长叙——”


    商曜已经勒住缰绳掉头,马蹄迈出一长,蓦地又转身,语调冷冷:“你转告她。”


    “凭她父母在我手上。”


    傅以存一怔,暗道这样更不妙,然而姬临溪这回是真碰着了逆鳞。商曜丢下这句,径自策马离开。


    他叹口气,下马走向那小小个娘子。穆轻鸿怕得不行,愣是仰起脖颈:“何事?”


    “不必这样转述。不要涉及父母。”他看向她,发觉连唇形和发髻也圆圆的,声音温和,“你只告诉女公子,同君侯绝不可反复不定,他真的会动怒。且一旦离弃,他从不给第二次机会,望女公子早做决断。及时认错,尚可转圜。”


    穆轻鸿咬住唇瓣,一抬颈项,并不答复。


    傅以存转身走出去几步,蓦地回头:“敢问小娘子名讳?”借着火光,他还发觉,连衣裳上绣着的雏鸟,都是圆圆的。


    轻鸿退后一步,怕归怕,小声顶回去:“与你何干?”


    傅以存唇角一扬。真是人以群分。


    翻身上马,去追商曜。


    轻鸿看骑兵疾驰而去,吓得跌到地上,拍拍胸口。一旁女使扶起,一道退至门后。


    执灯下到地窖,轻声:“翩翩?”


    “我在。”临溪挥手,“如何?”


    “没搜。”轻鸿吓坏了,使劲摸胸膛,“你怎知道他不会搜我家?”


    “我之前跟他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知晓的。”临溪接住她,按按肩背,“那他肯定就觉得我不会躲在你这里——最危险也最安全。他怎么说?”


    轻鸿迟疑。


    临溪盯着她:“你如实说来。”


    “他说——”轻鸿瘪一瘪嘴,“我按照你教的原封不动说了。他说,凭你父母在他手上。”


    角灯照亮临溪眉宇,影影绰绰,都是失望。


    “哦——”她低下头,“他不会的。”


    轻鸿跟着坐下:“出城怕是有点难了。”姬临溪心眼还是够多的,今日并未自己贸然离开姑臧,先让轻鸿安排几辆武堂犊车出去。交出过所后果然被拦下来,细细盘查人员。


    临溪抱住自己,心情沮丧:“竟然这样说。”


    “你——”轻鸿转头,“你是不是也有些舍不得?”


    临溪沉默。


    “其实如果喜欢的话——”


    “没有。”临溪打断,音量不自觉升高,“一点也不。”


    轻鸿瞅着她:“我才不信。”


    她拍拍临溪肩头:“我明日看看情况,再想办法送你出去。”


    提起角灯,小心踩着木梯,爬出地窖。甫一站稳,乍然看见院中玄甲兵士,吓得惊叫出声,直接跌在地上,哎哟一声,伸手无措指着商曜:“你你你——”


    商曜扫她一眼,向地窖入口走近一步。


    临溪听到惊呼就一激灵,慌忙往上爬:“轻鸿!”


    谨慎探出脑袋,对上一道冰冷视线,也吓得松开手,往后仰去——


    那人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握住她臂膊,凌空抱起。多一个字也没有,横在胸膛里,大步往外去。


    傅以存箭步上前,向地上呆滞状的轻鸿伸出手,微微笑弯眼睛。


    赵如霓原本躺在榻上喝酪浆、剥果子,听见院中终于安静,简直是无奈透顶:“这两只小泼猴。再闹,我看一眼都嫌烦人了。”


    身旁女使含笑:“使君这么用心盘算,女公子肯定要嫁的。那位君侯明事理,夫人不必担心牵连鸿儿。”


    “哎。”赵如霓起身,拍拍手,低声道,“也是个可怜孩子。脸长成那样,李夫人或许只是想她有人庇护,但使君……这种女儿,不尽其用,不甘心的。”


    女使颔首。


    赵如霓推开窗看去,见另有一高大年轻男子,扶起的却是她家轻鸿,脸色陡然大变:“哪来的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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