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肖时钦不知道江羡渔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大学名称。
看她的表情神态，明明是自豪的，所以那不会是什么很差的学校。所以她不是因为自惭形秽而开不了口。
那是为什么呢？
两个人的感情刚刚发展到互相捧出一颗真心去贴近、交换的阶段，突然之间，江羡渔捂住了自己的心，并且后退了几步。
这让肖时钦生出了一种失控的无力感。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没有立场去向江羡渔要求什么。
难道过去那些天的约会与互动，真的只是这个大小姐的一时兴起？
肖时钦没有办法不多想。比如说，他才刚刚跟她说，很高兴能认识她的朋友，希望之后他们能和对方的朋友一起约着玩。然后转眼间，江羡渔就跟每个圈子的朋友见了面、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但却从未约他同行。
这是不是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呢？
肖时钦本来就是个足够细心的人，也是个擅长推敲演绎的人，但这一次的倒推演绎，却一再得到一个他不想接受的答案。
不想接受，但也没办法。
50.
江羡渔悄无声息地从武汉消失了。
临行前给肖时钦发过一条微信，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说：我要回学校画画啦，暑假见！
肖时钦回复了几句话，又用了几个表情包粉饰自己的心情。
他没有约她临行前最后见一次面，她也没有。
随着时间和距离的拉远，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和心理距离也越来越远，日渐生疏。
随着气温升高，季节轮换，武汉炎热的夏天到来了。那个冬季里冒着氤氲雾气的笑声与悸动，竟然像是一场梦一样。
常规赛结束，季后赛接踵而来。这一年雷霆又挤进了季后赛的名单里，首战对抗轮回。
肖时钦一如既往地沉浸在研究对手、布置战术、团队训练的忙碌之中，慎而重之地为季后赛第一轮做好了细致入微的准备。
但是轮回战队的表现却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比赛还未进行到团队战，肖时钦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角色数值不对劲，在常规赛结束后的短暂时间里，他们得到了不止一点的提升。
怎么会这样？他们并没有更换过装备，这个用肉眼都能看出来，近期游戏里也并没有举办能实现这样大幅度数值提升的活动。那就只能是……技能点吗？
即使看穿了问题所在，但现在想要再针对这些未知的数值重新布置战术也来不及了。
□□射击，又是周泽楷的□□射击，雷霆的牧师被这个技能打出了骇人的暴击，最终倒下。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肖时钦一秒钟都没有浪费，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这一场比赛的录像，又将轮回常规赛时期的录像翻出来，和这一场比赛进行对比分析。
轮回技能点提升的真相很快就在他的计算之下清晰浮现了出来。
现在纠结他们是怎么短时间内获得如此大的技能点提升的已经没有意义了，第二天清早，他把队员们叫进会议室，将自己昨晚分析出来的东西一点点跟他们讲明白。时间仓促，会议室的屏幕上堆满了数据分析表和比赛录像截图，看得人眼睛疼，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去看、去理解。
与轮回的第二场比赛开始前，雷霆战队没有分秒松懈，每个人的发条都拧到了最紧，以最认真警惕的姿态面对着四天后的第二场比赛。
然而，还是输了。
实力的压制，数值的压制，让他们这几天里仓促计算演练出来的战术付之一炬。
比赛刚刚结束，还未坐上记者会的椅子，肖时钦的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了起来。
雷霆的队员们都知道这通迫不及待的电话是谁打来的，肖时钦也知道，他没有去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对他们说：“打起精神来，等会儿在记者面前可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
然而在记者们步步紧逼地追问之下，肖时钦还是选择了当场宣布自己即将转会的事实。
雷霆的队员们也立刻表达了对队长的愧疚与祝福，不止一个人没忍住，在记者会上狼狈地落下了眼泪。
“希望队长一切都好！”
“他绝对有问鼎冠军的实力，是我们拖累了他。”
“无论他在哪，我都是他的头号粉丝！”
雷霆的队员为他送去了溢满真心的祝福。
在这样的祝福声中，肖时钦离开雷霆，在这个夏天启程前往他新的选择。
杭州，嘉世战队大楼，豪门战队的大楼修建得确实要体面很多，奇怪的是，冷气是不是开得有些太足了？
从踏入嘉世大门的那一刻起，肖时钦就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寒意。这股寒意在坐进会议室、老板和战队成员们一起开会时，抵达了顶峰。
侃侃而谈的老板，心不在焉的孙翔，漠然摸鱼中的苏沐橙，还有非常擅长接话奉承的几位选手。这个豪门的氛围让他感到了一股不安的陌生。
豪门都是这样的吗？
这不对吧……
会议结束后，他先找到了同为四期出道的苏沐橙，两人聊了几句，还挺愉快的，苏沐橙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笑嘻嘻地问他，雷霆战队后街的那家牛肉粉店还开着吗？味道变了吗？还给他推荐了附近新开的一家冰激凌店，说是口味很多，装修也很漂亮。
这时孙翔拿着瓶饮料路过，听了一耳朵，好奇地问：“什么冰淇淋店？”
苏沐橙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
然后转身离开了。
“！？”肖时钦震撼了。好糟糕的关系！队伍里的两个主力关系冷淡到这种程度！他们这个赛季是怎么打的比赛啊！
孙翔看起来却是很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就也准备离开了。
“等等！孙翔！”肖时钦赶紧叫住他，问，“你和苏沐橙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啊？没有啊。”孙翔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说，“她不是一直都这个性格吗？”
——她不是啊！很显然她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肖时钦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百因必有果。
嘉世这样的豪门战队，能一路俯冲到出局的地步，必然是有致命的病症存在的。陶轩对外说的那套什么“孙翔身体不适调整状态”“战队厚积薄发”显然是屁话。
肖时钦为自己的草率感到懊悔，不过，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离开雷霆的第一天，他开始面对一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新课题——如果团结队员关系，化解队内不良情绪。
51.
杭州的气候不比武汉好多少，同为有大湖泊坐镇的城市，湿热程度是一样的难捱。
除此之外，饮食方面也……肖时钦都懒得喷。
嘉世食堂里的那些东西吃久了真的容易抑郁。
这种季节，真的很想念故乡小龙虾店里的凉面啊……还有红烧鱼，汽水包、烧麦、鸡冠饺、米线……
米线……
二月隆冬的江边，那个和自己一起走进美食城吃米线的女孩子的脸忽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让他疯狂转着菜名牌的大脑为之一顿。
江羡渔……现在在做什么呢？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连他对外宣布转会，她都没有来信关心。
好像真的将他从自己的人生中剔除了一样。
打开手机，点进江羡渔的朋友圈里，最近也很少更新了，今天新发了一条朋友圈，抱怨画画好累，天气好热，好想继续躺在家里当咸鱼，之类的话。
肖时钦想了想，还是只给她点了个赞。
然后关上手机，手背覆在眼睛上，心累地叹出一口气。
宿舍门外传来苏沐橙哼着歌路过的声音，然后孙翔在后面叫住了她，问她之前说的那家冰淇淋店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这种事情啊？冰淇淋有那么好吃吗？
这一次苏沐橙没为难他，语气轻快地说出了一个店名，还揶揄了他两句：“别吃坏肚子了，毕竟孙队你近期一直身体不适嘛。”
然后继续哼着歌离开了。
孙翔也没反驳她什么，不过以肖时钦现在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没听出来苏沐橙话里话外的讥讽。
“……”肖时钦头疼地想，也算有好转吧，他俩最近至少交流变多了。别管是什么态度的交流，反正有交流了总是好事。
52.
——冰淇淋店。
肖时钦将手背从眼睛上拿下来，重点歪地思考起来。
——真有那么好吃吗？
53.
大多数时候，肖时钦是不相信这种开在大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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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商圈里的饮食店的。过高的租金和装修成本以及商场的用火安全规定，决定了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多好吃的东西。
但是这家苏沐橙反复推荐、孙翔几次三番打听的冰淇淋店，确实有它的可取之处。整体明亮可爱的卡通风格装修，每一丝空气中都漂浮着甜蜜的气味，香草，巧克力，棉花糖，莓果……
肖时钦对甜品并不是特别偏爱，但这种好看的装修，偶尔来转转也挺有意思。
这家冰淇淋店把时下最火的商业模式借鉴了个遍，除了口味多，冰淇淋杯的造型奇特，还雇了土耳其人来做冰淇淋表演，店铺中央还摆了好几排文创售卖的展柜。
肖时钦随手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球，抱着批判的态度尝了几口，不好也不坏，就是普通好吃的冰淇淋味道，但是价格比普通冰淇淋翻了十倍不止——还是不该相信商场的，苏沐橙的美食品味和她看的电视剧水平差不多。
他边吃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在文创展柜的尽头转了个弯，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呼的一声，闯进了他的眼里。
江羡渔，穿着一身夏季的短裙，扎起高马尾，嘴唇上是不同于冬季的粉嫩闪亮的口红颜色。
就这么像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了肖时钦眼前，让他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羡渔也和他一样震惊，拿着一个堆得无比复杂、插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卡通人物的冰淇淋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抬头和肖时钦的眼睛对视。
“……小渔？”最后还是肖时钦先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在这里读书啊……”
“你？”肖时钦视线转移，看到了她肩膀上的帆布包——可能和季节有关，她在这边的打扮不像在武汉时那么奢侈闪亮了，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女生一样，简洁轻便，肩膀上的帆布包上印着的，是她大学的logo和名字吗？
——中国美术学院。
她竟然是这个大学的！
江羡渔注意到肖时钦的视线了，有些局促地侧了侧身子，徒劳地将帆布包上的学校logo遮住了一点。
肖时钦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这么好的大学，你很厉害呀，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这句话刚问出口，肖时钦就后悔了。
因为江羡渔的眼睛，因为这句话而闪起了泪光。
她的眼眶刷的红了，拼命隐忍的眼泪在里面打着转，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这让肖时钦头皮发麻地恐慌了起来，他非常害怕看到女孩子的眼泪，手忙脚乱地说：“怎怎怎怎么了！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你别哭别哭，求你别——”
“呜哇！”江羡渔还是哭出来了，她把手里的冰淇淋扔到旁边的展柜上，直接扑进了肖时钦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埋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肖时钦一只手举着自己的冰淇淋，一只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面红耳赤地安慰：“别哭了别哭了，都是我的错，你先跟我说一下到底怎么了。”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江羡渔带着哭腔，将脸埋在他的衣服里，模糊不清地说，“对不起，我很害怕，我知道你之前有转会嘉世的打算，碰巧我的学校也在杭州，我怕……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你的选择和判断，所以……我其实……”
“……”她的声音并不清晰，但肖时钦还是听懂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搭理我，就是怕我又问起你学校的事？”肖时钦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轻拍她肩膀的手也松弛了很多，他继续说，“没关系的，你不用怕影响到我的判断。”
“嗯？”江羡渔抬起头，还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啊，我的这种事，不会影响到你的职业判断是吗？”
“不是。”肖时钦笑着对她说，“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影响我判断的关键因素之一。”
“……啊？”
“否则我当时也不会特地去询问你的看法。”
“………………”
江羡渔已经听懂了肖时钦的话外之音，她忘了哭，紧张得脸颊泛起红晕。
这一次，肖时钦的手微微用力，主动将她抱进了怀里。
“但是，真巧，在这里也能遇到你。”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沉沉飘落下来，“既然这么巧，那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