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转世塑造
“岩胜先生找这个人有什么事吗?”产屋敷的小家主好奇, 岩胜还是第一次要找现世的人。
岩胜一边扫过电话和住址信息一边随口道:“听说是具有妖力的‘非凡之人’,十分好奇,想寻去挑战, 反正我现在没有具体工作。”
“非凡之人”这几个词的发音怎么听起来咬牙切齿的……小家主不知道缘由,但盲目相信岩胜,“希望您挑战成功!武运昌隆!”
真是仁慈的上司, 听到下属很闲的反应不是表情冷酷地加工作, 美名其曰:“锻炼小鬼的能力很有必要,即使十年就转生也不能放松,职场就是这么无情的地方”。
“多谢,但我也很好奇一件事, 产屋敷居然可以迅速找到某位平民的精确信息?根据调查出的情报, 他并非术师。”岩胜只是想碰碰运气, 问小家主能不能帮忙找到人。
“很简单啊,咒术界不仅有‘窗’和天元大人的结界能够得到情报,还与政界有联系, 可以调看人口系统, 查到更详细的生平半天时间就能做到。”不过一般不会用来找挑战对象……小家主眨眨眼, 这次属于是为友情滥用私权。
但情有可原嘛!岩胜先生要做什么肯定他的道理!
“如果别人需要寻找他,产屋敷家族一定也会提供帮助的, 对吗?”
风野仔细思索:“接受临时委托的人肯定会有这方面需要, 我们信任同伴们, 当然会答应。估计对性格稍微跳脱的几位, 叔叔们可能会稍微多问几句缘由。反正哥哥、岩胜先生……啊还有言先生,肯定都是二话不说会帮忙的!”
“是吗, 看来我辜负了风野君的信任, 这次完全是出于我的私心。”而且, 发现了远山言明明可以在捡回记忆后轻而易举地利用产屋敷的势力找到那个人,但没去做。
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吗?那可是实实在在背叛自己的人。
“背叛”的念头一经产生,即便他人不在乎,本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岩胜想要了解详情。金谷的资料中也有很多疑点,和远山的经历有莫名重合。
岩胜这态度也太坦荡了,比要求劝退言先生时还风轻云淡。
小家主偷偷吐槽,但摆摆手,“岩胜先生的靠谱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相信您的一切判断,呃……除了与缘一相关的?”
他挠挠头,听五条悟说缘一现在在高专卷生卷死,当然主要是卷死别人,同为一年级新生的家入小姐和夏油先生的压力日渐增大。
甚至京都校都听说了这孩子,找他们打听,而且开口就是:那个禅院家的弃子掌握了什么术式?
当然五条和产屋敷都没有多说,只说与现任兄长同属高专东京校新生,想知道更多……既然是禅院除名,那就去问禅院家呗。
“什么?‘现任兄长’又是什么?”
问到小家主和五条悟时,悟心性活泼,龇着白牙对京都那群陌生少年比剪刀手,“是产屋敷的小部长,回去向你们的家长打听打听吧!”
风野:干嘛故意给岩胜先生找麻烦……
京都校校长远远听见学生们的讨论抖抖嘴角,他倒是知道领走禅院弃子的“现任兄长”是谁,但为了节省麻烦,选择了沉默路过。
反正姐妹校交流会到来前,小家伙们会靠家族和同学间传播了解到岩胜的名字和身份。
此时,风野更注重小孩的身心健康,“您对缘一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他这一世还是个孩子呢,生存环境也不算好,我与禅院家的长子打过交道,是个外表出挑的孩子,比五条小先生还要小些,但是形式作风很凌厉,缘一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禅院直哉。
岩胜想起禅院家的长子名字,面上不动声色,“现世除了我……不,我大概也不清楚,姑且先这么认为吧。”
“除我之外,风野君无疑是最了解缘一生平经历的人,你很清楚他的能力不是吗,没人能伤害他。”
“可是前世的武力值天花板不能代表所有,缘一现在是禅院缘一,而且才十岁,与过去的经历不同、遇见的人不同,怎么能以前世能力为标准判断今世?”
风野是真的不懂,他对缘一的了解仅限人设,见到十岁出头的孩子不可避免会以现世眼光看待。
岩胜暗自叹息,十岁孩子、十岁孩子……孩子的形态果然容易招来轻视。
不过小家主有一点说得对。
“他是禅院缘一,我已认清了,所以在考虑调整未来规划。”
即使缘一依旧持有强大力量、受神明眷顾,但岩胜不能否认,他自己也是被十岁年龄蒙蔽众人之一,对待孩童的无害样貌会不自觉柔软下来。
说到底转世缘一也不能算作缘一,就像远山言所说,远山作为失忆之人,前后分裂成为两个灵魂,不得不需要适应和缕清过去。
缘一更是经历了转世,灵魂的塑造强度比失忆可大多了。
“所以岩胜先生会建议缘一做什么呢?成为善良、热情、开朗的普通人最重要的就是接触很多普通人吧,是吧是吧?缘一总是太沉默可不好啊。”
风野热情地捧着脸走过来,眼神一个劲往日历上瞟,几乎要抽筋,生怕岩胜看不见日历上画的红圈和写的日程提示。
岩胜就算眼瞎也看得见,小家主就差把自己手贴到那张日历上。
他轻抚下巴犹豫一秒,很快落定心思:“如果缘一答应,手续产屋敷会解决?”
“何止缘一的,岩胜先生的都可以办妥!”
“请别得意忘形了,这算什么?由产屋敷家主提出并建议的会议成果吗。”式神神色淡淡,气势并不压迫严肃,反而有几分调侃。
“是我想做的啦,我的私心。”被看穿的产屋敷嘿嘿一笑,心想岩胜这个态度就是不反对,而这个信息如果传达到缘一那里,按照现在继国兄弟的相处模式,应该八九不离十——能成!
不过,岩胜不能立刻给他答复,他首先得去做自己想做的。
就让他去见见这位违背约定、杀害挚友、吞噬其力量的“非凡之人”吧。
嗯……不过是失忆版。
真是戏剧性的巧合。
*
根据资料,金谷春树在二十二岁时患了一次重病,从家中消失半年,半年后以失忆姿态归家,他不复往日瘦削多病,身体日渐强健,并且迅速融入原有生活。
父母身体康健、家中资产丰厚,金谷本人也很聪明,一边接手家业一边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失忆症,并且三年前与现任女友坠入爱河。
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忘记的过去没有影响他分毫。
并且因为自小相识的友人遭遇袭击噩耗后搬家离去,让他的父母不忍提起这件事,他对此毫不知情。
岩胜拐进了灯红酒绿的街道,踏进一家酒吧前,恪守现世规则,他的少年身形渐渐发生变化。
宽松的白衬衫被紧实的肌肉撑起,略长的西装裤变得刚合身,踏入强光照射的范围时光线勾勒出身形和漂亮的肌肉线条。
酒吧中有人们的视线游移到这具身躯上,一眼就看中了他的脸,继而迷上他周身散发独特的气质,是一种兼具内敛与凛然傲气的复杂和反差,一时间视线黏着,难以移开。
大胆的目光跟随他走动,发现这个性感的男人目标明确,走到角落中另一个男人的身旁坐下,然后向眼前的酒保示意点单。
噢……男同……
女士们交换惋惜的眼神和戏谑的口型,乐呵呵地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另一部分群体瞬间躁动起来,“果然!”“看起来就像,果然是。”“正好我今晚还没约。”“可他在向别人搭讪……”
“没关系,另一位是直的,他不会得逞。”
仍有两三个想要碰碰运气的老手拿着酒杯满满接近这里。
“来这儿喝牛奶?”酒保哭笑不得,这位客人像以警察执行公务的气势向他招手然后点了一杯牛奶。
“没有吗?我想点牛奶,不会影响晚上休息。”
“呃……”倒也不必对他这么坦诚,酒保脑子里一时出现过往很多客人们勾肩搭背离开去“休息”的场景,他好笑地说:“看客人这么真诚,我可以去拿出今天在超市采购的大盒牛奶,为您打开它,您付的费用可以买下一整个冰箱的牛奶。”
“谢谢。”岩胜面无表情地点头。
“您真的不考虑喝点酒吗?可以推荐您几款适口的鸡尾酒。”
“不,一会要动起来,喝酒影响活动。”
酒吧:……嘎?
虽然见过不少大方的客人,但是这位很明显气质不属于开放浪荡的人,与言语真是反差。
他扬起眉,在内心吹了声口哨,走向后厨的冰箱给来酒吧养生的客人拿牛奶。
岩胜现在的心情却不如面上平静,他的耳朵快被音响吵聋了。
过于敏锐的听力让他处于噪声过大的环境中时倍感折磨。但进入酒馆这种消费场所,起码要消费,所以他付钱点了一杯牛奶。
但并不想喝它。
他微微敛眉,看向身旁的目标,忍住一把拽起金谷将其拉出去的冲动,刚要搭话——
“这家伙有女朋友的!”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过来大声喊以保证在嘈杂中自己的声音准确传递给目标,他摆出了热情笑意,凑到岩胜身前,俯下身亲昵地向人吹了口气。
“……”在面目受到陌生男人酒气侵袭的一瞬,岩胜的脑袋有一秒的空白,不知道为什么这男人要这样,继而反应过来好像这是一种冒犯。
他以0.1秒的速度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预料到这男人会做这么可怕的精神袭击,以0.1秒去悔恨为什么没有不顾后果地、即使遭到金谷以妖力反抗也要把目标强行带出去。
谨慎行事有时候会给自己找来不必要的麻烦。
瞬息之间,岩胜的拳头停在那男人的鼻梁前,凌厉拳风让前来搭话的男人惊惧地闭眼侧过脸躲避。
他音调死板,开口警告:“会呼吸是件好事,所以要珍惜。”
现世的普通人不会因为向人吐口气就被判死刑,岩胜努力说服自己。
那男人被岩胜这么一招也吓住了,他以为人家是来找乐子的啊!见他没有意思就赶紧溜了,生怕莫名其妙调情不成还被殴打。
另外几道脚步也停下了,但看热闹的热情视线不减。
岩胜甚至听见几声口哨声,他的头更痛了,一把拉住金谷的手臂:“跟我出去。”
惊呼和口哨声立刻变得更加明显,更多人自以为隐秘地围过来关注这个角落。现世酒馆是什么吃瓜的地方吗?岩胜倍感迷惑。
金谷看起来还没从刚刚看到的热闹里脱离,他连忙举起手想挣脱,在巨大的音乐中笑着大喊:“哎哎还是放过我吧!我确实是有女友的人,而且都要订婚了,她过会下班就来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抓住他的男人很从容,牵制住他的力道不容拒绝。
“刚刚那位先生都没勉强你,勉强我不太好吧?”金谷仍然带着温暖阳光的笑意,看得岩胜很不适。
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然后——
金谷的手臂忽然一扭,脱离了他的掌控。
妖力!
岩胜震惊地看着他,因反抗妖力失控和主动具有技巧性地使用妖力截然不同。
资料上显示失忆的金谷春树知道怎么精准使用妖力!
他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图谋来的……
包括现在脸上挂着的和善笑容。
“我知道了,远山言的死,是你为了走上光明坦途至关重要的的一步啊。”
岩胜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确信目标听见了每一个词。
因为金谷春树的交感神经被这番言语激活,心脏收缩加速跳动、血管收缩,血液流动速度变快,仍举着的手臂肌肉紧绷……一系列的反应如同指头戳下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惊讶、疑问、害怕,甚至愤怒……
即使他面上还是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金谷颇为为难的撇起眉毛,阳光的笑意挂在他脸上,语气格外委屈:“原来你认错人了吗?哎呀,还以为自己有点独特魅力呢,哈哈!”
“别装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岩胜很直接,他俯身凑到金谷的身前,气息微不可查,吐字清晰:“我能看见你想杀我的动作。”
金谷春树背后画符的手一顿,多余的血液因此滴落在地上,“滴答”一声。
细微的声响在酒吧的环境下几乎无人能够听见,除了他们二人。
……
“牛奶……人呢?”酒保回来时角落的两人都不见了,看来是牛奶先生搭讪成功,不过金谷这家伙不是有女朋友吗……一会他女友来了问要自己怎么办啊,又不可能去骗人家女孩。
“这杯牛奶我要了。”一个穿着白T恤的青年笑眯眯地拿起牛奶一饮而尽,喝完还咂咂嘴,对眼前的酒吧景象浮现出感到新奇的天真表情。
嗯?酒保开始思考要不要把牛奶加进菜单里。
他劝告这位看起来比未成年人只大那么一丁点的青年:“先不说刚刚那位先生,小朋友你还是回家养生吧。”
“无妨。”
酒保以为小年轻是在说来酒吧的事,没想到小年轻继续说道:“金谷春树活不过今晚,他的女友亦将在今晚遇见真正值得执手一生的伴侣,她是个聪明姑娘,你也是。”
什么?
酒保眼一花,眼前只剩下空空的玻璃杯。
第52章 嫉妒之心
“我嫉妒他。”
金谷春树横起右臂挡在胸前, 手掌向外竖起食指与中指,向追出酒吧的岩胜显露出指腹上残余的血迹。
金谷不知道岩胜知道多少,但看他在酒吧里判断出自己的具有使用妖力的方法后, 反应极快,而且大胆直言。
他就知道这个长发男人绝对来者不善。
“显而易见。”岩胜对金谷春树显露的施术痕迹毫无兴趣,他的妖力从远山那里抽取, 多不到哪去。更何况, 别人血脉里的东西,强硬地抢过来也是勉强……
“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岩胜探究的目光落在金谷变得阴冷的面上。
他从远山言那儿听见六年前袭击始末就感到十分不满,因为他无法控制地将自己定位为觊觎强者力量的那个人的身份上, 也就是金谷春树。
不过金谷与岩胜的性格有本质的不同, 岩胜在发现金谷并没有失忆后就明白, 金谷这个人会不顾手段地夺取自己想要的,成为隐匿在黑暗中的小人和偷盗者,而继国岩胜不会。
他骨子里有傲气。
岩胜本人没有意识到这是难得并且是很难说清好坏的品质, 缘由是神明钟爱磋磨傲骨。
他只是想:地狱和天国两方的监护人对自己真是放心, 只说任性和想做就去做, 丝毫不提道德底线。
如果自己带着自由过头的灵魂去转世为人,成为像金谷这样的卑鄙虫子, 老师和前上司不会追悔莫及吗?
岩胜轻轻摇头, 问出了他想问的:“你想伤害远山言, 当然也已经实施了, 你的目的达成了吗?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了吗?现在会后悔吗?”
这是什么情感频道吗?这男人是深夜电台的主持人吗?
金谷沉默了,他的神经骤然放松, 原来是遇见知道碰巧内情的疯子了。
只要不是远山言找过来, 只要把这个人杀掉——
念头浮起时, 对面的敌人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武士长刀,风轻云淡地用拇指抵住护手处稍稍抬起,刀刃与刀鞘发出清越缓长的声音,随一截锃亮刀锋一同释放的是压迫感极强的威势。
妖刀!体内的妖力与血液激荡,金谷瞪大眼睛,这个人手里的武器是绝佳的妖刀!
他头皮炸开,自知不敌,但想要……
想得到更好的东西,想要不断向前修炼,想要成为接近神明、甚至驱使神的现代阴阳师,他不会后悔!他在惋惜!
如果六年前将远山言的妖力再压榨出更多,不不……血液也不该浪费,全部都应该夺走,他就不会仅仅是现在地步,被一把刀制住,身体僵硬。
在岩胜故意为之的压迫中,远山言眼睛瞪得更大,血丝逐渐充斥他的眼眶,方才伪装为开朗性格的痕迹已消失殆尽。
他奋力咬破舌尖,吐出血到手上,开始动作。
没有得到答案,但答案再明显不过。
岩胜不认为自己与金谷相像了,他与金谷不同,自己向内挣扎求索,金谷向外索取他人。
他不可能在金谷这里探究到有价值的参考案例。
而这个男人不知悔改,丝毫不在乎所使的卑鄙行径。
岩胜见他已摆出驱动符箓的架势,心下决意与之战斗,只一刀即可——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宫」
抽出「虚哭神去」挥出巨大的横劈,忽现漫天弯月临空,偏僻的小巷盈满冷光。
金谷为眼前的情景停滞一瞬,部分细碎弯月席卷妖力与咒力率先袭来,在身体上剜出道道伤口,人类瞬间遍体鳞伤。
但下一瞬符箓注入妖力,他消失在原地,那道常人反应不过来而无法避开的斩击劈了个空,巷子死角被强力破坏,整面墙壁坍塌、道路裂开,尘雾飞扬弥漫。
“……”人呢?
岩胜这才明白这家伙才不是要与自己打架,是一开始就想逃跑!做出那架势是骗人的!
“狡诈之人……”
他生气极了,今天不把这小子杀了,就一刀砍了自己回地狱!
二话不说,他横起「虚哭神去」将左手狠狠抓握在刀刃上,持刀柄挥动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式神带着妖气的血液流经刀口,源源不断流至刀尖,刀尖随力道挑动绘出符文。
当初缘一阻拦他继续尝试绘制传送结界,但他并非没有办法持续放血绘符咒。
只要足够狠心……
持续下刀割出伤口流血,根据脑海中记住的图案一气呵成,金光闪动之时他毫不犹豫跳入绘成的结界中。
与此同时,心头悬起一阵焦急,但转瞬即逝,岩胜并未在意。
金谷的气息随他离开消失,传送结界无法追踪不在现场遗留的气息,但岩胜知道金谷会去哪里,如果猜错了……那就考虑迟两天杀他。
可惜没有,金谷春树果然回到了家里。
他走进书房,慌忙打开保险柜,要带走从远山言那拿到的符箓书册,那些本是远山言的阴阳师祖辈流传下来的家传珍宝。
“他没说过你从他手里拿走了这个。”岩胜从容不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敌人找到了他,行踪败露。
金谷没听出那句话的弦外之音,只顾着自己,他把古籍拢进怀里,气急败坏控诉:“言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看一遍就能全部记住,他留着有什么用,他是天才……是我比不过的天才!”
“他不在乎这些,我在乎啊!”因躯干伤口,他失控地跌在桌前,手臂与岩胜相碰。
岩胜在感受到剧烈气息的同时,接收到了这家伙的记忆。
能把记忆给人类?金谷变成妖了?他神情倏然严肃。
袭击事件后,金谷没有选择立刻回家,远山言没有被他杀死,他心里觉得可惜,所以去暗中观察这位过去的好友。
第一个月,他发现言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丧失几乎所有妖力,命悬一线。于是,他去搜刮了远山家的藏书。
第二个月,言经过救治后保住一命,从此无法说话。他感到紧张,只是无法说话?应该再重创内脏的。
第四个月,即使言的身体恢复很多,但实力远不如以前,天才的光环已不再有了。同时,他疯狂地吸收书籍中留下的情报,背完便毁坏,只留下感兴趣的,其中有一本可以让人类达到大妖怪的修行速度,堪比神明。
第六个月,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去看过远山言了,但那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获得力量,等再回到世俗中优越的家庭里,他会成为优秀的人类、强大的妖怪。
可现实是……
他面对这个男人,选择了逃跑。
就像那时单方面放弃见面的约定,从背后袭击毫无防备的言一样,他的本性……没有随着六年时间有半分变化。
“别往我脑子里扔垃圾!”
岩胜不满地抗议,挥下妖刀隔开金谷脖颈的皮肉、喉管,斩落半妖的头颅……然后,他持刀在原地停顿了一会,敛起鼻息。
果然,一会儿过后,金谷头颅试探地眯开一条眼缝。
然后看见了如死神一般屹立在眼前的高大长发男人,目光冰冷。
“我就知道。”岩胜对狡诈之人十分警惕,如此贪生怕死、不择手段,都能把自己变成半妖,又怎么会没有保命手段。
“什么!?”金谷春树没想到他会蹲点。
岩胜轻声斥责:“因为你我没有办法早睡,远山因为你即将丢掉一份临时工。”
“就算我有罪,也不能什么罪都推给我吧!”金谷看着身体里流失的妖力和血液,十分痛心,顺便抗议敌人的任性。
“而那傻瓜完全不怪你,他想起来了,他知道是你。”
「他知道是你」几个词接连将金谷的脑袋震得发痛,连带着与头颅分离的心脏剧烈跳动,继而归于平静,失去生息。
是岩胜用搅碎了他的大脑,发现了他后脑勺上刻画有诡异符文,又补了一刀击碎符咒。
然后他捡起脚边散开的书册,尽是偏门,其中就有后脑上的符文,那跟海带身上的不同,只能保命几刻,而且无法复活,变为妖怪以头颅的丑陋姿态过活。
就这审美?不知道留点好的术法修行。
岩胜果断把书籍全部毁掉,再次使用传送结界到达酒馆。
“我感受到他根本不爱我,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期望跟我交往,现在连表面工作也不做了,竟然放我鸽子!”
“哎呦……金谷不是放你鸽子,之前在这等你了。”
“那你说他去哪儿了!”
“不是……这我怎么……”
酒保围在一位不住哭泣的女士身旁急得团团转,见到岩胜更是天塌了的表情。
与他的紧张不同,刚刚杀了人的岩胜十分自在,他拿出钱,“再点一杯牛奶。”
“五分钟不到!你和他之间这么快就解决了?”他扬起音调,又捂着嘴压低声音。
“算是解决了吧,他刚刚跑……”
岩胜还没说完,就见酒保松了口气,“没被你糟蹋就好,金谷那家伙还知道跑就说明有底线。喝什么牛奶,送你一杯特调,不收钱!安慰你寂寞的身心。”
“……”岩胜没太听懂,又觉得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最终还是懒得争辩。
但他这次喝掉了酒保推来的鸡尾酒,一饮而尽,随即离席回家。
而酒保只能再次被伤透心的女士抓着倒苦水,直到换班,他把醉倒的姑娘搬到楼上的房间安置。
他轻声劝慰:“没关系,明天你的生活就会恢复正轨了。”起码你未婚夫没出轨。
这一天天的,生活真难。酒保伸了个懒腰,洗完澡去沙发凑活睡了一晚。
*
这头岩胜眯着眼睛开自家门,捅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钥匙插进去但是拧不动,稍一用力“咔嗒”一声,钥匙断在锁芯里了。
然后门里响起来回拧动门把手,五条悟困倦又生气的声音:“谁啊,谁在外面把我门锁弄坏了!难道是硝子?
“还是杰?”
“不会是岩胜吧?不可能啊,他不会这么无聊,果然是杰吧?”
“莫非是团伙作案?”
五条悟的语气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气急败坏,岩胜却感到头昏,然后他悬着的手被拉住。
他眨眨眼,是无害的十岁缘一啊。
缘一平淡如水的眼中露出柔软的神采,他小声说道:“兄长走错了,我带你回家吧。”
“唔……”晕乎乎的岩胜偏头看着他,下一刻身形缩水,成为地狱时的孩子身形,终于从束缚他一晚上的衣裳里解脱。
“好啊。”
第53章 嘘,我不在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比十岁的自己还要小很多, 缘一意外地加深呼吸。
大眼睛嵌在圆乎乎的脸上,过长的黑发落在身后,遮住大半身躯, 岩胜垂着眼皮,忽然抬起小手遮在嘴前,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唔……”
缘一视线扫过身后五条悟即将强行拧开的门把手, 反应迅速地捞起岩胜过于长的衣袖和裤腿, 三下五除二把人用衣服打包,捞在身前转身带进屋子。
随即手稍稍一推,屋门轻而又轻地关上。
岩胜尚在迷糊,只觉得四肢又被禁锢住, 身后传来巨大沉重的嘭响。他一转头, 只有被橙黄色玄关灯照亮的屋门和衣架。
是外面的声音?闻到了年轻暴躁的气息。
大概是五条先生把自家门砸了, 缘一的内心波澜不惊,眼睛只看着眼前,露出新奇和兴趣。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兄长, 小小的、柔软的……看起来一点儿没有威严感。
但他当然会态度如一, 始终敬爱着兄长。
缘一向他伸出手, 积极地提议:“兄长醉了,早点休息吧, 想去洗……”
小岩胜盯着缘一, 以抬头的方式。
他的身高在地狱十年没长超过四厘米, 缘一长得未免太快了。
又低头看着那只手, 纤长的眉头忽地微蹙,疑惑地问:“我的兔子玩偶呢?”
他记得拿回来了, 是木灵帮忙从地狱带过来的, 放在……
“缘一知道, 请兄长先在门口稍等。”
缘一失落地收回手,但他知道岩胜指的是哪只玩偶,兄长每次收拾卫生时会把它拿出来挂在阳台的衣架上,和橘猫一起晒太阳,现在就在房间里。
他敲敲兄长的房门,“小林,我替兄长拿东西。”
房门门把手压下,门打开,屋内橘猫揣着手窝在床上,它用经过这段时间修养恢复的妖力开门,充分解放猫爪,“岩胜先生今天终于要回房睡觉了吗?”
缘一拿起放在枕边沾上橘猫毛的玩偶,语气愧疚:“不,兄长还是和我一起。”
猫咪应该很希望和人类一起吧,小林总是在睡,看不见兄长或许很难过。
可兄长喝醉以后会变小,或许还有其他的变化?他作为弟弟得负好责任才对。
缘一有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
“喔!那就好。”
与缘一设想的反应截然不同,橘猫忽然变回白虎本体,大咧咧地占据整张床铺,它露出尖利虎牙,却是扬起憨厚的笑意,“那我可以继续这样睡,之前都怕压着岩胜。”
小动物的心思如此简单。
缘一祝小林睡个好觉,这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让他连忙关上门来到岩胜身边。
首先看见了遗落在地毯前的西装长裤。
裹在衬衫里的岩胜坐在沙发的正中间,占据一小团的位置。他看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坚持打开电视开关,调到了深夜狗血档。
接过可爱的白兔抱在怀里,神色平淡的岩胜显露出些许疑惑,对缘一说:“他们的头上没有角,嘴巴里也没有尖牙。”
嗯?缘一坐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与岩胜能够盘腿整个正坐在沙发上不同,他坐在了沙发上,脚磨蹭着地毯,犹豫缓慢地接下话:“地狱的人……是有角有牙吗?”
“哼……”岩胜抿起嘴哼笑起来,眼睛自然地眯起,轻松地反驳:“地狱才没有人,是鬼,还有亡者。”
“可兄长的老师不是,他看起来没有尖牙,也没有角。”
岩胜重重点头,然后往下倒差点没稳住平衡,不过他动作幅度小,及时稳住并往后靠在了沙发上,让缘一的援助之手落了个空,正坐的腿变成斜斜搭在沙发上,姿势放松且随意。
“当然不是,白泽是神兽。”说完岩胜又摇头,“他背上有角,十分坚硬,趴着很痛,不能把神兽白泽作为交通工具。”他严肃地向胞弟教导经验,煞有其事地抚向胸口。
缘一对微微抿起嘴作出严厉神态的小团脸兄长难以控制表情。
笑的话,会被喝醉状态的岩胜教训吗?
他不再看兄长,与兄长一起看起电视里的演员们演绎抓马狗血、充满误会的人生,轻声回应:“可没有人类会把神兽作为交通工具。”
岩胜恍然大悟似的,“是哦,老师总是喝醉,醉驾会被警察队罚款,缘一你也见过警察队的领头,源义经大人看起来很不错吧?”
缘一赞同,“是很通情达理的好人,外表的话……跟历史形象很不一样呢。”
“我也很惊讶!”岩胜攥起拳头,然后颇为反常且热情的开始倾诉地狱如家人朋友的存在。
给他开智、赋予他通晓情理能力的老师、很会做饭的老好人桃太郎、严格但能力一流的恶鬼上司、技艺绝佳的画家茄子、豁达体贴的“班长”唐瓜、地狱各部署的鬼卒同事们……每位鬼或神明都有值得称赞的方面,十年发生了无数值得回忆的好事。
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平和,喝醉的一小只兄长昏昏欲睡但眼睛顽强地盯着电视,嘴巴喋喋不休。
没喝醉的小孩扬着嘴角看电视,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毛玻璃一般的失神眼睛没看进去任何剧情,反而头部微偏,耳朵敏锐地倾听身后沙发上窝着的一小只说出的话,顺便感受着式神丝毫不掩饰传递出来的心音。
兄长现在,心里什么都没有啊。
缘一却为此雀跃,他的身体又往后靠了靠。
“嗡——”电话忽然震起来。
缘一俯身在堆叠西服里摸索,拿出岩胜的手机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远山言。
递给岩胜时,他忽然晃晃脑袋,看起来清醒不少。
兄长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对缘一小心翼翼地做出口型:“说我不在。”
“……”兄长,电话没有接通啊。
缘一哭笑不得,但他大概猜得到兄长去做了什么,而且根据兄长向来磊落的行事作风,现在不想接远山言的电话,大概是做成了。
至于不接电话的原因,是出于对远山先生的一种保护吧……
缘一配合地竖起食指,小声地应和:“我们可以当做没看见这个,把手机藏起来。”
岩胜狠狠点头,额发散落下来,“好主意,因为我把金谷杀了。”
“……”缘一再次失语,果然,半点忍不住不说。
他只好接着追问:“兄长发现了什么吗?”
“是……我和金谷,是不一样的人。”岩胜中断与缘一的目光交汇,别扭地撇过,嘴巴不自觉的微翘。
“兄长在说什么啊,当然不一样。”
“我和他有共同之处,犯了严重的嫉妒之罪,存有卑劣的杀心,所以才会在地狱。但是在常暗之地狱获得了我不该获得的情感和羁绊,而我不以为我不配这些友善的经历,认识他们我从不后悔,我或许……喜爱着他们。”
稚嫩的嗓音带着醉意拉长了音调,说出了无比沉重和成熟的话语。
缘一已转过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岩胜。
“缘一,我们不是合适的兄弟。”
岩胜看着那汪湖泊,两双红眸相对。
缘一立即贴近,手掌抓住那只对比之下更加幼小的手臂,“不!”
他以严格的态度否定兄长的严厉,悠闲的情绪一扫而空。
亏自己刚刚还觉得兄长的肺腑之言句句都中听,仔细记着他地狱的美好时光,兄长的思维在地狱待过后更加让自己摸不清了。
就算想过要好好探究,但一团乱麻中理不出线头就无从下手。
“嗡——”手机再次开始震。
缘一干脆替兄长接下,开口便说:“缘一知道远山先生打电话是想要确认兄长有空看手机,以便发消息通讯,毕竟您说话很辛苦,但现在兄长醉了,请明天再打吧。”
说完还规矩地表达了诚挚的歉意,把对面的人说得一愣,然后忙音就响起来了。
打电话的并不是远山言,是产屋敷天明,他回东京在远山的酒馆这里做客,顺便被要求当说客。
远山在旁边茫然地看着天明,耸耸肩,浑不在意地写:“我就说岩胜很注重养生。”
天明皱起眉,不是,谁家养生方式是这个点了还喝得酩酊大醉。
他看见远山一副顺其自然的模样,奇道:“不是言让我劝岩胜改主意的吗?”
“随便啦,岩胜的逻辑是他认为不合适,于是向上层提出劝退意见,而产屋敷作为上层只要不同意这个就好喽。”他耸耸肩,表情得意。
天明:“可你让我打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态度……”
“刚刚缘一接电话的时候想到的,‘克星’这个词一下子就从脑袋里冒出来了,上下级关系同理。”岩胜作为很注重上下关系顺序的人,一定也没办法。
“你太乐观了……”天明扶额。
岩胜先生至今真正要做的事没有一件失败的,要求禅院家放弃禅院缘一、进入高专吸收咒术界情报、提议产屋敷家族推进成立妖管部门、执行妖怪异闻相关委托……
每件事都符合他的心意且做得让相关方满意。或者说,不得不满意,这就得去问进医院和下葬的总监部老子们了。
起码他的最大支持者产屋敷就对现状尤为满意,岩胜在后续参加咒术总监部例会时表现低调,似乎在落实处于产屋敷控制的传言,反而让御三家在产屋敷面前行为收敛,方便了产屋敷推进咒术界接下来的进一步改革。
侧面向小家主验证了严格的态度反而比缓和推进更加有利于事情的发展,尤其是在咒术界这种注重力量实权的地方。
岩胜是个十足的聪明人。
但天明无法忌惮他,因为……这个聪明人平时过于憨直,只想过自由平静的生活,权利和金钱如过眼云烟,现世足以束缚他的唯有与缘一先生的式神关系,唯一的愿望似乎就是过完这辈子。
完全不像个人类。
尽管确实是只式神妖怪没错……但也可以换个形容词。
“神性。”
面对眼下好友疑惑,他无奈感叹:“岩胜先生是个具有神性的聪明人,提议的决定无论从情感或利益面衡量,都无法让人拒绝,因为他没有站在争夺私利的立场。”
换言之,他会提出某件事,是因为这个建议是合理的、有效的,并且令人无法拒绝。
*
此时这位产屋敷认为的聪明人正傻傻地面对胞弟坚定的反对言论,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
“哦……你不是……”岩胜掐着眉心,更加头痛。
“我是。”缘一直白地承认,“而且我知道兄长完全不是您说的那样,您和地狱的鬼神们、天国的神明们一样,值得敬佩。缘一敬爱兄长……爱着兄长,兄长却不,是吗?”
这孩子怎么比自己还醉,式神使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式神的兄弟,不是长得像就是兄弟……岩胜长叹一口气,配合他的幼小形态看起来有些喜剧效果。
但没人想笑。
他拉长了音调,缓慢地说:“我……是你的兄长,这点我已经认同了,我也喜爱着缘一啊,现世之上,我受你束缚,但换言之,除你外,我什么也没有了。”
甚至没有一间房产……他再次想到与远山得对比,感受到了辛酸。
“……”缘一想说的话被卡住,他抓住兄长的小手,激动地表示:“是!能被兄长认同和喜爱是缘一此生的愿望,兄长喝醉真是太好了,但请您注意身体!”
“……我讨厌喝酒。”岩胜垂下眼睛,困倦极了。
他喝下那杯酒是为平复心情,喝到嘴里就后悔了……因为酒精度数不是大吟酿能比的,但是喝都喝了,酒量不算好的神兽强调过:在外面喝酒决不能露怯……所以现在——
“好想吐……”
和神兽一起时,被灌酒时的记忆接连翻涌上了,岩胜捂着嘴干呕,对神兽的喝酒不露怯论产生动摇。
电视是不能再看了,变成一小只的岩胜十分习惯且放心地接受他人照顾,即使年仅十岁的缘一。
但他自理能力一百分,岩胜淡定躺平,感受到缘一中术法摆烂时的惬意。
他想摆脱混沌不清的思维,快进到第二天太阳高照——
岩胜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被子和手臂裹得乱七八糟,嘴巴里还有头发,他把头发捋至额后,确认理顺了,可怎么还有头发?
抬头一看,是缘一的头发!!
他把头发吐出来咳了几声,抬头仰视缘一的视角太奇怪了!
身形瞬时变化,十五六的少年身躯从床上坐起来。
岩胜把薄毯扔回给缘一,在他的房间衣柜里找衣服,家里两间卧室的衣柜都有自己的衣服,但一间按理说属于缘一的独立房间,另一间现在被橘猫占着。
他反而成了两头流浪的人。
岩胜摇摇头,拿出全套衣服准备换上,回头一看缘一已经醒了。
“兄长……”缘一依赖地呼唤他,声音莫名使岩胜头皮发麻。
他看着悠闲的少年,想起产屋敷的小家主满怀期待的提议,于是一边穿衣服,一边从容地说:“普通学校要开学了,去上学吧,缘一你或许需要那样的环境。如果同意,入学事宜我会联系产屋敷,他们开设了学校,有一郎无一郎也在那所学园,风野君也很期待。”
缘一原本懒洋洋的表情一激灵,跪坐在床上握住岩胜的手,“兄长在担心缘一未来的人际交往问题吗?您提过,但是完全不——”
“我在系扣子,放开……你不想去?”岩胜的语气不复刚刚的坚定,听起来有些失望,让缘一不知所措起来,连忙摆手,也让岩胜系了一半衬衫得以继续。
“没有反对兄长安排的意思!只是,我们在咒术高专很好,要去学校的话,接受委托很不方便吧?”
“当然不……”哦,这孩子以为他也会去。
岩胜抚向下巴,产屋敷提过可以加上自己,那就添一份名额吧,在现世行走还是获得社会认同的学历比较好。
“很方便,学院里的产屋敷理事会帮助我们的。”有关系在呢,产屋敷家族真好用,而且还很主动。
他向缘一眨眨眼,看起来心情愉悦。
“是,那缘一会跟着兄长身边的。”缘一的身躯斜落,靠在岩胜的身侧。
岩胜则想,如果事情的发展终有合理因果,转世缘一就不会在脱离禅院的封建环境、远离咒术界后还像现在这个黏人样子。
现在真是怪异,把兄长当逗号用对缘一有什么好处?
我又不会因此对你更好。岩胜面无表情地伸手戳戳缘一贴过来的小脑袋,自认坚定冷酷。
不过,许久之前似乎有过这样短暂的时光。岩胜以往总会刻意忽略这份记忆,现在拨开扰人的云雾,想起了前世缘一恭敬有礼的态度。
有一些令他想要躲开的动作,比如在自己狼狈至极、等待死亡的时刻,从天而降,斩杀鬼之后向他下跪行礼,低下头歉疚谦逊地说他来迟了。
有一些令他讨厌的话,比如他长到七岁时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内容“兄长大人的梦想是——”
比如在展露天赋后任性地向自己说剑术很无聊,“我比较想跟兄长大人玩双六或者放风筝”;
又比如母亲亡故那天,他像对待珍宝一样包起那破笛子,“我会将兄长大人所赠的这支笛子视为兄长大人,即使……”
后来,他却在泄愤斩断缘一的尸身时砍断了这份旧物。
嘶……
黑历史不宜多想,岩胜抽了一口凉气,他好像又开始愧疚了!
半田清舟那样脱线的男人都坦然放下想不通的过往,更加注重现在和未来,他也要做到。
在现世工作果然能学到东西。他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平复呼吸。
“兄长怎么了?”少年摸不清兄长所想,传递过来的情绪倒是没有极端或负面的感受。
岩胜缓缓吐气,胡言乱语:“天冷了啊,冷空气冻得我胃痛。”
缘一眼神呆滞:嗯?
要不要提醒兄长,夏天还没彻底过去。
“……”岩胜憋了憋,还是没忍住把视线从缘一无辜迷茫的脸移到他的发顶,“开学前要去购物吗?你看中什么都给你买……还有头发或许需要修剪了,去学校有清爽的精神面貌会更容易交朋友。”
对缘一好点也没什么坏处,他心里的天平颤颤巍巍地向身侧倾斜。
缘一满足地摇头,“不用,能与兄长大人这样,已是未曾想过的生活。”
岩胜严谨点头,那下午就带他去了禅院家。
听听,“未想过的生活”,缘一这是在提醒自己要去看禅院家的母亲呢,这点小要求岩胜当然要满足他。
他打给小家主询问是否可以预约禅院夫人的时间时,禅院家的继承人正与产屋敷风野交谈。
禅院直哉微微瞪大眼睛,咧开嘴角,“哦?缘一希望与母亲见面啊,那个岩胜部长也会来到本家吗,真是欢迎……”
【作者有话说】
小家主:开始担心,但担心的不是继国兄弟。
第54章 禅院小鬼
岩胜得到产屋敷传达的回复后, 如约带着缘一来见他母亲。
母子相见之时他自觉远离,无视母子二人莫名统一投过来的目光、忽略黏在背后的视线,岩胜毫无负担地跟随侍从来到待客厅, 然后到了厅外意外地发现里面已有人。
竟然在禅院本家遇见产屋敷的小家主,他落座在旁边,温和地询问小家主:“风野君忽然过来禅院本家没问题吗?”
“没关系, 昨天禅院家的少爷来过产屋敷, 我来拜访也是应该的。”小家主不知为何满脸忧虑,深沉地看着他:“岩胜先生,如果……遇到了很难相处的人怎么办呢?”
哎呀,是有青春期的烦恼啊。
即使面对小鬼的没头没脑的问题, 此时很闲的岩胜不会不以为意, 反而认真地思考起来, 然后依据对方身份坦诚建议:“提醒对方做事要讲究分寸吧,当然自己也是。”别在生气时出手,不小心会教训得太重。
认识到难以相处了还不得不苦恼相处的问题, 大概是咒术界的人际事务?小家主真是不容易。
“是, 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一直也在忍对方嚣张的中二话语……”风野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真的要导师建议。
他追问:“要是, 一位脾气很差的人惹岩胜先生您生气了会怎么办呢?”
“脾气很差?”
“说话不中听的程度, 言语中透露的三观完全相悖!”
“足以会让我生气?”
“肯定会!属于您会一眼敏锐感知到的麻烦角色。”
“这样啊……”岩胜轻声嘶气, 姿态从容而不犹疑, 理所当然地接:“那就只好送他下地狱了。”
言语太丝滑,让风野一愣:“嗯……”
分寸呢!?
刚刚是谁说的分寸这个词说那么好听!
究竟是谁在讲要有分寸啊?!
“所以说我才要来!”他嘴皮子一碰把过来的真实原因秃噜出来,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岩胜微微一笑, 看小家主表演, “是,很明显风野君在担心。”
风野君左看右看,待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随侍的人在门外,他也把手放在嘴边神神秘秘地说:“担心很合理吧,您看过禅院家的情报,不会很讨厌禅院直哉先生吗?欺负缘一什么的……”
岩胜很惊讶,少年稳重的眉眼夹杂懵懂,不禁抬手指向自己:“原来是在担心我会做什么吗?我不会无故杀死孩子。”
不……我原本是因为担心想要关注一下,是您默认自己不爽了就会做点什么。
这样才阔怕!风野鼓起脸颊,他对放弃暗杀咒术总监会只是因为暗杀这个行为令人不齿的唯一正式员工、部门现部长很不放心啊!
岩胜习惯性反思,好一会儿他也没想明白让小家主担心的理由:“可是我没有理由对禅院家做什么。”
于公于私都是。
工作上产屋敷和禅院家处的不错,总监会例会极少唱反调,而且禅院直毘人看见岩胜与产敷屋很亲近以后,完全闭口不提初见就索要儿子的事,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只是不愿与岩胜碰面,每次遇见表情都会很微妙,旁边的小家主还关心过禅院家主是不是牙痛。
这很正常,岩胜也主动避开所有御三家和总监会成员的接触。
他想禅院家主这么“开明”,没理由对禅院继续待有色眼镜。
于私,没有其他理由。缘一现世最大的羁绊,即他的母亲在禅院家,岩胜不可能做什么。
小家主也能想到目前情况就是这样,不会有什么坏发展,但就觉得很担心。
而且,“我想的对禅院家‘做什么’,和岩胜想的,一样吗?”
式神想了想最初被召唤时,在禅院分家场地里那场集会上的行为,那时候目标是作恶的迷信者,全部都清除了。
其中就应该杀掉了属于禅院分家的迷信者,但那一两位亡者对禅院来说并不算什么,于是中肯地解读:“既然是以禅院为单位,那当然做什么是对禅院整体。”
“什么——”小家主拉住身旁坐垫上正坐的岩胜的手。
走!我们立刻就走!
“想要对禅院家做什么呢?我很有兴趣听听。”禅院直哉倚在木框边,手拢进袖子里,看似悠哉,实际身板挺直,身体肌肉和神经在开始说话时便产生紧张的生理反应。
岩胜对来人的躯体运行变化一览无余,对禅院直哉颔首示意,坦白说:“并不想做任何事情。”
直哉轻哼一笑,脊背肌肉放松了些,脱鞋进屋,与小家主的对面主位落座,这样小家主右手边的岩胜便不是刚刚亲友般的随意落座,而是处于产屋敷手下的位置。
禅院家的继承人一头金发,大概是刚染没多久,头顶看不出黑色新发,眼角自然上挑,长相出挑,笑意盎然地打招呼:“岩胜部长,久仰了。”
岩胜注意到他的位置抬头看直哉一眼,与其对视时眼眸放空一瞬,这个人的气息……好讨厌。
在对我和产屋敷释放不悦的情绪吗?为什么,没接触过也没揍过。
他不欲探究,直哉却主动问:“岩胜部长,有弟弟吗?”他抬手指了指岩胜脸上的斑纹,“脸上也有斑纹。”
风野本因为昨天直哉刻薄地指责:“你和五条悟那家伙是一伙的吗?为了夺走缘一这废物不惜杀了分家的渣滓。”
这种说话方式……他真的很担心直哉与岩胜见面会惹怒岩胜,继而会对禅院家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快开学了,即将升入初中部,爸爸妈妈决定让他去学校上学,今天一早他都没有趁最后的宅家假期睡懒觉,简直操碎了心。
但是!直哉竟然会直接问岩胜关于“弟弟”的问题,风野想要打圆场带走其中一位的举动立即偃旗息鼓,还是吃吃瓜吧。
万一出事,禅院家主撑得住的,产屋敷家也保得住岩胜先生。
他拿起碟子里的红豆糕点心,小心翼翼地嚼碎,眼睛来回盯着这两个人。
岩胜似乎为此问题感到疑惑,他认真地说:“不太清楚算不算有。”
应该不算有吧,毕竟转世缘一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现在好歹算是缘一的监护人,来到现世也以兄长身份行走至今……到底算不算有呢?
直哉不耐地挑起一边眉毛,“弟弟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啊。”
风野嚼吧嚼吧咽下点心,艰难地为岩胜说话,“岩胜先生的经历比较特殊,还请谅解。”
“风野君,我在问岩胜部长呢。”直哉垂下眼皮整理衣袖,说话的语气自持矜贵,听起来十分散漫。
岩胜喝茶的手一顿,再次抬眼看他。
然后他缓缓放下茶盏,双手放松落在大腿上,反问:“禅院先生有弟弟吗?”
在看见直哉的脸色霎时变化难看时,岩胜轻轻伸出食指,指指自己的脸,“脸上也有斑纹。”
气质骤然变得更加紧张,屋内无人一时间说话,连呼吸都听得分明。
哇——风野又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说实话已经尝不出味道了,因为眼前的热闹明显更好吃。
直哉咬牙:“你什么意思?羞辱我禅院家?”让身为家主的父亲屈服,主动除名了禅院缘一,无异于将他打包送给产屋敷,直哉听到这件事只觉得屈辱和愤怒!
禅院家就这样被产屋敷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了吗!
那时他没有听下去父亲说去医院接痊愈的母亲,也不在乎,脑中缘一那张平静的脸被自身强烈的情绪燃起,烘烤成扭曲丑陋的模样。
对类似于质问的语气,岩胜面色自然地摇头,记起五条悟狡辩和气人时会撅起嘴。他学着做出收敛版本,微微嘟起嘴言辞平缓地说:“并没有羞辱的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弟弟’的存在是客观的。”
这模样气人的效果极佳,使人怒气值飙升!
禅院直哉忽然从怀里掏出什么向前一投,微弱的破空声袭来,岩胜躲都懒得躲,任由在他看来力度完全不够看的匕首刺进臂膀。
准头差、力道轻、咒力低微。
禅院家选他作为继承人没问题吗?他看起来远不如五条悟那幼稚小鬼。
而五条家都没有把五条悟作为家主规训的意思。岩胜不禁为未来的御三家感到悲哀,五条家因六眼继承者的性格不敢把家底放在这样一个小鬼手里,但好歹潜力大;
加茂家行事比他一个战国鬼还封建,再加本身能力局限大,一向存在感不强;
就属禅院最可悲了,情报中提到的十种影法术还没有人觉醒,现在只有这样的劣质继承人。
他感到迅速愈合的伤口紧紧裹着刀刃,鲜血因无法愈合汩汩流出。受伤者本人风轻云淡,小家主险些当场噎死,他猛锤自己胸口,把食物顺下去,趴在他身侧咳嗽。
“咳咳咳!岩胜先生不要死啊!”
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他充满甜味的嘴里冒出来,对岩胜灵敏的耳朵造成了比刀刃更大的伤害。
“冷静……”岩胜轻声建议,迅速把匕首拔出来,带出一片血迹,他瞥向肩膀一大片血迹、桌上和小家主手上的鲜红,感觉这个量差不多了。
他夹起刀柄,反手施力将凶器掷还给它主人。
禅院直哉撤身躲开,但身法速度不足,岩胜所袭向的左边头部被削去大片金发,露出的头皮有一道浅淡的红痕,慢慢沁出红色。
他未能躲开,也未能立刻停下撤身的脚步,连连向后退出几步。
“禅院家的少爷,你,没有什么分寸感呢。”岩胜周身气质变得冷傲,或者说揭开了温和的软膜,音色沉沉,没有方才与小家主谈话时的人类鲜活感,式神不详的强大妖气蔓延。
直哉做出偷袭的行径后依旧理直气壮,“我做的都是为禅院,岩胜部长看轻禅院的态度才是没有分寸感,您有异议?”
“成为对家族忠诚的人固然很好。但是,禅院未明确的继承人在对上合作家族的家主大人直接坐主位,合适吗?未明确的继承人对待产屋敷的现任家主毫无礼数,合理吗?未明确的继承人欺凌胞弟,德行呢?”
“继承人是会被更换的,如果出现另一位更好的话……你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岩胜话音未落,禅院直哉发动袭击!
“你们这些明明没有咒术的人,为何一个两个如此傲慢!”
直哉想到的不再是被父亲除名的“废物”缘一,而是另一个名字——
同样被驱逐的禅院之人,甚尔。
那个男人,这个少年——
带给他相似的感受。
但直哉并不承认眼前难以察觉咒力的少年,岩胜仿若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令他极其厌恶、又想要探究,那就打一场!
「投射咒法」!
【作者有话说】
岩胜:我不会对孩子做什么的
第55章 废物是谁
直哉从来都拿胞弟禅院缘一没办法, 不是“兄长式”的无可奈何,而是难以“处理”。
幼小婴儿的红眼睛在他看来就是不详,还好……还好是无能之人。
但是无能到毫无威胁代表什么?
他不会反抗任何事, 像个设定完好的机器,但成果是完全的失败品。
连生活自理都做不到,事事需要侍从的照顾, 七岁以后才学会在规定的时间去吃饭。
母亲在自己长大……大概就是他七岁, 往后难以事事关注他,但也不见他哭闹或失落失落,枯坐在庭院里看着斑驳树影、一弯明月度过一天天无趣的日子。
小时候,在缘一身体上制造伤痕, 他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故意紧紧绑住他的眼睛蒙住半个脑袋打上死结, 他不解开也无所谓, 一直坐在原地,到用饭的时间就被抱进屋里用餐,张开嘴被喂一口口饭, 依旧温吞慢腾、一言不发, 令人窝火。
如果说他对内心的强大身影是难以启齿的仰慕、深刻的震撼, 那他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就是无法言说的恐惧,隐藏于他自傲的深处。
行尸走肉一样弱小的存在, 却一直从婴孩一点点长大, 身体瘦小却不多病, 每年体检指标健康得要命。
他会一直这样吗?他会一直无能吗?母亲会永远选择我吗?禅院会被我顺利收入囊中吗?
这些恐惧通过禅院缘一平静无波的红眸源源不断地传递给直哉。
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废物。
「投射咒法」——
直哉的生得术式能够将一秒分割为二十四等份, 以自己的视野为视角,实施预先在现场设计好的动作, 速度极快, 这是他无往不利的术式, 对一个装腔作势的同龄人用实在是浪费。
如果被我碰到的话……禅院直哉发动术式后立即设定动作接近那傲慢的家伙,瞬息之间并掌的指尖即将刺向他以匕首造成的伤口时,手腕忽然被拽住。
这个速度!岩胜在极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了?!
怪物!
他预设的袭击意料之外的失败了。
但是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设置为最后一等份触碰到敌人。
“你碰我的手做什么?”禅院直哉快速咧嘴一笑。
岩胜看见了属于被溺爱的孩子嚣张的笑容,心道禅院家主的家庭教育好像失败了。
他的身体感受到对方咒术的束缚,下意识极快地做出行动,侧身、反手、避开直哉紧接而来的攻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卡顿,最后一等份时再次抓住了禅院直哉的手臂,然后骤然用力!
禅院直哉的身体一顿,然后听见了干脆利落的骨骼碎裂声,巨大的痛楚传来,“啊——”
岩胜的通透世界洞悉力量流转,知晓禅院直哉发动了术式,强大的肉眼准确地捕捉他的每个动作,分辨出动作的细节存在刻板的痕迹。
他不清楚直哉的术式是什么,毕竟还没有用上公布的小把戏,但是身法……卡顿?看样子跟他父亲的差不多,这个倒是在产屋敷的情报里看过一眼。
在岩胜的解读中,这跟增肌术式相似,是增加反应时间,也就是提速术式,但存有限制,所以岩胜给了直哉发挥的机会。
不过他有点饿了。
“我想吃水果。”
他捏碎了直哉的手腕、打击其腹部、踹向其小腿,听到数声骨骼断裂,使直哉趴到在地捂着手臂痛苦蜷缩。
确认敌人无反手之力之后岩胜温和地询问小家主:“一起吃午饭吗?缘一应该不和我们一起了。”
与母亲相聚需要时间,他刚刚脑子坏掉了,竟然留在禅院这里等缘一。
啊哈……现在是说吃什么的时机吗!有个孩子在你脚边哀嚎呢!
风野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到现在屏住了呼吸,深深呼了口气,不过确实没过去几秒,是他太紧张了,发现打起来时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不过木已成舟,他一边想怎么给禅院直毘人写道歉信一边苦着脸回应:“想吃什么水果?去哪家餐厅还是回产屋敷吃家常料理。”
“吃什么我倒是无所谓。”岩胜仔细思考,用掉了比刚刚作战还要多的脑细胞,“那就产屋敷的料理吧,但是水果想吃桑椹,想养生就要吃长寿水果,而且符合时令的水果吃起来更好,是吧?”
小家主懵逼地点点头,打人的瞬间思考了这么多吗?
岩胜垂眸睥睨脚边遭受打击而流出鼻涕眼泪的继承人少爷,“要是食用的价值减弱,就会被原本欣赏的人抛在脑后,彻底过季了。”
在地上的直哉瞬间瞪大眼睛,狼狈又恐惧的姿态落进岩胜眼中,他似乎张开嘴想要骂人,可出口就是令他头晕的痛喘。
可恶!
待客厅外的侍从早就跑了,估计不过半分钟就会有人过来。
岩胜需要在有禅院之人过来看见这场景以后、两方打口水仗之前走人,眼下便抽空和产屋敷商量:“这件事禅院家主问起来产屋敷就说不管,推给我,让禅院家主联系我吧。”
什么叫“推”给你??
风野捂住脑袋,这不完全是你和禅院直哉之间的事吗!关产屋敷家什么事。吐槽归吐槽,不可能不管。
小家主诚恳表示:“可我都想好道歉信内容和送什么赔礼了。”
岩胜默默看了他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小家主炸毛,这什么“真是冤大头”眼神,是为了谁啊!
炸起的头毛忽然被按下呼噜了一把,向现任上司动手的式神轻声制止:“不用,我与禅院家主有话说。”
“难道岩胜先生是为了让躲你的禅院家主和你说话揍他的??”
“……没有那么无聊。”岩胜无力,他又不是真的想欺负小孩,欺负弱者会给人带来什么成就感吗?手痒就得挑战强者才对。
这孩子的灵魂就像是被蜜罐子浇灌过一样,长出了满口蛀牙,轻轻一碰就会让他痛、惹得他愤懑,只有下手狠一点,彻底把烂东西拔完才能有救。
不过岩胜完全没有救的意思,自己又不是医者。
他讨厌禅院的这孩子。
眼看小家主又有新问题,岩胜实在不想回答了,于是忽然捂住大片血迹的衣袖,“虚弱”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微微斜靠在桌边。
“痛……饿……”冷静的痛呼声从岩胜的嘴巴里飘出来,与地上的那位形成鲜明对比。
小家主瞬间无措,那匕首是什么神兵利器,让岩胜这样能面无表情砍自己的狠人说痛。
但还是善良好骗的小孩会担心朋友,他急忙安抚:“岩胜先生很痛吗?!回去先让产屋敷的医生看一下吧,我现在就去叫缘一。”
“不用。”
不用因为一顿饭的小事特意知会,岩胜撇撇嘴,担任监护人角色可是我。
他不满地抱怨:“按理说我在痛,风野君得优先救我才对吧……”
“兄长!”而缘一已经赶到,紧随而至的禅院本家之人,一时间院子里涌入近十人,他眼中的场景混乱极了。
被削了半边头发的禅院直哉捂着手臂,倒在地上,被人抬起时颤抖着破口大骂。
禅院众人的惊疑目光和斥责声断断续续传来指向另一个少年,产屋敷的小家主手上都是血……缘一的视线只锁定岩胜身上的血迹,看不下其他。
都是兄长的血……而且看起来痛苦,说着痛,强大如兄长在说痛?
进入禅院家族范围的兄长,再次染上血了,然、然后呢?会再次消失吗?
缘一手脚僵硬,跌跌撞撞跑到岩胜身旁,紧紧拉住他,把岩胜拢进身体遮蔽的范围,确保太阳不会照射到。
他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只能边双手拢紧边道歉:“兄……兄长很痛吗?缘一没有注意,又是我的错……”
岩胜:啊?
虽然配合是好事……可他茫然地看着式神使悲痛欲绝好像自己快死了一样。
不欲在禅院们的面前暴露缘一的天赋,岩胜把缘一拱进脖间的脑袋挖出来,覆在缘一耳边极其轻声说:“你能看见我身体状况的,表现太夸张了……”
缘一身躯一震,召唤那日消失时,他根本无法预判!怎么能认定眼前的兄长就没事呢?如此无能的他彻底变成了胆小之人,他从来不会吸取教训,从来都粗心大意。
而兄长说话的气息如此微弱……是他的错。
“与兄长一同来到禅院是个错误。”缘一的眼眶发热,式神束缚牵绕在二人心头让他稍稍安心。
“不该回来的。”
“缘一!离开禅院后就变得如此无礼!”禅院在场的长者已经扶起直哉,继承人在簇拥中得到救治。
“这个少年大胆在禅院伤害我们禅院的继承人,是否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
声音洪亮,嗓音冷厉,看来是十分生气。
岩胜第一时间制止身侧想说话的产屋敷家主,在场面混乱的时候没必要讲理,直接与禅院能说话当主沟通就行了,不过是揍了顿小孩,不会残死不了的,现在回应就是浪费口舌。
但岩胜没想到按住了一个小孩还有另一个。
“缘一完全搞不清现在的情况。”
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酝酿风暴,缘一音量不大的声音莫名时全场寂静,禅院众人从没听过缘一说过这么多话。
今天看他与主母能够交谈已经十分惊异,但也只有“嗯”、“对”、“是”、“好”之类的短词。
令长者难以接受的是——
缘一有强大的咒力倾泄而出,小小的孩子身上存在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他没有舞枪弄棒,就那么随意地站在树下,视线虚落在被保护起来的直哉的脸上,与之刚好相视。
将直哉逼得下意识避开视线,产生了畏缩情绪,继而恼怒的情绪占据主导,这个无能的废物何时敢这样看着他!
而缘一只是陈述:“兄长是强大之人,从不诉说痛楚,请问禅院是如何伤害了兄长,致使他如此痛苦。”
禅院家老算是缘一的叔伯,闻言皱眉:“注意你的兄长究竟是谁,禅院缘一。”
“这可真是个需要探讨的问题。”岩胜沉声中止争吵,他不能再让缘一说话,万一动起手就超出预期了,而且缘一可能会惹来麻烦,很难甩脱的那种。
“想要索赔先走流程汇报给你们家主,由你们家主向在下提出,现在不必说了。”
禅院家老目光一震,“你个小鬼!”
谁是小鬼?岩胜感到不爽,再次打断:“惩罚倒是可以有,很明显禅院家的继承人打伤我在先,反击不过是正当防卫,对这孩子的惩罚建议之后我会在见到禅院家主时提出。”
“而缘一的兄长……”岩胜已从椅子上站起,身姿挺拔,看向不远处被扶坐在地救治直哉没有低头,轻扫而过目光传达出一种傲慢。
“首先排除禅院之人,缘一不姓禅院。”
同时,岩胜拖着上半身的血迹悄悄揪住身前缘一的后脖领,好在人听话没有乱动,也不再说些气死禅院老头的话了。
而他眼中这些人都年纪不大,并且绝对不会因为继承人受这点伤就直接动手。
小老东西小心思多得很,吼吼缘一不过是挑个软柿子先捏着示威,想要脸而已。
产屋敷的小家主还在旁边看着呢,不认识岩胜也猜得出他与其关系匪浅。
“缘一,留下与你母亲吃午饭吧,不要轻易动武,但可以正当防卫。”
岩胜丝毫未意识到自己姿态极像当初达成禅院家主要求除名缘一的目的后,拿上羽织交代几句就潇洒离去。
缘一那时候完全没想到兄长会那么轻松地就走掉,看着背影还在发懵人就消失不见,而且离开了一天,他始终忧虑第二天约定到来之前兄长会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消失。
如果消失的话,那这一世的自己——
现在他已经知道兄长会毫无留恋地离开,“成全”缘一和母亲的相聚。
但是,母亲不想要这样的结果,缘一也是。
“不,母亲说她要好好休息。”当初母亲在医院央求岩胜接受托付时的意思兄长并没有理解到吗?
作为禅院主母,她已经早早做出决断,放弃了无能的幼子。
兄长对禅院家的亲缘存有何等单纯的幻想。
刚刚与母亲相聚的时光里,禅院夫人仪态端庄,眼神坚定,温柔的目光一如既往笼罩缘一,开口询问的却是“岩胜部长”的性格和行为。
禅院家的母亲,并没有因怜爱弱势的那一方而倾注所有爱,选择缘一。
现世不是前世,现世的前世之人唯有一位。
缘一拉住兄长的手,固执地望着他,认为兄长会无端消失的恐惧依旧盘亘心头。
旁观的风野则默默庆幸,现场发展比他昨晚的睡前想象要好很多,起码就躺了一个人,鼻孔里还出着气。
他挺了挺胸膛,无论面临什么谈判都能解决的!现在专心看完热闹等待吃午饭!
岩胜看了看缘一,爽快松口:“好,去一起产屋敷那儿吃饭。”
缘一想走就走吧,省得他在禅院动手被觊觎力量,到时候这孩子去普通学校上学估计会有很多暗地里的麻烦。
觊觎是难以解决的麻烦,人类的欲望像是车轮碾过口香糖,越来越黏、原来越脏,岩胜担心的正是这点。
他们坐上了产屋敷的车,产屋敷主动坐在副驾驶,让兄弟二人坐在后座。
路上缘一死死盯着被匕首刺破的衬衫位置,把岩胜看得那块皮肤发麻。
“别看了,你知道早就好了。”岩胜说着心想缘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为和母亲分离而伤心,是不是没多大感情?
“缘一不放心,兄长现在真的不痛了吗?”
岩胜默默看向前排小家主,发现那孩子正支棱着耳朵在在听呢,瞬间更无力了,带孩子好难,只能微微叹气:“不痛了。”
他饿,而且想吃水果。
看缘一还是忧虑,岩胜只好解开衣服扣子给他看臂膀长好的伤口,一边随口问道:“你不爱你母亲了吗?”
哎呀这个问题可以直接问的吗!风野紧张到攥拳头,然后断开八卦之耳。
不可以再听了,再听就不礼貌了。
缘一一顿,兄长问的是现世的母亲,但或许他在想的是过去,应该怎么说才好,怎么说才能让兄长满意,怎么……
“这个问题很为难吗?”岩胜疑惑,“这不是像弟弟是否存在一样客观的问题吗?”
缘一眼神内的情绪平息,小声地问:“那,兄长问这个问题时,心里想的是有弟弟还是没有弟弟。”
岩胜摇头,坦白说:“没有。”
“……那我的答案,同样是没有。”缘一抿起嘴,语速比刚刚说话快几分。
岩胜沉吟:“嗯……禅院夫人看起来对你挺好,缘一你怎么会对她不满意?”
那说明禅院夫人就并不是真正的好,因为缘一是个善良纯粹的好孩子,身为生母自然应该爱他。
岩胜在得到缘一的答案时已经有了倾向,但追问后得到的解答可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并不是不满意……母亲是很好很温柔的人,在禅院时,缘一会选择听从母亲的话。”
缘一迟疑地说着,此时运行的汽车缓缓停下,停在了红灯之前。
他看着红色的倒计时,心想:不能让兄长继续对禅院抱有幻想,而踏入他无法预料的险境。
禅院区域全都应该变成不想踏入的雷区。
缘一剖白道:“母亲看见他用刀划向我,但是没有说话。”
她代替禅院直哉向缘一道歉,亲手喂给他止痛药和点心。
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因为不止一次。
可母亲大概还是爱着自己,她总是很温柔,温柔地念叨自己身体太瘦小,温柔地道歉,温柔地落泪,温柔地给他喂食物……
让无心吃饭的自己一天天勉强长大,直到七岁那夜在分家宅院的窗户看见了街道上,那小小的身影。
他开始主动规律地进食了。
“……”岩胜只听见缘一说出的那一句话,心头没有被影响,缘一半点情绪都没有传来。他伟大到不在意他人的恶行,或是习以为常?
这两点对缘一来说都很有可能。
“掉头。”他忽然出声,嗓音沉冷,是地狱的亡者最不愿意从岩胜口中听见的音色。
风野很意外:“欸?岩胜先生想做什么?”
“兄长!别回去,别去禅院任何地方,分家本家都别去了……不要离开。”缘一揪住岩胜的袖子,与断断续续的语调不同,力度很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岩胜眉毛一挑,维护?
那就算了,不愿意维护自身的人,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就算是缘一也不会管的!
岩胜带着恼怒撕了衬衫肩膀那块布,丢在二人中间,幼稚地撒气:“爱拽你就拽吧!”
“风野君,我饿了,请加快速度,麻烦了。”察觉气氛太冷,看在上司的面子上他生硬地补充。
风野:“……那继续回我家。”
*
到家时,产屋敷天明正好回来,一见到岩胜就想把人拉走说远山言最近研究褐藻妖怪的收获,试图从岩胜嘴里套出更多他关于远山言精神状态的判断。
穿着破衬衫的岩胜情绪上头,只想进食,本来不想配合,但是产屋敷家的哥哥很聪明,带着手工巧克力当做礼物。
他吃人嘴软,乖乖跟人去了议事的和室。
留下的两个小孩一起在小家主的地盘玩,风野兴冲冲地给缘一看开学套装,缘一全都认真看了并一一夸赞。
“别皱眉了,距离产生美,上学的话就没有这些烦恼了。我现在一个月见几次哥哥,几个月见一次姐姐,感觉他们非常爱我,我也超爱他们。”
风野作捧心状,尽量不回忆走路跌跌撞撞时被哥哥姐姐揪着揍的回忆,以至于现在即使不常见会感到寂寞,也不敢恳求让他们常驻本家。
爱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损耗,小小年纪他已经有了深刻的思想。
这深刻的错误思想缘一不会认同,只会情绪低落:“是缘一的错,太笨了,不能想明白兄长的想法。”
风野迷茫又不客气地点点头,是啊,他也这么觉得了,缘一有时候好像是不太聪明。
不过啊,以前更多认为是岩胜先生不愿意提及继国的过去,现在发现这两个人原来是相互不理解。
“是啊,虽然说实话很失礼,但确实有点笨。”
二位的笨拙程度势均力敌呐,风野狠狠腹诽。然后给厨房的人提醒,要准备好岩胜强烈要求的桑椹。
缘一更加颓废,“我就猜到兄长会想吃桑椹,昨晚在超市一起备菜时买了一盒,晚上回去吃就不新鲜了。”
“很可惜,那我也不会放弃让你们和我一起吃饭的。”小家主警惕地看着缘一,休想剥夺他和朋友一起吃饭的乐趣。
“你和兄长每天都一起吃饭,也不差我这顿吧。”
缘一幽怨地看着小家主:“可是要开学了,兄长会去和缘一一起学校吗?我今早才反应过来或许兄长不会好好上学,而是依旧以委托为重。”
风野比起剪刀手,扬起笑容:“那,缘一就和我一起吧。”
“……”
“忽然沉默是什么意思,这么不愿意?我伤心了,真的伤心了。”
“不是不是,请风野君别伤心。只是在想以后要提前准备给兄长的便当了,兄长每次饿肚子好像都会生气。”
“……还是先把中午的饭吃了再想以后的饭吧。”
岩胜生气绝对不是饿肚子的问题吧。
*
过去半月,完成工作回到东京的禅院直毘人硬是没来找岩胜。
就连产屋敷都没有被禅院家兴师问罪,指责什么的,连半句都没有。
“看来是禅院内部商量决定压下这件事。”
风野狠狠松了口气,天明笑着看弟弟,“怎么这么紧张,岩胜先生不会怕禅院找麻烦的。五条先生也揍过禅院家的少爷,最后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禅院直哉那个性格,也就自家弟弟这样的好脾气能忍,他很不喜欢因溺爱而坏掉的孩子。
“如果是我打的,我也不会紧张,但是岩胜先生好像很想借此与禅院家主交流,很难想会有什么好事。”
再加上那天之后每次提及禅院,岩胜都会拧起眉头,看起来在生气,这样的情况绝对要避免见面吧!
期间因为已经开始上学了,难得能晚上聚在一起吃饭时,五条悟嘴里说了一长串从家里听来的禅院八卦,然后诧异地戳戳岩胜,茫然地问:“脸……你的脸色怎么跟你的兔子玩偶被分尸了一样可怕。”
岩胜阴沉着脸,故作诧异地说:“是吗?真的很难看吗,有好吃的东西可以补补好脸色吗?我还在养生。”
“不不不!食补大概做不到这么神奇,您老还是好好吃饭吧。”
五条悟龇牙,感觉浑身不得劲,甚至给了岩胜连家里的老头子们都没有的敬语待遇。
风野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呢?我很担心啊。”
天明调侃:“小鬼头太操心了,很担心岩胜先生?”
“担心禅院家。”
“……”天明挑眉,“其实,我问过岩胜先生了,关于想见禅院家主的事。”
“禅院家主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对缘一来说不是称职的父亲。父亲或是母亲是个责任重大的身份,家人最重要的是爱,缘一从禅院家得到了几分的爱?我们作为外人不会清楚,但岩胜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弄清楚,风野,你认为岩胜先生的想法是什么?”
“想要了解缘一先生转世后的十年生活情报?”
“不是,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天明看起来哭笑不得,摸摸弟弟操心的脑袋,“你一定猜不到答案,我也很惊讶,我们注定搞不懂岩胜先生的想法。”
他只是想要拍桌子问问禅院家主:你们到底给缘一吃什么饭长大的,他这几个月长得飞快,比在禅院长得快多了!
“就这?”
“就是这个。”
风野沉默半晌,“哥哥,我好像看不懂他们的热闹。”
“……”那就别看人家热闹!完全是五条悟把你带坏了!
产屋敷天明心里怒叱五条家小鬼,面上包容地说:“好好与朋友相处才是最重要的,哥哥支持风野做的任何决定,你是产屋敷最厉害的家主了。”
面对夸赞,风野害羞地捂住脸,重重点头认同。
*
岩胜最近很窝火,原因是心里的火苗没有散出去,以至于烧得越来越大,想要工作调节心情。
不过天明那边没有传来新委托,倒是提到东京之外有几位接临时委托的正在解决手头妖怪或异闻相关委托,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岩胜闲着。
天明笑眯眯地对岩胜说:“平民处于平安状态,这是最好的不是吗?”
岩胜很认同,但他不想生活全部被咒术界的会议占据,所以直接请假,不在高专和总监会露面了。
但他会接受和高专的少年们合作做祓除咒灵的委托。
五条悟骂岩胜是天生社畜圣体,不过有人帮忙,自己可以摸鱼何乐而不为。
他看着出任务的岩胜与辅助监督交流了情报,然后掏出手机戳戳点点,任务期间摸鱼可不是岩胜的风格。
“干什么呢?”
“报备。”
目前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间,岩胜在发讯息给上课的缘一,到时候他午休时就会知道自己的动向。
要让处于校园环境的式神使安心,这是缘一自己提出的方法。
缘一在老实上了几天课以后,悲伤地发现他的预料没错,兄长真的不会按时间去上课,反而开开心心地给自己找委托做。
根据不太想认同的理论:距离产生美。他总不能一直紧紧箍着兄长不放,便继续老实上课,只有空闲时间跟着兄长一起。
岩胜这边完全赞同,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比两个人一起行动要好,而且可以安式神使的心,不影响委托,欣然同意。
这爽快的态度让缘一更加悲伤了。
“为什么小岩胜偏偏邀请身为同期的悟一起执行任务呢?缘一小弟弟也没有跟着,是单敲我一个而不是在群聊里只艾特呢~”
“悟说话开始带很恶心的波浪线了,这是你走出家族走进社会的代价吗?”
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岩胜开始思考让高专的孩子们在学校继续教育的可能性。
“说话太直接,你还不如像几个月前把我当小鬼头哄,说话太直接容易使我心情变差。”
五条悟撅起嘴,直到手里被塞了一颗吃习惯的糖果才把嘴角狠狠往下撇。
作出了轻蔑的表情但是手掌十分诚实地握住了零食。
岩胜更加直接地解释:“杰答应我会观察式神关系,前阵子就一直和杰出任务,最近缘一的实践课忙起来了,开学没多久,不好让他请假,杰也在休息,我就想——”
“你就想,既然没有别人,那就跟劳苦忙碌的悟一起吧。”
五条悟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恰好”墨镜滑落,用一双令人难以拒绝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岩胜,“我真是个小可怜……”
岩胜挑眉,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说吧,悟想提的要求,你想让我做什么吧。”
五条悟忽然兴奋起来,“听说禅院家的小子已经被治好了,想再去打一次吗?他很脆皮,但是禅院非常愿意在他身上下血本救治,所以恢复期很快!”
岩胜拒绝,幻化出妖刀向「帐」内走去,“不去。”
“呦,胆子这么小。”
“不。”岩胜回头看他,一如既往用严肃认真语气说话:“我是在给禅院家的小子活下去的机会。”
天气渐冷,岩胜穿上了黑色薄款中领针织衫,下巴处的红色斑纹隐入部分在领口之下,乌发高高束起,苍白的肤色与黑色产生极大色差,式神薄瘦的少年身躯看起来不堪一击。
五条悟和岩胜审美一致,都挺喜欢结实有力量的肌肉,但是对冷静说完这句话就进入帐中战斗的岩胜忍不住再次撅起嘴说一句:“岩胜又在耍帅……这就是活得久的魅力吗?”
他忽然思考:那我也要养生,回去想办法让硝子考营养师的证书吧。
五条悟进入帐,入目的全是白花花的躯体,好多肌肉……欸?
下一秒:“啊——我还未成年呢,这个咒灵的术式什么视觉污染吗!我要请律师维护我的权益!岩胜你在哪儿?我捂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哦,小悟我只能坐在角落等你,毕竟是未成年不能看这些喔。”
“……”偷懒的借口。
进来二话不说以强力逼迫咒灵使出术式保命的岩胜非常淡定,甚至感到视觉疲惫,抽出刀开打。
五条悟蹲在角落找了块石头坐下,双臂抱着腿可怜兮兮的,几秒后就开始前后晃悠身体,脚尖、脚掌、后跟来回碾地。
他彻底地闭上了眼睛,在存有咒灵的地方封闭了视觉,让自己完全地放松下来,当剑刃破风声在耳侧响起时都没有睁开六眼。
然后有皮肉被破开、筋骨断开、利刃向上划过的清响。
他鼻间溢满了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岩胜真是靠谱,场面很难看吧,我就不睁眼了,会做噩梦的。”
有一双温热的手抚在他发顶上,柔和地揉搓了两把,五条悟近来积累的疲惫大大消散,他忽然很想好好睡觉。
然后头皮一紧——
“想睡觉回家睡,在战场休憩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喔喔!太严格了,不是有岩胜在嘛!好痛,快放开我的头发,那么独特珍贵的头发在你手里不懂的珍惜吗?呜呜痛痛痛……”
五条悟夸张地抱怨,出帐时睁开眼的视野看见了战场内一片尸山血海,凭借他丰富的想象力,也无法复原最上方被大卸八块的咒灵躯体的原貌。
岩胜怎么长成这个性格的?真好奇。
制造惨案的罪魁祸首松开了他的头发,还下意识抚平乱发,岩胜问:“一会想吃什么?”
“怎么吃得下,血腥味好重!”
五条悟撇起嘴,问:“这种咒灵应该是想要以杀死生命带给术师残酷的体验,岩胜感受如何?那些人类的面孔是根据它杀害或接近过的人制造的。”
“没什么感受。”
在地狱每天要砍或者啃多少个都数不清,咒灵本身不是人类,从它身上分出并成长的肉块当然也不是,只有一个低劣灵魂的它无法创造有灵魂的生灵。
“看生命……当然是要以灵魂,以及情感来判断。”
岩胜偏了偏头,不过他以前折磨的亡魂就是各种灵魂,也并没有半分手软。
“好残酷。去吃猪排咖喱饭吧,换换口味。”
“不要,我还是想吃牛肉。”
五条悟叉腰,指责:“那你问我想吃什么!”
“或许能吃到一块去呢,看来没有缘分。”
岩胜给辅助监督打了招呼,拿出手机给缘一发一句“任务结束”,然后与坚持要吃猪排咖喱饭的五条悟分开。
缘一发来信息提醒:“兄长,便当在冰箱里,今天准备了猪骨汤、鳗鱼饭,还有满满一盘鲜椒炒牛肉。”
完美。
岩胜决定回家吃饭,只要放进微波炉就可以解决一顿饭了。
他第一次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饭时,成就感不亚于首次在鬼神身上击打出伤口。
他脚步轻松走在路上,远远地身后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男人强壮的肌肉被紧紧裹在短袖黑T里,黑色短发翘起几捋,像是坚硬的刺头,嘴巴右边缘有一道伤痕。
伤痕上下分开,嘴唇张开发出低沉声音,他饶有兴趣地说道:“价值两亿的岩胜……原来是一个瘦巴巴的小鬼啊。”
第56章 杀手先生
“禅院家主不想见我?”
岩胜叉起热乎乎的圆拉面, 轻轻呼凉,听见小家主的话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不想和我就不说吧, 不过我要寄信给他。”
风野看了一眼缘一,见他也茫然地看着自家兄长,看来是不知道原因, “寄信又是为什么?”
岩胜放下筷子, 将手放在腿上,语重心长地跟小家主说:“一定要要求赔偿。”
缘一恍然,严肃点头:“是的,对兄长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害。”
风野:“什、什么, 伤害?”
缘一恍然个什么劲?不是捏碎了禅院家少爷的腕骨、打断了三根肋骨、踢断了小腿腿骨, 前几天刚被治好了。闲下来的五条先生又过去一顿输出, 现在再次卧病在床。
话说如果不是岩胜这一遭,五条悟根本不会想起禅院直哉是哪家的垃圾,过去就是故意用岩胜造成的打击继续二次伤害他, 图个好玩, 最后回来说给他们听而已。
风野内心始终站在岩胜这边, 但是最近参加会议时,偶然听见禅院们提及的一两句直哉近况, 不由自主开始觉得他可怜了……
“不可以善心大爆发, 风野君。”岩胜依旧语重心长。
“是……”这样的教育是否合理, 风野也无法肯定答案。
岩胜用筷子再次夹起面, 继续吹,又整整齐齐摆回碗里浸满清亮汤汁, 十分认真地表示:“他的伤口可以被治好, 但是给我造成的阴影却难以治愈……”
“阴影!哪里哪里?”风野下意识接道, 他记得岩胜那天向自己澄清说只是为了早点吃饭才呼痛的。
“嗯……”岩胜认真思考一番,严谨道:“是脑子和眼睛。让我看见、思考了不好的东西,所以要赔偿。”
“……明白了,我会支持岩胜先生寄信过去。”
不明白!离谱!
风野叹气,看着外面学生们来来往往,“岩胜先生一次都不来学校啊,今天首次的高一课程好玩吗?”
“不好玩。”岩胜脸色一黑到底,食欲都下降了。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被带进了烹饪课堂,度过了手足无措的一节课,同班的孩子们总是偷偷看他,是笨拙的样子让他们发笑吗?
缘一忽然说:“因为兄长工作很忙难以兼顾学校课程,风野应该对兄长的行程了如指掌吧。”
风野眼睛瞪成山路上遇见高速行驶中轿车的小鹿,缘一这是在指责自己给岩胜很多活吗?
不不不,缘一说话比岩胜直接,而且脑回路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非人类,绝对不会指责自己。
“我、我不太清楚呢……”但对上缘一平静的视线,他还是有点心虚。
最近岩胜的部门没什么事,所以天明兄长没有和岩胜联系,反而是负责咒术界事务的自己因为岩胜和高专新生们合作处理任务每天都在交流情报。
确实分给了岩胜先生很多工作。
“嘶……”风野心不在焉吃掉一片青菜,差点咬到舌头。
“风野君不清楚吗?但昨天给我发了简讯让我——”
“岩胜先生!求你好好吃饭吧,面要凉了……”
小家主瘪起嘴,眼神恳求岩胜,他很担心失去缘一这个上学搭子,而且缘一不仅提前教他课业,还拉来时透兄弟一起玩,认识新朋友很热闹的。
别让我在缘一心里变成坏上司嘛,求求了!他用眼神疯狂暗示岩胜先生。
“哦……是啊。”要保密的。
不过岩胜每次任务都会报备的,报备内容为时间地点和难度,他还是会继续这么做。
最近,他和夏油杰、五条悟一起祓除咒灵,身边没有缘一跟着,时间都变快了。
五条悟说:“这就是束缚带给你的度日如年感,现在很自由吧,我离开本家来到高专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说完就被夏油杰肘击了。
他认为有点道理,最重要的是缘一在学校过得似乎很热闹充实。
现世生活质量的好坏,用充实度来衡量绝对没错。
报备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缘一,吃叉烧吗?”岩胜指向自己另外加的一碟叉烧,作为缘一提出好主意的奖励。
慢吞吞进食的缘一眼睛倏然发亮,是兄长主动地分享!
“吃!”他高兴点点头,把碗推过去等兄长帮自己夹进碗里。
岩胜自然地给他夹了一半的肉,肉沁上汤汁,看起来很美味。
缘一捧着碗,“有劳兄长了。”
风野咬着筷子,看着岩胜一言不发。
岩胜当然注意到上司的意思,他把盘子推到小家主面前,“想吃吗?”
风野忽然笑笑,摇头,“不,我不想吃肉,忽然有点欣慰。”
岩胜:?
算了,上司的想法是摸不透的,尤其这位上司才十几岁。
“这几天请风野君不要给我发送任务,高专一年级那边我会告诉他们,我暂时不参与任务的事。”
风野疑惑:“岩胜先生想要假期吗?”
“不是,是最近有人一直为我忙碌,看不过去了,我稍微帮帮他吧。”
风野眨眨眼,没懂,但岩胜先生做事有他的道理,“我知道了,最近这边不太忙了,先前多亏岩胜先生来帮忙。”
缘一嚼着面,兀自思考起来。风野君好像还没意识到已经暴露了,最近是他在使唤兄长帮忙,但兄长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没关系。
可疑的是兄长说为他忙碌的人。
“是那个黑衣服的男人。”
缘一忽然大咧咧地,指向身后。
风野茫然:“谁?”
“这间拉面馆的后窗之外,再后一百米的废弃高楼建筑,有一个拿着望远镜在看向这里的黑发男人,看了大概十分钟。”
啊——
“被小小鬼发现了。”
甚尔放下望远镜活动脖子,开始思考这一单的价格是否与风险成正比。
三天前,一个穿着白T恤的青年找到为诅咒师提供提供情报的中介,孔时雨。向他委托杀死一个咒术师少年,名为“岩胜”,出价两亿,定金三千万。
“不用带回任何信物,岩胜死了我自然会知道,我拥有他的气息,唯一要求是指派一个人做这件事。”
青年纯善的眼中散发希冀,眼睛笑成两轮弯月,对西装革履的中介人诚恳地拜托:“岩胜坚强又强大,很难杀的……所以让强者来吧,让那个脱离禅院的禅院之人出场,或许可以清除掉。”
孔时雨对禅院甚尔发布任务时,这没救的男人正说自己没钱了,欠了几千万日元的赌债,要干什么都行。
“有钱,还可以打架,多有趣。”
禅院甚尔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眸像深邃的峡谷裂缝,覆着冷意。全身的肌肉线条分明,每一块都蕴藏力量,随时等待爆发。
孔时雨心想:这家伙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倒好,自己的心就不用七上八下了。
就怕疯子属性失控。
但是任务为上,他没心情开解丧妻的赌狗,“给你情报,这个岩胜对禅院做过不得了事呢,我看了吓一跳,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现在在咒术总监部有职位,什么部长……空架子而已,受产屋敷驱使。”
一只青筋鼓起、肌肉明显的手臂随意接过,翻看时的速度很快,但每一行都受到目光眷顾,情报一字不落地被吸收。
翻到最后一页,甚尔忽然嗤笑,“一个孩子抢走了禅院直毘人的小儿子?还随身携带,脾气差的老家伙要气死了。”
“产屋敷在起作用吧,前阵子你嘴里的‘孩子’还和禅院家那被溺爱的小子起争端了,揍得半个月下不了床,禅院家主都没兴师问罪。”
“哪个小子啊?算了,禅院的都无所谓。地址我记下了,我会杀了岩胜的。”
“好好做,杀掉就快回家,别让婴儿孤单地在黑暗里待太久,会害怕得哭个不停。”
“母亲的肚子里不也是黑暗的,能够待十个月,却承受不了一两天吗?”
“……”孔时雨不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挥手走人。
*
但是,任务并没有甚尔想象得容易。
这两个小鬼全身上下都是眼睛吗???
他明明离得足够远,即使是能够感受到咒力的术师,都不可能发现,天与咒缚就是绝佳的隐身符。
现在的状况他做不出满意的暗杀计划。
那个客人才出两亿?
*
那道气息出现了,岩胜明目张胆地望向某个方向,正常人的肉眼只能看见高楼反光的玻璃。
嚯,跟踪者又消失了。
岩胜被跟踪的当天就知道身后有人,他绕了两个街区循着追踪者的路径回到了原地,路上成功嗅到了属于跟踪者的气息,还有啤酒和被揉捏过的票据纸的味道,但是那个男人很奇怪。
没有现世咒术师承认的咒力,但是有象征力量的白光。
不是妖怪,是个人类,拥有充斥力量的强大躯体。
是咒术师的情报中提过的——天与咒缚,零咒力的术师。
岩胜眨眨眼思考完毕,下发初步判断:嗯,比杀死五条悟要简单。
人类的躯体很脆弱。
但是,他感受到了跟随之人的气息,与不符合咒术师力量规律的“束缚之力”一同散发出来的、濒临失控的痛苦情绪,太明显了。
直白地说,这个人类现在十分脆弱。
岩胜没有管他,但对他的身体力量很感兴趣,想见一面交手。
岩胜在休息前的看剧时间跟缘一提起他,说:“跟了两天,他几乎没有杀气。”
虽然听兄长这么说了,缘一还是忍不住为兄长的安危担心,他看向抚摸橘猫的岩胜,“所以是好人吗,只是跟着就好,但兄长应该早些告诉缘一的。”
幸好这期间没被袭击。
唉……岩胜看电视的视线默默转移到缘一天真的脸上,“是对杀人这件事脱敏,无所谓了,把武器像这样——一下砍进脖子!”
他仰起头,露出脖子给弟弟看,做出虚握什么的手势猛地刺向自己的脖子。
“是杀了我也无所谓,还会感到满意而露出笑容的人。”
紧接着,他肯定地点点头:“感觉是拥有职业道德的杀手,气息和鬼神某种程度上有千分之一的相像。”
做事应该很认真,会用脑子工作的职场人士一定混得不错。
老实趴在茶几上的缘一却忽然弹到沙发上,把岩胜震得晃了晃,握住了他还未放下的拳头,“兄长!那我们怎么办?您岂不是很危险。”
“放手。如果他是个坚强的人,我想与他打一架,但是现在的不行。”
缘一:“……可、可是别人想杀兄长不会和您商量时间。”
他忍不住低头,像个害怕武力伤害的小孩子。
“知道……”岩胜不满地撇他一眼,“等他来杀我再说吧。”
昨晚得知兄长的危险处境后,缘一不想跟兄长分开了,这两天都没有怎么见过兄长。
岩胜随意地说:“那就去学校吧。”
十岁的缘一选择跳级与升入国中的风野一起上中一,岩胜按理说该去高一,但是至今没在学校露过面。
上学路上,缘一与兄长走出家门没多久就忽然转身,原本平静的眉眼警惕起来。但那道气息十分敏锐,立刻发觉自己被发现了,随即消失。
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视野被掌心蒙住的缘一不解:“兄长……”
岩胜把他拎起来调个头,和自己继续往学校走,淡淡地说:“怎么又把人家吓走了。”
白天没有再感受到跟踪者的气息,两双具有通透世界的眼睛随意看过的地方也没有属于杀手先生的身影。
直到现在,那个人再次出现,带着望远镜在附近窥伺。
岩胜吃掉最后一口叉烧,说:“缘一,今晚我们进山吧,带你去见木灵。”
第57章 深山酒会
山是彼世与现世的通道, 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生活着各种妖怪,有神明在附近的话,聚集的数量会更多。
缘一因为不久前盂兰盆节的时候他进山中招, 连累兄长为他操心,对晚上进山有些忐忑。
“兄长,晚上来山里太危险了。”
“木灵发消息过来了, 总不能无视。”岩胜把手机给缘一, 让他自己看来自木灵的消息。
木灵:小岩胜好久不见!你送的面包很好吃,我分给了石姬大人,石姬大人也很喜欢!
这期间我回了一次地狱,极乐满月的大家收拾出一部分的东西让我带给你, 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嗯……而且那个……
木灵:那个……恰好明天有石姬大人的酒会, 特意没有隐藏, 说明有缘的人类可以进入,如果岩胜能来参加就太好了。
还有,前阵子鬼灯大人忽然说起你抽奖中的随即啃咬症惩罚好像失效了, 拜托我询问你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毕竟是天国方降下的束缚, 鬼灯大人不能确定。
收到消息时岩胜才发现自己时不时牙痒痒的症状在现世生活的一天天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他明明深受其困, 但是消失时却没有意识到呢。
他不禁又咬合紧牙齿, 对过去的记忆有点恍然。
于是岩胜把情况发给木灵, 木灵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回复:说明岩胜你在现世过得不错啊!真好!
好什么?岩胜没有具体可以说明“真好”的案例,他对现在的生活算是满意, 但坚信可以还变得更好。
他从没有为更理想的现世生活停止过努力。
岩胜只回复:酒会到时候会有妖怪聚集吧。
木灵:神明酒会中不会有妖怪, 但是附近会有很多被吸引来的妖怪们玩乐, 岩胜在这片山有熟悉的妖怪朋友吗?
岩胜:没有朋友,不过酒会有空,可以带我家的孩子去吗?十岁。
木灵:当然!我想,如果岩胜能过来,石姬大人见到你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木灵:岩胜请好好考虑,是石姬大人想见你呐……
岩胜:我会去的。
“我是……兄长家的孩子?”缘一的神情夹杂受承认的欣喜又很是复杂,感觉和兄长不是同辈了。
岩胜:“重点不是那个。”
“兄长认识石姬大人?”缘一茫然地看着岩胜,兄长并没有提过关于石姬大人的回忆,“石姬大人看起来很期待您能去,木灵先生最后一句话有点奇怪。”
岩胜想了想,只记得石姬看过他在地狱跳驱邪舞,“没有说过话,应该也不算见过吧,重点也不是这个。”
“兄长想说的重点是什么?”
岩胜微扬唇角,“届时有许多妖怪集聚,我们去玩吧。”
他不知不觉像神兽带自己去现世的说法对待缘一,但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我说过,要帮助为我忙碌之人获得解脱的机遇!”岩胜信誓旦旦举起拳头。
那个人压抑的情绪真让人感到难受,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被跟踪者敏感的心!
言辞夸张了,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一直不出手杀自己,莫名的谨慎,让岩胜感觉这男人从一开始被发现时的诧异,或许还有一丝慌乱,变成了电影里试图用勺子击打被害人致死的反派恶鬼,慢悠悠折腾他人的精神。
岩胜只是受情绪影响,还算好,缘一反而是受折磨的那个,始终战战兢兢,时刻提防杀手从哪个方向冲过来袭击兄长。
总之在两方都不好过的情况下,还是找个突破口吧。
因此岩胜决定进山,如果杀手先生在妖怪之前现身,就打;如果杀手先生遇见了妖怪……
“会死吗?”
缘一无法像兄长那样感知到生灵的情理,只是听完兄长想法以后觉得……让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心理遭受重创的人进入妖怪堆里,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而且我极大可能也会被拉进妖怪的圈套,你记得带着胁差进山,优先捉杀手。”
缘一应该不会有问题,岩胜好心情地主动摸摸转世胞弟的发丝,已经不像刚同住时毛糙了。
“我想和那位杀手先生见面,他太敏锐了,身法速度极快,我没有一次近距离见过他的身体。”
缘一越听越奇怪,困惑地看向一直提人家身体的兄长:“您的意思是……”
*
“我的意思是加钱。”
禅院甚尔踩在枯叶上,脚底爬出一只陷进松软泥土里得以脱身的黑色小爬虫。
两个孩子进出烘焙店,提着两大包食物出来,乘车两小时,日落以后进深山。
这种作死行为在恐怖电影里常见,他倒不觉得有什么连环杀人犯能杀死那两个少年,只深觉自己工作不易。
但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调查中得知,在东京时,岩胜大多数时间要么和五条家的小子在一起,要么和产屋敷的小子一起,晚上还有个随时对他的踪迹发出极大反应的小小鬼。
从岩胜身处的地方来说也很难办,高专有结界,高专的小区有咒术师集聚。
他们二人单独进入山野便摆脱了这些限制。
总之现在要杀的人不止一个,根据判断,如果杀了岩胜,那这小鬼带着的小小鬼也必须杀。
而且对这两个家伙只能强攻。
所以他让孔时雨向下单的金主要求加钱,这单真是耗精力。
悬赏人很爽快,大方地回复中介人:“无所谓,只要有能力造成岩胜的死亡结果,十亿也可以,给你追加五千万定金。”
甚尔得到令他满意的回复,拍了拍缠在腰部攀至肩膀后方的咒灵,这次带了武器前来。
他踏进山林,矫健地跃上粗大枝干在树林间快速移动。
今晚就要杀了岩胜。
不仅仅是悬赏任务,这小鬼远远投过来的视线中藏着什么,是令他很不爽的情绪,他不想再看见那双眼睛了。
偶尔眼神还很奇怪?会迅速捕捉他所在,然后眯起眼睛试图仔细打量他。
但是没有杀意,真是奇怪的小鬼。
禅院甚尔倚靠强大的听力和视觉追踪目标动向,发现他们似乎有明确的行进路线。
真是有趣,过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五分钟后,始终保持追踪距离的甚尔耳畔响起一声婴儿哭闹,还有……温柔而虚弱的哄睡声,是再熟悉不过的女性声音。
他微微一怔——
眼皮忽地坠落。
甚尔产生了绝不属于战斗状态行为!
身躯仍旧立在树上,全身肌肉紧绷,似乎灵魂被拘走,只剩下僵直的躯壳,身上的咒灵没有反应。
数秒后,甚尔的眼皮颤着挣扎出一条细缝。
视角直直地向前穿梭,一两公里外有处陡峭的悬崖,悬崖上有月光照出疯长的野草、树枝,之下则是深深的黑暗。
*
“木灵给的位置是错的,或者他把地图画错了。”
岩胜把他手绘的深山地图记住,然后靠着木灵给的位置沿着路线走。
快速走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这悲惨的事实,前方不远处就是悬崖,根本不是地图上画的空草地。
他叹气:“山里没信号,怎么办?”
缘一不明白兄长为什么为此忧愁,即使这里很黑,而且随便看过去都有十七八个白色或黑色的气息跟着二人,只是按捺着没出手。
但他们可以原路返回,到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给木灵询问。
然后听见兄长低落地说:“这家店的玛德琳越早入口越好,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要是让木灵造成这家店的食物不好吃的误解怎么办。”
缘一:“……”
原来是担心蛋糕风味,而不是人身安全。
“兄长有联系木灵先生的其他办法吗?”
岩胜略一思考,鼻间自从进入深山地带一直有各种气息,让他想起:“我身上有老师的气息,木灵之前就是这么认出我的,如果神兽的味道没有消失,他应该能发现我进山并找到我。”
缘一微微敛眉,“兄长身上怎么会有老师的味道,缘一不明白。”兄长醉酒时没有提过这样的细节,他想知道。
这很重要吗?岩胜无谓地想。
但大脑因缘一的提问浮起记忆,空着的左手无意思抚向额头,他轻松地回答:“不太好的脑袋被神兽的眼睛赋予过力量,喝掉过毛发烧成的灰。”
他微微低头无声哼笑,产生了些许的怀念。
“那么,想喝桃源乡的大吟酿吗?”
神兽带着笑意的温和问候在耳畔响起,令岩胜一怔。
他忽然回身,身躯一部分脱离茂密树叶遮挡,暴露在斜斜照入月光之下。
岩胜肤色极白,脸颊、脖颈、手部与穿着白色衬衫的上半身散发出莹白色光芒。
从左手开始——
散发出蛛网般的皲裂。
怎么会?!
岩胜似乎毫无知觉,缘一见状心脏重重一跳,大喊:“兄长——”
同时他一把把人扑倒压在身下,脱掉宽松的橘色卫衣,用兄长为自己挑的衣服和自己的纤瘦身躯试图盖住岩胜所有暴露在月光下的部位。
“兄长……兄长!您告诉我怎么回事,又要消失了吗,不是日光……怎么会……不是日光啊……”
缘一心神被撼动,感到呼吸困难,山林里的气味不再清新自然,而是潮湿咸腥。
他试图凝神看清兄长的状态,可是他看不清,心里更清楚这没有用,作为式神的兄长属于妖怪,身躯受损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无法判断白光会不会在下一瞬崩溃、消散,他无法悉知兄长的灵魂!
上次就是这样,突然的、无法预料的,式神消散了。
脑海被回忆占据的缘一紧紧用衣服拢住岩胜的头部,“不行……不能消失……请不要再次消失。”
“你啊,不过是个人类。”
属于兄长的嗤笑钻进缘一的耳朵,他即刻怔愣住。
【作者有话说】
想说晚上的山里很危险(
第58章 短手短腿
“那么, 想喝桃源乡的大吟酿吗?”
岩胜在浮起回忆时,因这句话感到精神凝滞,身体动作随即停顿。
然后心态平和且熟练地陷入妖怪圈套。
不过随即响起另一道诧异的声音, 口吻像个天真的小姑娘:“这位哥哥、你就是来参加石姬大人宴会的人类吗?木灵前辈和小泥提过,果然身上有很多特别的气息呢,有属于神明的。”
听起来语气很无辜, 甚至是可怜弱气的。
岩胜脑中倏然清醒, 五感渐渐回拢。
同时他后脑一震,感到身体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尤其肩膀和脖子几乎要被强力箍断,同时鼻子和嘴巴的呼吸不畅, 像被什么织物紧紧蒙住。
“抱歉!小泥很胆小……”在岩胜身体受到物理伤害的时候, 小女孩继续解释, 语调微颤,充斥无助的意味。
然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平复喘气, 她强撑着告诉岩胜:“术法在诸位踏入我的领地时便自动施效。我很弱小的, 只好将术法最大化地使用, 对不起……”
一阵阴惨惨的夜风仿佛卷过岩胜的大脑,小孩子的童稚语调逐渐冷静:“但没想到三位客人都会因过去的情感产生动摇, 那请诸位和小泥一起成为无助的小孩子吧……
“木灵前辈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离开这片山林术法便会失效。初次见面, 真是失礼了。”
小孩子?岩胜勉强自己承受禁锢感就是想听这孩子说什么, 但实际上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他没有完全中术,陷入的回忆只是地狱十年里众多日常的碎片, 不足以动摇人心。
现世具有岩胜更想要达成的目标, 所以刚刚妖怪出声就是对术法最好的干扰, 反帮他从术法里挣脱了。
女孩再次发出惊讶的呼声:“咦?只有哥哥你——您、是老人家啊?”
闻言,岩胜额前一跳,被妖怪说年纪大又怎么样?
年龄羞耻要不得。
意识清醒的他感到身前禁锢骤然松开,而精神禁锢以妖力轻松破开。
岩胜快速扯开盖在头上的衣物,发现自己狼狈倒在地上就要站起来,但马上发现了肚子上趴着一个孩子。
红色斑纹、两只目不转睛睁着的红眸,短而微卷的柔软头发在月光下露出如艳霞的微红光泽。
很明显是缘一。
岩胜意识到这只妖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成为孩子吗?
“太脆弱了……”怎么转世的神之子会弱成这个样子,才十岁的人生有什么能让你动摇的。
嘱咐缘一带好的防身武器因为他匆忙脱掉衣服掉在一边,慌乱的情况下不知为何没顾上使用武器。
岩胜收拾散落的衣物,用缘一自己的卫衣把婴儿裹起来抱在臂弯里,手掌摩挲卫衣柔软的触感。
他反应过来,瞪着那双空无一物却目不转睛盯着的眼睛:“原来是你在勒着我。”
幸好缘一变成小孩了,要不然自己喜提被式神使勒死结局。
“客人哥哥,不是……是叔叔……咳咳咳还是老爷爷……”
一只瘦小的身影从悬崖那方的枯树后伴随咳嗽断断续续响起,岩胜没有回头,小家伙从悬崖下爬上来时他就感知到气息了,移动速度很快,几乎没有声音。
刚刚提到袭击了三个客人,说明跟踪的杀手已经中术,术法范围这么大啊,解术办法也算合理,远离自家地盘就能恢复。
他出声夸赞:“真是了不起的自保手段。”
枯枝啪嗒一声断裂,小姑娘露出半颗黑乎乎的头,沾满泥巴的长发垂在地上,遮挡着脸,嗓子因为咳嗽有些沙哑,语气怯生生地问:“客人爷爷不责怪我吗?”
“你主动现身不正是想要向我说抱歉,让我原谅你吗?很有勇气,很好。”岩胜拍拍忽然撇下嘴的婴儿缘一,不明所以,但顾不上他,忍不住提醒小妖怪:“不过请别叫我爷爷。”
式神在彼世现世都没有这么被叫过这称呼……
“可是,我的术法有两层。首先以过去为纽带,陷入精神困境,脑海中浮现不可再现之过去。然后以幻术攻破心房,不过我的幻术效果很弱……第一层被动摇的程度极深才能陷入。”
“继而发动第二层,身心倒退。”
“身心倒退至自身的百分之十左右,但是……小泥不知道‘百分之十’是什么意思,是前辈们说的,要我在这片区域放出能够支撑这个量的术法的妖力。几百年来,人类中术后都会变成小孩子的。您却没有,说明您年纪很大了呀。”
小妖怪说话还挺有理有据。
就算以五百岁算岩胜的年龄,五十岁的身体状态是他成为鬼之后的事情。
岩胜抬头望一眼明月,悄然挑眉,如果自己真中术了也没关系。
但那时候的自己不会听这妖怪说话,会杀死她,然后……会怎么对待身为婴孩的缘一?
他搞不清楚这个假设的发展,于是摇头甩掉这想法。
百分之十,让三十岁的壮年成为三岁小孩,七十岁的人类能够倒退为七岁孩童,足以让所有年龄段具有威胁的捉妖师失去战力。
所以说……岩胜往后远远望去,那个跟踪者现在只有两三岁大小。
想到短手短腿的人类小孩,他顿感无趣,遇到善于自保而不攻击的妖怪算是谁的好运气?
“请小泥小姐稍微在这里等等我,我把另一位客人送出去,他好像在睡觉呢。”
“是,客人爷爷您客气了!”
岩胜再次纠正称呼,并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是咳咳……对不起,小泥的咳嗽一直好不了,但是岩胜爷爷您太客气了!”
“……”岩胜从树下的袋子里拿出其中一盒伴手礼,揭开造型可爱的封口贴纸打开盒子,把玛德琳蛋糕分享给这孩子:“饿了吗?等待的期间吃一点吧。”
小泥感受到岩胜始终温和的态度,想到是木灵前辈提过的人,嗅见小蛋糕传来的香气,慢慢从遮掩的枯树下走出来。
十分瘦小的身躯裹在沾满灰泥碎叶的单衣里,岩胜能看出发黄的灰黑衣服底色是白色,穿了太久变成现在这样。
她歉疚地抬起手臂,用黑乎乎的手挠挠打结的头发,宽大不合身的单衣露出更多被树枝划破的小洞。
“小泥闻得到,很香很香,可是肚子不可以吃东西,对不起。可以让我再闻一会吗?没有闻过这样的食物。”
“为什么不能吃东西呢?”本要离开的岩胜怀抱着十分安静的缘一,蹲在这孩子身前轻声问,发现了她头发下黑洞洞一片。
“因为小泥的肚子是被划开的,内脏都流跑了。前辈夸奖说小泥的身体没有负担,所以像小鸟一样轻盈,还可以节省吃饭的时间来修行,然后……咳咳咳!对不起,我也不想咳嗽的!”
小妖怪隔着头发捂住嘴巴,含糊地请求岩胜:“请您快去接走另一位客人吧……小泥在这里等木灵前辈前来,会做好转告工作,和前辈一起等您回来!”
岩胜望着小妖怪充斥黑色气息的身躯,没有再多说,放下手头的伴手礼和打开的蛋糕在她脚边,抱着缘一转身迅速前往跟踪者所在。
他跃上粗壮的树枝,发现前方那棵树的树枝上仰躺着一只小孩子,四仰八叉的躺姿,小腿和脚从黑色上衣里蹬出来。
树枝前方挂着只肉乎乎的长虫正在吞吃长长的裤子……随身携带咒灵啊,还很贪吃。
“气质跟这里还挺匹配……”岩胜吐槽,一把拎起来的时候浮现小妖怪的身影,小泥身上穿的衣物好像不是现如今的现世会穿的衣物,反而像自己曾穿过的样式。
亡者的衣物?
没多做思考,岩胜先搁置下妖怪的事,低头看向跟踪者时发现这孩子冷淡的防御性视线。
然后他迅速翻身,扒住树干借力一蹬挣脱岩胜揪着自己衣物的手,快速束紧宽大上衣,与岩胜保持距离。
看见岩胜抱着一个婴儿的时候,黑亮的眼睛奇怪地审视他。
“哦?原来没睡着啊。”醒过来和这里的环境更适配了。
岩胜看着蹲在树上看起来攻击性极强的早慧小孩,一眼就看出那是被欺凌过才会有的眼神,他在地狱里见过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眼神。
身为受害者、弱势的一方,认识到保持退让无法让自己解脱,于是选择了抛弃一切,毅然转身走向另一条路,以至于最后坠入地狱受刑,但是这个孩子目前还没有到转身的地步。
两三岁……也没到能做出决定的年龄。
“你在家里过得很差吗?明明是很强的孩子。”岩胜快速扫过他,对现在这具孩子躯体身体实在没兴趣,但他趁机问:“你叫什么名字?会说吗?”
“甚尔……禅院,甚尔。”
禅院之人?
岩胜微微敛眉,脑中迅速搜寻情报。但那孩子对他人的情绪很敏锐,发现自报家门后眼前少年人神情变化,且是轻松变向紧绷,立刻试图远离。
眼下岩胜不在意自己是欺负小孩,反正很快就会恢复。
反手钳制禅院的短胳膊,再以一根手指隔着黑衣摁住他的脊骨。
式神神色不变,吩咐道:“再动我就摁碎这里,请听话点。”
甚尔发现凭借自身超越常人的力量难以挣脱这个敌人,很识时务,立刻不再动作。
岩胜没多余的手了,等着咒灵吃完主人的裤子,爬到它变小的主人身上,立刻按照原路全力赶回,等到下山快见到山林边缘时停下脚步。
他微微扬起笑容,对小小年纪就拥有力量的孩子说:“甚尔,我想起你是谁了,和你旁边的婴儿一样,是脱离禅院的孩子,这很好啊。”
说着把不符合岩胜审美的咒灵缠在他腰上,但甚尔还太小,咒灵比他肥胖、比他还长。
然后岩胜举起禅院甚尔,向后微微蓄力,猛地向山外砸去,力道没有一丝收敛,把人衣服撕裂一半在自己手里。
但他顾不上为毁坏他人衣物感到抱歉,把甚尔脱手随机右转远离现场。
另绕一条路快速移动接近山林边缘,将缘一轻轻向外抛去又抓住他变化的手臂接回,乖巧在怀里待着的婴孩再回到身侧时已经变成一位小少年。
“兄长!兄长没事吗!?皮肤、皮肤裂开了?”还很黏人,岩胜的手脚被紧紧扒住。
现在可不是安慰小孩的时候,他立刻用桃木牌按向缘一,“回神!”
然后强力甩开他脱离这里数十米,难得向缘一大喊:“把你的衣服快穿好!在那别动!”
话音未落,冰冷的金属斩落树木已至眼前,被鬼神锻炼多年反应力的岩胜向前飞跃躲过的同时幻化出妖刀,两只长短不同的锋刃即刻相交碰撞。
岩胜打量眼前杀气腾腾的男人,分外冷静,却满意地眯起眼睛。
“甚尔,也请你好好穿衣服。”
【作者有话说】
爹咪直接气死……(穿了裤子的,丑宝是维护主人尊严的好宝)
之所以没有直接另一条路把缘一扔出去了事,是猜测差点闷死自己的缘一可能心态不稳定,还是简单先安抚了一下才开始对付爹咪……
第59章 对战甚尔
禅院甚尔腰部毛毛虫状咒灵以一张婴儿脸傻乎乎的半合眼, 不知看向何处。
而他穿着一条湿哒哒的裤子,一把扯掉腹部仅存的绷带似的残衣,黑眸中露出兴奋的光。
“衣服?不是被你撕坏了吗, 真是暴力呐岩胜。”
“特殊情况,让恢复后的你近身,刀立马就捅进我脖子了。”
荒谬, 二人竟像老友般交谈。
不过, 岩胜知道禅院那表情不代表兴致高昂,只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愤怒,更深处有空洞洞的寂然。
这份情绪他很熟悉,是失望, 甚至绝望。
甚尔闪身上前, 使用手中造型奇特的短刀攻击, 与岩胜对上后发现他的速度很快,体术素质丝毫不逊于自己,而且没有用咒力, 那把不详气息不亚于特级咒具的刀也不是咒具。
这家伙身有咒力, 却有和自己相当的速度和力量, 看来是过得不错的类型。想着,甚尔缓缓笑起来, 岩胜的情报极少, 果然棘手。
几息之后, 二人缠斗的身影再度分开, 在树木轰倒的噪音里,左腰侧被划破的甚尔把天逆鉾塞回咒灵嘴中, 同时它吐出一截棍子。
他在岩胜变得饶有兴趣的视线中掏出了那截棍体, 而后跟着连接的又一段……是三节棍, 在他手中挥舞出残影。
“特级咒具,游云。”面对这力量强悍的奇怪家伙,破除术式的武器没有必要出场了,那就用格斗技好好玩吧。
论体术,岩胜在过招后判断甚尔的格斗技可以秒杀现在的一年级新生,对他来说简直是绝佳的对练人,那身肌肉即使只是在咒术规则下拥有的力量也足够惊艳。
他很欣赏。
但岩胜活动手臂轻松地挥剑调整姿势,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那只丑丑的咒灵:“请问你的咒灵可以保鲜吗?”
甚尔:“什么?”
刚说完,紧接着岩胜看见咒具上沾染的口水,还有咒灵下颌残留的刻意液体,又遗憾否定:“还是算了,用来储存食物看来是过于浪费它的才能。”
甚尔莫名,“这是重点吗?”
岩胜好心情地摇头:“不是重点,请赐教。”
随即他主动出击,没有用血鬼术,而是使用与鬼神多年联系的成果,既然想起了日常,那就利用日常学到的东西对付眼前的训练人。
长刀直刃与三节棍碰撞发出重重刺耳声响,甚尔最初没有让刀刃碰到棍体,而是试图钳制并卷走岩胜的武器,但是他的力量竟然不能使这家伙的刀一时脱手。
在激烈的缠斗中,他再次找到时机,这次没有收力,狠狠将游云第二根和第三根之间连接处的锁链中紧夹的刀刃向己方拉过,而用尽全力的同时高高跃起,将即将脱手的刀刃尽可能向后方抛远,并防止敌人使刀的轨迹顺力袭来。
成功了——
甚尔跃过的轨迹行至敌人上方时看见那家伙的武士刀脱手,他猛得甩开游云,那把刀按照自己的战术成功向自己的身后即敌人身前的位置掷去,游云在他手中挥舞,下次将以更重的物理上击中岩胜的背部!
这一切不过瞬息,甚尔跃起的轨迹还未完成,正向敌人身后落下筹备下一击。
但下一瞬,刚刚因极强力道飞出凌厉声音的长刀忽然再次出现在那家伙手中,那少年以极强的力量向上竖劈。
刀锋近在眼前,知道力量攻击无法攻破这刀的甚尔只能强行改变轨迹,腿就近往树枝上一蹬,借力后退,但妖刀长刃紧追不舍。
力道太大、树枝太细,被刀刃逼迫不断后退,他失衡的身体撞在密布的树上,感受到背部陷入凹处,落叶和枯枝扑簌簌地往下掉。
甚尔身体素质强大,几乎未受伤,而岩胜大开大合的强攻已再度迅速袭来,他再次甩开游云一震,三节棍成为长棍抵御。
他的视线扫过那把拥有奇怪外观的刀上,简直像咒灵一样。
难道这是岩胜的奇特术式?
奸诈油滑的术式与这个家伙使用的剑技风格真是截然不同。
“我没有用咒力,也没有术式。”
岩胜看出他的想法,对峙的刀刃顺着游云圆滑的棍体向右划去,金色火花四溅,趁着甚尔右手脱手,他反手利刃劈向人类的身体,长节的棍理所当然挡在身前做防御。
但这次岩胜用尽全力,武器脱手让他也有点生气了。
妖刀砍进咒具,岩胜没有陷进砍刀一半的困局,而是持续用力干脆利落地将长棍劈断,断处一小截锁链,是从连接处生生劈断的。
游云被岩胜毁掉了——
甚尔把废品塞进咒灵嘴中,然后掏出一把长刀,“用用它吧,释魂刀。”
充分发挥释魂刀的条件很苛刻,但他恰好足矣,极致地看透生命和把握力量!
岩胜目光被那把刀吸引,无端感受到威胁感,自己在地狱得来的经验之一就是重视自己的直觉。
茄子夸赞过,他这样可以在恐怖片里活得久。
岩胜双手握刀,摆出甚尔在剑道馆才会看见的姿势,颔首表示:“既然你用它,那我也不客气了。”
「月之呼吸二之型 珠华弄月」——
他不想甚尔近身,释放出两道斩击,伴随无数月刃袭向对方,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岩胜眯起眼睛盯着甚尔手中那把刀上附着的黑色气息。
甚尔躲开那两道斩击,可稍一感受,这些招式里依旧没有使用咒力。
这家伙——
真是与众不同的幸运儿啊!
他放任月刃割破衣物,身体强度使他可以忽略奇怪招式造成的细小伤痕,选择不管不顾地接近岩胜,以释魂刀快速连续斩向岩胜的胸口。
速度很快!
看得出甚尔想要对他造成直接姓伤害,岩胜以「虚哭神去」回以抵挡,长刀对长刀两人速度几乎相近,目力难以看清,边打边移动时他恍然发现来到扔缘一的地方!
甚尔是有意为之!他稍有分神,视线扫过周围。
“危险,别发呆啊。”
甚尔咧嘴一笑,右嘴边的疤痕分开,从最开始,他就在把岩胜往小小鬼这里引导。
很好,看来这家伙十分享受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感觉。
利用禅院缘一的作战计划,成功。
“嗤——”锋刃刺进皮肉、断开骨头的声音悦耳,甚尔嘴角的笑容扩大。
他看着岩胜似乎感到迷惘的神情,以向来欠揍的语调说道:“家人啊,会拖你的后退的,岩胜小鬼。”
即使这家伙的□□锻炼到极致,释魂刀依旧能够无视他的防御,直接攻击魂魄!
甚尔毫不犹豫将刀刃向下斜砍,劈开他的左侧下腹和左腰部,刀即将从左侧最后一层皮肉割出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它。
“不是……”岩胜依旧莫名,他因一时间大量失血唇色苍白,但捏住释魂刀刃时,强大的恢复力让他的嘴巴迅速恢复血色。
“我还以为是遗落在现世未收回的神器,原来只是攻击灵魂的咒具,本质是咒术规则下的产物。”
他亲手把释魂刀从身体里抓出来,甚尔瞪大的眼睛中映出被攻击灵魂的人类逐渐恢复成完好的躯体。
“你不是人类?”甚尔没有遇到过如此劲敌,丢弃自尊苟活着的他第一反应是逃跑,杀不死的敌人怎么打?
可是这样的强者,继续打下去还会有更多没见过的情报吗……
危险的念头蠢蠢欲动。
“不算是。”
岩胜对甚尔很诚实,虽然对短胳膊短腿没兴趣,但是见过这个人弱小如孩童的受害者姿态,好像态度稍微软化了一点。
幼年时遭受不公平对待,长大后沦落为杀手做见不得光的危险行业,而且……失去了如同精神支柱般的重要之人,动摇到中了妖怪术法。
这样活着太悲哀了是吧?
甚尔会思考自身存在的意义,会想要投入彼世怀抱吗。
不过自己幸好是式神人身,迅速恢复的岩胜看着那把刀,如果是咒灵或是单纯的人类,自身灵魂就会被破坏,咒术师用来疗伤的反转术式好像不会有用。
不过他也逐渐习惯反转术式没作用了,反正妖怪以自然之力造成的伤害或中术法都治不好。
“这一单亏大了。”甚尔翻腕横刀,在岩胜面前抖去释魂刀身上属于他的血迹,很难不被认定是挑衅。
可气氛莫名不那么紧绷了,岩胜不禁眨眼。
他摸向已经完好的腰腹,都能直接摸到皮肤了,衬衫破成这样看起来估计很狼狈,“不算亏吧,我撕坏你一件衣服,你劈坏我一件,很公平。”
岩胜神色镇定,身体有彻底活动开的舒展,说话的语气平缓:“不过,家人你也有的。你家孩子像你小时候一样难以接近吗?他叫什么名字?”
在跟踪者身上闻到过极淡的牛奶味道。
与沉默不语的甚尔对视,准确来说是对峙,这样不过是浪费珍贵的睡前时间,他沉声邀请:“喜欢喝酒吗?”
“……”默然许久,甚尔忽然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做出了选择。
岩胜微微笑起来,收起「虚哭神去」,看来是不喜欢喝。
“我也不喜欢。”
*
商议完提价,孔时雨和委托人没有分开,他们在一起去了家冷清的酒馆喝酒,是委托人定的地方。
他对委托人说:“你看起来很轻松。”
“不算吧,最近超——级消耗脑细胞来着,总想着得到一样东西真的很累,但缘分就是那么奇妙,看中了我也没办法呐。”
委托人感叹着,拿起锤纹酒杯打量酒液和冰块,话锋一转:“应该是禅院很轻松才对。”
来自异国的中介人挑眉,“什么意思,禅院已经完成任务了?”
“不,禅院是绝对无法完成任务的。”
孔时雨挑起的眉缓缓合拢……
青年面不改色地饮下一整杯威士忌,垂下眼帘告诉眼前的人类:“我是说,禅院不会被岩胜杀死,他欣赏禅院的身体素质。”
更会在发现野狗般的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强者后,开始同情他过去的经历。
【作者有话说】
甚尔用释魂刀明确可以砍魂魄,物理伤害攻不破用这个武器最合适,而且有反转术式也救不了。
但是他察觉岩胜这术师很怪,所以很谨慎,砍出致命伤之后继续砍向形成咒力的地方,是在算计好岩胜会因为缘一分神有可乘之机后,为了保证攻击有效前提下继续叠加的双重保险。
但是没想到人能无视咒具伤害,还不怕疼痛,直接原地恢复。(哥不是不怕痛,能忍)
第60章 一亿一晚
甚尔的人生挺胡扯的, 如果有编写人类命运的神明,那他的那页一定是在昏昏欲睡时随意涂画的线条。
划出方格,不成文字。
不然怎么会大晚上穿着从咒灵嘴里狼狈掏出来的裤子, 裸着上半身走在一个满身泥巴的小姑娘身旁。
这小家伙还不是人,岩胜大方地介绍这是今晚欢迎他们进山的妖怪。
甚尔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几人中招是因为眼前脏兮兮的小家伙。
而且妖怪不止一只, 另一个与岩胜交换礼物的白发小家伙明显也不属于人类。
走在甚尔身旁的小泥捧着打开的蛋糕盒, 时不时闻一下,然后发出满足的感叹声。
至于脸上是不是真的满足表情甚尔看不出,藏在头发后面的脸像个小黑洞。
他故意伸手抢走其中一块,尝了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直接两口吃完。
然后低头和小家伙大眼瞪没眼。
小泥轻声细语问:“你饿了吗?圆圆扁扁的蛋糕好吃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恶劣抢食的甚尔顿了顿, “嗯,挺好吃的。”
“当然会好吃,好香的食物啊!”她发出含有愉快情绪的叹息, 抱着盒子摇头晃脑地继续走, 十分好脾气。
原来妖怪是这么好欺负的生物?这么小一只在深山里度过不知多少年月, 活成这模样了啊。
甚尔落后小半步,眼神扫过这一行人, 不禁抬手捋了把头发。
他心想:简直可以玩猜猜谁是人的游戏了。
缘一第一时间发现他落后的脚步, 转过头沉静如水的目光锁定他。
水?是冰还差不多。
甚尔嗤笑, 小小鬼脾气还挺大, 刚刚如果不是答应岩胜邀约,估计就动手了吧, 抽出的胁差可是被小小鬼紧紧地握在手里。
结果发现场面可控, 就慌慌忙忙叫着“兄长”、“兄长”的, 发现岩胜没事后又开始生闷气。
不过,以前禅院缘一好像没有过这么像人类的表现。
这群人里甚尔能确定缘一是人,但在脑袋里挖一挖过去不太想记得的回忆,与这两只小妖怪相比,缘一倒是最不像人。
他扯起嘴角,“学会摆臭脸了,看来脱离禅院后你过得不错。”
缘一听到这话莫名,“我不……”
岩胜忽然变换位置,举起手里的一大袋伴手礼隔在二人中间,恍然似的说道:“说起来你们还是堂兄弟。”
他转头向缘一眨眨眼,想示意什么,没想到缘一低下头不愿与自己交流。
还在生气啊,岩胜心想生气的人不该是自己吗?他没有捕捉到缘一的身影,缘一没有听话待在原地,为此走神受了甚尔一刀。
他对甚尔造成的伤害可没有这么狠,无论如何,这次算是甚尔赢了……嗯?
岩胜恍然,好像被鬼神打败太多次,对输赢执念不似以前了。
输的死、赢的吃……过去过的日子是什么鬼日子??
“抱歉,我并不记得你。”
察觉兄长不满,缘一只好闷闷地回应伤害兄长的男人,言语依旧礼貌。
甚尔并不惊讶,以禅院缘一时常被放置到分家的境况,就知道他除了主母爱护没有其它庇护者。
好像缘一到记事年龄后处境更差,不过甚尔那时已经决心离开禅院,对没见过几面的小鬼毫不在意。
而且这小鬼和他哥完全不同,另一个是目中无人,缘一则跟目不视物的瞎子没区别,再得加上不会说话、不能自理,完完全全是个废物,不记得事、不记得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现在看起来不是那样,远远不止能正常生活的程度。
视力、观察力比绝大多数术师都敏锐,似乎心存顾虑,没有真正出手的意思。
“哼,比起道歉,你现在更想把我赶走吧。”甚尔继续调侃他,心里则想禅院家果真是个烂地方,这孩子明明有自我情绪,以前养成了小木偶。
观察到他们的互动,岩胜无意识鼓起脸颊,心想你们兄弟互相理解,我被无视了。
木灵牵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传达安慰,然后说:“小岩胜不该来的。”
他困惑:“这是什么地狱的新型安慰方式吗?”
木灵满脸歉疚,“那个……关于今天石姬大人的酒会,我是被迫邀请你的。”
岩胜知道木灵性格,不在意他话语的表面意思,煞有其事地点头:“原来不想我和你们一起喝酒,伤心。”
“不是!岩胜你又不喜欢喝酒,是说……”木灵纠结,很快放弃挣扎,背叛了石姬大人的嘱咐,拽拉下他。
岩胜没说现场谁的耳力都能听见悄悄话,配合地弯腰,让木灵附在他耳边小声坦白:“石姬大人收藏了你的海报,迷恋期还没过去呢。”
听到这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最近有没有能发挥石姬这位神明能力的地方,左思右想结果是没有。
石姬好像没什么能力。
岩胜遗憾地说:“迷恋期也没什么用,我在现世生活,阎魔厅的活动也用不到拜托这位石姬大人。”
“岩胜不要比鬼灯大人更像恶鬼嘛!”木灵苦着脸,无法像岩胜那么轻松乐观。
都怪他前几天说漏嘴了,石姬发现他可以联系到海报上的美青年,立刻要求约见面,为此组织了这次酒会。
石姬大人说起“美青年”的时候,木灵表情复杂。
说实话,岩胜在他心里就是小小一只蹦起来采树上果子的样子、不小心吃到辣味零食瞬间眼眶通红的样子、被阎魔大王放在手掌上听话拍照的……
“列举的话,也请不要说出口。”岩胜捂住木灵的嘴,向看过来的两人一妖指路,示意继续走。
又走了一段,小泥好奇:“岩胜爷爷到底几岁?”
甚尔交叉着手,自然地融入其中:“我也想知道。”
“小泥多大?”岩胜欣赏的目光时不时路过甚尔的肌肉,开口问木灵。
木灵不是第一次到这座山,早就认识小泥,很清楚这孩子的事。“岩胜比小泥大,按理说叫爷爷可以的,但是岩胜还是个孩子呢,不能当老爷爷。”
存在已久的木灵很有说这话的资本。
单从逻辑上说,甚尔听这话只觉得是脑袋不好的矮子妖怪在胡言乱语。
“是啊同意。”为了不被小妖怪继续叫爷爷,岩胜狠狠应下,瞬间感觉脸热。
转念一想,凤凰多年来让自身保持童年样貌,以享受未成年便利的心态真是厚脸皮……何尝不是一种强大。
他忽然想到办法,“石姬大人的迷恋期很麻烦吗?”
“是,岩胜也见过的,目前只有如鬼灯大人一般冷酷的男人能够承受石姬大人的骚扰。”
岩胜知道鬼神能够对付她,但是他的耐心比鬼灯差,于是打开木灵这次给他运来的包裹。
他刚刚隔着包裹就摸到其中又有仙桃,还有衣物,“桃太郎收拾的吗?”
“岩胜怎么知道!”
“叠衣服的方式很熟悉。”神兽的叠法更随意,桃太郎则像是在家政课上精心进修过的类型。
“请稍等我一下。”他拿出常穿的绿竹浴衣和贴身衣物,把包裹再次系好塞进在旁放空走神的缘一怀里,“帮我收好。”
然后跑进茂密的树林里,保持警惕的甚尔下意识想追上前,却被抓住小臂。
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人向自己伸手,回头果然是缘一。
甚尔感受着纤细的小孩手掌使用绝不退让的力道留下自己,小小鬼用的力道很大,普通人手臂已经被他捏碎了。
缘一平缓的语调提醒:“请不要跟着兄长,兄长很快就会回来。”
甚尔:“你现在倒是听话了。”
木灵友好地表示:“是啊!虽然不知道岩胜竟然会带这么多朋友来,但是有很多酒!可以找小角落慢慢喝!”
无法进入酒会也无法吃喝的小妖怪也适时充当气氛组,举起空空的盒子转圈欢呼:“有三位客人呢!”
甚尔只垂眼看着缘一,不着调的模样忽然一变:“你兄长?”
他的重音在与“兄长”,小小鬼的兄长可不是岩胜小鬼。
缘一重复:“是,我的兄长。”
缘一的重音放在了主语上。
“嘁,你姓什么?”甚尔冷笑。
“……”缘一张口,随即陷入犹豫,继国之姓兄长未叫出口过,介绍身份只用“岩胜”之名,这一世兄长似乎不再承认“继国”?
“我……”
一道比木灵还要矮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甚尔眼前,丢出了一件破了的白色衬衫。
“冷的话可以披这个,没有其它衣服能给你。”月光流落在岩胜缩小后的沉稳面庞,原先高束的长发解开,用手拢着随意低绑着。
缘一即刻做出反应,收回了手。甚尔和缘一之间紧绷的气氛被打断,他看见变小的岩胜愣了愣,然后拿过破烂衬衫打量一眼,嫌弃道:“穿不下。”
随手扔到小小鬼身上。
缘一急忙拿掉蒙住脸的衣物,血腥味扑了满鼻子,慢腾腾折好时无法忽略上面沾染的血迹,目光中再次浮现对甚尔的责怪,随即陷入难过。
“那你继续这样吧,或许有利于融入酒会。”岩胜也不勉强,走向缘一,鉴于目前身高差距,他只能抬手把剩下的衣物塞进去,探头探脑地查看缘一手里的包袱。
缘一遂躬身配合,低头轻声问:“兄长很喜欢这样的浴衣啊。”
岩胜找不见想要的,难道桃太郎没有收进来吗?随口回道:“什么话,难道我在你面前这么穿过吗?我都没变小——”
啊,刚变过。
岩胜又想起更多喝醉时的片段,从酒吧回来后还开错家门了。
他警惕起来,今晚绝对一滴酒都不碰。
然后没摸到猫好好周边的岩胜指尖触碰到平滑的硬东西,他稍一摸有圆弧轮廓,瓶子?
是熟悉的瓷瓶!
“兄长?!”缘一忽然小小的岩胜被抱了个满怀,他感到岩胜紧紧攥住包袱和自己的卫衣,包袱上的衣物再次蒙住他眼鼻,心中却能感受到岩胜无比兴奋的高涨情绪。
他磕磕巴巴地问:“兄长是怎、怎么了?”
岩胜踮起脚,收不住笑意,往下拉扯着缘一的卫衣,侧头小声在他耳边说:“有极乐满月的金丹。”
自己倒是全然忘记在场的听力都超出常人。
木灵见状心想:小岩胜果然就是小孩子嘛,一点长辈的礼物就让他这么高兴。
而缘一提起的心放松下来,也微弯眼眸,“太好了,兄长的老师在挂念你。”
岩胜握住金丹瓶摸了又摸,或许是神兽随手塞的,但还是很让人高兴。
他忽然发现小泥不在队伍里,“小妖怪呢?”
木灵解释:“十秒前偷偷抱着盒子回家了,快到酒会入口,石姬大人允许她也不会进去,很怕生。”
待进入酒会,看见奇形怪状、存在于传说中的妖怪角色,但又属于做好事的神的范畴。甚尔惊觉他跟狼入虎口没差别,但很快有丝带飘飘的神明入场,他心中的警惕莫名消除了。
不是感受到无害的气息,而是这里的神明长得非常像出门拐弯就能看见的邻居阿姨,拿着碗拼酒的样子实在难以警惕。
岩胜:“石姬大人因为被退过婚,容貌焦虑很严重,持续了几千年,所以在她的酒会上很难看见世人认可的容貌。”
措词用不着那么温和吧。甚尔腹诽,直说嫉妒心强的女人只请歪瓜裂枣做客就好。
木灵把他们带到一片清净的角落,很快运来两大坛酒,分给他们酒盏。
“是天国神明自酿的酒,与桃源乡那条大吟酿河不一样的,岩胜可以尝尝。”
岩胜很直接:“我看着你们喝就好。”
然后木灵带走到石姬面前远远指向岩胜,石姬胖乎乎的脸庞变得难看,拿出怀里的海报来回对比。
岩胜正坐在石头上,捧着包袱里掏出来的仙桃,小口小口吃着,感受到视线不去回看石姬。
躺在首位大石头上的石姬很不满,“这不是地狱表演驱邪的小鬼头吗?”
“是的,很明显都是他呢,一样的斑纹,不过现在他从地狱转生了。”木灵眨眨眼,自己可没有说谎。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海报上的样子啊?”
木灵沉思一会儿,“岩胜好像在地狱十年长了四厘米……多点。”
“哈!?那岂不是要等上千年!人类死后的骨灰都养出大树了。”石姬很生气,就近拿起手侧杯盏往远处一掷,用得力道不小,杯盏撞在树上烂个粉碎。
岩胜发现情况忽然站起来,加快速度吃掉桃子,蹬蹬蹬跑到碎了的杯盏那棵树边,发现物件本身碎了,但有一圈缝补处的黄金只变了形。
“果然是那只杯盏妖怪啊。”岩胜福至心灵捡起那圈黄金摩挲,今晚参加酒会或许是注定的,要让他亲眼看见这只妖怪下地狱。
缘分啊、命运啊之类的……生活真神奇。
另一头,只有缘一和甚尔坐在原地。
缘一拿着点心当夜宵吃,主动开口问甚尔:“为什么会答应兄长的喝酒邀约呢,你进山只是想要杀害兄长。”
“啊,这个……因为钱。给钱不答应今晚岂不是颗粒无收,反正讨厌喝酒不代表不能喝。”
反而是完全喝不醉,甚尔轻浮一笑,拿起身前杯盏一饮而尽,酒液下肚却感到微微发热,他眼中略有惊愕,这酒会提供的酒或许会让自己喝醉?
甚尔笑容更甚,对要求他继续说下去的缘一说:“岩胜出一亿委托我陪同一晚,这就触及我专业领域了。”
缘一有不好的预感,困惑地问:“是什么专业?”
“当小白脸啊。”
【作者有话说】
谁的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