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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亲征

作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月十七清晨,观南已率先锋部队急行四十里来到汝州城。那一刻,她才真正亲眼见到战争的残酷。城墙前,敌军士兵与己方士兵的尸体交叠在一起,在半面城墙上搭起人梯,血液将护城河染成血色。


    士兵们不敢去清理尸体,只敢将石油自城墙浇下,熊熊大火将活人与死人一起烧为灰烬,少数幸存者拖着只剩半截的身体挣扎着逃离,凄厉的喊叫让奔袭了一天一夜的观南不禁呕吐了起来。而这,只是一座未被敌军重点进攻的城池。


    失去右臂的安抚使向猛地一震,随后不安地向观南行礼。


    “陛下,昨夜我城突遭敌军猛攻,我方士兵伤亡五百,歼敌五千,所幸阵地未失,但驻扎此地的将军被一发流矢击中,不幸伤及心脉,已殉职。臣昨日已向陛下求援,不曾想援军今日已至。”


    “敌方现在有多少人。”


    “二万人。四千已被打散,围困山中,一个时辰后就会被尽数剿灭。一千左右成功突围,怕是已经逃回了敌营。如今敌营因还有一万多人。”


    “你还要多少人?”


    “回陛下,需五千人。”


    “先前你们曾以八百人的兵力挡住敌军一万人的进攻,怎么这回竟敢要五千人。”


    安抚使跪地请罪:“陛下恕罪,臣一介文官,定是不如将军。如今臣也无力编排战术,只能尽力填满山中战线。”


    观南倏地抬头,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既为文官,手怎么断了?”


    “臣,臣曾发现战机……”


    “一位不懂战术的文官,是如何发现战机的?”


    “臣……”


    “城外堆积的尸山不是昨日一夜堆成的吧?”


    “你们的山中防线失守过?那我怎么没有看到军报?”


    安抚使猛然抬头,抬起左袖。须臾间,数十根毒针射出。观南早已有所准备,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十根毒针击打在厚厚的城墙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都说,我都说。能不能饶我一命。”


    两位属官按住安抚使肥胖的身躯,观南优雅地蹲下,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像雕刻艺术品一样轻轻将安抚使的拇指指甲盖挑去。


    一声凄厉的喊叫传来,观南起身,用刀尖抬起安抚使的下巴。阳光的照耀下,观南白净的面容上浮现一个温柔笑容,那一刻,她美得仿若神明降世。鲜红的血液自刀尖流到手上,又为她平添一份妖冶。她偏头到:“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是是是,我都说。”


    突然,一支冷箭袭来,一位谋士持剑挡下。偷袭者被一旁的士兵制服。


    “你的右臂是怎么回事?”


    “我,我昨夜谋杀将军,被他斩断的。”


    “你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找到虎符,叫山中伏兵撤军。”


    “还有呢?”


    “叫主力来援,然后,然后一网打尽。”


    “最近一次联系唐军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我叫他们午时来攻,那时无论如何,我都至少可以控制住城内守军。”


    “真是个好主意呀。”观南收起兵刃,“通知二千先锋出城助守军守山,留五百人保卫后方,剩下的在城墙上据守。至于你,”观南狠狠地掐了一下他还在流血的下颚,安抚使的面色再次扭曲起来。“跟在我身边,若是此次敌军尽数被歼灭,朕可饶你不死。若不成,就是朕兵败被俘,也有本事先杀了你。”


    营中,安抚使全盘交出了间谍名单,并辅助完成了战略部署。午时,唐军果然来攻,但行至山中,被早有准备的吴军埋伏。以牺牲三百人是代价,诛杀敌军两万人,而领头的塞北将军许永昌被五花大绑着送入营中。一进门,他就向观南叩头请罪。


    “陛下恕罪,臣是贵国,不,圣朝建州知州晏江的好友,今日愿投靠圣朝……”


    “朕凭什么信你。”


    “臣原为伪朝兵部尚书楚晖最信任的下属,这次主攻是我全权负责。我知晓现在的兵力部署和……”


    “可是此次进攻失败,他们不会调整战略吗?”


    “但此地西北方向二十里一处营地,储存着军中一个月的粮草,短期不好移动。陛下若现在去烧,定可使伪朝军队进入断粮处境。”


    “来人,将这两人都绑了,关押在茅房。若是我二日内无指示,就把他们都杀了。”


    “别,粮仓在正北方向十里,有三万人把守。”塞北将军叫到。


    观南打了个手势,属官将他的五根手指尽数折断。关节的咔嚓声,伴随着凄厉的求饶声,观南重重碾过他的手,更激昂的惨叫响彻天际。


    “你可想清楚了,朕要是回不来,他们可就要将你的骨头一寸一寸捏断。”


    “臣,臣,臣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入轮回。”许永昌连连叩头,将额头磕出了一个血窟窿。


    观南摆了摆手,示意下属将许永昌和安抚使拉走。


    一个幕僚拱手,“陛下当真要前往敌营。”


    “你有何良策?”


    “就算许永昌所言非虚,如今敌军前线溃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难保敌方是否向粮仓增兵。小人请求代陛下出征。”


    “一介草民,凭什么指挥得动这二万士兵。”


    “小人,小人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落日的余晖静静地为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色,观南看着城墙外血流成河的场景,山河的壮阔在金与红的映衬下越发迷人,也越发显得冷漠。不知为何,早已习惯了恐惧的观南,被一种裹挟了悲怮与留恋的情感渐渐侵蚀了大脑。这一切好像都太巧了,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她知道,战机转瞬即逝,容不得她犹豫片刻,大吴的命运全系于此了。


    她令二位属官分别去汝州和建州求援,并嘱咐新提拔的将军守好城池。便领上一万四千人的士兵,乘着夜色前去偷袭敌军粮仓。


    一路上,她艳羡着敌军扛住了百里的损耗,还能送了这么多的粮食。突然,她意识到了那些军粮该是来自临安府,而她要去烧掉父皇辛苦攒下的家业,浓厚的悲哀与刻骨铭心的恨意交织在一起,以至于连夜奔袭的疲劳都被压下。


    距离粮仓一里,许多士兵已因连日奔袭而疲劳,观南下令灭了火把,原地休整半炷香的时间。大喊:“如今敌军所有的粮草都聚集于前方,整个大吴的安危都系于此一战,我恳请诸位打起精神。作为回报,我已帝王的信誉起誓,参战者,军功翻倍,希望各位,奋勇杀敌!”


    一听到钱财翻倍,士兵们重新振奋了起来。随观南冲向军营,在敌军守备困乏的午夜,轻松冲破了营门,斩杀了外围加固防御工事的士卒。但随即就受到营中守军的顽抗,奋战至凌晨,两方士兵混战在一起,观南已将粮草全部点燃。试图收拢残军,但此时,她看到大唐的旗帜正在逼近。糟了,敌军援军已到,她立即率近卫突围逃亡。她的马已被斩断双腿,她抢了一匹敌军的战马,率百余人突围。


    她前脚刚出敌军阵地,两发冷箭袭来,她的护卫挡下了一支,另一支正中她的左肩。钻心之痛随之袭来,她却并未犹豫,右手持弩杀了埋伏的守军,并斩断了裸露在外的箭杆,向南急行。但顷刻间,敌方援军已到,数千支剑雨点一般地砸向这百余人身上。观南突然意识到她没带甲胄,但奇怪,这一路上也无人提醒她,她只得用盾牌护住头身,双腿上却被足足射中四支剑,马的臀部也被箭矢集中,疯了一般地疾驰。观南努力地控制住方向,但是头却越来越重,直到看到大吴的旗帜,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领兵的晏江看见狼狈的观南,感到十分惊讶,她是怎么从八万人的围攻中逃出来的?他不由对这位新君生出了几分钦佩,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他知道,若他此时率部投敌,至多不过官升二级,但若是能够帮观南稳住危局,若是她真的成了最后的赢家,他必能位列宰执之位。但若她最后败了,他可以选个更合适的时机以更强的吴国为筹码,讹出更高要价。


    想到这里,他斩断了观南身上的箭杆,将她轻柔地抱到自己的马上。猛然间,他发现她的唇色泛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往日的从容霎时荡然无存,他快马加鞭地奔回军营,医工却说她中了箭毒木。他顿时不安了起来,他心想,我的筹码,可不能就这样死了。他将家里祖传的灵芝给了医工,医工答应一试。


    观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一片海棠花海,她看见父皇母后微笑着看着自己。憔悴的少女颤抖着向他们走近,她不敢眨眼,生怕再次睁眼时他们就会消失不见。但当她终于触碰到他们,他们却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了。


    “不要,不要丢下我。”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要好好活着。”一个声音传来,她试图找出声音的源头。但顷刻间,花海消失了,一座火山拔地而起,将她淹没。倏地,场景再次变化,她躺在一块巨冰上。冰霜自腿部蔓延,一点点蚕食着她的身体。在心脏即将被冰封之际。又一阵岩浆滚滚而来,咆哮着将她吞噬。场景如是循环,每次都在死亡边缘被再将投入新的炼狱。不知过了多久,清雅的鸡舌香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将他拉回。


    “陛下,该醒醒了。”


    观南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晏江担忧的目光。看到她睁眼,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从容,他的衣饰仍然干净整洁,但面容上的黑眼圈却无法掩饰他的关心和挂念。


    “陛下已经昏睡三天了。”


    “什么,什么!”观南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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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起身,但左手刚撑到床榻,便像是散架了一般地疼。


    “欸,欸,陛下小心,陛下的左臂还不能动。陛下还需静养,你……”


    晏江打断了医工之言,“幸得陛下烧了敌军粮食,如今敌军已无余粮。占领的我方故土短期还收不上粮,他们只能从百里之外的唐土运粮,我们发动的起义军确实起到了破坏作用,但只是在这三日内截过粮草,得了粮食,那些流民得了粮也就做鸟兽散了。


    但是,为了营救陛下,我军消耗了四万人马,臣虽曾征兵补充,但士兵人数只能勉强维持在九万人。如今,各条战线都陷入了兵力劣势。而汝州,已经失守,只能走陆运,如今我们的粮草兵器也只能勉强维持三天了。而唐军也已打通了新的粮道,缺粮也许只是一时的阵痛。但是,唐军前去抵御匈奴的定远军叛变了,如今已经占领了燕云十六州和凉州,现已和契丹结盟,还在不断南扩。”


    大病初愈的患者再次试图起身,但浑身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晏江将她扶起,让她靠在床的围栏上,让她勉强找回了一丝力气。


    “你打算怎么办?”


    “和谈。”


    虽然早就明白现在的吴军根本无法击溃唐军,但当这两个字从他人口中说出之时,观南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混杂着冷汗流下。但她还是开口:“去试着与唐军接洽吧。”


    晏江想要扶她躺下,她却突然摆了摆手,并叫除晏殊以外的其他人离开。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我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敌军粮仓的动向的?军中可没有密探知晓这样的调动。”


    少女的目光如炬,晏江极细的腕骨自半空落下,他第一次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坐下,又起身。沉默了良久,他始终没有作答。


    观南湿润的目光再次暗淡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亲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我如今也只能依靠你了,对吗?”观南苦笑了一下,再次躺倒,犹豫了一会,她说:“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观南闭上了眼睛,晏江觉得很好笑,我们的新君真是天真呢,竟敢在这种时刻相信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臣子。


    但随即,他又觉得茫然,这么多年来双向下注,想来已被世人所不容。但是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这几日他散尽家财,耗尽心力,勉强保住了兵源与后勤,似乎早已超出了估客的范围。


    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刻了吗?


    看着观南熟睡的容颜,他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向她郑重地行了一礼,从此他便真正是大吴的臣子了,直到,她被打败的那一刻。他帮她盖好被子,微笑着说到:“你可要好好活着,我可还指望你封我为宰相。”转身进入了暮色。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只信鸽从洁白又纤长的指尖脱离。携带着千两黄金的讯息,飞向了塞北。那是晏江心里不愿提及的一根刺。


    三年以来,藩镇叛乱,天下大乱,而中央的党□□败却愈演愈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朝的命数已走向尽头。这时,晏江与他的总角之交魏青川投入了河西节度使门下,后来,战争越来越惨烈,那个连刀都拿不起的书生披上了铠甲,为自己的主公上阵杀敌。


    但战局从不因个人的努力便产生大的变化。敌军兵临城下之际,主公自尽了。晏江劝他投降,必能免于一死。但他坚持为死去的主公殉死,却将自己藏匿的家财尽数留给了晏江。


    他知道,青川他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向来瞧不起这样的人。这天下的王朝,本不过你方唱罢我登场,什么忠诚、坚贞、青史留名,不过是上位者的谎言。在这样的乱世,若是连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想,就只能是是任人践踏的草芥,或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喽。


    但当他在信里收到他的祖产时,一种莫名的感动再次燃起了他对亲友的眷恋。他这么那么傻,对其他人都那么好,却偏偏不肯为自己和家人着想。他本以为,自父母死后他就不会再为人流泪了,但是他错了。哪怕用利益武装了大脑,他也还是放不下作为人的脆弱。他带上主公的印玺,想去为他求情。


    但当他赶到时,魏氏已被满门抄斩。但他却在恐惧中双脚跪地,献上主公的印玺,却幸免遇难,甚至官升一级。


    同样不知何故,在他跪下的那刻,他感到了对自己的鄙夷。那个自诩理性之人,到底不过一个能为五斗米折腰之辈。


    他本想将这些金钱随着往日的记忆一同埋葬,却未尝想会为了另一位“主公”献上他的忠诚。如今的他只希望这一千两黄金能为定远军再添一把火,好让唐军分兵,让大吴有喘息之机。


    "希望我所做之事能为自己带来丰厚的回报吧。"他对这月亮许愿,月华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而他也仿佛黑夜里的神明一般,长身玉立,透着淡淡的哀思与怅惘,散发这无尽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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