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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裙摆

作者:应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行人回到衙署已是日暮。


    商曜直奔堂屋而去,韩朔连忙快步跟上。见他像阵风般落定在案后,抬手抽了一本木简就读,越读越快,木片翻飞,发出碰撞声。


    最后猛地扣倒在案几上。


    韩朔难得正经一回,开口了。


    “少主公,”他认真道,“实在想要,带回晋阳去吧。”


    商曜沉着脸,一言不发。


    “带回晋阳去。”韩朔重复,“至于是否娶做夫人,主公自己斟酌,旁人不好置喙。先带回去再议,主公想要的话。”


    “一个女子而已嘛。”他又道,“少主公不愿意影响心情,索性娶回府里关起来,保准她一辈子听话。又有什么好影响?”


    “闭嘴。”


    韩朔立刻抬手缝嘴。


    见少主公依旧不置一词,心里也犯嘀咕,不知这究竟是在忍什么。分明是很满意也很想要的,那眼神快把女公子盯出一个洞,却一声不吭走了。


    走出一段,又让他回去把所有的西域果蔬买下,送来并州军营交给庖厨,让人也尝一尝鲜。


    姬临溪听他说要做给将士吃,态度勉强好了一些。踮脚去够一箱被轻鸿留下自己吃的安石榴,抱出来两个大的,不由分说塞进他怀里:“劳烦你替我拿给竹娘,她夫君就是你们的伙夫长。跟她说要剥开皮,吃里面这些一粒一粒的小籽即可,不可吞咽其中籽核。谢她之前照顾我。”


    韩朔愣了一下,她又伸出食指,靠近一寸威胁:“你敢偷吃,我告诉你家主公去。”


    眉宇间流光溢彩,似山川雾气涌动。


    同心辫向身后一甩,利索干活去了。


    韩朔捏着那安石榴,不禁扬声:“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安息国。”临溪回头,叉腰解释,“‘东西万里,西海之滨’,没听过?说的就是安息。”


    说话难听,补上一句:“你这个没见识的晋阳人。”


    韩朔忿忿,但转述给少主公,见他分明微微地笑了一下,又立刻强行不做表情,就知道事情更加不妙。


    万物自然生长啊,非人力能够抑制。


    桑烨敲开门,送上竹简:“主公,傅将军传信。”


    商曜抬手接,韩朔连忙问:“他何时到?”


    “快了。将军说,河南那几位总算反应过来,兖豫二州欲集结兵力向西京来,但麾下谋士争执不休,尚未定论。”桑烨道,“汉室派信使向晋阳发了问罪书,说是帝亲笔。”


    韩朔不屑:“难为他还会写字。”


    “冀州也有转达信件。”桑烨上前,“王辽说,青州刺史郝嘉,正旦开年欲遣使臣访晋阳,特意询问主公归期。”


    商曜不语,韩朔又乐呵呵:“正旦肯定早回了,让他们放心来吧。”


    他想起一事:“话说,郝嘉有个女儿似乎也很是貌美。不知会不会同行。”


    屋内一静。


    桑烨咳嗽一声:“这我不知。你若想看,你到时自己看去吧。”


    这才想起白日之事,转向商曜:“少主公,今日来见姬使君的那人名郭涉,是一行走凉州的刺客,金城籍贯。听闻曾经在姑臧犯事,被郭颐赦免,有过交情,又都姓郭,以结拜兄弟相称。”


    听到刺客二字,韩朔猛地按住剑:“那岂不是要来寻仇?”对外,郭颐可是战死在并州人手里的。


    “他哪里来的胆子向少主公寻仇。”桑烨白他一眼,“大约是从金城来吊唁。主公不是将尸首还给使君了?使君将人好生安葬在城郊,也立了碑。”


    韩朔点一点头,商曜忽然一皱眉:“派个人盯着。”


    桑烨眼睛转了转。待回到另一间堂屋,见邬逊仍在点灯复核边军简,从旁帮忙整理,忽然开口:“先生,少主公对姬使君这个女儿,似乎颇为上心。”


    “你才看出来?”邬逊哼一声,“再往下,他就要自讨苦吃了。”


    “今日我说了那郭涉的事,熙良心眼粗,倒是少主公听进去了。”桑烨笑道,“既是结拜兄弟,怎会不知彼此政见?郭涉肯定不信郭子昂是舍生取义,这才赶来姑臧质问。”


    邬逊推一推竹简,口中只道:“江湖侠义人士,随他去。”


    “先生不满女公子身份吗?”桑烨好奇,“那日少主公离席,先生就不高兴。”


    “恰恰是只有身份满意。”邬逊摇头,“姬逸衡的女儿,祖父曾行走洛阳尚书台;其母又是陇西人士,祖上乃飞将军旁支。这家世名声的用处,比晋阳门第更大。”


    桑烨疑惑:“那……”


    “她本人不好。”邬逊语气一沉,“一是太过貌美,容易乱人心智;二则美却桀骜,不屈不挠,心眼又多,顽劣非常。你以为她烧帅帐这些事,我当真不知道?还叫人脸上挂彩,这叫什么女子?不成体统。”


    “但——”桑烨有心想帮忙,“其实世间女子,只要进了夫家,天大的聪慧也再不能成事。先生不妨成全少主公,毕竟近二十岁,老夫人也一直在催。”


    邬逊道:“世间不缺贤淑贵女,何必多此一举。谁知今后会不会添乱?”


    桑烨默然,不再说了。


    临溪和轻鸿一道在市集用了饭,才慢吞吞归家去,见主屋亮着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回去问安。


    姬昱同李芝兰却无暇教训,隐约有些心事重重模样。姬昱招手让她坐下,迟疑片刻,道:“近来你还是不要出门,乖乖在府里待着。”


    “又怎么啦?”临溪不解,“我今日真什么也没做了——”


    “听你父亲的。”李芝兰也重重道,“在府里待着!不许出去惹是生非。”


    “可是我……”


    “你自己生得好看,你心里要清楚。”姬昱含含糊糊道,“总是出去招摇过市,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什么怪话。那我长得好看,我还怀璧其罪了!”临溪反驳,心念一动,“是那商曜又说什么了?”


    李芝兰一愣,她已经道:“我就知道!我今日在市集瞧见他了。”


    “肯定是他。”临溪腾地起身,“又是他!”


    “回来。”姬昱喝住,“一身脾气。和他无关,不许出门就是不许出门,再胡闹,我叫董将军来把剑给你熔了。”


    临溪站住脚步,握一握拳,头也不回跑了,将房门关出一震。


    李芝兰这才担忧问:“不离家就没事吗?刺客武力高强,行迹飘忽,都不知郭涉何时才能归金城去。”


    “那还能如何。”姬昱皱眉,“子昂早两年间就同他说过心向晋阳,他一点不信是战死,我只能搪塞。翩翩那些事迹,城中百姓不清楚,并州军营却不是没人传,现下再去叫人闭嘴,哪里叫得过来。”


    李芝兰无奈扶额:“君侯知道吗?”


    “他二人断都断了,互相不理睬。”姬昱摇头,“我猜商侯是芥蒂她喜欢竞初的事,就不想要她了。这种性情,再起纠葛,我也不知对翩翩是好是坏。让她待在家中,有守卫在。不许出门。”


    夫妇二人是这么想,然而次日傍晚,姬临溪从庖厨捧了酪浆,径直往前院堂屋去。


    屋内议事完毕,众人前后出门。见她一身紫裙、亭亭玉立等候,邬逊霎时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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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挥袖走了。


    姬临溪莫名其妙。这臭老头,想害荀竞初的事她都没计较,他甩什么脸色?


    韩朔终于放她进去。


    临溪将陶盘砸落案几,坐于案前,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又看上我了?”


    堂屋内呼吸可闻。韩朔张大嘴,毫不犹豫弯腰溜走。


    商曜抬起眼睛。


    “为人君者,可以犯错,可以是非不分,可以颠倒黑白,都不能出尔反尔。”临溪盯着他,“这道理你明白吧?”


    他低下头翻竹片,声音里有清清楚楚的浅淡笑意:“不明白。”


    果然!果然!


    “那我告诉你。”临溪接住话,“你不了解我,和我并无多少交集。只是出于男子本能,看我漂亮,生出兴趣。仅此而已。”


    “漂亮不值钱的。”她倾身一寸,认真说服,“佳人为英雄心动,英雄为佳人折腰,这都很寻常。但天下美人无数,多过我姑臧安石榴。我说的是,比里面的小籽还要多,还要娇艳……”


    商曜打断:“说重点。”


    “你没有必要为我说话不算数,落人口实。”临溪就说重点,“何况我也不会跟你回去晋阳,你马上就走了,横生枝节不好。我父亲虽然本事不算很大,但如今你愿意留用,他也不是非要你庇护我不可。且你那个老翁军师,还很不喜欢我——当然,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只是怎么看,都不必再生事端了。你听得进去吧?”


    “我父亲又不让我出门了。”临溪又道,“是你说了什么?”


    是因为郭涉。刺客行事不问缘由,只为报恩。凡恩主身死,则不计代价为其复仇,直至杀死仇敌。且通常武功高强心性决绝,极难对抗。


    姬昱夫妇怕吓到她,是以不提。商曜也就不点破,将竹简捆缚叠好,并不答话。


    “还是因为穆家武堂?”临溪攥起手,“请你放心,我同武堂只是私交。安息胡商和毒药一事是我偶然联想,误打误撞,同她家没有任何关联。她家在市集本分经商,父兄还去你并州地界走镖,一向很懂规矩,绝不会多嘴生事。”


    真能胡思乱想。不过涉及朋友亲眷,她会格外正经一些。商曜抬脸回望,看清少女面上紧张关切,突然笑了一笑:“你话好多。”


    “你——”临溪不悦,忍下了,一鼓作气解释,“那邬老翁倒是知道派人找胡商要东西,但他以为在河西道经商,是一个给一个拿这样容易?安息人送这种东西来中原,进了凉州,就会约武人跑镖。但各家武堂从不查问所运何物,也须保密交易过程。”


    手心摁在桌面警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总之,谁敢为难她家,我就跟谁拼命。”


    又来了。他心中生出一分坦然的习惯。


    他又这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气模样。她心中也习惯:“你不说话,什么意思?”


    商曜蓦地伸手。


    她今日在家,梳了平髻。长发向后盘出发包,以一枚骨簪横固,余下长发自然垂在肩后。


    他直接抽走长簪,抬腕丢开。


    乌发忽泄,扑溢满脸。临溪猝不及防,本能去握,被人紧紧捏住腕骨,低声道:“不及昨日。”


    她茫然看他,听见第二句轻声话语:“青丝一绾,侧垂如黛。”


    她又愣了愣。


    二人四目相对间,她忽然颤了一颤。


    他从未用这样温润的目光看过她。从前一直只从高处睥睨,这一刻却是专注平视。


    她感到古怪。


    临溪缓缓开口,语气颇为不确定:“你在同我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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