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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作者:楉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新的弟弟


    受害者忍了又忍, 总不能刚洗脱杀人嫌疑没多久结果因为揍暴躁老头被抓进去。


    严胜知法守法,观察老父亲明显浮肿的手以及隐藏在西装下止不住颤抖的腿脚,更不敢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做点什么, 都能做出特意联系人把赶出家十几年的孩子叫过来打骂一顿的事。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讹上自己怎么办?


    严胜直接走出书房,放下才捂住鼻子的手,果不其然看见满手鲜血。


    血比手都热乎, 刚刚进书房看见摆在博古架上黑长的戒尺时, 他因一团乱麻的记忆脑袋发懵、浑身冰凉。


    内心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冷静,以后绝对不要回来了。严胜尽量缓和情绪,没有晕倒就已经很厉害了!


    本想下楼离开本家,却遇见一个缩在楼梯拐弯处的孩子, 鼻青脸肿, 眼帘垂着没精打采的, 听见脚步声抬眼与严胜目光猝然相撞,一双红眸立即直直地盯着他。


    看见他脸上的血时呆滞的表情发生变化,皱起眉头。


    这孩子的长相让严胜没法不理会他:“你是?”


    见严胜总算从书房出来注意到自己, 孩子直接向他跑来, 掏出一张干干净净的手帕, 急切地想要给严胜擦拭脸上血迹,同时张口就道:“竟敢打您!兄长我是……我是……”


    你是???


    被动的严胜浮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不过他不会像揍那个陌生中年男那样全力向一个孩子出拳, 只把帕子拿到自己手里慢慢擦鼻血。


    “谢谢……”打我有什么惊奇的, 你自己不是被打得更惨?


    那孩子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捂住自己的脖子,无助地看向严胜。


    严胜也挺无助的……继国家的人都好奇怪……


    “我的名字……”那孩子试图努力说出什么, 但最后深呼吸后只道:“……是继国元理, 兄长忘记了很多事吗?”


    严胜看元理不像是脑袋不好的孩子, 主要看过的那点新闻里没提过继国家的第三个儿子有什么残缺或急病啊,起码对外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对于有关这孩子的记忆,他确实不记得,看元理这么渴望地看着自己想要他说出点什么,不禁心中愧疚。


    严胜想问弟弟在继国家过得怎么样,这显然也是一句多余的话,看彼此的脸就知道继国家的当家主人性格如何,可能这家里只有作为继承人的那个儿子好过。


    没想到元理抬头看向严胜,继而语气变得轻缓,带着安慰意味:“其实哥哥没有见过我,你离家太早,一个人在外度过了十几年,而我那时还没有出生。哥哥……对不起。”


    听到这位弟弟与自己并没有相处过,严胜的愧疚消散了很多。


    但他不解:“为什么这么说?你和我,完全就是陌生人吧,我过去如何辛苦和你也没有关系。”


    严胜是真心如此想的,认为元理弟弟过于单纯善良,对自己这位没见过的哥哥也能抱有如此深厚的亲情,如果是他可能做不到。


    他想,自己或许更重视长久稳定的陪伴,还有追逐……追逐什么?


    严胜的头忽然有点痛,右手下意识紧握,握了个空又让他怅然若失。


    果然是太久没工作,手里想握鼠标了。


    严胜对待二人泾渭分明的话语并没有让元理感到被疏远,他反而流露出比严胜更多的愧疚,“因为我来晚了,甚至还没有恢复健康,等我足够强大,会让哥哥一辈子生活无忧快乐的。”


    元理眼眸扫过继国家主的书房,红眸深邃,偏头疑惑:“如果是由我继承继国家……一切会变得不一样吗?这是你现世的愿望吗?可以前你不是想要亲自继承继国?”


    “……”严胜哑然,擦鼻血的手一顿,垂眸看向这个有野心但说话欠缺逻辑的小孩。


    准确来说元理是少年人了,看身量虽然瘦了点,应该也有十二三岁,这番话让他阵痛的脑袋想起记忆片段……即使失去记忆仍旧未被磨灭的追求。


    ——所谓曾经作为被家族和外界看好的继承人,响应众人的期待,成为未来完美的掌权人。


    对自己现在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他没了记忆少了很多对继国家的执念,更是没几年活头,还想什么完成父亲期待。


    以及!那种父亲有什么好回应期待的,严胜要不是顾着元理在,都想学习童磨对无良客户的姿势对书房竖个中指,墙角就有监控,坏老头最好给我看清楚!


    但现实是严胜叹口气,对弟弟说:“元理,父亲教导你一定要继承继国家族吗?”你一定有这个机会吗?


    多么天真,缘一身在国外这孩子的待遇尚且如此,更别提等他归来。


    继而他摇头劝慰:“没有吧。所以我并不建议你这么想,建立不切实际的目标或许会让你在未来因此痛苦很长时间,要打败你另一个哥哥是件很难做到的事……”


    不,为什么要夸那家伙啊。严胜在心里懊悔,但就是这么脱口而出了。


    元理微微敛眉思索,似乎发现现在的哥哥是真心劝告他。


    这张脸让严胜恍惚,他见过自己和缘一幼年时的照片,与眼前的弟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独特的红色胎记。


    也就是说,元理与自己更相像,鬼使神差一般,他问:“如果……”


    自己好像要做一件会引起父亲发怒的事。


    严胜清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因为孤独而胡言乱语:“如果你愿意,改改人生规划怎么样?”


    他蹲下身与弟弟平视,轻声劝诱:“想逃跑吗,和我一起。”


    可以抛弃所有,和哥哥走吗?


    他要从继国家偷走一个孩子,填补人生最后的孤寂时光。


    而这方才在言语间还透露出磅礴欲望的孩子竟然扬起笑容,并确认道:“您、你愿意……带我走吗!和哥哥居住在一起吗?”


    严胜温柔地摸他脑袋,两个身上有伤痕的继国之子即将成为彼此的支柱,“当然,如果你想。”


    向元理确认他在继国家的状态,完全是放养。


    母亲常年在国外陪伴缘一,极少能回到本家。父亲不仅不管,而且近期似乎心情尤其差,偶尔见到元理就要打骂。


    尤其会指着他的脸怪与被驱逐出家的大儿子相似,更多时候竟然会因为这孩子长着和缘一相似的脸引起怒火,反正怎么都有理由揍孩子。


    看见和不成器的自己长相相似不爽还能理解,和缘一长得像怎么也能破防。严胜猜测是现任家主兼董事长身体出现问题,或许很快要退位让贤,因此心有不甘。


    缘一本人足够优异强大,所以不会被父亲压制吧。


    “好的,那我就接手了!”


    于是他把这只没人管的野生弟弟带离继国主宅——二人的第一站是医院。


    “你弟弟是赛亚人吗?”


    年轻的医生很幽默,刚开始看见两个人狼狈的样子还为他们担心,在严胜口中得知这孩子的父母待他不好,以后跟着他生活,医生才放心下来,并疑惑:“元理伤看起来很重……”


    按理说实际上也很重啊……尤其脖子,那个颈椎真的没有断过吗?后脖子的淤血也太重了。


    可是这孩子看起来比严胜的脸色还好,瘀血也是表面吓人,拍出的片子、彩超显示身体各项指标没问题。


    “不是赛亚人就是超人吧,身体奇迹般的完全健康,可以在家先观察观察,有什么不舒服再来医院看看,小孩子还是要多吃点饭哦。倒是你好像——”


    “咳咳咳!”严胜忽然大声咳嗽起来,阻拦了医生的话,然后连忙告辞。


    “哥哥?”


    “被口水呛住了。”


    啊?元理肉眼可见的震惊,似乎严胜这辈子不可能出现被口水呛嗓子的情况。


    这有什么好瞪眼睛的,严胜刚要走,元理忽然挡在他身前,“我走在前面,来往车辆很危险。”


    嚯,临终关怀的种子选手!


    严胜为自己独到的眼光表示肯定,不过他现在还没到被看护的程度,伸手想借着极大的身高优势直接抱起元理把弟弟搬到身旁。


    但是,抱不动。


    他和元理沉默的脸相对,见这孩子稍微抗拒地说:“我已经不小了,不用您抱……”


    不是要抱你,严胜默默松手,在心里研究如何加强锻炼,问问同事狛治吧,顺便跟上司申请转岗。


    “我不同意!”


    无惨发出了他想象中的暴怒声,一沓准备好给严胜看的文件被摔在桌上,“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业务,但不能允许你缩在办公室里经营公司的直播账号,你记不记得你接触都是什么金额的合同、佣金又会是多少?坐椅子上回答问题对我们赚钱有什么好处!”


    主要是对他身体有好处,坐着连线网友做法律咨询比和政坛阴暗面、体坛阴暗面、商业阴暗面……各种大客户打交道轻松多了。


    工作环境也大大不同,比如同事这方面,原先他隔壁是童磨,现在是猗窝座,各种意义上的有利于身心健康。


    “反正我不同意!还有,你把你身后这小鬼带来干嘛?你今天不是来上班的?”


    “当然不是。”


    严胜否认,刚要把元理往后藏藏,别一会儿上司发癫的形象给这孩子增加了更多的童年阴影。


    元理却抓住了哥哥扒拉他的手,向侧前方走了两步,静静凝视着律师事务所的黑心老板,平淡的视线似有审视又有疑惑。


    但总体来说眼神十分不善!


    无惨敏锐度极高地把盛放裁纸刀、钢笔的笔盒往身后拢拢,脖子也开始幻痛,这小鬼的眼睛让他浮现出前几天那惨痛的夜晚。


    雾白灵魂刺出的锐利视线。


    “这这、这确定是你弟弟?”


    严胜疑惑:“看脸还不能确认吗?”


    元理微微敛眉,似乎在权衡之后思考出结果,视线渐渐移向身旁的铜制雕塑。


    无惨眉头一跳,凭借直觉大喊:“可以!”


    “哦?”严胜有点懵,这么明显的事怎么这么惊讶。


    “我说严胜你可以做网络咨询!不过要开个人新账号,然后把让你出名的干净案例都写在简介里。”无惨决定采取权宜之计,反正先让严胜回来再说,期间要是被其他律所或是被大集团挖走当法务自己损失更大。


    几年前本来就是他趁虚而入,在严胜遭受娱记骚扰偷拍之时出手解决麻烦,赚了个人情把这家伙哄骗进律所。当初严胜被排挤和打压,现在成绩斐然,难保以后一直老实呆在这儿。


    还有这诡异的小鬼……听见自己答应严胜的请求好像犹豫地收回动作了,你脸上那种遗憾是什么意思啊,啊??


    无惨保持安全距离,把他们都赶走,警告严胜下周一定要回来上班。


    ……


    “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律所,应该在家好好修养才对。”元理的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进律所办公室时也全程低着头,看见老板更是开始警惕。


    “打工瘾犯了。”


    严胜的回答很朴实,成功堵住了弟弟的嘴。


    【作者有话说】


    缘一的场合:


    在兄长身旁看见无惨的那一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尝试杀无惨。


    可能因为一晚上执念太深,白天他竟然能够凝聚灵体跟着兄长了。


    ——然后就遭遇除灵。


    也不是故意不想让兄长睡觉,实在是只能在夜里让作为普通人的兄长感知到自己,他很努力地说话了,连续几天成宿成宿地说话,兄长完全听不见。


    遭遇猝不及防的除灵攻击后,虚弱灵魂受到牵引一般向西飞去,与他灵魂或血缘有联系的人在这个方向,正好更近的地方有了合适的身体。


    缘一看见那孩子意识到天杀的祂把自己的过去也融进来世界了,最后灵魂似乎成功融进了这个刚刚死亡的继国元理身体里,达到某种复活效果而不是简单的附身,于是立刻利用反转术式开始治疗摔断的脖子,以及治好了元理从楼上摔下来的伤腿,可惜术式效果没有在真正的现世有用,伤势没有瞬间恢复。


    给兄长擦拭的时候他试图用反转术式治愈兄长,对兄长却没有效果。


    在律所见到无惨,他确实想要继续杀……但这位无惨好像不是不可救药、草菅人命的坏人?


    竟然还能答应兄长的合理要求,于是他决定继续观察。


    以后看情况再杀……


    第122章 老登去世


    “继国先生身边的恶灵能够承受你的力量未被除灵, 即使逃走时很虚弱……确定不会造成影响吗?”


    灵幻这几天思来想去,总觉得不放心啊,如严胜所猜测的, 他是个冒牌灵能力者,可那道飞往西方的火苗连自己都看见了。


    足以证明灵体的强大,因此他对它的称呼改成了“恶灵”, 百分百是执念深重、具有力量的灵魂, 竟然能让普通人看见它。


    名为影山茂夫、外号为龙套的学生疑惑:“咦?可师父当时已经向继国先生给出了正确回答,难道当时是编造安慰客人的吗?”


    “……当、当然不是!这是对客人的责任感啊责任感!这不就像是明明会做却留下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不做吗?!当然会一直在意。”


    灵幻手舞足蹈,搬出例子转移弟子质疑自身实力的注意力。


    “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没有做过。”通常都不会做, 不过龙套可以打消师父现存的疑虑:“那道灵魂向西飞去的地方不同, 也不是主动飞去的, 而是即将消散前灵魂受到本能引导回到‘本体’,或许西方有着对他来说比继国先生牵扯更深的存在,才会被动离开这里。但很奇怪, 飞向远方时似乎撑不住消散成两簇了, 我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机会继续作为灵体存活。”


    灵幻注意到:“为什么一直用……他?”


    弟子点头, “是个男人,和继国先生很像, 或许是死去的家人, 才会找上门纠缠。”


    可能鬼魂的确没有想要直接杀死继国先生的心思, 但确实对这位客人的身体造成了巨大消耗, 继国先生看起来太糟糕了。所以龙套采取了除灵措施,却没有追着一定要消灭虚弱的灵体。


    长相很像啊……是他们继国家未曾对外公布的兄弟吗?继国家竟然还有已经死亡的儿子啊。


    不论如何, 灵幻听后稍感放心, 紧接着夸赞起来, “想得很全面嘛龙套!不愧是要上高中的好孩子,考试加油!”


    影山茂夫的肩膀垮下来,变得没精打采,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面部配着锅盖发型让他变得更加阴沉。


    “我会努力考试……不过师父,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请不要再这么说。”


    “……好。”灵幻在有些时候会很听弟子的话,比如龙套黑着脸阴森森地冒黑气的时候。


    *


    这个弟弟好像与他还是太陌生了。


    严胜陷入思考,认识的第一天就能够交流无阻或许让他有点放松,对这孩子也有天然的亲近感,而元理好像不是这样。


    不喜欢自己亲近他啊……严胜也不是爱接触别人的人,但是对元理就没有一个认识到熟悉的阶段,很自然地就容纳这孩子进入家里,住在自己隔壁的另一个卧室。


    留给严胜培养感情的时间不多了!


    他振奋精神走出房间,准备亲切地叫醒这孩子然后出去吃早饭,总是待在一起迟早能培养出亲近感。


    他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了豆子的香气,还有卤过的牛肉味道。


    元理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见严胜出来,就像一起生活了多年一样与他道早安,“早上先醒了,没有什么事情做也很无聊,发现冰箱很空,就擅自用昨天哥哥给的零花钱买了食材做饭。哥哥先去洗漱,我马上把筷子摆好。”


    严胜忽然快步走过去,摸摸元理的脑袋,虽然只拍了两下就被这孩子红着脸盯着他,让他不好意思再拍……但是人要知足!


    “元理,你真厉害!”好香的味道,他狠狠夸奖,然后步伐轻盈地去洗漱。


    元理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九点半了。


    兄长养出睡懒觉的习惯了吗?懒散一点也很好。


    等走到饭桌前,严胜习惯性先打开新闻频道,在听见有关继国集团时拿起遥控器把频道调走,不让元理听见有关那个家的消息,防止这孩子会伤心。


    这位弟弟看起来单纯可爱,实际上好像心理比较早熟?


    他直觉这想法很离谱,可是依照观察,元理明明存在着自己的小心思,而且不想要作为哥哥的他发现,严胜会尊重这孩子,并没有进一步探究和试探。


    偷偷带元理离开继国家已经是第二天了,父亲竟然没有派人寻找。更想不通的是,昨晚他在网络上搜寻关于继国元理,以前就只有夹杂在继国缘一或继国家庭的只言片语,现在也全无寻人的新闻。


    一个活蹦乱跳的半大少年从本家消失一天一夜合理吗?


    亲生的小儿子居然被忽视到这个程度吗?


    还是说,继国家主昨天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暇顾及本就不喜爱的孩子。


    这种消息当然不会大咧咧展示在新闻里,严胜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昨晚无惨特意打给他,追问他去继国本家一趟有什么收获,老家伙怎么样?


    严胜只说停留在本家的时间太短,没看出来什么,掌力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幸好跑得快。


    “一如既往,你哪来的对比,想起他以前打你了?”


    “不止。”


    其实严胜在昨天的头痛里陆续想起很多,比如年幼时高大的父亲说出的期望,下一刻又是父亲严肃地训斥他,很快又是戒尺鞭笞的幻痛……这些记忆折磨着严胜,又使他不能简单将继国家主看作陌生人了。


    那是个严厉的、喜怒无常的父亲形象,如裹挟雷电的乌云沉沉压在年幼严胜身上。


    “哥哥?又头痛了吗?”元理紧张地望着兄长,但他普通的红眼睛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嗯?严胜回神摸了摸后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在他面前戴帽子,“伤疤都露出来了,头发还得再长长,很丑吧。”


    “不会!不如说我不能治愈您才是我无能。”元理看起来愧疚极了,眉宇间夹杂懊悔和焦急。


    “你对自己要求也太高了,小神医,以后想去学医吗?”严胜跟他开玩笑,仿佛忘了自己确实很需要救治,但他不会把沉重的病情告诉现在的元理。


    “还有,你时不时过于尊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不会像父亲那样严厉对待你,放松些吧。”


    “是,我也不是个孩子了,请哥哥正确看待我的存在。”


    这个发言很酷,如果不是用那样平静无神的软和眼神就更帅气了。


    严胜表示:“明白了,那以后……”


    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他犹豫着要不要说,不过这个早饭太美好了。


    “以后我会负责做饭的,不过希望购物、购买食材之类的家庭活动哥哥都能陪我一起。”


    “没问题!”孩子当然需要陪伴了,严胜不禁露出笑意,这位弟弟比外界评价的缘一完美多了!


    严胜迈入与元理一起生活的人生阶段,一起做饭、吃饭,挑选各种让居所变得更舒适的家具物件。


    元理的证件问题拜托由无惨解决了,本来无惨不愿意答应,但不知为何弟弟当皱起眉时老板又迅速改口。


    严胜见了不禁猜想,难道无惨先生其实很喜欢元理这孩子?不忍心看元理伤心失望吗?


    也是,弟弟长相可爱、乖巧听话,很有被喜爱的理由。


    于是在开学时间到来前,他把无事可做、只能把精力发挥在做家务和制作豪华便当上的元理带到事务所。不过并不是为了自己,他把元理放在办公室陪伴无惨,自己去有段距离的里间直播办公室工作。


    直到事务繁忙的无惨光顾律所社长办公室,然后崩溃地找到他,把他拉到咖啡间痛骂:“你知道了什么!这样报复我!”


    嗯?无惨有什么瞒着他的?严胜想到的自然是无惨想要继国集团股份或某块产业,“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这是在报答您,感谢无惨先生一直以来的帮助。”


    无惨:啊?


    好想把严胜脑袋掰开看看医生是不是给他落了什么进去。


    不过他在严厉警告严胜不要再把弟弟放到自己办公室之后,很快就没有时间再理会严胜。


    继国家主死亡的消息传出。


    无惨要在继承人回来整理好局面之前分出一杯羹,他已经盯继国集团很久了,起码要把医院产业搞到手。


    那天严胜又想起来一些父亲的记忆碎片,他不知道这时候想起这些记忆的原因,难道是要勾起丧父之痛吗?


    可你看看这些内容痛得起来吗?记忆里年幼的他才是最痛的那个吧。


    严胜当天不满而严肃地多吃了两碗饭,让元理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笑什么?吃饭呢。”谁才是小孩子啊?


    “看来发生了好事,让最近都胃口不好的哥哥提起精神了。”


    他奇怪地说:“你知道父亲死亡了吧,讣告到处都是。”


    元理表情不变,微微点头。


    行,好心态决定一生。不愧是想给让他预习学业结果一看就会的天才小孩,严胜继续吃饭。


    他想:看来这孩子能够坦然接受亲人死亡,太好了。


    ……


    一个月后,无惨私下告诉严胜:“你救了继国元理一命。”


    他问:“什么意思?”


    “如果那天你没有救他然后带出继国家,他肯定就死透了。”


    无惨管理的黑色产业中一名手下捉到一个人,是从继国家拿钱跑路的混蛋。


    无惨当即就想去从他嘴里掏出关于继国家的秘密,结果料比想象的还大,但对自己没什么用。


    继国缘一刚回来没多久,地位没有稳固,现在继国集团已经够乱了,他想要股份和产业,但不想它彻底垮掉。


    毕竟吞不掉,太浪费了。


    于是无惨很好心的把消息共享给了严胜,“他在你家老头子的授意下,曾把小鬼推下楼,要小鬼死。”


    以及,严胜应该见过他的。


    因为后来那家伙在家主叫回大儿子回本家的当天,遵照命令埋伏着想要把严胜也一波带走。


    只是看见本该死亡几天的元理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大厅,甚至缩在了楼梯拐角不动了,偶尔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书房,如深井般幽暗的红眼睛很吓人。


    “那家伙惊慌下扭了脚,一瘸一拐擦了药回来发现你早已经走了,而已经死亡的继国元理当然也没了身影。”


    好像听了一个诡异的鬼故事。


    严胜还在消化,不确定无惨有没有因对继国家的不满添油加醋。


    “听说继国老头与继国缘一关系越来越差,导致那家伙再次出国数年未归,但老家伙还是想在死前把其他儿子都杀掉防止集团其他老头扶持你们任何一个人影响到真正继承人,听见你和我走得进应该很生气吧?所以说——”


    上司恨恨地跳起来戳他脑袋,“仍旧活着的元理身上绝对有鬼!你有没有问过他的伤势究竟怎么回事!”那小鬼身上的伤好得比严胜还快。


    严胜反而有了新思路:“那,元理那天出现岂不是阴差阳错救我一命,我应该谢谢他吧。”


    无惨:啊???


    死吧!


    被害死自己才不管!


    如果不是严胜近期肉眼可见的消瘦和苍白,他也不会提醒,结果无可救药!


    每天带来公司的豪华便当里一定被掺了毒药!


    又过了两个月,严胜幸运的没有被害死,甚至性情外放了点,体重也没有继续消瘦,心情不错地感慨:“看来我有和人共同生活的天赋,而元理不仅有优秀的厨艺天赋!简直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孩子。”


    严胜总是对元理不吝惜夸奖,会把弟弟喜欢的东西都买来赠予他。


    而且这个弟弟对他好得难以想象,他好像从没受到过如此细致入微的照顾,二人理所当然日渐亲近,严胜开始将他视为真正的亲人爱他了。


    一个很普通的晚上,兄弟二人熟练地在沙发和地毯上找到各自的位置开始晚间休闲时光。


    但严胜说话了,他满怀纯粹的情感告诉元理:“我仍旧有很多事都不记得,甚至过去的自己爱吃什么、与缘一如何相处、父亲真正教导过我什么、母亲曾为我做过什么……我都不记得。”


    “但知道我现在很爱你,元理,即使我们在那天之前没有见过,但那天之后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很好,像美梦一样。”


    他极其珍惜地俯身抱住回头望着自己的元理,很温柔地低头贴了贴这孩子的额头。


    真诚的话语和动作成功让元理瞪大眼睛,脑袋似乎没办法转动了,显得比平时静静坐着时还呆,引起严胜浅淡的笑意。


    他并不是无端说起肉麻的话语。


    是时候了,平时的相处让严胜发现元理其实处理事情比童磨还要靠谱很多,对待世间事情都冷静淡然,完全可以负担一些真实的担子。


    严胜感谢元理能让他从不清晰的过去和无望的未来里挣脱,在最后时光获得了真切活着的快乐,高兴地向元理下达此生对这位弟弟唯一的一高难度要求:“我的葬礼由你一人办理,可以完成吗?”


    这个要求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超规格的残酷。


    但元理的反应超出作为孩子的激烈,他极其富有技巧地跳起来撂倒作为成年人的哥哥。


    将严胜的双手反剪,好像是怕他有空余做出任何极端行为,而后压制住严胜瘦削的身体,令他不得不趴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元理以手臂抵住他的后颈,用一种在严胜眼中似乎要把他谋杀的姿势,却言语颤抖、嗓音沙哑地质问:“为什么!有什么让您想死亡?”


    这孩子的魂大概都要被吓飞了。


    可严胜又不是自己想死!他试图挣脱,换来的是小鬼更加紧绷的压制,无奈地解释:“我生了病,可能等不到你成年。”


    要不然现在不至于连个小孩的力道都敌不过,他这么安慰自己。


    “能放开我吗?你们学校还教格斗课程??”


    “去、去医院治疗!”元理在大脑一片空白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他也觉得是傻话,严胜肯定已经去过看过才能断言。他也渐渐回过味,可能兄长酝酿了很久才决定告诉自己这件事。


    “没用。”


    “去找神……”


    “病急乱投医也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求神拜佛那套我才不信,从出生后的人生就惨不忍睹,未来也是一片废墟,不会指望神明能降临奇迹。”


    严胜说得十分坦然,因为现实总令人绝望,由不得他挣扎。


    “元理,听哥哥的话吧。”严胜大方地不再提他刚刚过分激动的行为,轻拍弟弟的后背安抚:“我不会很快就死掉,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陪伴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很自私吧?在见到你的第一面那时竟然就想着安排你的人生。”


    “不……”


    “你听起来很不情愿。”严胜缓缓叹气,站起来想离开客厅,感叹:“那我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饿死……”


    “哥哥!”元理第一次吼了他,将兄长拉了回来严肃地捂住他的嘴巴,红眸里燃着火一般,隔着手掌瞪视掌下嘴唇,这里竟说出如此令人恐惧的话。


    让严胜不禁抬手,抿了抿嘴表示不再乱说。


    过了一会儿,弟弟的力气弱下来,严胜才扒开他的手掌握进手里,温和地说:“不会走的……一个人孤独又寂寞,很可怜。”


    不知不觉间语调有藏不住哽咽,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求安慰,严胜发现自己情绪不受控了,到底是生死大事。


    于是他不再说话,冷静地注视弟弟,仿佛笃定他终究会答应。


    元理只好把脸贴在青年的颈窝,发出无声叹息。


    兄长果然是兄长……


    短短数月,差点忘了这是残酷的世界,而不是美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继国现任家主死亡没有阴谋,就是世界在推进度,还真的在刺激哥。


    哥:没什么感觉……你呢?


    弟:嘿嘿


    第123章 一视同仁


    严胜总算不用背着弟弟偷偷吃药, 瓶瓶罐罐也没再藏起来,元理会主动帮忙记着他所有需要吃的药类、药量。他不想这么快被当个没用哥哥照顾,拒绝了几次, 见元理很坚持就随便了,手机上习惯定下每天的吃药提醒顺理成章地关掉。


    共同生活的时间又过去一阵子,元理曾说想看哥哥长发的模样, 于是严胜不再剪头发, 养后脑勺头发长度的同时短发头发留成半长,只去修剪过造型,毕竟工作还是要露脸的。


    只是最后做出来的造型变成了奇怪的两边长刘海,还打了层次, 严胜露面时被缺德同事们取笑也坚持留着这发型。


    “你这样子还不如直播时戴帽子。”无惨还是手下喜欢干练的模样, 客户一看就信任他, 现在看起来有种……散漫感,不符合严胜的行事风格。


    童磨积极举手,“BOSS!现在严胜前辈的发型和您的不是很相似吗?”


    无惨瞪了他一眼, “一点都不一样!”


    严胜表示:“尴尬期, 再长点就可以扎了, 现在是有点像。”


    “明明不一样啊!”


    众人中相对寡言的狛治左右看了看,这不确实挺像的……不过他没有不识趣地说出来, 而是拿出了三张请帖, 开始走流程:“我要结婚了, 请诸位出席。”


    结婚?


    三人都愣住了, 童磨刚拿起的酒甚至洒下来落在了准新郎的西装裤上,忽然被掐住脖子, 童磨手臂和额头青筋暴起, 以明显在用力的声音低喝:“这是恋雪亲自给我挑的今日出勤装, 你这混蛋!”


    “啊呀,要结婚了就不要这么暴躁了嘛,开心开心咳咳咳!”童磨翻了白眼才被放开。


    无惨立刻想到:“猗窝座,你的意思是要请婚假?”请帖都做好了,肯定是定下了时间。


    “是的,严胜先生的个人账号已经比我经营的粉丝数多很多,大家很喜欢严胜先生的脸……呃不是,是业务能力和工作态度。切片视频数据也很好,助手们做后期工作都很熟练,我请假一阵子没问题吧?”


    如果不是严胜忽然对网络咨询感起兴趣,狛治也不会这么快定结婚时间,趁着严胜没有被无惨弄回去接着解决棘手官司,现在就是请婚假度蜜月的好时机!


    无惨皱起眉,确实是这样,不过一想到要给手下放假他就难受。


    可这家伙对这位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非常重视,或许会因此放弃这份工作,“猗窝座”的存在是律所趁着网络媒体发展创新的一环,结果也很成功,律所接收到不少网络联系过来的生意,还常有记者过来采访。


    最后他捏着鼻子答应了,决定只寄礼不去参加婚礼。


    听到老板这么说狛治下意识露出轻松的笑容,很快又收了回去,全部的自控力都用来收敛自己的愉快。


    “那严胜先生要出席吗?”无惨表示不去,童磨无所谓,他只特意向严胜确认行程。


    这位也算是提携他的前辈了,虽然以前接工作任凭老板安排,很不挑,但也是一种可敬的工作态度,结果也绝对会是赢,行事利落又果断,看人眼光毒辣、一击必中,因此狛治对严胜很敬佩。


    从接到结婚请帖就被震撼到说不出话的严胜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结婚呢?”


    完全不知道、想不到,这件事好像是不应该发生的啊……太过不可思议了。


    “嗯?”狛治听见严胜的话,不解地抓了抓他那头黑色短发,“前辈不是一直知道我和恋雪感情很稳定吗,现在结婚也是时候了吧,在医院的治疗下,她身体已经健康起来了,真幸运。”


    提起医院他才拍脑袋想起眼前男人的身体情况,严胜行事与以前没什么不同,让他总忘记其实眼前的前辈在小半年前的车祸里丢失了记忆。


    可期间也听自己忍不住提起恋雪很多次吧,在严胜夸赞他家弟弟的时候。


    “事实是,确实是要结婚了没错。”


    事实是……事实是……严胜谨慎地拿着这张设计简约的白色纸张,一路到了家,打开门都没注意玄关灯开着,别扭地换鞋、脱外套,手里始终持着这张帖子,盯着它。


    “事实是……”


    疑惑的呢喃传进在客厅等待的另一个人的耳朵里,“事实是?哥哥?”


    严胜猝然听见元理的声音,捏紧了帖子,抬头的同时似乎神游天外。


    有点神经质的表现引起元理的注意,他立刻拉响警报,跑过来拉住严胜急忙问:“不是去聚会?发生了什么意外吗?难道是无——”


    就在此时,严胜唤:“缘一?”


    元理身体一僵,握住严胜的手陡然加重,脱口而出:“兄长是想起什么了吗!”


    “不对,我听错了……”严胜回神,挣开元理的手捂住头。


    他刚刚听见元理的声音想到了继国缘一,明明都刻意避开有关缘一的新闻,同事们讨论或分享他收揽继国集团实权的相关消息也会走过去不听。


    说到底,他会避开重要的业务渠道跑去做网络咨询,就是为了工作时不想有任何能再接触到有关继国家的东西。


    尤其是继国缘一,失去记忆后也没有磨灭对其的情感,看见幼时相册时独独对这个人涌出了复杂情绪,那张旧照片里带着红色胎记的、淡然的脸好像时时刻刻在身边活着一般,这让严胜感到害怕。


    他的过去既然变得空白,那就应该一视同仁。


    失忆后能够忘记父亲造成的痛苦,能够以截然不同的心态看待想起的疼痛记忆,那为什么不能在自己同样对缘一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冷静看待这位胞弟的存在。


    严胜甚至还没见过现在的缘一,也没有听过他……刚刚记起来了,年幼时的缘一的声音。


    “事实是,记忆和情感不可磨灭。”严胜把狛治结婚的事抛在脑后,因其而引起的极强违和感让他陷入思维混乱。


    他的样子似乎吓到元理,让这孩子的语调快而低:“哥哥遇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难道和继国缘一相遇了??”


    严胜在元理含着情绪的话语里渐渐清醒,头也没有那么痛了,无奈地抱住元理的脑袋,哀叹:“没有、没有……抱歉,刚刚把你认成缘一了,但我没想起什么。”


    他很坦诚地告诉了元理,也不担心弟弟会因此多想,不说明白更会想多吧,几个月来见识了几十例离谱奇葩的婚姻咨询,正经回复连线是一回事,在心里惊讶后默默无语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也算从网友们那儿深刻领会了维持家庭的真谛:真诚。


    “啊……”出其意料的是,元理没有因为被认成另一个弟弟而生气,反而不自在地解释:“可能,元理和年少时的缘一声音是比较相像。”


    是啊!严胜想到元理是和缘一生活过的,比现在的自己对他肯定更加熟悉。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件事,动作多余地挑起纸片,眼神落在扣在帖子上的指尖,含含糊糊地问:“我和缘一……谁是你最喜欢的哥哥?”


    这是童磨日常最喜欢问公司里同事“小姐妹”们的问题变形,那家伙问的是:谁是最受你们欢迎的男律师呢?


    答案并不总是这位花心先生。


    “……”元理看着他,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严胜能问出的问题,第一反应是:“网络咨询对您的影响是不是有点大?”


    哼,避而不答,严胜看透了这弟弟,果然还是喜欢更优秀的哥哥。


    “算了,你认识的狛治先生要、要结婚了,到时候你要一起去吗?”严胜走进屋内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和弟弟说起狛治结婚仍旧很不适应。


    “不不!不对,哥哥我去!”元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问题的含金量,兄长是在把他和缘一对比来询问自己,岂不是说明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受到兄长重视的人。


    元理快步跟上兄长,探身探头向上看着他,严胜脚步不得不停下,垂眸问:“眼睛睁这么大干什么?”


    元理缓缓眨了两下眼睛,看见兄长也不自觉轻颤眼睫。


    他露出笑意,眼角也低垂下来,露出几分超脱年少的温和气质,“兄长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哥哥,欢迎回家。”


    “那才对。”严胜立刻就被哄好了,揉了揉送上门来的脑袋,结果这孩子又在这时候红脸。


    明明这孩子平时很黏人,下班放学时间都尽量待在一起了,仍然想知道自己的上班内容、聚会行程。


    他总是疑惑继国家和学校应该不会将元理养成这么黏人的柔软性格,可都相处许久了,每次这种亲子互动元理的表现还是会变得奇怪,虽然也不会躲就是了。


    “你还是不喜欢我碰到你?”严胜比元理大十几岁,此刻颇有些辛酸老父亲的悲伤。


    “不是!怎么会,是我已经长大了,哥哥不必用哄小孩的办法对待我。”


    当然很喜欢亲近的表达,只是,似乎不能像以前那样安然享受兄长照顾,他的心态与曾经大不相同了。


    “长大了、长大了。”


    严胜很无奈,也有点累,顺口敷衍元理两句,然后进了浴室。


    元理回到客厅继续欣赏这个世界的狗血剧,听见浴室水声才反应过来:“哥哥你没拿睡衣!”


    他的喊声传达过去,得到严胜的回复是:“所以你要帮忙拿来。”


    元理只好认命去兄长卧室拿出睡衣,兄长总是会把衣物收拾得很整齐,这点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差劲一些。


    打开的柜子底下露出老照片的一角,元理没有翻看,好好地塞了回去不让它被压出折痕。


    ……


    宽松睡衣裹着的身躯肉眼可见的瘦削,严胜去厨房倒了两杯牛奶,其中一杯端给元理:“一人一杯,然后刷牙睡觉。”


    他很困,聚会里闻着酒气也很难受。


    “要不然吃点粥再休息?这么晚了,不要喝冰牛奶。”


    元理始终在意刚刚严胜的异常,他摸不准这个“失忆”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车祸意外导致还是某种手段。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兄长患重病,而兄长平时并不在意病患该有的束缚。


    严胜抬到一半的手在听见这话以后不知道该升该降,估计元理实在是被自己生病的事吓坏了,很注重医嘱,可一个没几年活头的人战战兢兢地忌口有什么用,采取保守治疗就是在等死而已。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那瓶牛奶放在了元理举起的另一只手里。


    反正弟弟一直很听话,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听缘一、呃不对……不对……有什么不能听元理的呢?


    严胜很奇怪,为什么总是冒出缘一的名字。


    要想起来了吗?


    根据上次想起父亲的记忆,他不由得轻嘶出声,今晚都不想睡觉了。


    但疲倦的意识不受严胜控制,上床迅速入睡后,梦里出现了一张年幼的脸,更加无神的眼眸、淡漠不语的童年、理所当然的玩乐想法,还有展露天赋时父亲转而落在弟弟头顶的期待。


    啊——最后一项其实无所谓了,可记忆中残留的嫉妒如烈火,灼伤着他的五脏六腑,顺着骨头流经全身。


    第二天,梦中形象的成年版便叩响了他与元理的家门。


    已然全面掌控继国集团的现任当主继国缘一站在门外,垂着脑袋,轻声问道:“兄长不想见我吗?”


    “我不是兄长。”开门的元理说完就见继国缘一诧异地抬头,然后在这个人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有着通透世界的力量。


    而身后有玻璃杯落地摔碎,他立即回头看向兄长。


    严胜隔着玄关几米望着门外的缘一,神情恍惚,一些记忆忽然趁机扎进他的脑海里。


    【作者有话说】


    一眼认出他的严胜:?有什么理由想见??


    一下认出眼的缘一:你怎么用了我的名字还长着我的眼睛,原来通透世界到你那去了。


    第124章 两副面孔


    察觉兄长异样, 元理立即有所反应,快速转身的同时顺手关上了门,但下一瞬, 昏过去的严胜已经被与之同样身高但更加健壮的男人护住,使得病人软绵绵的身体没有瘫倒在地。


    仅仅慢了一步,他关注着兄长的视线渐渐上移……看向了这个身法速度超出了正常人类范畴的缘一。


    「是我的妖力。」


    “元理, 许久不见, 你会说话了啊。”继国缘一轻松抱起严胜暂且先放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这位弟弟,然后通知他:“上个月母亲去世了,回去一起为母亲上香吧。”


    元理没有理会他, 焦急中有条不紊地查看严胜的身体状况, 发现是突发晕厥不禁松了口气, 但毫无疑问刺激源就在身旁。


    他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缘一已经自行打开了屋门。


    西装革履的新任家主风轻云淡地让随从们进入这间房屋,收拾随身物品, 这才通知元理继国上任家主已死, 他来接兄长和弟弟回家。


    元理仰头看着缘一冷峻高贵的身姿, 脸上无比熟悉的斑纹沉稳地燃着,他眼前有些恍惚, 下意识握紧身侧兄长的手。


    「说真的, 你谁啊???」


    很快, 严胜眉头忽然皱起, 眼皮下的眼球震颤,几秒后从轻度昏迷中醒来, 胸膛起伏明显, 然后就发现家里正在一群人被掏空。


    元理怎么就在这看着!快去统统放倒!


    “您醒了!”


    “你都不守护我们家财产的吗?”他借元理拉着自己的手坐起来, 手臂不住颤抖,他看着自己的右臂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握住弟弟,试图让它稳定下来,不想感受这份无力。


    元理哪能想财产什么的,守住兄长就是唯一目标,比起家里现在的情况,他更在意兄长病情,知会严胜:“您刚刚忽然昏倒了,大概七分钟,未产生其他伴随症状,现在有其他不适反应吗?”


    严胜点头示意了解,又摇头说没有,没有表现出丝毫病症加重的难过和绝望,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被梦中的记忆碎片影响。


    他不用元理解释也能猜出大概,没有大喊制止他们的失礼行为,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伸出右手拎起沙发扶手旁放置在柜子上的一只花瓶扔出去,正砸在继国家主的鞋尖。


    砰的一声花瓶利落粉碎,其他人的动作都因此停顿下来,继国缘一始终看着严胜,一丝余光都没有留给那可怜的花瓶,还有与自己极相像的弟弟。


    缘一眉头微动,眼中浮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兄长,怎么了吗。”


    严胜做出了非常省事的举动,成功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


    他只是想和进来的人们商量另一种可能性,明确望着其中一个年龄大些、行动沉稳的人说:“三藤先生,让他们把东西放回来。以及,我没必要回去,元理暂时还不能回去。”


    语气和言语内容都很强硬,他想元理回去的事起码得等过几年自己死了再说,到时候继国家还能继续成为弟弟的保障。


    后半句话由严胜冷冷地看着缘一说完,这份冰冷之下努力压抑跃动的怪异火苗。


    可缘一只是坦然地与哥哥相视,与年幼时相似的轮廓和截然不同的举止令他只能收回目光谨慎地呼吸,防止一时不慎引火烧身。


    而继国缘一恍若未觉,甚至更进一步踩过瓷瓶碎片来到他身前,面上挂着淡然无波的眉眼,吐露出恭顺话语:“兄长生病了,请跟缘一回家修养,您工作对身体负担很大吧。”


    “实际上,我不记得过去,我和继国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严胜的语气有些僵硬,眼眸垂下,但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然而,继国缘一已经靠近了他,屈起一只腿半蹲在沙发前,正好能够让哥哥看见自己的脸,流露无助,轻声诉说:“兄长,我很累……几个月来缘一做了很多事,只为了能够接回哥哥无忧地继续生活在继国家,是我们的家,而不是父亲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世界上与缘一曾朝夕相处的家人只有您一个了,得知您生病的消息几乎要压垮我,就请……和缘一一起生活吧。”


    严胜缓缓抬眼,几乎是立刻就与缘一目光相接,心头被这双眼睛难得透露出的脆弱搅弄,纷杂的情绪让他犹疑地张口。


    但并未出声。


    “不是要照顾哥哥,是缘一很需要哥哥……求您了……”缘一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严胜放在腿上的手背,难过地恳求着。


    偏高的温度传到严胜皮肤,灼得他手指微动,触碰到缘一的鼻尖。


    “……可以。”


    “不对!不行!”


    被兄长忽视的元理失去分寸,如同真正的青少年般冲动地推开缘一,禁止他再与兄长接近,元理有点无法接受这个继国缘一……


    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很疑惑,兄长的灵魂和祂的意志对自己是不是有很多不满?还是自己以前给大国主神添了太多麻烦让神明对自己的灵魂有错误认知?还是现世里对自己有误解的人太多?


    怎么共同创造出的继国缘一像个杀了十年鱼六亲不认的人形咒灵。


    那些给兄长看的情感根本不对!


    元理莫名能隐约感受到,缘一其实就如同进屋时那样平静,即使表现出弱势的神态,其本质依旧是游刃有余、自然无比地控制着身体变化。


    “别害怕元理,你以后不需要警惕被揍了。”真正该死的家伙已经死了,严胜相信缘一不会成为可怕的监护人,答应回去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影响不大。


    就是可能不能上班了很可惜,他猜缘一不会放心一个会晕厥倒地的病人长时间出门,刚刚缘一还特意提到了工作。


    ——甚至是去无惨手里的公司。


    即使刻意避开,严胜已经从黑心老板近期糟糕的心情里推测出他没在和缘一的争斗中尝到甜头。


    再之前无惨试图在严胜面前提起继国集团的内部情况,或许想要帮忙,也被他敷衍过去了。


    他当时什么都不记得,不可能拖着患病的身体消耗自己去帮老板和缘一斗,会想着还有元理要照顾,尽量活久一点吧。


    “不是、我不怕!”


    元理更加焦急了,双臂拢着兄长目前过于纤细的腰。他不担心其他的,只害怕兄长的病情会如何发展,有这个“缘一”的地方对兄长来说真的好吗?


    这不知属于什么东西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拥有了他的一部分力量,还想要掺和进他和兄长珍贵的相处时间!而兄长显然很在意“缘一”。


    最后还是在一天内搬家结束……严胜既然松口,缘一就不会让这件事有改变的余地。


    身为孩子的元理提出反对没有很大效用,他不仅是严胜的弟弟,还是缘一的弟弟,严胜这番决定是考虑了元理的,缘一有没有考虑这位弟弟就不清楚了。


    收拾妥当后,三个人甚至在本家里和谐地吃了顿晚饭。


    严胜自小生活的房间早已收拾得干净整洁,于是他洗了个澡便倒在床上,熬不了一点儿夜。


    元理抱着枕头打开兄长的门,轻轻躺在兄长身侧,试探地问一句:“哥哥,你不觉得不对吗?”


    “怎么了?”严胜呼吸绵长,但并没有睡着,困顿让他动作迟缓,但还是抬手掀开被子让元理好好躺进来睡觉,不要压在被子上,被子会勒得他喘气困难……


    “缘一……”


    元理始终能正常说出缘一的名字,但是不能组成他想说的语句。


    “缘一不是缘一啊,我才、才——”元理的脖间再次出现被什么截断的窒息感,让人自暴自弃地发出啊声。


    严胜的困意被吓走几分,终于转头看向元理,抬手抚了抚这孩子蓬松的头发,和缘一好像啊……和长大后的缘一也几乎一模一样。


    “元理,不用担心,以前我以为你和我更像,亲眼见到如今的缘一才发现,其实你们更像。”除了那红色斑纹的胎记,等过几年元理变声、婴儿肥消退,身体更加高大强壮,应该比自己更像他的兄弟。


    哦,本来就是。


    不对啊,严胜自己叫缘一就算了,“你怎么叫缘一不叫哥哥啊?不可以这样,缘一要和你打一辈子交道的。”


    元理每次说“缘一”、“继国缘一”的时候态度太过自然,都让他没意识到称呼问题。


    “你不是很喜欢优秀的哥哥吗?”严胜还记得元理的避而不答,他知道那是个蠢问题,但那时候就是想问,现在想想很幼稚好笑。


    元理懵了,他是喜欢优秀的哥哥,兄长不就是唯一的选择?而且喊缘一哥哥会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


    因为我就是……


    “对啊!”元理忽然激动地捉住严胜的手,“兄长,我是我哥!”


    严胜:“?”


    “元理不是我,我是我哥啊!兄长!”


    “……早点睡吧。”


    严胜一巴掌把元理仰起的脑袋摁回枕头,手盖在弟弟脸上禁止他再说话,“先让我睡觉,你再整理整理思路,明天分条列点向我说明不想回继国家的理由,看能不能说服我……”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迅速睡了过去,徒留被手掌压着脸的元理无奈。


    ……


    继国本家宅邸的书房中——


    昏黄灯光下,继国缘一脸上的淡然被某种更加难以接近的神色代替了,他双手撑在书房木桌上,红眸微动,目光落到三藤身上。


    这道视线让这位老管家脊背直冒冷汗,缘一少爷明明是在他眼前长大,十多年间仅仅见过数面,如今仰着头看这位新任家主的脸庞似乎有点陌生,比起以前,现在超脱人类的感觉更重了。


    缘一对他说道:“失忆近半年的兄长在今天能够喊出三藤先生的名字,说明或许很快就能想起与我们相处的回忆,请您之后有空多多陪伴兄长吧,我们都知道有些记忆会让兄长伤心。”


    “是,先生。”


    当初事态紧急,三藤在缘一回国前出面联系股东,并在近几月暂任缘一的秘书助理,现在家主的意思是可以慢慢从继国集团的事里脱身了,回归家里的身份。


    “缘一还有些事想多麻烦您。”


    三藤立刻接上:“先生请说。”


    “大门、庭院、客厅,以及部分房间加装的监控系统已经调试好了吗?”


    “是,您交代后就去办了。”


    “谢谢。”缘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不太舒服,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异样,“通过公司的人联系产屋敷的旁系先生,代通知兄长离职一事。”


    旁系先生是说无惨?先生还是不记得鬼舞辻无惨的名字啊?在长达数月的调查下,三藤很清楚严胜少爷在职的律所属于无惨。


    “明白了。”


    紧接着就见继国缘一浅浅蹙眉,摁着太阳穴的手指已经用力到发白,却继续从容地嘱咐:“以及,禁止元理踏出家门一步,让人悄悄看住他的一举一动。”


    三藤闻言诧异抬头。


    第125章 三人生活


    三藤在继国本家工作二十几年了, 看着缘一和严胜从婴孩长成少年,看着严胜离开,又见证夫人不久后生下第三个孩子:元理。


    他在继国家期间有三天难以忘记的日子。


    第一个天生聋哑的缘一少爷对严胜少爷说话, 在他的面前,他第一次看见“神迹”,这孩子为了想和哥哥玩乐, 为严胜少爷做完了所有家教布置的课业, 并把它们摊在哥哥眼前,提问:“哥哥可以和缘一去玩了吗?”


    第二个是之后严胜少爷在一天的深夜里出走离家,前家主毫不在意,就此让大家忘记这位原本已被放弃的大儿子, 将所有关注都投注给新继承人缘一即可;


    第三个是继国元理死亡当日, 高处坠落, 断骨殒命。


    ——可他活过来了。


    继国元理自小是个口不能言的孩子,身为母亲的继国夫人已经无力再承受另一个这样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来得实属意外。


    七岁前还能指望是与缘一一样的神奇天才, 结果他过了七岁依旧如此, 人类本就会更爱情感投注更多的孩子, 夫人在两个孩子之间再次选择了缘一,又不舍托付到分家旁系去养, 便留那孩子独自生活在继国本家直到十二岁被害。


    被害的当日, 三藤远远看见了他恢复生机, 戳出皮肉的断骨愈合、扭动颈椎关节站起身, 似乎毫不在意疼痛,然后走向隐秘处……


    他暗中找了数日都没有找到元理, 几个月后才知道严胜少爷来到本家的那天把元理带走了, 而他遍寻元理不见的那几天, 一定是被仍旧留在继国家的元理刻意躲过,直到严胜到来元理才现身,可惜他那天不在,不然还能提醒严胜。


    不过他将此事如实告诉了缘一,缘一的反应却不意外,甚至说“这就是我们要看顾好兄长的原因。”


    如今元理甚至还会做饭了。


    三藤有点发晕,年纪大了受不了神神鬼鬼的刺激。


    “稍微放点辣吧。”


    厨房里,严胜无聊地指导弟弟做饭,他现在不用上班可以不吃便当了。


    “一点点胡椒可以吗?”说着,元理熟练地打开胡椒研磨器撒过微量就停,又放起其他调料,戴上手套开始腌牛肉。


    这是严胜平时的口味,但他坚持:“放一点点辣椒碎。”


    “不能吃辣,放多了会对肠胃有刺激,不行。”


    主厨对吃什么午饭有自己的想法,即使是兄长也不能轻易改变。


    除非是健康的兄长。


    “……”严胜撇嘴,他要是说自己味觉不太灵敏了,元理又要用那张眼神看自己——“看看!就是这种眼神,我不是明天就死,放一点辣椒嘛,吃辣的能力也是练出来的。”


    元理看向兄长的眼神之所以发生变化就是已经猜到味觉问题,他犹豫地向辣椒罐伸手,手臂被向前扯了一点,刚好碰到新鲜辣椒的尖。


    “放这个吧,这个辣椒应该不辣吧。”


    见元理依旧默不作声收回手,严胜揣起双手抗议:“你回到本家就要虐待我吗?令人心寒。”


    围观的三藤发誓这是严胜少爷在无理取闹,元理除本身存在很诡异以外,其他都是标准的健康少年,甚至过分懂事能干。


    主厨动作行云流水,比小半年前离家时过于瘦小的模样不同,少年手臂线条清晰,在料理领域看起来已经耕耘多年的熟练感。


    “……才没有虐待。它们要在我现在腌好牛肉以后,切碎,然后做备菜,到时候与其他菜过油烹炒。哥哥,新鲜辣椒不能现在就混进去。”


    “是我的错。”厨房知识贫瘠的严胜丝滑道歉,他闲着没什么事便找找元理的事。


    除了兄长现在生病的状态提醒他目前在术中世界,元理几乎以为他与兄长就在自己的家……现在在比家大十几倍的别墅,还到处是监控。


    这世界真是烦透了。


    元理无奈看向坚持加入厨房看顾他和兄长的管家先生,他也没搞明白三藤先生一定要来帮忙的原因,明明不用通透世界都能看出这位上了年纪的先生很害怕自己。


    “捉迷藏”给三藤先生留下阴影了吗?


    元理知道离开继国宅邸前的那几天,一直在本家找自己的人就是三藤。为了避免自己不想应对的麻烦,干脆没有出现,本想等伤彻底好了就离开,结果兄长先来了。


    还明确说了要带走自己一起生活啊……元理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意,这可是兄长提出的建议,他没有用任何束缚驱使兄长行动。


    这份记忆珍藏到去天国他都不会淡忘。


    可是现在又回来了,因为“缘一”。


    元理的内心不禁陷入甜蜜的痛苦,反正兄长都是为了自己,忍忍吧,现在没弄懂“缘一”的行为原因,不管不顾带走兄长或许不是好决定。


    最重要的是——“好了,吃午饭吧。”


    今天中午总算只有他与兄长一起吃饭,看着自己的脸就在眼前实在吃不下饭,太奇怪了。


    烤鳗鱼,酱烧牛舌,炒牛肉,蔬菜沙拉,米饭,味增汤……份量看起来不少,严胜亲口点了这些菜让弟弟做,但的确没有充足的胃口去吃,很快吃得疲倦就想放筷子,弟弟便一抬头捉到他消极进食的行为。


    只能顶着元理目光里无形的鼓励慢腾腾地又多吃了几口,而元理督促严胜吃饭的过程中没有耽误自己,匆忙进食,在严胜努力喝完一小碗汤之后,饭桌也空了,正好可以无缝帮忙兄长一起收拾。


    三藤吃完午饭回来看见这场景,陷入思考,好像找到小少爷半年不到长高又变得强壮的原因了。


    匆匆赶回家的缘一也看见这场景,“是缘一回来迟了,抱歉。”


    他碰了碰元理的发顶,亲昵地揉乱弟弟的头发。


    “……咔!”


    严胜一惊,元理竟然把手里堆着的几个碗捏碎了。


    慢着,这孩子对被别人触碰的抗拒已经强烈到这个程度了??


    元理也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缘一,他刚刚有点激动,瓷碗碎块和白色的瓷粉从他手下扑簌簌落在桌上。


    可是,缘一刚刚对他用了妖力?


    正常人会对弟弟的脑袋上用妖力吗?


    元理诧异地望着缘一,却见缘一茫然无措的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了。


    “元理,哥哥吓到你了吧,真抱歉……”


    不知为何,严胜没有说话,默默地用手撑着下巴看着。


    误用吗?元理才茫然呢,但他只能摇头说没关系。


    桌子被保姆收拾干净,本该由厨师做出的料理很快做端出来。严胜陪伴缘一用午餐,表示他和元理都以为缘一工作很忙,中午不会回来。


    “想着兄长和元理都在,缘一就很想回家。”


    严胜点头,还没说什么,元理已经感觉不妙,果然严胜说以后要回家吃饭就提前联系吧,会等待三人到齐以后再一起吃饭。


    缘一露出满足的笑意,与元理有时候的神态一模一样,令严胜眼花、脑袋刺痛。


    一直忍到饭后,严胜回到房间,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隔过窗户晒太阳,酝酿午睡,现在在这儿只能这么打发时间。


    一转头就见元理拿着笔记本一本正经地过来,他挑眉,“怎么,还真列了‘离开继国家的十大理由’?”


    “……不是。”接收到调侃,元理肩膀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把画上图案的页面递给兄长看。


    他蹲到严胜手边举着笔记本说话,这里的房间布置没有地毯,没法就地坐下,只好这么倚靠着。


    “过来吧,临时让你坐坐。”


    严胜却把宽大的藤椅腾出一大半位置,容纳一个元理还是很够的。


    元理立刻就和兄长躺在一起,把自己画的那页打开抬举在他与兄长的上方,抬眼就能看见。


    他指着,轻声告诉兄长:“这个、这个、这里……都比先前主宅多出新的监控,还有以前的大门监控也换新了,我曾在三楼的拐角房间住过,那里也多了摄像头,以及……”


    “以及我现在的房间,也有吗?”


    “……有,但不会看见阳台、浴室。”


    真奇怪啊……严胜半垂下眼睛,好像又要睡过去,让元理轻轻地推了推他,露出担心的神色。


    “别担心,缘一是很善良的孩子,他可能只是一时防范我,等过阵子……”


    “不会的!兄长,这不是……呃!”说不出来,元理把笔记本盖在自己的脸上,说话声音闷闷的:“可能不是防范哥哥。”


    兄长所想的是继国集团有异心的股东或许会联系到他、利用他,但元理总感觉缘一不会担心这个,这里的“继国缘一”警惕的是自己。


    他从早上兄长睡醒前就试探过了,一旦有走出屋门就会有视线投过来,走过花园就会有人开始跟着,如果穿过庭院去往向外的大门,就会有人适时出现,而且还会是上了年纪的阿姨或者奶奶出言劝他快回家,让元理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哥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并不是幸福的生活。”元理不反对留在继国家,但他需要一个制造出让兄长快乐生活的正常模式。


    “对啊,我明天该上学了,还是重要的考试期。”他忽然想起这点。


    “去呀,让司机送你。”


    “明天哥哥送我去吧,司机先生开车,你和我一起去学校。”


    “嗯……没问题。”严胜昏昏欲睡,答应下来。


    “我想问,其实哥哥想起了什么吧?”


    “嗯,是……缘一。”


    元理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样的缘一呢?”


    “会做饭……”严胜忽然皱起眉,头颅不适地向躺椅后狠压,清醒了几分,语调依旧缓慢拉长:“不对……缘一不会做饭的,是想玩的缘一……还有压制着我这凡人的缘一。”


    严胜双眼眯出一条缝看向元理,“即使没有全部想起来,但我却对记忆里如此优秀的缘一耿耿于怀,很不合格吧?”


    元理接上:“不是!兄长是很好、很好的兄长。”


    “元理说的不算,缘一说的才算。”


    严胜的话很精准地扎到真?缘一的心,偏偏他现在不是缘一,脸色也变得委屈不满。


    严胜继续道:“可能是因为失忆吧,我清醒过来却体会不了记忆里那股嫉妒到极点的感受,今天看见缘一头就痛,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更多。”


    “既然你拿不出离开的理由,听听我留下的理由。第一、我或许能全部想起,会带着完整的人生经历死亡;第二、你获得了长久稳定的家庭,长大后会有很好的未来;第三、缘一联系了国外的医生,或许我能活久点看多一点你的未来;第四、我这一生,所在乎的人都在这里了,为此可以适当取舍,比如放下打工瘾。”


    严胜想好这些以后就不再犹疑,他一开始确实是无法拒绝可怜兮兮的缘一,心软答应,在过来的路上思考后,认为或许来到继国家就是最优解。


    他有点想要想起有关缘一的一切了,不应该一味逃避。


    “不想面对的父亲……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母亲,都不在了才敢回来。元理,我竟然在父母去世后感到了轻松,是很可怕的人吧。”


    “不是,如果不是缘一逼迫,你根本不会回来。”


    严胜嘟囔:“听起来更无情了啊。”


    元理抓住他的袖子,“是您成长了,知道如何对自己好。”


    “哈哈……谢谢夸赞。”严胜靠在躺椅上渐渐睡去,元理侧过身注视兄长,心里却在思考: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里面的人、建筑、餐食……一切都是假的,是意识和力量所形成的幻象,即使能够交谈、触碰、品味……但只是精致的骗局。


    而这一切的虚假中,唯有兄长是真实的,经历过现世的灵魂已经无法用前世的人生禁锢兄长了。


    太好了。


    元理用额头贴向兄长的脸颊,感受到这份温度高悬的心才能沉稳落下。


    *


    因严胜亲自参与送弟弟上学,三藤实在无法,只好通知家主。


    共同吃早餐的缘一将自己默认加入送上学行程,这下元理能走出继国家了没错,但不确定兄长在送自己上学后会去往哪里。


    “您会回家吗?”


    “回家,或者医院吧。”抛去工作,严胜只有这两条轨迹,也只有精力做这些。


    得到兄长的答案,元理放松点,又提醒:“请好好休息,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缘一的表情变化微妙,给这位学生递上早该背上的书包。


    严胜则习以为常地把弟弟按住转身,再推进学校确认这小子继续往前走了,他才对着缘一说:“走吧,让司机送你去公司,再把我送回家。”


    “兄长想去公司吗?法务组长提过您,您很出名呢。”


    意思是去公司任职?严胜诧异,“你不会认为我现在这样子还对高强度工作感兴趣吧?”


    缘一没有勉强,“那,我陪兄长去看医生吧。”


    这个提议严胜可以接受,应该是之前提到的专家医师已经到继国家的医院了。


    ……


    严胜在检查之后得知了新情况,活不到原先说的五年。


    “两年,如果癌细胞扩散速度快得话或许不止,而且确实难以治疗。”


    治疗与不治疗都很痛苦。


    他心里麻麻地想,果然还是得临终关怀上场。


    缘一却看起来更加不能接受,他甚至捂起头痛吟出声,把严胜吓得立刻要他也全身检查。


    可他的检查报告很清晰,每年都有全面检查,不会给任何病症可趁之机。


    现在缘一躺在了给兄长准备的VIP病房的床上,头部的痛苦让他脱力。


    “你很健康,幸好……”


    严胜愣愣的,看着缘一竟然有无力的时候,惊惧感甚至超出了得知自己患病时。


    他想,缘一不会像自己这样倒霉,太好了。


    而缘一的痛意像是凭空出现又忽然消失,他稍稍倚靠哥哥,“兄长,对缘一失望吗?”


    严胜:“不会,我比你失败得多。”


    缘一没有接话。


    直到回家,严胜才反应过来缘一竟然和自己一起回来了,“你不去上班了?”


    缘一却握住严胜的手将他拉入书房,神情严肃到让严胜汗毛竖起。


    “你怎么了?”


    “兄长昨晚是和元理一起休息的吗?”


    “是、是的,忽然又搬回家,这孩子或许会害怕这里的环境。”


    他心想你不是透过监控能看见嘛。


    “他不会害怕!”缘一无比肯定,并且断言:“兄长,缘一洞悉了这世界的真相……通过元理。”


    啊?


    严胜不知道这个话题能引出如此深刻的理解,要不然他今天劝元理回房间睡觉也行?


    第126章 通透世界


    “兄长, 缘一看见您拥有着健康强大的灵魂。”


    严胜任由继国缘一靠近他,然后将手掌覆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眼被蒙住, 仍保持着冷静说道:“医院结果是事实。”


    “是事实,但是——”


    严胜的左腹被另一手掌覆上,热度源源不断渗进他的皮肤里, 双目看不见眼前的人, 于是手掌主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分明,语调淡漠无波:“兄长的这里就是病灶,我可以治愈。”


    什么啊?真正的医生是缘一本人?


    严胜心脏忐忑地跳动,对反常的缘一还是升不起警惕之心。


    “但是, 绝对是没有用的。”继国缘一的语气笃定, 在兄长看不见的视野中却浮出困顿, 因头部的刺痛偏过头,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抬起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严胜只感觉到腹部的手掌离开, 很快鼻间嗅见了血腥味, “缘一, 你在做什么?”他试图挣脱,但覆在眉眼上的手掌稍一用力将他强硬地又按回墙边。


    “请别动, 我在证明。”


    衬衫下摆被那只手解开, 然后带着血液的指尖与严胜的腹部皮肤相触, 仿若被灼烫, 他忍不住深呼吸。


    “兄长不用害怕,这是治愈的术法, 缘一用它治愈过一只兔子, 还有一些人。”


    重点显然是最后一句。


    “你昏头了吗!?”


    严胜压低嗓音, 腹部的触感使他始终无法放松,可他已经不想纵容缘一继续胡闹了,感觉弟弟的脑袋比他病得还重。


    但当滑腻难忍的接触结束后,严胜的身体立即轻松起来,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这是……”


    还没等他感到欣喜,左腹忽然一重,头部也如同擂鼓的鼓面般荡出几乎要炸开的痛楚,他双腿瘫软顺着墙倒下。缘一的叹息和手臂同时到来,接住了严胜。


    “看,缘一所得的这份力量是货真价实的,却无法救助兄长,遭受病痛折磨对于兄长来说就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凡人无法插手。”


    严胜推开他,无力地瘫坐在墙边,忍着袭来的疼痛坚持道:“那是我倒霉,你到底想……说什么,和元理有什么关系。”


    缘一却不让兄长独自强撑着,用力将其抓住束缚在眼前,字字清晰地告诉严胜:“这世界上的万物生灵都没有真正的灵魂,它们在缘一眼中或明或暗,只是身躯里一小团东西驱使着他们行动,在那天,缘一还发现自身的灵魂是残次品。但兄长不同,您有完整的灵魂。”


    然后,他将发现这条情报的详细内容和时间点都告诉了严胜,就是继国元理死亡的那天,并且陪伴着兄长的元理亦有着残次的灵魂,那灵魂甚至比自己的要多。


    缘一用如今的这双眼睛对比猜测,或许他和元理共有同一具灵魂。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严胜在即将晕过去之前又被缘一施以其他的治愈术法,依旧无法痊愈病症,足够让他清醒过来。


    然后他被拉着来到几步之外的桌前,缘一敲击键盘打开了庭院里的旧监控录像,让他看清楚了元理死亡和复活的过程。


    缘一看过无数次这录像,他最初惊讶于内容,然后注视右上角的时间。


    正是从这个时间开始,他能够看见这个世界的真正样貌,看透“人”的本质,获得了非凡的力量,以及发现自己的不同,还有……一份不该属于自己、但确实是自己的记忆融进脑海里。


    录像内容和无惨所说的情报一致……画面无法作伪,严胜没法敷衍过去,缘一显然也不是跟他在开玩笑。


    可他只是扯了扯嘴角,薄显怒相,同样严肃地告诉缘一:“那你应该立刻去把推你弟弟下楼的那家伙抓住!让他付出代价。元理活着难道不是好事吗?我们希望失去更多的家人吗?”


    缘一诧异,“您如此偏袒那孩子!可是、可他不是元理。”


    从想要困住元理、留住兄长,慢慢考虑改如何做,到改变主意这么快告诉兄长真相,就是因为亲眼看见严胜与元理太过亲近,让他本不会波动的内心开始产生忧虑,以及酸楚。


    严胜强撑气势,厉声喝问:“你呢!你确信自己是缘一?!”


    原来缘一确实没有防范他,针对的人是元理。


    他反握缘一的手抬起来,就是这只手刚刚压着他并在他腹部留下血迹。


    缘一手臂上刚刚发狠咬破的深深齿痕不仅不再流血,甚至已经开始愈合,有什么力量在加速缘一的伤口恢复。


    “即使拥有这样的力量,你会说自己不再是人类吗?你以前对待我是如今的态度吗?你又是什么时候这么尊敬我了!”


    “兄长……”缘一的脑袋刺痛越来越明显,可是他依旧在诧异中难过地呼唤着严胜,为什么兄长质疑自己呢?


    “不是!我的记忆里你没有这么叫过我,你永远平平淡淡的叫着哥哥!”


    冷淡的脸庞,捉摸不透的情绪,无法真正接近的胞弟,毫无欲望但具有着自身思想并践行到满分的继国缘一。


    身处被压制的弱势,严胜语气和反击动作中的强硬丝毫不减,他才不是在质疑缘一。


    严胜为缘一的改变担心,害怕胞弟出事。


    “可我的记忆里现在有了!”缘一说着扯开自己的手臂,病人当然没法在这场争执中获得上风,严胜被力道带着扑倒。


    在即将撞上落地花瓶前,缘一满目歉疚地拢住兄长,让严胜的脸免遭一难。


    “抱歉、抱歉兄长,差点让您受伤了,对不起……”胞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自己磕在了花瓶上。


    他凭什么散发出颓废气息,继国缘一才不会这样。


    严胜立刻稳定身形,并不惊惧,反而终于明确感受到眼前缘一的矛盾之处,让他下定决心不逃避有关于继国缘一、搬回继国住宅也是因此。


    已经想起幼年部分记忆的自己……在那天家里听见缘一唤他兄长的时候,心中产生了:这和元理的语气简直一样。


    这样的念头简直荒谬,却不及现在的事实让他担心,严胜远不如表现出来的冷静,只是身为哥哥不能在弟弟面前被打倒。


    更何况连敌人都没有!他绝不会认为眼前的缘一是敌人,即使缘一所唤出的“兄长”还不如元理一个孩子情感真实。


    缘一不就是情绪浅淡……


    严胜最适应的缘一不是眼前的缘一,应该更加冷淡、生疏、强大,可他竟难以抗拒这样模样的弟弟。


    缘一又抬手扶向额头,眉头渐渐攒起,似乎忍着痛,“兄长,缘一怎么样才能摆脱现在的情况呢,这里有一份饱含情感的记忆,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做继国缘一了。”


    他这回目光真切地向严胜求助,如兄长一般独一无二的强大灵魂,一定可以有办法。


    “缘一现在快记不清与兄长小时候的事,反而仿佛有另一对你我活在我的脑袋里,坐在一小间和室的缘一,脸上青紫的您,穿着和服病重的母亲……可这与缘一的记忆似乎又并无本质差别,太过相似的家庭,让人搞不懂……”


    缘一眼中血丝加深,突然间,获得的真相和力量似乎都不再重要,他再次主动抓住严胜。


    “是啊,无论记忆里还是这世界之中,您是真实的!缘一也有真实的部分,所以只要您在身边,我就是继国缘一。”


    缘一醍醐灌顶,他通悟了:“您就是意义啊!”


    元理是否是人类不再重要,只要他什么都不做,老实待在他与兄长身边,那与以前老实无辜的弟弟就没有不同,世界上重要的唯有眼前的灵魂!


    缘一想通关键,目光紧盯严胜。


    强烈的违和感令严胜心里一紧,他看不见缘一眼中所看见的世界,或许元理所观察到的他也很难关注到,元理的确拥有着超出目前年龄段的孩子的能力。


    但是,严胜很有自觉,记忆不全、生命即将终结,如此身躯里装着的灵魂一定不足以成为什么意义之类的东西,可缘一……


    缘一只是在看着他,无助又恳切,红色斑纹在他指尖蔓延至这副垂死病躯,一路点燃他的恻隐之心。


    像梦一样……无人可及的弟弟依赖着他,梦总代表着人们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最终这场争执落幕于严胜垂首,伸出食指轻轻拭去胞弟眼角垂落的泪意。


    “无论如何,我同意回家就不会改主意。本来就是回来等死的,想赶我都不会走了。”


    “兄长……”


    灵魂源源不断涌上的欣喜远远大过篡改记忆带来的痛苦,拽着严胜被他扯乱的衬衫,缘一高兴地黏向兄长,似乎比还是孩子的元理更加不在乎名为懂事的界限。


    *


    灵之类相谈所——


    “咦!?请问这位小客人有事吗……站在空调外机上可能有点危险喔?”


    灵幻打开窗想给种植的小番茄盆栽浇水,结果窗外站着个不速之客,他迅速搜索记忆,确信自己没见过。


    元理弯着腰委屈着个子站在窗台,他没了妖力,强行改用咒力发动改良结界传送来的,没法掌控坐标……刚到还被捉了个正着。


    他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只记得这条路。”


    灵幻:?


    谁家好人记路顺着窗户记的?这甚至不是一楼。


    他担心地伸出手想把这孩子拉进来,已经有人先一步动手。


    元理的身体飘起来,覆盖在他身上的光保护他不被窗框磕到,顺利进了屋。


    灵幻向身后一看,已经是高中生的弟子影山茂夫默不作声用超能力把可怜孩子从窗台解救下来。


    小客人穿着盐中学的校服,和以前龙套一样啊,但是……灵幻给客人递上茶时,眼神微妙地飘了一圈,这初中生比自家弟子还高出一个头……


    “师父,眼神太失礼了。”


    龙套适时出声抗议,灵幻哈哈笑了两声连说抱歉,很快转头问起客人光顾这里是有什么——


    “你和继国缘一长得很像呢?”


    他脱口而出,立刻发觉失言,挥挥手掩饰:“就是说,其实差别很大,比如没有红色胎记,还有……还有……”


    额头开始疯狂冒汗,这要怎么说,除了这点根本没差,甚至表情都很像。


    “是很像。”元理当然不会否认和自己长得像这一事实,他直奔主题看向龙套:“你认出我了吧?我不是来报复的,是有问题想咨询。”


    茂夫肩膀陡然松懈,还是第一次看见附身到能与原主本体融合的恶灵,刚刚差点就要向师父求助了。


    果然是业务上门。


    灵幻则已经观察到其他方面,这孩子的衣着看起来就很贵,平淡神情透露出慌张,背着书包,可能是逃学,但是一个学生有什么理由慌慌张张逃学找来这里求助呢。


    他业务熟练地问:“元理君是有重要的东西丢了吗?还是被偷了?”


    【作者有话说】


    哥所有的违和感始终源自于灵魂里坚信的主观印象,跟这个世界倒是没关系。


    这里的缘一比前两章的缘一都真挚,分出去的本作缘一的灵魂正在代替世界形成的“缘一”,不然他可能得不出这个结论。


    第127章 严胜死亡


    严胜想, 还有两年。


    即使缘一说这世界是虚假的,那或许只是缘一超脱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所观的维度更高, 不代表这世界不会继续运转。


    再给严胜加一万点自信他也不会认为如果自己死亡,这世界就会毁灭,所以他接下来的目标还得加上为缘一和元理的未来生活做筹谋。


    可他能做什么呢?


    对所谓的力量他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将死之人甚至没有产生嫉妒的空暇。


    到放学时间, 严胜按时去接乖乖上学的元理回来,元理远远在校门口便提着书包向他跑来,“哥哥!”


    轻松的心情扑了严胜满身,他把弟弟的外套拉链拉紧, 不让风透进去, “你遇上什么好事了?”


    “看见您来接我就是好事情。”


    “话说的好听。”


    尽管反驳, 严胜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这个弟弟比管着继国家那个还要懂事,情绪价值拉满。


    再回家, 元理和缘一莫名地达成了和谐局面, 只是不够亲近。


    严胜:我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不过他很快想开, 感情毕竟是可以培养的。


    之后元理便不要兄长来接送他,看见为了自己驻足等待的身影当然很满足, 可是那副强撑的单薄身躯拢在大衣里。


    他晚上总会做噩梦, 梦里是瘦骨嶙峋的兄长一次次离世。


    元理的寒假很快到来, 严胜身边第一次围着无需防备、充满善意的人们, 甚至是两个亲人,他们度过了很热闹的圣诞和新年, 再等假期结束元理该去上学时他却冷不丁说不去学校了。


    严胜没说什么, 倒是缘一先反对, 表示即使元理已经学会了学校的知识,学会融入社会更是一门必修课。


    真稀奇,这是缘一能说出来的话?


    严胜诧异又好笑地看着他,发现这家伙装作正经,实则悄悄观察自己的态度。


    元理只眼巴巴地望着等待兄长说话。


    他向弟弟勾手,少年便凑过来听。


    严胜纵容道:“可以,随你吧。”


    缘一周身立刻变得阴沉,眼神不悦地碾过元理面目。


    元理唯有高兴,除兄长外,他对待其他人、事或物相对沉稳温和,并不理会缘一变化。


    他对这个“缘一”的认知始终清晰,没有兄长那般独特的弟弟滤镜。


    晚上,严胜吃完药,顺着下颚、脸颊摸了一圈,发现下巴几乎割手,镜子里的眼窝深暗,真不知道元理那孩子是怎么忍住不再唠叨自己的,估计也发现无力回转,干脆不如任他开心点过活?


    “咚、咚、咚。”


    门一被敲响,他就猜到是不高兴的弟弟上门求安慰了。


    “缘一,元理是担心我。”


    “……”开门就是为元理的行为辩驳,缘一不想说话,他拢着兄长的腰把人放倒在床上,摸见清瘦的脊背竟觉扎手不敢再继续触碰,“太瘦了,兄长去医院住着吧,每日治疗总比在家吃药要好。”


    他虽然这么提议,心里不抱任何希望。


    果然,严胜坚持:“等我不能动了再说吧。”


    每日藏在家宅里,寒风吹过他都觉皮肤刺痛,活着的每一天都处于痛楚之中,得亏他尤其能忍痛,有时候严胜思考是不是太能忍痛了所以该他承受这份病痛。


    他轻声呢喃:“缘一,我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没做好。”


    “您说什么胡话,不是兄长的错,这世界并不是为了让您做成什么而诞生的。”


    短短近三十年赋予兄长的波折太多,最后直接通知了死期,这份死期还在不断缩短、步步接近。


    “哼……”严胜哼出鼻音,为了安慰他缘一连这样的瞎话都能说得出来。


    “缘一,我以前是个渴望权势、追逐力量的人吗。”


    “不,兄长只是渴望肯定,渴望爱意。”缘一分外清醒,给与兄长答复。


    是吗。


    严胜本以为自己会从缘一口中听见肯定的话语,他应该比元理了解自己多得多。


    在见到缘一的第一眼时,自己被唤醒的记忆并不美好,所以他藏起一部分不想提及。


    年幼的严胜看着展露天赋却对不以为意不仅嫉妒,还有恶心,乃至恨意……这才是丑陋的真相,对眼前缘一怀有愧疚的来源。


    严胜鼓起勇气,抛开对丑陋本我的逃避,仔细品味记忆里那份情感,忽然放开缘一,将自己瘫在床上呈现“大”字,扬声告诉面露惊讶的人:“回答错误,我就是心有所求的普通人类。”


    缘一坚持为兄长说话:“如果兄长贪恋优渥的生活就不会离开,抛下一切。”


    甚至包括他。


    “因为自知争不过你啊。”


    严胜用手背拍打床垫表示无奈。


    这段日子他已想起一切,那份记忆不是随便编造的一团乱麻,而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生活,点点滴滴,严胜记得每一处细节。


    打破父亲期待、放弃未曾倾注爱意的母亲、毅然断开与缘一的联系,离家时外界化为尖针的嘲讽、上学时的阻力、兼职打工赚取学费的疲惫感……他都真切地经历过、承受过。


    “那时也算聪明的选择吧,既然争不过你,你又比父亲在我心中重要,就干脆改变自小树立的理想离开,把完整的家留给你,我也不会再别扭了。然后我选择法律,想着一步步登高,靠着自己成为握有权力的人。”


    严胜知道毕业那时有无惨在其中捣乱,于是以此为理由一拍即合,加入他的律所,这家伙的势力远远不止小小律所,作为跳台是最优选择,接触到的顾客果然也是普通人不得见的。


    就是合同内容脏了点,他不在意,人脉资源远比所谓的真相重要。


    他要的结果始终是赢!


    车祸失忆后得知绝症、带走元理是让他人生发生改变的重要转折,严胜也曾想过或许是报应……


    当生命能看得见终点,躁动飘荡的心湖终于能沉静下来,仔细地等待污泥沉底,湖面清澄的水波粼粼。


    此刻,记忆完完整整的继国严胜注视胞弟,没有于死亡临界点的苦苦挣扎,明亮眼睛从容地看着自己的目标。


    即使是失败和无望的人生,他也不后悔年幼时的自己逃离这里,命运一步步推动,让他能此刻毫不畏惧地看着缘一宣告:“这是我的选择,缘一。”


    言语中大有死不悔改的倔强。


    继国缘一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听见哥哥的剖白会如何反应,他现如今只想将自己缩在兄长颈窝,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该成为支柱才对。


    于是压着兄长藏着傲意的脊背,把做好消逝准备的人藏进暖呼呼的怀抱。


    严胜的这份坦率没有感动上天,反而变本加厉的摧残他。


    命运开始明目张胆,指让他毫无理由发生倒霉事。


    包括但不仅限于下楼滑倒、喉咙被药丸卡住、突发肠胃炎、走路忽然昏倒……急救室是我第二个家,严胜调侃,试图让现在的气氛轻松点。


    元理让兄长不要再乱说了,缘一已难过得眼眶发红,未成年比掌握大权的成年人还要成熟不少。


    缘一最痛苦的是自己有着力量却对兄长无用,为什么要让自己有这份力量呢?


    只会增强他的挫败与无力,自己也是被这世界折磨的对象之一吗?


    在严胜一天天的枯败中,元理时刻乖巧地陪伴着兄长,礼貌拒绝了护工以及强硬拒绝缘一的插手,他照料病人十分专业,仿佛专门学习过。


    “唔,元理,你临终关怀做得真不赖。”


    元理平日里愈加沉郁,但在兄长面前还能稍稍活泼,作出思考状,“嗯……记得兄长以前说要元理做医生,现在想想很不错,那以后就以医生为职业目标吧。”


    他只是哄兄长高兴,其实不会有成为医生的可能性,但严胜却高兴得眼睛都多了几分神采。


    “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啊缘一,太好——啊元理……我、我可能脑袋不清楚了。”


    他露出歉意,低下头开始捋记忆,可这病没耽误脑子啊?


    “没关系。”


    元理对待兄长偶有出错的称呼总是包容,他此刻伸手,温和地贴向严胜脸颊,眉目中带着超出青少年的悲伤。


    只是在忍耐,如果兄长能够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烦躁地斥责他小声点。


    “兄长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您不必再这样的小事上耗费精力。”


    严胜缓缓抬眼,这孩子明明还是会与缘一较劲,遭遇分歧便会要求他来主持公道,元理和缘一都常常给他一种年龄倒错的感觉。


    元理有少年人的鲜活与腼腆,大多时候却温吞包容;缘一情绪直白,更有说一不二的决断力,甚至露出惯于压迫他人的威势。


    这个家庭,很擅长制造情绪复杂的孩子吗?


    “是这间屋子吗?开着门缝呢。”


    门外传来声音,严胜认出那道声音,不久前电视上还放过采访,数年前翻身的诈骗师依旧能以灵能力者的身份上电视,懂得人情世故还真是能混得不错。


    “灵幻先生怎么会来?”他问元理,示意让他们进来。


    元理去开门把灵幻和茂夫迎进来。


    灵幻的表情隐藏得很好,他的弟子还戴不住成年人隐藏情绪的面具,不忍看瘦成枯骨、面无血色的严胜,反而对着元理露出惊讶,活像“真凶就在你身边”的表情。


    严胜开始护短:“你看我弟弟干什么,又不是他要我生病的。”


    他说着才想起一件事,都过去一年了不知道龙套君还记不记得,准确来说是个误解,正好他们来了就向龙套解释:“其实,当初鬼压床那个鬼魂除了给我的睡眠造成困扰以外并没有做出什么,那时候我已经生病了。”


    “是这样吗!?”


    师徒两个人都发出惊讶,然后相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见尴尬。


    继而两个人又对元理露出歉意,又把严胜看懵了。


    “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年间他们并没有见面。


    灵幻却已经支使弟子放好果篮和鲜花,对着病人故作轻松地说:“我们是元理君的朋友,听说继国先生生病总要来看望一下。”


    他们和元理倒是偶尔会见面。


    “谢谢……”严胜更懵了,元理的交际圈已经广到相谈所和隔壁高中生学长了吗?


    忽然对弟弟的未来放心很多。


    “不过,不需要话疗,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治疗手段了。”他提前给灵幻打预防针,希望这位精通人性的零能力者不要多说,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理,普通聊天倒是可以,严胜判断任何人与灵幻这样的人聊天都会被哄得很愉快。


    “不会不会!”都病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什么关于家庭的话语都是废话,再说继国家主都换人了,灵幻还没有不识趣到那个程度,“只是来看看继国先生,您很辛苦呢。”


    “生病而已,也不是我想这么辛苦的。”


    灵幻最无法应对的类型就是每一句话都摊开直白说的人,他苦笑着暂时退场,想要安慰这位病人先生是不可能的,因为严胜对死亡一事非常坦然,丝毫不想在这上面煽情。


    “啊……那个……”此行真正的目的是龙套要来找元理,默默与元理交换眼神的龙套忽然被师父推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头没脑地说:“恶灵没有死,他已经得偿所愿了。”


    严胜闻言抬头看向他,“意思是说,成佛?”


    “不是,天国应该不是他想要的归属地。”成佛只是一种说法,释怀执念升上天国的灵体无需在现世孤独地游荡,也没有做坏事的可能了。


    “呼……”病人先生肉眼可见的松口气,令影山茂夫茫然,世界上有对天国这么讨厌的人吗?


    但也不好问别人:你难道想下地狱吗?


    他情商再低也没法对绝症病人问出口……


    灵幻适时接力,又随意聊了一会儿,严胜显露疲态,已然撑不住想睡,他立刻提出告辞,有时机会再来探望。


    严胜倒不抗拒,这是元理难得的朋友,两个人也不是坏人,其中一位甚至是真正的超能力者,和这样的人们交朋友会很有趣。


    他为元理感到高兴。


    龙套悄悄扯了扯师父手臂,难过地对他缓缓摇头。


    灵幻心有所悟,在离开时回头深深望了一眼严胜,瞥见他神情温柔地看着元理,然后有什么驱除了倦意,惊喜一般问道:“窗外是什么花?橘红色的……很熟悉……”


    他收回目光,与弟子一同离开。


    严胜还在感慨:“好像……看过一样?”


    元理闻言看过去,看见丛中刚开出的几朵花时心头被针扎似的重重一跳。


    “凌霄花……冬季结束了,应该是刚被修剪过花枝。”


    “那新的一年就能好好生长了吧?”


    “……”严胜说着花,却看着元理,渐渐放缓了愈加艰难的呼吸,却不愿意闭上眼睛。


    “元理,回答我。”


    站在窗边的身影没有动作,他当然也没有得到回复。


    “缘一!回答我……”


    元理忽然转头,急切地趴在床边,诧异地看着严胜,“您猜到了?还是想到了……”


    他见兄长注视自己坚持想要回答。


    少年模样的人喉咙干涩,喑哑道:“是的……会。”


    一个答案,哄哄兄长而已。


    “兄长……兄长!”


    随着呼唤声,继国缘一推门而入,他仿佛有所感应,及时赶到严胜身边。


    正好听见兄长吐露的最后一句:“为什么还是来了……当我是不会照顾自己的笨蛋……”


    严胜眼珠微动,眼皮落下辨不清神色,又在叹息后闭上眼睛,彻底没了气息。


    真正的缘一这回不会体会到失去式神束缚的痛苦,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想到呕血之痛实在算不得什么,这种看着兄长生命消逝的感受实在太可怕了。


    在继国缘一沉溺于失去兄长的痛苦时,数次旁观兄长死亡的他已经等待不了了。


    ——为了兄长下一次更好的人生。


    “元理”抚向严胜的脸,手边浮起暗色。


    “你想干什么!?”继国缘一带着妖力的凌厉气息扑过来,如果是普通人在他面前已经瑟瑟发抖不敢言语,而“元理”显然不是。


    「虚哭神去」被缘一从兄长的灵魂里抽出来——


    这把武器的原身以兄长骨肉制造,死后由执念化出妖刀跟随兄长灵魂去往彼世,又被地狱祸祟神鬼气浸养近百年。缘一看不见灵魂,只是早知道它的存在是以能够察觉。


    而兄长对他完全不设防,任由他的手侵入灵魂、拔出刀刃。


    “元理”眉目冷峻,持着过于长的奇怪刀刃,不详气息充斥病房,亲切地覆在已故的严胜周身,对继国缘一和缘一本人也绕道而行。


    可刀刃是受人驱使的,气息不伤人不代表持有者不以其斩向他人。


    这个藏有怪异之处的“元理弟弟”冷静地看着继国缘一,在病房中举刀毫无顾忌,向他下达深思熟虑过的安排:“被兄长留下很痛苦,所以你也要死。”


    “以及,把灵魂碎片还给我,赝品。”


    缘一对待“缘一”的忍让随兄长一同消逝。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没有结束。


    第128章 此世界完


    “继国先生死去了。”


    影山茂夫望着病院大楼的某个窗口。


    灵幻向前的步伐停滞, 这么快?


    皮鞋尖调转,他顺着弟子的视线看去,毫无能力的他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但刚刚二人正是从那个房间里出来。


    “所以今天过来……是你和元理君商量好了?背着师父我达成了什么有趣的约定吗?”现在灵幻还能以开玩笑的语气询问弟子。


    龙套回身望着师父,“为了师父和我真正的人生。”


    “什么?”灵幻不解,渐渐收敛笑容, 弟子现在看起来很认真。


    随即茂夫抬手对着灵幻, “请您先撤离。”


    一道绚烂的彩色泡泡瞬间飞出来把灵幻圈进去飞高向远,掠过医院大楼之后严胜所在的房间便有一道巨大的弧光突破墙面,碎砖从十几楼掉落,紧接着墙角被削去露出病床的一部分。


    算高空抛物……不是重点!这是冷兵器加上超能力??


    灵幻顿感不妙, 拍着龙套凝成的能量泡泡竭力向下大喊:“喂!和朋友玩也要注意点分寸啊, 医院里有病人和医护人员!龙套!龙套!!”


    话音落下时, 他已经被带出医院范围了。


    茂夫抬头远远望了师父一眼,不知听没听见,动作上倒十分干脆地放出更多力量把整个医院包围。


    高中生遮住前额的锅盖头飞扬, 露出清秀的面貌, 此时纤细的眉毛下, 那双眼睛表露出不可撼动的坚定,力量随意念不断增强。


    「信念100%——要出去!」


    「既然这世界不是真实的, 那就带师父回到真实的世界去。」


    「不容任何人阻止。」


    整座医院处于茂夫的防御结界中, 无人能进, 也没有灵体能从中逃脱。


    他飞向病房, 站在窗外的空中看见元理手中充斥不详气息的刀刃力压继国缘一的武士刀,硬生生让继国缘一自身的刀背陷进胸膛, 而那把长着许多眼睛的刀未有留情, 斩断了继国缘一的头颅。


    同样面目之人的新鲜血液溅在元理的脖颈上, 比继国缘一脸上的斑纹更加显眼,看起来分外真实、可怖,这一点儿也不像虚假的幻境……


    茂夫时刻谨记师父所说不要对别人使用超能力,师父曾夸赞过他的成长,如今却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使用超能力展开结界,帮助一位正在杀死别人的初中生。


    他静静地看着元理抚向继国缘一的眼眸,观察到属于灵魂的一部分回到了元理的身边。


    “元理君,如果这是真的,你可能无法成佛了。”


    “那也不错,希望地狱能够收留我,我可以努力工作的。”


    缘一不合时宜地想笑,可惜他太紧张,面部容纳不了表情。


    他放下“继国缘一”的尸身,遗失的一小部分灵魂和这家伙的记忆悉数回归继国元理的这具身体,成功接收到了这里的“缘一”发现的信息,发现这幼稚家伙还向兄长说过他坏话??


    同时,缘一惊觉原来兄长不过早来的那一小会儿,已经在环境中艰难地度过二十多年……他在外面承受的痛苦只有那么点儿、那么短,为什么弥留之际的兄长还能发出带着亏欠的叹息?


    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兄长的想法……


    “请叫我的名字吧,我是继国缘一,很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


    缘一总算拿回自己的名字,感受到通透世界可以使用,便立即用如今的眼睛看向兄长身躯。


    灵魂还在。


    浏览记忆完毕,无论是“缘一”还是已知这里是术中世界的缘一都知道眼中所见都是假的。


    正确,说明通透世界有用。


    但超出缘一预料的是,兄长的灵魂就在这儿,不动了?


    他凝神看向窗外漂浮的超能力者,身躯里一小团光晕仅仅是意识的存在,为什么祂制造的幻境要容纳超能力者这样的不可控因素。


    超能力者是特殊力量的一种,可以归类为“类神明力量”,即使是灵魂意识也具有灵能力,未作为针对目标被捕捉进入结界的超能力者依旧可以驱使力。


    因为影山茂夫本就是拥有此能力,意识中自然也保留了。


    这是个……祂花了大量神明力量却无法控制内容的世界吗?


    因神兽提醒,缘一已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这幻境比他想的还开放。


    茂夫漂浮得更近,无声蹲在窗框上看向继国先生明明承受痛苦但离去时仍旧从容安详的面容,顺畅地改口:“缘一先生,您猜测严胜先生死后,世界目标达成就会产生变化,可现在没有。”


    按理说会从中心开始崩塌,即这间病房、这家医院,他才特意把师父送出去,还在这片区域施加防御屏障放缓崩塌速度,起码可以让师父减少惊吓、晚点消散。


    现在没变化不说,他还听见了病房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还有远方传来的警笛声,明摆着是来抓他们的。


    茂夫没有怀疑过缘一是否在欺骗自己。缘一的灵体很特殊,与他在除灵事件中遇到过的不同,让他想起在自己记忆中的“第一次”除灵工作中,感觉有怪异之处,当时并不知道原因。


    每次除灵他看着飘荡的灵体,总有违和感,当终于看见缘一那般拥有强烈执念的强大“恶灵”,他反而觉得熟悉。


    那天之后,茂夫梦见过一只绿色的幽灵,造型不太好看,像悬挂在空中的大鼻涕,脸上还有一对红酒窝。


    灵幻师父听完他倾诉后莫名念叨:“ekubo,酒窝……小酒窝……”


    紧接着却摇头,很快就放下这件事,甚至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影山茂夫则已经明确:是小酒窝,一只恶灵。


    他和师父都认识,这里却没有,师父也不记得,说明一切都有问题。


    然后他从找上门的“继国元理”那里得到了解答,从此他们维持着联系。


    关于此时茂夫君提出的疑问,缘一也感到疑惑,想不通兄长死亡后世界为什么安然无恙,不应该转换日月、更迭幻境吗?


    然后崩塌现有世界,从现世汇聚新的意识凝成新世界,这样就有时机可寻到出口。


    现在兄长的灵魂就在此处,世界没有变化,更没有可以出去的破绽。


    这世界是针对兄长塑造的“折磨陷阱”,缘一姗姗来迟,踏入后未有机会改变现有世界,现在兄长在幻境中死亡,幻境中灵魂完完整整地躺在这里……不对!


    ——这里还有另一个完整灵魂!!!


    糟了!他又要迟到了!


    缘一抱起严胜毫不犹豫冲向窗口。


    “怎、怎么了!请小心,这是十七楼。”


    茂夫慌张退开窗口的位置,不知道缘一的下一步计划,他们所确定的是世界虚假,计划内容就是目前所展开的一切,但结局不如他们所愿。


    “回到现世请想办法联系地狱,这幻境结界里收取了地狱出于刑期中的亡者意识!”


    还请地狱看好阿鼻地狱的恶鬼!缘一在意的是这个。


    联系地狱?!这项责任太太太超过了!


    “我要怎么去联系——”


    “产屋敷找谢花太郎!”


    重任突破了影山茂夫贫瘠的想象力,继国缘一接下来的举动也很惊人。


    他在跳上窗台的缘一眼中看见了坚定的答案。


    然后一阵强风掠过,抱着兄长的“柔弱”少年就这么从窗口被风吹落。


    茂夫诧异,立刻想飞身冲向窗外楼下,然而他在疾速下落中伸出手想要拉住缘一,头顶的天空忽然发生变化,乌云笼罩。


    而远方的人影逐渐消散,成为微不足道的细弱意识渗入地下或飘向天空。


    他停下动作,恍然大悟。


    是这样啊……制造这个世界的妖怪很聪明,即便所针对的对象继国先生死亡,也不会因此揭露真相,而是要等“外来者”全部消亡。


    茂夫看向近在咫尺喷溅出的血迹,压下不忍,在心里快速地想:很可能“继国先生”真正的灵魂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了。


    他无心猜测,用尽全力飞往另一个方向。


    “师父——”


    “龙套!!”


    灵幻师父果然会在能量圈消失后转身就朝医院跑,永远不会在关键时刻听弟子的话。


    影山茂夫担忧又哭笑不得,师父正骑着自行车灵活地躲避飞石,他才发现师父的车技锻炼得这么熟练。


    灵幻则在看见弟子时,火速抛下车连滚带爬地往他这儿跑。


    “这是你和元理搞出来的吗?这些人怎么回事!!”


    亲眼目睹上一秒还在喊叫的人们下一瞬就消散不见,灵幻的声音听起来有抑制不住的慌张,但还是毅然拉住弟子向来时的路撤离。


    或许哪里都不是安全的,但是……总之去相谈所、回相谈所!


    这不是末日风暴的景象,而是整个世界都在消失,有什么在吞噬构成这世界的力量。


    在原因不明,且很有可能与身边超能力者弟子有关的前提下,灵幻身为一个普通人还是拉着弟子展现出英勇的保护姿态。


    “师父咳咳咳!”茂夫刚张口就吃到一口奇怪的东西,他连忙用空余的手把异物拿下来,竟然是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被他咬掉几瓣,备受摧残的花朵看着很可怜。


    茂夫忽然不想说任何感谢师父的话了,他抓住它,目光落在师父在前侧的背影,由衷希望自己能够记得这份记忆。


    不光有着要完成缘一嘱托的责任,还有此时此刻就是值得铭记一生的场景。


    手中陡然一空,灵幻的身躯消散,化为意识向天空划去。


    “……”影山茂夫艰难地仰头,始终望着那道微弱的光弧,在他眼中那很清晰,与其他所有意识截然不同。


    缓缓垂落手臂,他停驻在原地,安静等待远方的黑暗侵袭到此处,将自己也吞下去。


    龙套松开即将消散的向日葵,轻声道:“师父,晚安。”


    ……


    灵幻先生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却很强大,甚至保护着强大到与世界抗衡到最后消亡的弟子。


    岩胜的意识在死前清醒过来,以世界的视角看着他们。


    茂夫君看不见,在这诡异的场景里,他师父已经害怕到眼眶通红,可这位普通的灵幻先生一次都没有回过头让弟子看见他无措的脸。


    无疑拥有着珍贵的灵魂。


    作为普通人在这里活了近三十年的岩胜思想松动,即便曾追求过可望不可及的强大力量……强大的定义却很多样,欺诈师灵幻新隆,亦是强大之人。


    他听着世界消失的声响,潜藏的傲慢缓缓随之一同剥落……


    如缘一所料,岩胜的灵魂直接去往了新的世界,在缘一竟敢动手拿取自己的「虚哭神去」之后!


    他没能有机会化为亡魂姿态,对亡者没有研究的缘一不够熟悉灵魂,辨认不出灵魂本貌,通透世界所见病床上的灵魂不过是一团完整光影。


    岩胜死后这具身躯里的填充物就由世界力量代替,可同属于外来灵魂的缘一还在这儿。


    术中世界在这特殊的情况下,不知如何对待缘一这个意外,于是优先“困住”。


    新世界只能慢慢抽取力量形成为岩胜打造的简陋幻境,而在缘一死亡后才敢暴露,迅速侵吞这世界的力量填补自己,形成完整世界。


    让他的部分意识清醒地留在这,听着人们哀嚎、绝望、流泪、散去,仅存意识的他却无法寻找逃离幻境的出口,随世界一同消亡也是折磨的一环……岩胜反倒从中挑拣出收获。


    当漫无边际的黑暗袭来,岩胜听见一声似遥远又似很近的车辆急刹。


    车?又是车——


    意识陡然截断,新世界已至。


    第129章 乖巧严胜


    严胜被人扑倒在地, 从失控的车辆前一起滚到路边,身前还横着那人的胳膊避免其狼狈地摔在坚硬路面。


    马路上的车辆失控地一辆辆相撞,十字路口堵塞, 几条街拥挤起来,一时间喇叭声大作,难闻的尾气聚集在一起。


    是交通灯忽然失灵导致现在的局面。


    他没出事, 只有右手手掌擦伤, 幸运……啊!?可是救了自己的人似乎不太好。


    干净俊秀的脸庞留有少年稚气,柔顺的黑发束在脑后,顾不得手掌那点轻伤,随着迅速撑地爬起的动作马尾尖在背上滑落, 垂在救命恩人的眼前晃悠。


    严胜那明亮而湿润的眼眸紧张兮兮地看着穿着眼熟校服的学生, 仓惶道歉:“对不起连累你了, 我马上叫救护车!”


    “太好了您没事!我是缘一啊!”


    他被眼前自称缘一的人一把抱住了,不由得睁大眼睛。


    自己不认识他啊……


    兄长清醒那时甚至没有怪我闯入术中的世界,那自己在术中世界的行动都是得到兄长默许的!


    理解力奇佳的缘一确保严胜安全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兄长还活蹦乱跳的, 没有在车祸中出事。


    他感受到厚毛衣带着温度的触感, 内心更加柔软。


    严胜率先有所反应,看着他满是血迹的脸简直抓狂, 不是、是你有事啊!


    地上的那滩是这个人后脑勺里流出来的吗??太可怕了。


    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想向路人求助, 借个手机叫救护车, 同时为自己即将承担的沉重责任感到害怕。


    严胜还是不断出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请缘一君好好治疗,我努力会赔医疗费, 刚刚撞我的车牌号我已经记下了, 我会报警!负责全部的沟通!如果因此耽误学业, 功课也会帮你做好……”


    他不断做出承诺,细节到去缘一家里打扫卫生、看护照料也没有问题。


    什么?


    好老实的兄长,缘一都开始有违和感了,可灵魂就是兄长没错啊。


    托上个世界被摆一道的福,他已经学会辨认兄长真正的灵魂了,偶尔遇见这世界的不完整灵体也会捉住研究研究……


    缘一首先让严胜镇定下来,给少年说明自己的伤势血迹只是看着严重,“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


    “摸?!”严胜露出诧异和恐惧,连忙摇头,“我有点害怕血……而且你看起来真的……好吧!”


    他说到最后,缘一发觉兄长真的很害怕,已经放下一半掀着头发的手不想让他看了,可严胜却鼓起勇气,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飞快地触碰了一下缘一的脑袋。


    皮肤都是完好的,头发也很茂密!严胜更加惊讶了,也放松下来,眼角甚至因惊吓过度沁出泪水,“还以为我接下来要养活你一辈子,吓死我了。”


    缘一:……


    这话您说过很多次,目前为止都还没履行到底。


    他再次注意到兄长微妙的性情变化,陷入思考,看着严胜拒绝自己的帮助,迅速收拾好散乱在地的东西,是书包、竹刀、塞得鼓鼓囊囊的剑道服包,然后小心搀扶救命恩人走到长椅上坐着。


    又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一盒便携医药箱,挑出一袋全新的消毒湿巾,让缘一先擦擦脸上血迹。


    “虽然你说没问题,但还是要去医院检查才能放心,对此事我负有责任。我先去借手机打电话报警找那辆车,然后找人帮忙,请放心!我不会逃跑的,这些东西都留下给你,包里有我的证件!”


    安排得很明确,处于思考状态的缘一愣愣点头,下意识赞同兄长的话:“好的。”


    等严胜走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手机!而且确实没必要去医院!


    说伤势不重是骗兄长的没错,那辆车实打实撞到他后脑和背部了,为保护兄长慌忙中都没防御,但他立即使用咒力发动反转术式让伤势加快痊愈。


    兄长触碰时其实还是有点痛的,起码看起来伤势痊愈了不用那么担心,能让严胜缓过气露出放松神情他很高兴。


    严胜今日没有穿制服,只是衬衫外套着一件V领毛衣,是很温和简约的衣着打扮,跑步的姿势看起来有训练痕迹,堆着的剑道服和书包上缝的标签表明了身份。


    可兄长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了,还没有通讯工具吗?


    实际上,缘一来到重新塑造的世界里有一阵子。他刚睁眼被吓了一跳,这身体的主人在家里上吊……还对着卧室的镜子。


    他弄断绳子落地,被迫又承受了一次愈合颈椎的痛苦。


    “朝日惠士……”


    缘一看到原主人留下的遗书,从中找到线索,是长期不在家中的父母远程塞满了家中独子的所有时间,学业、钢琴、绘画、三种外语班……把这孩子逼得受不了,又因长期得不到父母关爱,于是选择走向极端的道路。


    讽刺的是,遗书旁就是父母定期给他的零花钱,厚厚几沓随意放在那,而信中提到:“希望隆子阿姨来打扫时不要太害怕,对不起,以后就不用照顾这么麻烦的我了,这些钱作为赔礼请您收下。”


    这是这信中孩子唯一的歉意,给了照顾他的保姆阿姨。


    其他言语间只有对父母报复的快感和挑衅。


    缘一心情有些沉重,望向镜子里,这张脸与自己长得只有三分相似,也没有斑纹。


    所以他在这世界甚至不是兄长的家人…… 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紧接着缘一意识到现在他一醒来就拥有身体,而有身体的自己得花费比灵魂状态更多的时间寻找兄长,毕竟不能不顾建筑和人群到处飘荡了。


    大概半个月时间,他终于循着灵魂气息找到了兄长的踪迹,说起来惭愧,为快速了解兄长目前的生活……他稍微跟踪了严胜几天,要不然也没办法在紧要关头“恰好”救下兄长。


    严胜在这儿真的很倒霉,频繁遭受的摧残几乎都不致命,都是一些会造成困扰的棘手事情或者小伤小病。


    而兄长看起来已经很习惯了,如果今天缘一不出手,他可能会骨折几处或进重伤急救室又被抢救回来。


    缘一跟着的这几天把可预见的危险都化解了,尽心尽力保护兄长,期间还窥见过兄长的证件上写着“继国严胜”。


    又是这个名字,又是继国家。


    他未雨绸缪地想道:如果有必要,先去“继国家”把“某些人”解决了再说。


    根据近一周的观察,兄长没有任何失忆症状,所以上一个世界崩塌前即兄长死后,他的灵魂确实到来了目前的世界,并且这里的流速比上个世界还要快。


    缘一只是迟到了一小会,兄长已经坚强地长成高中生了。


    这给缘一提了醒,迟到的后果很严重,度过近三十年普通人生活的兄长又在这里不健康地成长到现在,在力量被封印的前提下,神智似乎也因为这世界被限制了。


    为了更好的磋磨兄长灵魂,这世界显然比上一个更过分。


    缘一因此目标感到困惑,如果祂为了“武器”好用而改变了“武器”本身的锋利,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兄长的成长环境不健康,因为这几天继国严胜没有回过一次家。


    新一年度的第一学期还没开学,处于假期中的高一生怎么会连续几天不归家呢?


    “那个……还可以撑住可以去医院吗?我联系了剑道馆的无幻先生,一会无幻先生会开车来接我们。”严胜羞愧地蹙起眉头,他给无幻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也因为自身情况没办法干脆地带着伤者去医院。


    无幻,剑道馆的馆长,这几天在暗处看见过两次,穿着偏向于不羁流浪的风格,看起来不太正派,喜好女色的表现很明显……不过目前来看兄长很信任他,缘一不禁猜测难道是因为神兽的影响?


    而且这位先生很敏锐,在剑道馆中走着发现处于结界中隐匿身形的缘一,甚至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出刀试探,剑术看不出流派,但很成熟。如果不是他及时避开,就被斩到了。


    缘一站起身向兄长解释:“其实我没关系,根本都没受伤!”


    他在刚刚的空挡已经把血迹擦干净,用完了快一整包湿巾,担心兄长回来被吓到,把沾满血的湿巾都投进了垃圾桶里,又在严胜回来时抽出一张湿巾才把剩下的还给他。


    目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发色比较叛逆,总体来说是五彩斑斓的红……缘一只能尽量对待兄长礼貌,希望不要给他留下不良印象。


    他把抽出的那张湿巾给严胜,兄长似乎没有在意自己的手掌,“请擦擦右手吧,发炎就不好了。”


    严胜第一反应是蜷起手,然后才受宠若惊地接过湿巾,竟然有人好心到被自己卷入这么严重的霉事里还这么贴心啊。


    他毫不在意这点轻微的擦伤,尽管这会儿手掌掌根处已经肿胀发青,估计跌在地上被护着还是手掌先落地,砸得有些重。


    严胜草草擦干净伤口里的细沙和表面灰尘,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把一身行头都背在身上,“估计五分钟之后无幻先生就到了,到时候你先跟着他去医院,我去警局,这个学生证给你当做抵押!上面贴了剑道馆的电话,可以在晚上联系到我,白天我会出去工作。”


    他说完竟然想走,缘一立刻拉住,好不容易有借口接近兄长了,怎么能就这么分开,“我不用无幻先生带去医院,和你一起去警局吧,撞到了我们两个人不是吗?”


    “可、可是那样我实在不能放心。”严胜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缘一已经开始脑出血影响智商了一样……怎么可能没受伤,他自觉不够聪明,但也不会相信血擦干净就相当于没受伤。


    十几年来丰富的受伤经验告诉严胜,那个出血量致命。


    缘一无法,不舍地松开手,“那好吧,我会联系您、你的。”


    严胜看不太懂他的眼神,只忙着赶往目的地,他独自处理这类事的经验已经很熟练了。


    等第二天缘一就忍不住去剑道馆找人了,昨天无幻一眼瞅过来直接带他去医院全身体检,结果当然是查不出毛病,然后确认他不会向严胜要求赔偿以后直接就溜了……把他放医院开车溜了……


    缘一深感目前兄长信任的成年人很不靠谱,严胜甚至住在剑道馆!


    当他踏入剑道馆时,感受到一股凛然气势,立即明确地盯向那道瘦削身影。


    严胜双手持举竹刀,沉静而锐利的目光紧盯对手,不因眼前比试之人是女性而轻视对方,气势比武器先一步压向她,随即携疾风迅猛劈出竹刀!


    缘一忽然就明白过来祂为什么这么放心地为兄长制造了这样一个目的明确的幻境。


    ——兄长的本质是不会因外界改变的,而祂欣赏的正是这些。


    第130章 传统vs无序


    “停!”


    伴随慢悠悠的木屐响声, 缘一身后传来无幻喊停声,语气很不耐烦,严胜如机器一般, 立刻收势。


    “谢谢你陪我练习,小风。”


    闻言,对面的女孩立刻脱下护具, 狠狠抹了把汗, 腿软脚软还是坚持撑起身子往后面庭院的某个屋子冲:“我就说要吃饭啊!喜欢饭团!讨厌武痴!”


    看来是去厨房。


    “仁回来过?那家伙又趁机教你什么了啊,不要把剑道当做一板一眼的作业,严格系统化的训练让你的刀看起来像是切菜机。”


    无幻随脚踢开脚边堆着的几把竹刀,对严胜在比试中的表现很不满意。


    严胜露出失落的表情, “抱歉, 仁先生说以我的资质最好苦练基础, 做不到像无幻先生您那样。”


    无幻驼着背,夸张地拉下脸:“你竟然笨到真的信那家伙。”


    你们不相上下,我当然要选适合我的道路……严胜为了不被骂, 没有说出这句话。


    但你的眼神把想法暴露了啊!无幻叉起腰想要骂这小子, 有时候连人都记不住, 这种时候就精明得要死。


    “每一个人都性格不同,方法也不同, 所领悟的剑道自然差异很大, 这也是提倡师者因材施教的原因吧?”


    “哈!?”让无幻上火的对象转移, 他看向来到道馆的少年。


    缘一不同意他对兄长的批评。


    以他那极度偏颇、丝毫不公平的想法看来, 严胜目前只是欠缺经验,十几岁的孩子又怎么能和道场的老师相比。


    而岩胜真正的剑道修行已经很成熟了, 拥有极强的反应速度、基于苦练的月之呼吸、对敌人招式的精准预测……时间有限, 缘一及时收住心中还可以大谈特谈的想法, 总之结论就是:无幻绝不会是兄长本人的对手。


    无幻见他始终平淡但气人的态度,发问:“你到底来踢馆还是找朋友的。”


    “找严胜。”


    缘一注意到兄长慢吞吞地脱下护具,沉默地收拾东西,灵光一闪补充道:“如果您不觉得我在欺负您,我可以和您比试,我个人的剑道也算是有了系统化的总结。”


    不过不是传承,是开创。


    既然眼前的先生不喜欢套路化的东西,那他可以保证只用日之呼吸范围内的招式,按照无幻的概念,只使用日呼就是套所谓的模板招式吧。


    “你没开玩笑?”无幻感受到了强烈的挑衅。


    “没有。”


    “那就来!”无幻从不体谅一个孩子的狂妄,他要让毛头小子尝到教训。


    这下严胜顾不上收拾那堆东西,拉住缘一就要摁头道歉,“抱歉无幻先生!我的朋友不是想要讨打、哦,不是,不是想要踢馆,他只是来找我而已!”


    缘一被严胜抓着肩头听话躬身,却偏头看兄长,经过刚刚的练习,岩胜额前和脖颈汗津津,藏蓝色的衣服显得兄长精神极了,脸颊浮上温润的薄红。


    可能也因为眼下的场景急的。


    他不禁扬起嘴角,轻声安抚:“没关系,输了也没关系。”


    缘一一般不会主动提出比试,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与同伴们一致的目标达成才最是重要,现世似乎也没什么一定要做到的目标,他就只听兄长的话,要展开结界就展开结界,要帮忙救助时帮忙捡走昏倒的人质。


    除了与五条悟和夏油杰练习格斗技,好像没什么其他的机会比试。


    严胜嘱托:“你千万不要再受伤了。”


    缘一听见这话眼睛一亮,看来因为救命恩人式的出场,兄长已经很在意他了。


    严胜流露出满满的担忧,见缘一坚持只好把自己的竹刀给他,“请小心……”


    天啊,一定是因为昨天那场意外,让缘一君把脑袋撞坏了,这可怎么办?


    无幻不爽了,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家人,“喂!谁才是你老师啊!小心让你明天就卷铺盖走人!”


    “啊,请不要……”严胜转身看向无幻先生,又觉得不能这么不顾缘一,他才十几岁,无幻先生以前打人就很凶,根本不会顾及对手年龄。


    他脑袋左右张望,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被小风一把拉出战场!


    “噢噢好像有好戏看!严胜安心,给你一个饭团填饱肚子,早上没有好好吃饭吧。”小风把另一手端着的托盘放在二人中间,上面放了好几个饭团,还有两碗茶。


    严胜闻到了米饭的香气,很快变成了吃着饭团观战,还不忘礼貌地道谢:“谢谢,辛苦小风了。”


    十几步开外的无幻吐槽:“还真的就吃上了啊,两个没良心的家伙……”


    “无幻先生打败我就可以去吃饭了。”表面身份还是普通高中生的缘一做足了该有礼仪,并缓缓持刀起势。


    身在道馆的无幻却不讲那些规矩,见缘一准备好了立刻就攻上来,而缘一不会坐以待毙,日之呼吸从不是防御的呼吸法——


    连续几下清脆的响声之后,无幻与缘一的竹刀相碰,对峙的二人在彼此眼中都感受到一些东西,无幻更是诧异地睁大眼睛,然后右边断眉挑起,露出不太正派的邪笑,咧嘴道:“可惜了,我们应该用真刀来场比试。”


    无幻一定杀过人。


    缘一发现了这点,霎时眯起眼睛,速度陡然加快。


    严胜:好快!


    无幻的招式不值得记录,因为这位老师与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仁先生截然相反,根本不是道场出身。


    他是靠着剑术从极端的环境中活下来的人,直觉和求生欲让他挥舞出灵活狡黠的剑招,以战场为剧场、以刀起舞,甚至出其不意地用腿攻击对手,自由到超出边界,严胜自认不属于这种风格。


    因此严胜专注于盯着缘一的刀,愣在原地连手里的饭团都要掉下去了。


    他才十几岁……是个高中生啊。


    “别光看,倒是记得吃饭啊。”小风偏头面向墙,紧紧捂着耳朵,场内竹刀被二人挥出残影,竹刀交锋的清响像鞭炮一样密集,吵死了!


    下一秒她便听不见除呼吸外的任何声音了,猛地转身看向训练场地。


    无幻的竹刀断裂。


    缘一还是欺负人了,“抱歉,我可以赔。”


    自己手上这把竹刀被注入了咒力,相当于加强其耐久度,它已经是一把咒具了。


    不加固竹刀日之呼吸难以发挥出来,他已经尽量收力了,连呼吸法都没有用,可是妖力和咒力加持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


    缘一也存有私心,既想要在比试中展露出足以让兄长感兴趣的实力,又不想让严胜看见燃起火焰的刀,万一……现在还年轻的兄长又开始讨厌他该怎么办。


    而无幻真的很强,下一招剑势永远出人意料,明明用着竹刀却像是在比试中跳舞,轻松挥过来的刀刃毒辣地砍向对手脖颈。


    缘一甚至看见这个人衣服里藏着胁差,谁家道场师父随身揣着真正的武器……难道这地方和极道有牵扯吗??


    思及此,他有点害怕地望过去,万一对兄长有威胁呢!


    经过上个世界,缘一过度敏感,总怀疑世界是不是为兄长憋了个大劫难。


    见鬼了,无幻第一次看见对手堪称轻松地把自己打败,然后对自己露出恐惧表情,这小鬼明显收着力呢。


    “你有病吧?”


    他语气不耐,但又不想放过这家伙,“朝日惠士是吧,干脆我们再用真刀打吧,另约时间如何?不在这儿。”


    那就不是“比试”的级别了,缘一看出他高昂兴致下潜藏的危险,微微蹙眉。


    “不,我们的比试已经结束了。”


    平淡的态度让无幻瞬间抓耳挠腮,好像全身都难受,他不喜欢这样的类型。


    可是不想放过这么强的对手。


    “不!我说还没结束。”


    此时严胜默默插在中间,这次他站在无幻身前,问少年:“你不是叫缘一吗?”


    他的疑惑和嘴边的饭粒一样晃眼。


    缘一连忙把竹刀双手递还,“是小名!叫我缘一就好!”


    好想帮兄长拿掉……他还是伸手了。


    下一秒脸色通红捂住嘴角的严胜被推开,无幻被打断了还是不死心,刚要说话就听见严胜坚定地说:“缘一肯定饿了,我会负责请你吃饭的!请先和我离开吧!”


    又在转身对无幻狠狠鞠躬,风扑了无幻满脸,“无幻先生,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去工作了!还请不要收拾铺盖赶我走!”


    说完就拉着缘一跑出了出去,生怕又有其他意外发展。


    谁真要赶走你了啊!无幻对他简直无奈,一板一眼的性格就和仁一样,肯定是那混蛋的错!一定要让他们断绝联系!


    小风悠闲吹凉茶水,提醒:“这道馆是仁的哦,趁人家不经常回来你就这么嚣张。”


    “对啊,那说起来仁还应该给我看家费用,我还给他照顾麻烦学生呢!双倍,每天付我两百个团子!”无幻掰着手指头算帐。


    “严胜就值一百个团子啊……”小风无语。


    “才没有这么多,他只值两个!”


    “那就不是双倍了啊,算数白痴!”


    而且麻烦多的学生不应该多收钱吗,她下定决心在仁回来之前看好他们的财产。


    *


    严胜一直把缘一带到剑道馆附近的河道边,放缓脚步与他慢慢地走,完全升起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而他语气中没有任何倦怠,告诉缘一:“一小时后就是我打工的时间了,我可以把你送到昨天的路口,你会走过那里应该很熟悉附近的路了吧。”


    不过缘一是怎么找到道场地址的呢,自己只留了电话啊,难道是无幻先生昨天告诉了缘一吗?


    缘一点头,跟了兄长几天,不仅路很熟悉,连他的工作时间表都一清二楚,“工作很辛苦吧。”


    “不会。”严胜对此没有详谈的意思,一直走到岔路口时,才犹豫地感叹:“不过缘一,你真厉害啊……我可能磨炼剑技到死都不能达到像你现在这样,他们说我欠缺了某些东西,都搞不懂我这样的性格怎么会热衷剑道。”


    糟了!缘一警铃大作。


    尽管老实柔和版本的兄长能吐露这些,低落茫然的情绪也一股脑地流淌出来,可这话代表着的意义会不会就是:我讨厌你,我们别再见面了吧。


    “我……”不能说我的剑技平平无奇,缘一忍住。


    “您已经……”也不能说您已经很强大了,这会严胜被看作睁眼说瞎话,缘一咬牙。


    “所以,你能当我的剑道师父吗?”


    缘一:“嗯?”


    兄长竟然这么说了?


    这个发展可不在任何想象中,这世界很擅长编造美梦!


    他又开始怀疑眼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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