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江羡渔那边对职业选手群里闹出了怎样的风波一无所知。
只是有一天很意外的，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在这个手机微信即时可发送的时代，她收到了一封纸质的信。
有邮票，有邮戳，古朴又郑重地送到了她手上。
寄件地址是市心路的邮局，寄件人是肖时钦。
信封里有一枚小巧可爱的平安符，是灵隐寺求来的，红色的绢面上绣着竹叶和“平安喜乐”四个字，还有一封短短的信。
小渔：
2003年5月19日是你人生的第一个生日，我想，如果回到那一天，我会选择送你一枚平安符，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地长大，一直护佑你，直到我们相遇，直到我能站在你的身边，亲自保护你。
肖时钦
江羡渔的室友也看到了这封信，她们一眼就知道肖时钦要做什么了，颇为不屑地评价：“不就是一岁一礼嘛，老套路了，小某书上早就火过了。”
话虽这么说，但小某书上的视频毕竟大多是摆拍，在生活中，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选择“一岁一礼”这种大工程的人。
而且第一天只送了一岁的礼物，也就是说他想要连送21天进行一个长线的表白仪式吗？
那是蛮有意思的，每天都有惊喜。他也是足够了解江羡渔的。江大小姐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物质上从未有过缺乏，她需要的是精神上和情绪上的满足。她喜欢抽盲盒、抽卡，喜欢的就是这种打开未知的惊喜感。
肖时钦的这个行动选得太精准了。
第二天，江羡渔收到了两封信。
糖果：两岁这年，我猜你应该喜欢吃糖果，因为我们不管去吃什么菜，你都会点一份餐后甜点，连沙拉都会选番茄和水果先吃，我想，你应该是喜爱酸甜口味的。
便携消毒洗手液：三岁了，你应该上幼儿园了，刚上幼儿园最怕的就是得传染病，如果这瓶洗手液能帮助你勤洗手，应该能抵御一部分病毒吧。我猜你会喜欢三丽鸥的卡通图案，所以选择了这个联名款，希望没有踩到你的雷点，哈哈。——末尾还手绘了一个流着冷汗的担忧的小表情。
第三天，一次寄来了三封信。
水彩笔：四岁。还记得你跟我说，小时候有一次你和父母逛超市，看中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水彩笔，可是那天你已经买了太多玩具了，爸爸妈妈说，除非你放弃之前选择的一样玩具，才能买水彩笔，但你很贪心，一样也不舍得放弃，最后只能遗憾地与那套水彩笔失之交臂。
我听完这个故事，却感到很庆幸，你一直是生活在优渥物质环境中的女孩，你的父母已经满足了你大部分的愿望。我很庆幸，他们将这个小小的机会留给了我，让我有幸能填补上你童年这个小小的遗憾。
同时也想告诉你，在我身边你可以更贪心一点，我会非常努力，去满足你的这些小贪心。
兔子娃娃：五岁。又一个被我钻到小空子。你说你爸爸属龙，和兔犯冲，所以他不允许你拥有任何兔子造型的玩偶。哈哈，虽然我好像也属龙，不过我不介意这个事。
水壶：六岁了，终于要上小学了。上小学必须配一个轻便容量大的水壶，保证在学校的饮水方便，我研究了一下，PPSU材质是塑料中最耐高温的，和奶瓶同材质，但是使用久了仍然容易摄入微塑料，最安全的材质还是304食品级不锈钢，但是这个材质的水杯实在是太丑了，找了很久才找到外观好看一点的，希望你健康，也希望你能喜欢。
“等会儿……”江羡渔和室友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直到第四天，肖时钦寄来了四封信，看着这个过于明显的规律，这四个三年没碰过数学的美术生也惊讶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寄了个等差数列啊！
“无聊，真无聊，当初看他面相就觉得是个理工科死直男的样子，结果还真是。”
室友们挺无语地吐槽，一转头，却看到江羡渔捧着通红的脸颊，激动得不行。
“你在激动什么啊？”
“我超喜欢这种数学浪漫的！”江羡渔兴奋地说。
“这只能算数学，还没到浪漫的程度吧？”
“我就是很喜欢嘛，埋这种和数理有关的小伏笔我会超喜欢的！”
“我觉得他就是等不及一天一封的送了，想加快速度才这样的。”
“反正我就是喜欢！”
“啊好好好你喜欢就好。”
从小数学成绩就很捉急的江羡渔，大概是出于慕强心理，反而非常喜欢这些隐藏在细节中的小小数理巧思。她意识到，这大概也是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肖时钦的原因——他的身上有一种和自己互补的吸引力。
小马宝莉盲盒卡片：七岁，我猜你喜欢抽卡是从这个年纪开始的，因为我身边这个年纪的侄子侄女都很喜欢这款动画的盲盒卡片。
钢笔：八岁，上了三年级应该要换钢笔写字了，你写的字和画画一样漂亮，相信从小就是认真练习了的。
小夜灯：九岁时，你也会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看漫画书吗？还是要保护好眼睛。不然容易像我一样高度近视。——信的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方框眼镜。
钻石项链：我听说，你十岁那年，父母为你举办了非常盛大的生日宴，你是穿着纱裙跳着舞入场的。我无法想象那会是多么美丽的场景，但是，这条项链和你那天的纱裙一定会非常相衬。
“什么！？”那是一个很有辨识度的蓝色包装盒，上面还有蒂凡尼的标志，三个室友围过来催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颗相当大的钻石项链，羡慕地嚷道，“太浮夸了！谁家小孩十岁生日戴真钻石的项链啊！”
江羡渔若无其事地说：“我十岁时戴的是海瑞温斯顿。”
室友们瞬间冷静下来：“哦，打扰了。”
“不过他送的这个比我当年戴的还是要正式太多了。”江羡渔郑重地合上了项链包装盒，将它和之前收到的其他礼物一起，按顺序整齐地收进了抽屉里。
第五天，五封信。
《安德的游戏》：如果十一岁的我能和十一岁的你相遇，我一定会将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你。这是我读的第一本科幻小说，也是我所有人生选择的起点。这个礼物是我的私心，希望能让你了解我更多一点。
红绳：十二岁是你的第一个本命年，还记得你说过，你非常相信这些传统，所以你一定会需要一条红绳吧？红绳上的金吊坠我挑了很多，感觉大部分对你而言都太俗气了，还好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最喜欢的花是山茶花。还好有金店制作了山茶花的吊坠。这是我近期最好运的一次。
护肤品：你说你是干性肤质，不保护好皮肤就容易过敏，但是感觉你还是挺偷懒的，每次买护肤品都是买的套盒。我碰巧听队里的女生提到过，同一个品牌的水乳和精华的功能侧重点并不相同，买套装虽然省事，但对你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临时做了点功课，给你选了这几款护肤品，再次许愿不要踩到你的雷点——末尾又手绘了一个流着冷汗的担忧的小表情。他真的很喜欢用这个表情。
情书：十四岁这年，我猜你已经开始收到同学送的情书了。我不是一个擅长写文章的人。但我也不想输给他们。高中时，我喜欢上读武侠小说，其中，温瑞安的这一首《黄河》是我青春时期的最爱。
我知道，送女生的情诗名叫《黄河》是很奇怪……但是每次看到你，都会让我想起这首诗中的句子，希望它也能成为一份你喜欢的礼物：
“灯乍亮
你还是端坐在千万人中
那么脆弱而易受伤
或作嗔喜，或作自卫而笑……
而千万人中，我就渴望那么一眼
千万年中，我生来就为等着
千次万次中，就白衣那么一次
当杏花、烟雨、绿水江南岸。
……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水里的绝笔，天光里的遗言
挽绝你小小的清瘦
一瓢饮你小小的丰满
就是爱情和失恋
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
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笔……
……
我还是那不应考而为骑骏马上京的一介寒生
秋水成剑，生平最乐
无数知音可刎项
红颜能为长剑而琴断，宝刀能为知己而轻用
有女拂袖。有女明灯。有女答客。
沏茶还是茗酒
为剑可以白衣
可以飘行千里
而我正有远远的路要走……”
“这就是他说的‘不擅长写文章’啊？”小夏在旁边小声嘟哝，“茶，真茶，又茶又凡尔赛。”
十五岁礼物，是一叶之秋的手办。
信的内容简短得和上一封呈现鲜明反差：你说你是六年前成为叶秋前辈的粉丝的，那就应该是15岁这年，你开始喜欢看一叶之秋的比赛了吧。
“他是不是在吃醋啊？”室友恍然大悟道。
“包吃醋的。”
“吃醋但还是送了一叶之秋的手办哈哈哈哈，他好可爱！”
第六天，送来了六封信。
第一封里夹着一枚却邪的挂件，信的内容更简洁：十六岁，高一那年你因为沉迷打荣耀和追比赛，成绩一落千丈，然后账号卡被父母没收了。希望这枚却邪的挂件能陪伴你读过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
咖啡杯：十七岁，高二这年你开始美术集训了，你说你很讨厌为了联考应试而练的画，刻板又僵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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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命和灵魂。但这一年你开始慢慢喜欢上了喝咖啡，也算是苦中作乐吧。咖啡还是要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手套和护手霜：十八岁的冬天，你要开始为联考和校考四处奔走了，千万保护好自己的手，如果冻伤手指，影响到考场发挥就不好了。
雨伞：十九岁，恭喜你考进理想院校，听说你美术校考考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名次，你和你的妈妈都太低调了，不肯把这个名次告诉我让我膜拜一下。总而言之，我猜你在抵达杭州之前，提起杭州，提起西湖，你一定也会想到这个——一把漂亮的油纸伞。在西湖边撑着它拍照，一定很漂亮。
礼服：你人生的第二个十年，一定也是举办了盛大的生日会的。我很懊恼，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你；又很庆幸，能够认识你、爱上你，并且荣幸地，得到了你的回应。
最后一封代表着江羡渔21岁生日礼物的信里，只有一封信，上面写着一句话：我在楼下等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羡渔和三个室友互相抓着手在寝室里发出尖叫。
“救命啊！这是什么套路啊！他怎么会用这种套路啊太要命了！”
“真的在楼下吗！在哪里我去帮你看看！”
“看到了吗！！！”
“看到了啊啊啊啊啊总而言之你快去化妆！！！”
“等等！冷静！”在乱七八糟的尖叫声中，还是小夏最先冷静下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送的礼物里，只有那条项链和礼服画风最不一样，我觉得意思应该是希望你能戴着这条项链、穿这条裙子下去和他见面，代表你答应了他的表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别叫了！快去化妆啊！”
65.
在极限的时间里，江羡渔让自己千万别手抖，深呼吸，熟练地给自己撸出一套妆来。
在她化妆的时候，室友们也没闲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拿卷发棒帮她烫了个漂亮的发型。
江羡渔虽然又激动又慌张还有些害羞，但理智还是在线的。她没有按小夏的猜测去穿肖时钦礼物里的那条裙子，而是慎重地从自己的衣柜里选了一套衣服穿上。以她对肖时钦的了解，他送这些东西应该不会是让她立刻穿戴上的意思。
快速选择好配套的鞋子，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戴着之前肖时钦送他的粉色香灰琉璃呢。
“啊啊啊！不行！”
“又怎么了！”
“这套衣服和这个手串不配！换一套，换粉色的！”
“你把手串换掉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很好看的东西！”
“这个……可以算是定情信物来着……”
“去死啊你们俩真矫情！”
兵荒马乱之下，她又从头到尾换了身行头，淡粉色的连衣裙和白色高跟鞋，室友则手忙脚乱地帮她把发卡也更换掉。
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江羡渔还在做心理建设呢，肖时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接通。
“喂？呃……今天信，你看完了吗？”那边肖时钦的声音也紧张得好像在微微发抖。
江羡渔红着脸点点头：“嗯。”
“其实……我不应该打这个电话的，但是……”
这个点子是楚云秀强烈推荐的，她反复提醒肖时钦，在信里写“我在楼下等你”就好，千万不要给她打电话或者啰嗦些其他的，告白时的男孩子需要神秘一点、强势一点，才会更有魅力。
但是肖时钦毕竟是肖时钦，他顾虑到的东西总比一般人要多一些。
“本来我应该就在楼下等你，但是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想，你可能不太喜欢这样被围观，所以我就避到偏一点的地方去了——我们在校史馆的后门见面可以吗？”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江羡渔最喜欢他这样体贴入微的考量。和肖时钦在一起，从来不用为那种男性的自以为是和自我感动而烦恼，他会把你的一切情绪和需求都提前考虑到。
“嗯！好。”
66.
江羡渔觉得自己应该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肖时钦抱着一束蓝色与紫色调的花束，站在一片无尽夏的花丛旁等她。黄昏的夕阳撒在花丛上，冷色调与暖色调，碰撞出水墨般的画面。
任何语言都多余了。
肖时钦原本是局促又紧张的，在盛夏的西湖边热得满身是汗，一直在心里演练着等会儿见到江羡渔应该先说什么、先做什么。
但是看到她出现在远处时，他的大脑却空白了，双脚被牢牢粘在地面上，除了攥紧手里的花束竟然什么也不记得做。
好在那片粉色的云朵主动扑进了他的怀里，像盛夏时节最瑰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