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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作者:蓝阙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亥时三刻,夜阑人静,白日里闹腾的上京城也如酣眠般沉寂了下来。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群人正簇拥着一顶缀着珠宝金银、披着红绸布的精致小花轿小心地从尚书府后门中慢慢抬出。


    花轿被四个壮汉抬着,稳稳当当地行走在径道小路上。两个老妈妈和壮汉们打了声招呼后,便快步走到花轿一侧,边用手帕揩额角汗边抱怨。


    “我滴个亲娘嘞,这夜路也忒难走了。平日里那些个小贱蹄子们没见着孝敬我。遇着了苦差事,都往我身上套。呸!一群没良心的。”


    “就是,这大晚上的,尽整些费力又费事的活安排给咱儿,真真是欺负人。”


    花轿的帘子虽厚实却不隔音,闲言碎语乘着风一起刮进了帘中南燕晚的耳朵。


    南燕晚在花轿中坐得板正,她身穿粉红喜服,乌发梳成低髻,两朵含露绽放的粉红芙蓉并蒂簪在发髻弯上,露水垂瓣,将掉未掉,使清纯淡雅的容颜添了几分明艳水灵。


    听着外头的话,南燕晚苦笑了下,手中绞着手帕,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害怕紧张。


    “对了,你说——这里面坐着的新姨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与咱们何干?净瞎操心。听说这位新姨娘是尚书府的庶小姐,在家中排行靠后,今年刚及笄,被配给咱二爷做姨娘的。”


    “什么?!咱二爷是个直肠子,也不大好女色,到现在都未收房里人,怎么纳妾得这般突然?”


    “还能因为什么?女人嘛,即使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只要不占嫡,那些个庶出的又有几个上得了台面?肯定是为了攀高枝……”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道女音厉声打断了嚼舌根的二人。


    紧接着,是老妈妈们含糊不清的措辞:“唔,没说什么啊?”


    “我们姑娘不喜旁人靠太近了,烦请两位妈妈移步。”端柳强压着火气,恭敬地说。


    两位妈妈打着哈哈,连忙一叠声应下。快步离开,等躲了端柳的视线,又忍不住不爽地嘀咕:“不过是个庶女,还什么小姐命?”


    端柳恼怒地看着两位妈妈终于离开了花轿帘旁,也忍不住跺脚指骂:“两个老脓包。”


    端柳走近花轿帘旁,收束了怒气,轻声唤道:“小姐,你还好吗?”


    花轿里沉默了片刻,一道温柔的声音回复:“我没事。”


    端柳心下松了口气,但忍不住劝慰道:“小姐不必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左不过是两个糊涂的蠢才,哪懂这些?”


    哪懂这些?


    南燕晚的指甲一点点扎进帕子里,自嘲地笑笑,她们懂,谁都懂。


    端柳见里面不回话,心里登时着急起来,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嘴,忙又抓耳挠腮地想出其他话来岔开。


    “小姐今天穿的喜服美,芙蓉美,人更美。姑爷见着了,肯定会喜欢小姐的。而且奴婢打听到,姑爷到现在还未收房里人,想必小姐过去了,恩宠定是占独一份。”


    “端柳!”南燕晚急唤了声,她压着心头臊意与羞耻,有些无力地吩咐,“往后这些,不许再提了。”


    端柳面浮馁色,开口应下:“是,小姐。”


    南燕晚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轿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紧凑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哒哒作响,几声悦耳的鸟叫忽高忽低,月光攀着帘缝泄进轿中,静谧的黑夜好像也有了几分热闹。


    这场景,像极了十几天前的夜晚。


    明月弯成镰刀,撒下银白的光辉,酒宴上人来人往,推杯换盏,将明月晃成细小的碎片,映着灯笼火烛光,影影绰绰像梦境。


    人们都一叠声地庆贺:“恭喜南大公子啊,年少有为,屡得战功。”


    一旬前,南家大公子随军凯旋,立下战功,举府上下欢庆。四方好友皆来贺喜,个个备着好礼有意拉拢关系。


    南家主母张氏心有谋算,挑了几个南家庶女,打算送出去做妾,以婚为约给自己的嫡长儿子获得更多的盟友,为他以后的道路添砖加瓦,铺路绣锦。


    好巧不巧,南燕晚刚撵上及笄的年岁,同样被张氏惦记上了。


    张氏设好了鸿门宴,各个庶姊妹们都有了主家。南燕晚也被一位姓孙的公子相中。


    本说好先进门再行事,偏偏那位孙公子是好色之徒,行事放肆不忌礼数。竟要求当晚验货!


    那天晚上,是南燕晚最屈辱的晚上。她觉得自己就像口畜牲,被主人家迫不及防地送出去,并且还要自己袒露牙口,被人当面评论品相几何。


    张氏自然不会去管一个庶女的清白自尊如何,能为她儿子铺路,是这些庶女们的荣幸。


    张氏接受了孙公子的要求,并在晚上一碗春药把南燕晚灌倒后送进了孙公子房中。


    一切本来进行地顺顺利利,但房门被打开时,却是另一位不识的公子走了进来。那位公子瞧见南燕晚的处境,二话不说便去找来府医救助。


    这不找还好,一找便是全府惊动。


    南燕晚被裹在辈子里,难受地抓挠挣扎,她神志不清醒,只迷迷糊糊听见了许多人的声音,有父亲,有兄长,有亲近的丫鬟,还有府医。


    却独独没有那位公子。


    南燕晚尝试去找寻过那位公子到底是谁,却遭父亲劈头盖脸一顿骂以及禁足的惩罚。


    等到一旬结束,她被放了出来,便被张氏告知她今晚要出嫁。但对象并不是原先的孙公子,而是边小将军边镜。


    也是那晚,在孙公子屋里的男人。


    那一瞬间,南燕晚是慌张的。紧接着,是恐惧。


    巨大的无力感包裹住她,手指从指尖一直凉到了后背,整个人都忍不住打寒颤。


    边镜,南燕晚并不相熟甚至都不曾认识的人。只听说自小在北疆边境长大,因军大捷才回了上京城。


    其余一概不知。


    样貌、品性、能力、习性甚至官位背景,南燕晚都一概不曾知晓。


    就像买果子般,在篮筐里挑挑拣拣,终于在烂果子里翻出一个尚能下口的了,却被人打掉,又塞给你一个蒙着布的果子。


    你并不知这颗果子是好是坏,但你却无法选择,被人摁着头,强行啃一口,咽下去。


    南燕晚紧紧攥着手帕,又尖又长的指甲终是划破了帕子,直往手心上扎。殷红的血把白色的手帕一点点浸湿,染红。


    看着斑斑点点的红色,南燕晚叹了口气,松了手。


    左不过又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南燕晚自我宽慰。


    花轿左摇右晃,似是进了房门里。


    外面再次响起了声音,人语低声絮叨,说着简洁的命令交代。稍后,人语开始嘈杂起来,甚至还有极大声的几句吩咐和讨论。


    最后,人语霎时间暂停。花轿落了地。


    一道陌生的女音在帘外响起:“南姨娘,我是夫人派来的管事妈妈,奉命来接你下轿。”


    话落,管事妈妈便伸手打帘,与里面的南燕晚对视。


    “烦请南姨娘下轿。”管事妈妈再次说,同时将手递上,示意南燕晚搀扶下轿。


    南燕晚眼里划过讶异,她本以为刚进门会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却是这般有礼节的待遇。南燕晚也不扭捏,低声谢了句,便扶着管事妈妈的手缓缓下轿。


    纳妾的喜服并没有盖头,所以南燕晚一下轿便能看见周围的景色。


    这是座宽敞又别致的院落,院心中放了不少练武器具,地上石砖留有痕迹,模样像个练武场般。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栽种在院心西北角上,正值佳时,桂花开了满树,浓浓的花香溢了满院。


    南燕晚嗅着花香,紧绷的身体竟不自觉放松了些,身心都变得轻盈起来。


    “南姨娘,这里便是二爷的院落。今日你进门,大喜的日子,便先宿在二爷院中。明早奴婢带你去新院落。”管事妈妈说完,便引着南燕晚进了一间房。


    房中铺了红色的床铺,两匹红绸绕住房梁,桌上立着对燃烧得正旺的红烛。其他物件,虽未描红作喜,却也精致可爱,似认真规划摆放了的。


    管事妈妈扶着南燕晚坐在了榻沿上,然后福身告退:“南姨娘有事直接唤人便可,二爷有事,还未归家,夫人已派人去催了,其余无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南燕晚颔首,管事妈妈便出门退下,紧接着,换端柳进屋伺候。


    南燕晚和端柳二人相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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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各自归位,并未多言。


    两人静默,外面更是安静得出奇。


    夜风温柔了许多,和缓地轻轻拂面,并用桂香轻嗅鼻尖。让南燕晚竟感受到了许多年不曾有过的安心宁静。


    忽然觉着,嫁给这边小将军,或许也没那般差。


    南燕晚的唇角不自觉微勾,牵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与杏眼微弯的弧度一样,衬得甜美可人。


    突然,门外开始嘈杂起来,人语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多,像是众星捧月地迎接大人物归来。


    南燕晚不自觉紧张起来,攥了攥衣角。


    是边镜吗?


    她未来的夫君,现在在门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燕晚心里一连冒出数十个疑问,所有女子都一定幻想过自己的丈夫。丢掉对未来的恐惧,南燕晚心中亦是如此。


    她甚至觉得脸上温热,应是有粉红爬上脸庞,心脏因激动而砰砰直跳。但却不知为何,南燕晚总觉着她心里不踏实,跳动的心也不全是激动。


    还有害怕与不详。


    为什么会害怕呢?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在如常发展。


    南燕晚猛地抬头,她的心越跳越快,像是踩着某种不好的节点。南燕晚想让端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又觉得这样会失了分寸,便强行把这想法给摁了回去。


    外面的嘈杂声又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一道男音中气十足地朝屋里吼道:“南小姐是否在里面坐着?”


    甫一被质问,南燕晚有些懵。但她也很快给出回应:“是的,是我。”


    “好。南小姐,我家公子有话带给你。”


    “什么话?”


    “我家公子说,您的爬床手段实在了得,他心中佩服,但也不敢再羊入虎口又被您算计。为实现理想,衷心报国,他已向圣上申请上山剿匪事宜。圣上仁心,批准公子请求。时间嘛——”男人故意拖长尾调,挑衅又不屑,“就在今夜。”


    “公子万望您在家安生过好日子,不要新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待他凯旋,定为您谋一个更好的高枝,让您前程锦绣,一路繁花。”男人一连串说完,便立在一旁不出声了。


    他不出声,但屋里屋外却炸开了锅。


    丫鬟们迫不及待聚在一起讨论。


    “本以为是高门小姐来委屈做姨娘,结果却是个不知廉耻的下烂人。”


    “这贱货怎么配进二爷的屋子,呸呸呸!脏死了!”


    “真他娘的晦气,也就咱二爷好,还给她另觅高枝。我呸!□□。”


    晚风再一次粗暴起来,它带着闲言碎语的咒骂刮进了屋,吹进了南燕晚的耳中。


    南燕晚紧紧地攥着手,任殷红的血往地上淌。先前对边镜的幻想憧憬荡然无存,她的眼睛被风吹得漾开红,与自尊一起碎成泪划过脸庞。


    新婚夜,不仅当着全院人的面被丈夫如此羞辱,还被告知丈夫嫌她甚至愿意上山剿匪,等归来,亦嫌她的存在要赶她走。


    为什么要这般对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每一步都是被迫的,为什么还要被针对?


    她,就该是如此下贱的人吗?


    不!不是,她对权利无欲无求。她明明清清白白,为何要一路受此屈辱?


    她与边镜无甚交集,凭何遭此羞辱?


    南燕晚背手一抹泪,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中气十足地回复外面的人:“既然边小将军今夜不归,那燕晚便先安置了。”


    “我素来乖巧守礼,自是不会惹祸生事。至于往后去处,边小将军倒不必操如此宽的心。您不容人,自有容人的地方。”


    南燕晚说完,转头吩咐端柳:“去把蜡烛灭了。”


    “是。”


    *


    房间外面,一个长相俊朗无暇,身穿银色盔甲的翩翩少年郎坐在放置兵器的木桩上,听完南燕晚的话,看见房中灯火已灭。


    边镜讶异了一瞬,但很快浮现出厌恶的表情,无语嗤笑一声:“表面功夫。”


    骂完,边镜起身,顺手提了柄武器匣里的红缨枪,用力甩枪掂里下手感,随后露出满意的笑。


    “这次的军功就归你了,红缨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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